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一役使 (7)

關燈


“趙公子。”

☆、波瀾未平

趙家公子近幾日沒有理會美艷動人的姬妾,而是整日關在房裏,對著滿滿一桌子十餘個錦盒,怎麽也看不夠。

“這些,這些真的都是妖怪的內丹?吃了可以長生不老?”

趙公子十分急切,坐在他對面的楚彥就淡然得多:“自然是真的。只要趙公子為我做些事,這些內丹就都是趙公子的了。”

趙公子嘿嘿笑著,對著眼前閃閃發光的內丹,怎麽也看不夠。

如今世道,雖然修士比前朝低調許多,卻也有能人異士偶爾入世游蕩。這位既然有膽量亮出身份找上門來,必然有他過人的本事。

當然,過人的本事背後,肯定有過人的要求。

趙公子不傻,比他爹機靈得多。他看夠了內丹,便整理表情,將內丹扣上,問道:“不知這位修士找上趙某,有何貴幹?醜話可說在前頭,傷天害理之事,趙某是堅決不會答應的。”

楚彥似笑非笑:“趙公子,明人不說暗話。你醫館裏收著的那些藥方藥材,可不是天上掉的。”

趙公子有瞬間的尷尬和悚然。

他家醫館騙其他大夫的方子,吞藥商的珍稀藥材,都不是一兩回了,也就這次在殷徽這兒栽了跟頭。

然而,這位是怎麽知道的?

他打起精神,說話也謹慎幾分:“您究竟有何吩咐?”

“去長生醫館取一樣東西。”

趙公子哆嗦一陣:“長生醫館那兩位可不是好惹的,再說還有徐家的情面。這回連我爹都折進去了,要是再去,說不定連我都……”

他原先只當明玄有點兒功夫,再加上那麽嬌嬌弱弱的小醫娘,能翻起什麽大風浪?

然而對方不僅翻起了風浪,還能讓死人活了再死一回。

光是這種本事,就足以讓他好生掂量自己的小命。

楚彥沒有急著逼他。

“趙公子,我們再說明白些。你自作聰明,放出風聲讓整個明州的病人都去找她,真以為能難得倒她?”

這個她說的正是殷徽。趙公子尷尬地笑:“在下不過有自知之明,治不好的病人,總不能誤了他性命。既然殷醫娘能治,自然得她出馬。”

楚彥冷笑不止:“三天過去,你倒是看看她能不能治。到時候丹江城裏,還有你趙家醫館的容身之地?”

趙公子小眼睛一轉,點頭稱是,卻也沒繼續說話。

他確實打著為難殷徽的心思。一個沒有根基的醫娘,若是壞了名聲,醫館是肯定開不下去的。到時候丹江的醫館,還得他趙家說了算。

但這三天下來,卻沒聽見任何說長生醫館不是的話。

他不禁犯了嘀咕。

屋裏寂然半晌,趙公子終於開了口。

“不知您想取什麽物什,且容在下思量思量?”

楚彥放下了茶盞,目光變得悠遠,隱隱露出幾分渴求。

“她視若珍寶的一本古書。”

晚春時節細雨連綿,正午過後,殷徽用完午膳便休息去了。

近幾日雨下個不停,每日唯有三四個病人上門。她連著累了小半個月,雖說病人少,人卻一直懨懨的提不起勁,歪在榻上由灰毛小狐給她踩背。

自從南荒妖君歸來坐鎮,楚彥出現在丹江,在南荒獵殺妖魅的修士便幾近絕跡。山林裏日子太平了,其餘兩只小狐貍便向殷徽告辭,返回山中。

幼虎連招長得比灰毛小狐快得多,兩個月下來,已經看得出威風凜凜的模樣。殷徽不敢讓它出門,怕嚇著百姓,又覺得拘著它並不妥當。恰逢北荒的信到了,連成不日便會前來南荒將它接走,她這才放下心來。

小狐貍踩累了,伏在她枕邊休息,黑眼珠滴溜溜地轉,尾巴也來回掃動。

殷徽撓著它脖頸和肚皮,突然對它的人身好奇起來。

明玄是上古妖獸,化作人形冷漠清雋。白漓是北荒遺族,人形是清秀俊朗的少年公子。這麽只可愛活潑的小狐貍,究竟能化成什麽模樣?

狐貍似是猜到她想法,眼睛一眨,轉身就跑,被她擒住頸子捉了回來,扣著肚皮使勁撓。

它在殷徽手下吱吱亂叫,四條腿使勁蹬。殷徽玩心大起,佯作恐嚇:“快變成人形讓我看!不然晚上不給你飯吃!”

小狐貍朝天翻白眼,寧死不屈。

一人一狐鬧得起勁,明玄端了藥茶進來,不解:“鬧什麽?”

