【最幸運的是，你我曾經都是普通人，我們只是尋常戀愛】

早上時，方含章盤腿坐在剪輯室的沙發裏，回郵件回了很久。通宵剪片子就是這樣，後腦勺整個都是麻的，眼睛酸痛，灌了太多咖啡讓人心跳變快，身體某些部位會控制不住地抖。

她看著荊川國立大學人事處發來的郵件，讀了兩遍才把意思都捋順了，說白了，就是告訴她這周五去辦理研究所入職手續。可算是不用被她老母親因為沒讀博士的事兒嘮叨了。

手機震起來，她一看是林微言打過來的，接了就說：“別擔心啦，我已經搞定了。”

“不是——“林微言聲音有些喘，估計是走很快，”我是想說，你看桌子上有沒有我的分鏡稿，我這兒怎麽找也沒有。要是有，你出去找個助理，麻煩她給我送過來吧，把地址發給你。”

方含章一邊應著一邊起身，在剪輯室裏看了一圈兒。桌子上東西一目了然，沒什麽文件一類的東西。她又彎腰仔細打量，這才在桌子底下看見了那沓紙。這林微言，也真是可馬虎的。

她確定文件都保存了，把設備都收拾好，套上外套，拿了這沓分鏡出去。一看哪有人呀，整個二樓還都空著呢。早上九點上班，現在連八點都不到。

方含章伸了個懶腰，往電梯走，索性她自己開車給林微言送一趟得了。

一路上車倒是不堵，下了高架往外環開，不到半個小時就到了他們拍攝的地方。簡直跟進了北大荒似的。方含章眨了眨眼，估計自己看見的這種作物，就是棉花。

她一邊打電話給林微言，一邊打量著拍攝場地這些設備。好幾盞4K往上的鎢絲燈，這要是全直打在演員身上，臉是好看了，但也夠辛苦的。她還看見了灑水車，看來這是要拍下雨戲，林微言也真是挺能作的。

林微言接了電話，立刻就從遠處走過來了。看見方含章，她一溜小跑，說著謝謝把稿子拿過去，又說：“可算踏實了。”

“其實你現畫也行呀。“方含章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地說。

“我提前都想了好久，現畫肯定比這份糙特別多，我可還沒修煉到臨場發揮都一流。“林微言一邊嘰嘰喳喳地說，一邊低頭翻著分鏡，“誒，蘇澈剛剛也到了，你——”

“哦，我走了。“方含章挺自然的語氣出來。

“誒，姑娘你別這樣行嗎。至於連見面打個招呼都不行嗎？”林微言放擡頭看她，一副大姐姐語重心長的樣子。

“呵——”方含章笑著移開了視線，說：“你想多了，不是因為他。我可一晚上沒睡，我真得回去了。”

林微言盯著她，過了幾秒鐘才點點頭，說：“好吧，趕快回家睡覺吧，謝謝你了啊。”

方含章彎起嘴角，淡淡地沖著林微言笑，拍了拍林微言的肩，說：“走啦。”晃著長腿轉身離開。

她繞過那些工作人員和設備，從靠近那堆棉花的邊緣往停車的地方走。曠野的風特別大，還有點陰天，她又緊了緊身上的外套，插著口袋往前走。

“含章姐！” 一道清脆的女聲喊住她。

方含章一楞，轉頭看過去，擡手揉了揉眼睛，再一定睛才看清楚，是蘇澈的助理小恩。這個小姑娘從蘇澈剛出道就跟著他了。要說蘇澈這人，這點還是很好的。幾個助理都是從出道就跟著他，從沒換過，相處得特別好，家人一樣。

小恩跑過來，方含章笑起來，摸摸小恩的頭頂，說：“好久不見啦。”

“哪有？在機場的時候，你就從我們面前走過去了。”小恩氣鼓鼓地抱怨道。

“啊——”方含章眨了眨眼，回想起來的樣子，說：“對不起。”

小恩看著漂亮姐姐誠懇地道歉，頓時也不知道說什麽了，她心裏清楚得很，含章姐那時也不過是不想理蘇澈。

“含章姐，你來這裏是——“小恩眼神期待地問。

“導演是大我一屆的學姐，來給她送點兒東西。”

“哦——”小恩猶豫了一下，還是撒嬌的語氣說“也算和他分開了，也可以和我們聯系吧。”

“喔——”方含章挑起眉，說：“原來小恩這麽喜歡我。”