殷徽按著小狐貍說了其中原委,明玄嗤笑:“不想化也無妨。我離開昆侖墟前正好試了一味丹藥,能讓妖魅化成人形,你若不嫌棄,大可試試。”

被這麽盯著,小狐貍渾身的毛都炸了。

然而有神君坐鎮,它炸沒了狐貍毛也沒勝算。沒過多久,柔軟的狐貍尾巴耷拉在榻邊。它兩只爪子勾著殷徽衣袖,身形逐漸模糊、變幻,最後定住。

一個水靈靈的小姑娘趴在她身邊,討好地朝她笑著,眉眼靈動,滿是狡黠。

殷徽簡直不敢相信親眼所見,輕輕在她水嫩的臉上揪了一把,喃喃:“狐貍居然這麽漂亮……”

“咳咳!”

明玄不滿地彈著藥茶,低咳兩聲,被殷徽看著,又默默轉過頭去。

殷徽左右打量小姑娘,看得她局促不安,揪緊殷徽袖子:“大人,這樣不好看嗎?我不想回去,你不要趕我走……”

不同於狐貍形態時尖細的人聲,這個聲音脆生生的,又帶著孩童的奶聲奶氣。

殷徽的心都要化了,摸著她的小腦袋柔聲問道:“你叫什麽?”

大眼睛一眨:“哥哥們叫我阿笙。”

“你的哥哥們呢?”

大眼睛泫然欲泣:“有的病死了,有的被壞修士抓走了……”

“那兩只與你一起的狐貍是?”

小手抓緊了她衣袖:“他們要抓我給別的大狐貍成親。那只大狐貍好兇,我不想去……”

殷徽記得狐族是在四荒到處游蕩的,也有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首領,令普通妖狐聞之喪膽。大狐貍說的估計就是那個了。

阿笙抓著她,可憐巴巴地哀求:“大人千萬不要趕我走。我可以幫你做很多事,我很聰明,我還可以做你的役使……我會的法術不多,但我可以保護大人的!”

明玄冷哼,腰間青玉佩一晃。

阿笙不知哪來的膽子,回頭就向明玄開口:“神君你才不像役使呢!白公子在的時候,從不會摸上大人的床。你倒好,每天趁大人睡熟了,你就偷偷把我丟到椅子上,睡在大人身邊!天亮了都舍不得走!”

明玄的臉紅了又青。

殷徽的臉青紅交加。

阿笙抱緊了殷徽,露出慷慨赴死的表情。

是夜。

殷徽取了八寶匣裏藏著的鮫油點著,將屋裏照得亮如白晝。

寢帳裏較為昏暗,水靈的小姑娘早已睡熟。殷徽給她掖好被褥,挑眉看向窗外。

雖然窗外昏黑,但她知道,明玄還留在那兒。

然而照阿笙說的,明玄這麽做,起碼有一個多月了。

她輕哼,對著窗外揚聲道:“別等了,今晚我不會滅燈的。你快去歇息罷。”

這話說完,很快屋裏衣物簌簌,似是她躺下了。明玄一手扣著窗棱,眼神幽幽,看不出喜怒。

夜色中一片綠葉打著旋飛來,落在他掌心。他兩指夾著葉片,低聲說了些話,葉片便旋著飛走,往昆侖墟的方向去。

他得好好花時間找出對付狐貍的法子。

葉片被風吹走,很快消失在天際。明玄毫無睡意,站在庭中望了一會兒,緩步往自己房裏走去。

孤床冷枕,夜寒露重,難以成眠。

他立在窗前,輕聲嘆氣。正欲關窗,忽瞥見庭中有一道黑影。

那道黑影極濃重,似是一個活物趴在地上,正緩慢地朝殷徽那邊爬動。

他頓時凜然,快步走出,血腥味撲面而來。睡在後院的幼虎也聞見了味道,不動聲色地匍匐而來,眼睛瞪如銅鈴,警惕地看向那道黑影。

明玄朝身後勾手,取了那盞燈來。燈火下,已經返回山林的小狐貍伏在地上,雙眼睜大,皮毛被鮮血染得通紅。

☆、他的計策

明玄不欲驚動殷徽,但阿笙睡夢中聞見血腥味,還是將殷徽帶了過來。

他將燈往旁偏了些,殷徽查看了小狐貍的傷,對他和阿笙搖頭。

阿笙扯著她袖子,“除了抓我回去之外,還算是只好狐貍,到底是誰做的……”

明玄心裏有底,殷徽看著小狐貍的屍體,默然不語。

這麽狠辣的手段,必是楚彥無疑。

她身邊有明玄護著,但南荒山林中的妖魅卻遭了殃。

殷徽閉了閉眼。

小狐貍的屍體被明玄帶走,她讓連招在房門口睡下,安頓了阿笙,將燈火撥亮,開始磨墨。

楚彥追殺她,為的就是長生方。若不想些法子,他怕是會做出更瘋癲的事。

她默然回想,將長生方寫下,又勾去關鍵的幾味藥材,謄抄一份,原稿付之一炬。

夜色深深,她揉著太陽穴,嘆氣。

當年那般人物,怎就變成今天這副樣子?

明玄很快歸來,見她在桌前發呆,自然而然地繞到她身後,接過她的手。

他的手指輕重正好,很快讓她緊繃的頭皮放松下來。

身後有淡淡的藥材清香,聞之溫和舒適。她漸漸有了困意,眼皮也支撐不住,開合不定。

明玄狀似無意地問道:“我怕楚彥對你不利,今晚留我如何?”

“……出去。”

次日殷徽起了個大早,欲將此事告知搖芳。

徐家主院裏,杏花已經落了滿地。搖芳由杏兒捏著肩膀,喃喃:“這事可難辦了……”

“為何?”

“自打神君將兄長嚇走,他就沒了音信,不知躲去那兒。南荒大印一直在他身上,這會兒怕是發不了詔令。”搖芳深感頭痛,“只能以我名義在百草澤發個榜文,提醒眾妖魅提防修士,尤其是你那老相好。”

殷徽啐她一口:“別亂說話。”

搖芳不以為意:“當初你離開南荒,我勸你幾個晚上,都沒能讓你回心轉意。這下認清他真面目,就翻臉不認人了?”

她嘆氣:“當初……委實沒想到會這樣。”

“神君對你死心塌地,算你命好。可得認真待他。”搖芳話題一轉,戲謔道,“不過你若是還不滿意,我還可以在南荒給你挑幾個順眼的。”

她正等著殷徽的回應,門口忽然響起明玄的咳嗽聲。

搖芳臉色一白,只得訕笑。明玄徑直推門,朝搖芳丟來個冷冽的眼神,附在殷徽耳邊低聲說了幾句。

殷徽一怔。

今日掛了不接診的牌子,沒有病人上門,院子裏卻倒了十來只大大小小各色妖魅。

就像是被人刻意致傷,不輕不重地劃了幾道口子。看上去駭人,卻足以讓妖魅們活著支撐到丹江,尋求她的診治。

天醫留在丹江早已不是秘密,妖魅們不敢拿小傷來煩她。自從她現身以來,幾乎沒有妖魅主動找上門。

如今出現了十餘只。

殷徽深吸一口氣。

“明玄,取我的千回絲來。”

忙完所有妖魅,已經是傍晚時分。

阿笙化出人形,與幼虎一起,在院子裏搭了棚子,安置下所有妖魅。

殷徽累極,勉強喝了一口水,打起精神,在院子裏檢查它們的傷。

楚彥極為聰明,沒有挑窮兇極惡的妖魅下手,院子裏躺著的都是身形較小、修為不高的。

放眼望去,一片半死不活的虎豹狐狼。

阿笙得了她教導,一個個地給妖魅們餵藥,動作細致有耐心。她又過去叮囑兩句,便打算回房歇著。路過一只狼旁邊,被輕輕咬住了裙擺。

這頭狼傷勢不重,服了藥還能清醒地看著她。她揉著狼頭,問道:“怎麽了?”

它的爪子顫巍巍往南方指去。

狼有動作的力氣,卻無力發出人聲。阿笙快步走來,附過去細聽,聲音和臉色也變了。

“大人,它說,林子裏還有許多妖魅受了重傷。”

丹江靠近南荒,凡人能進入的林子只有一小片。通過一道術障後,才是真正的南荒深林。

林子裏極為崎嶇,殷徽換掉裙裳,在林子裏快速前行。

明玄在她身後給她提燈,阿笙化出狐身,小跑在他腳邊。燈火明亮,照徹四周。

他們出發前,明玄已經先給南荒妖君去了信。此時在南荒深林中走了大約一炷香的時辰,就聞天空一聲長鳴,一只巨大的烏鴉飛落下來,大搖大擺地停在兩人身邊,拍了兩下翅膀,開始領路。

有役使烏鴉的引導,他們很快找到了妖魅們聚集的地點。

南荒妖君不在,卻已吩咐役使,將大部分受傷妖魅領到了同一處,等候她到來。

他的燈懸在高處的樹枝上,將此地照得透亮。

明玄輕勾手指,催出一筐又一筐的藥草。

他早已登入神籍,費點法力,不是什麽要緊事。

要緊的是她。

燈火暖然,因受傷而焦躁不安的妖魅們逐漸安靜下來,有一些已經沈沈睡去。

她仍然在妖魅中穿梭,帶著淺淡的笑意,卻遮掩不住眼角眉梢透出的疲憊。

他想起司命對他說的。

“前兩任都在九天養大,心腸硬。小徽兒在凡間受了苦,又有那麽個男人養過她。她做天醫,怎麽可能不受累?”