小恩看著方含章一臉風流倜儻的樣子，這撩妹的水平簡直不輸她家蘇演員，頓時就有點含羞了。

“是呀，含章姐你比某人可好多了！“小恩立刻嘰嘰喳喳地吐槽，”我真的快要受不了他了，動不動就抽風，時不時就犯二，自從你倆分開，他沒人管了，病得就更嚴重了。”

方含章看小恩一臉嫌棄的表情，覺得特別可愛，伸手就捏了捏人家小姑娘肉肉的臉頰。

“含章姐，你把新號碼給我一下吧，歇班的時候想約你呢！”小恩握著方含章的手說。

方含章遲疑了一下，還是沒有拒絕，笑著掏出了手機，給小恩撥了過去。

“小恩！“阿哲的聲音傳過來。阿哲朝這邊走過來，看見方含章立刻招手問好。

“好久不見。”方含章笑著回應，還跟阿哲握了握手。

“含章姐是來給導演送東西的，不是來見他的。”小恩小聲嘟囔著，被阿哲瞪了一眼。

“這是畢業了嗎？”阿哲熟絡地問起來，畢竟他跟蘇澈走得很近，聽蘇澈絮叨過一些方含章的動向。

“恩，畢業了，回來工作。”

“哥，那是在幹嘛呢？”小恩突然拍著阿哲的手臂，拉著他回頭看。

阿哲回頭沖蘇澈的方向看了一眼，不在意地說：“就是個粉絲來探班，之前來過幾回了，蘇澈跟她合個照。”

方含章順著他們的目光，才看見黑色保姆車前，蘇澈正弓著背遷就女生身高，伸長手臂舉著手機，幫人家姑娘拍合影。

當真是溫柔貼心，好好先生，最佳男友選擇。

“誒，那姑娘一走，就趕緊開拍了吧，你趕緊過去再幫他整理一下。“阿哲催促著小恩。

“盈盈姐不是在那裏嘛。“小恩抱怨道，還是回頭一臉遺憾地跟方含章說：”姐姐，下次再聊，約你一定要出來！”說完揮著手，小跑過去了。

“那含章，我也先過去了。“阿哲擺擺手，跟在小恩後面走了。

方含章笑著招手告別，遠遠地朝蘇澈那邊看了一眼。他穿著簡單的白色襯衣，挺拔得像棵白楊樹，正笑著跟那個粉絲說著什麽，眼睛瞇起來，鄰家大哥一樣。那麽親切溫柔，無怪乎那些姑娘們喜歡他。

她臉上沒有表情，移開視線，轉身往車子那邊走。

小恩拿著小刷子，沾了修容粉，要給蘇澈做最後的調整。她還是多嘴地說了句：“哥，你往那邊看。”

蘇澈聽話地看了過去，一眼看出那是方含章的背影，立刻站直了。小恩的手夠不到他的臉，鼓著嘴放了下來，看著這傻麅子盯著人家背影看。

她的背影特別單薄，肩線把長長的外套挑起來，單寧牛仔褲包裹著纖細的小腿，下面是一截白皙精致的腳踝，光腳踩著球鞋，卻依然看起來很高，步子不大，走得很快。

“你怎麽不早說？”蘇澈瞪著眼問小恩。

“說什麽呀？”小恩眨著眼，一臉無辜，“人家又不是來找你的。”說著揮手讓他把臉靠過來。小恩看著他把一臉憋屈忍住的樣子，心裏真是太爽了，抿著嘴憋住笑。

方含章走到車前時，剛剛那個和蘇澈合照的女孩子正在路邊攔車。這都已經出了外環線，打車當然很不方便。

“欸姑娘——”方含章走過去，微笑著說：“你是要回市區嗎？我帶你一段吧。”

這小姑娘猛地看見一個不知道打哪兒出來的美女，警惕地看過去，沒說話。

方含章當然知道這姑娘顧慮什麽，指著她的車說：“我車就在那邊，我也要回市區。你要是有叫車的話，就算了。我是看你在這裏打不到車，想說幫你一下。”

姑娘又猶豫了幾分鐘，才小心翼翼地說：“那就麻煩你了。”

方含章還是笑著，做了個請的手勢，然後插著口袋往車邊走。

上了車，她就把暖氣打開了，等那姑娘坐好，發動了車子，掛了倒車檔，手扶在副駕駛座椅後，另一只手熟練地打著方向盤，大拇指下的骨頭凸起，看著後面倒車。

姑娘看著方含章倒車的帥氣模樣，覺得這高個兒美女此刻真是男友力爆棚，一句話脫口而出：“喔，姐姐你怎麽倒車那麽熟練？”

“啊？“方含章看她一眼，又移開視線，看著前方換擋打輪，利落地把車開上了大路，她才說：“前男友教的。”

這姑娘聽了也不再說話了，安靜乖巧地坐好，過了一會兒又問：“姐姐你是工作人員嗎？我看你也從他們拍攝那邊走過來。”

“不是。“方含章笑著回答，“我朋友在那邊工作，我來給她送個東西。”

“哦——“姑娘有些失望，但話鋒一轉，又興奮起來，”我今天其實是來看蘇澈的，就是那個演員蘇澈，知道吧？”

方含章點點頭，沒有回答什麽，還是看著前面。

小姑娘看她這反應，覺得可能這姐姐不太關註這些，又自顧自介紹起來：“他人真的超級好，對我特別親切，我說想要拍合照，就給我拍了。不枉我發著燒來看他。”

方含章一聽這話，立刻轉頭看了這姑娘一眼，原來她臉上的潮紅是因為生病。

“你也夠拼的，自己一個人跑到這麽偏的地方來看他。”

“因為真的很喜歡呀。而且我今天回去，就會脫粉了。“姑娘聲音低低地說。

“啊？“方含章一聽這新鮮的說法，還真是一頭霧水。

“就是，為了和他能有些聯系，所以花了很多錢，探班去粉絲見面會什麽的，送禮物也花了很多錢。可靠錢維系著，這樣追著他跑，實在有些撐不住了。”

方含章就光聽著，沒有說話，心裏有些觸動。

“用盡全力地追一次，然後就爽快地離開。這樣才是我是上帝我做主的粉絲！“小姑娘說完，自己就笑起來，看來是如釋重負的樣子。

方含章握著方向盤，看著前方，淡淡笑了一下，卻表情有些不自然。

說實話，她本能的情緒是，好想問著她：“丫頭，你怎麽能說脫粉就脫粉！”。這種護犢子的心情冒出來，她自己都嫌棄自己怎麽還是這樣。

方含章天性就是不會仰望別人，再厲害的人物在她看來也不是什麽傳說，不過是眾生使之成為了神。所以，她花了些時間才能理解，這些明明知道也不會有什麽實質結果，卻還向往著追著蘇澈的小姑娘。

若是她，抱不著親不著的男人，都是浮雲。

她一直知道自己幸運，她和蘇澈認識，就只是普通男女，一場相識。她一開始沒把他看得多重，也沒期待自己能在他心裏有什麽位置，大家都是普通人。

可對這些姑娘來說，從初識時，他就是被向往的那個人。有時候，她會覺得，這些姑娘的喜歡，才是真的誠摯而不求回報，比她的深太多。

如今一看，原來也不存在什麽不離不棄，她們也灑脫。

沈回音曾經說，有一次她跟陳墨逛街，碰上林兮初在商場有個簽售活動。她看著那烏泱泱的人群，聽著嘈雜的聲響，一下子就覺得自己淹沒在人海裏，難以想象林兮初會冒著失去萬千擁戴的風險，也還是要一個她。這種事，做起來很帥，但到底多難，只有自己清楚。

她倒不會跟沈回音似的，為了這一點給自己找不痛快。她一向態度明確，什麽時候想分了，他說一聲就好，她絕對不拖泥帶水。

她至今都沒懷疑過分手的決定。人都是趨利避害，太累了，難受了，走掉不就好了，她才不想跟學姐似的為了個男人磨嘰。

可看著這個小姑娘，她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蘇澈一定會為失去一個粉絲而失落。

失去她呢，是什麽樣的感覺？他會在意嗎？

林微言的那句話，“你有沒有想過風箏的感受？“，突然響在她耳邊，心頭忽然緊了一下，這就是通宵熬夜，喝多了咖啡會有的癥狀。

一直到市中心，方含章也都只是淡淡地應兩句這小姑娘的話，沒怎麽多說話。

車子在一個地鐵站入口停下來，姑娘道謝後要下車了，方含章攔住她，伸手從後座把自己的包拿過來，掏出一袋維生素C沖劑，遞給這姑娘。

“拿熱水沖了喝吧，治感冒超級有效，就是很酸。不能為了追星搞壞身體呀，以後不要生病。”說完就沖人家小姑娘綻放出一個明艷溫暖的笑容，姐姐一樣。

小姑娘拿過去，很感動，又很不好意思地連連道謝，下了車還回頭招手。

方含章笑著看回去，也揮著手，一直到小姑娘進了地鐵站，她才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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