他又想起數千年前的自己。

本為報答恩情,銜來珍稀藥草,卻被凡人捉去,專門培育藥草。他成為那般冷漠的一位神君,未嘗不與那段經歷有關。

她本該有恨的。

思來想去,能讓她柔軟如初的,只有那個千年前的人。

沈良。

明玄按捺住酸澀的情緒,閉上眼深呼吸。

醜時將盡,殷徽才將近忙完,便將阿笙留在此地,教了她一些救治的法子,先行與明玄回去休息。

山路難行,殷徽累得有些暈暈沈沈,一手搭著明玄肩膀,緩步回行。

她眼皮都快掀不開了,腳步也踉蹌起來。明玄嘆口氣,索性將她背起。

殷徽不大適應,但趴在他背上比自己走山路舒服得多,便沒再推拒。

燈火隨著他的步子緩緩飄動,照亮他腳下的路。他側頭看著她睡顏,起伏不定的情緒平歇下去。

不久以前,她也是這麽趴在他背上,與他不親近,為楚彥低低落淚。

現在已經能軟綿綿地趴著,睡得安穩無比。

東方天際已經翻出魚肚白,他們竟是忙了一整夜。殷徽在他背上睡得香,他腳步便愈發輕緩,甚至直到丹江城門附近,她也不曾醒過。

經過上次趙大夫那事,丹江已有不少百姓認得殷徽。兩人以這副姿態進城,已經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反正她還在睡。

明玄將她背得更緊,頂著無數箭一般的目光,甘之如飴。殊不知周圍人在註視完他們後,將目光投向了城門外的樹林。

意味……深長。

走到和光坊附近,殷徽卻驀然驚醒。

她伏在明玄後背大口喘氣,似是被驚嚇了,眼神渙散,久久回不過神。

“我在這兒。”

明玄收緊了手,出言安撫。殷徽卻忽然掙紮著跳下來,匆匆奔向院子裏。

院子被明玄設了術障,擋走修士,再加上有幼虎連招坐鎮,並不怕賊人闖入。明玄不知她慌神是為何,快步跟進院子,瞬時皺緊眉頭。

竟有人進了院子。

術障只防了修士沒防凡人,是他失策了。

前院物什沒被動過,後院卻留了一些泥腳印。幼虎連招歪在地上,睡得正香。他走進主屋,見殷徽怔怔站在八寶匣邊,神情恍惚。

“明玄……”她帶著哭音,“那本書,不見了……”

☆、重返衍京

進入盛夏,衍京從地底蒸騰出難熬的熱氣。

殷徽關上院門,回身整理行裝和院落。

那本書不見了,她初時發慌,後來回過神來,大概是楚彥使了計策,著人將書偷走。大概是以為那書裏有長生方。

他們離開丹江前,趙家醫館傳來了趙公子暴斃的消息。他一死,底下年幼的庶弟又不知事。姬妾們走的走,逃的逃,仆役學徒也四散走人,趙家便這麽敗了下來。

南荒妖君好歹最後出來送了他們一程,明玄的舉止倒是出乎她意料。

他給了搖芳一份丹藥。

長亭之上,他如是言:“我知你先前去昆侖墟,必是為了妹婿,找我求藥。徐家助她良多,這份丹藥,權當我的謝禮。”

有明玄在,要回那本書並非難事,不過缺個合適的機會而已。

殷徽深深嘆氣,繼續整理物什。

丹江和光坊的院子留給了搖芳打理,大件的沒帶走,小件物什都塞進了八寶匣裏帶來衍京。他們在衍京挑選幾日,買下了這處位於延壽坊的院子,一是延壽坊靠近梅園,二是這間院子與丹江那處極為相似,布置又雅致,很合殷徽眼緣。

主院回廊邊栽著藤蘿,一串串紫色花瓣簇疊而起,如煙如雲。

屋子收拾停妥,殷徽伸個懶腰,緩步往院子裏走去。

她倚在廊柱下,百無聊賴地看著片片花瓣墜落。荼白上衣,黛色裙裳,煞是養眼。

“在看什麽?”

背後冷不防伸來一雙手,將她腰身扣住,緊緊摟在懷裏。

“別鬧。”她將那雙手拍開,反手捉住幾根指頭,湊在鼻翼邊輕嗅,“我猜猜,今晚是雞湯?”

明玄含笑點頭,順手給她理了鬢發,輕吻一記。

兩人在廊下緊挨著,一時都沒說話。

殷徽望著庭院半晌,指著墻邊:“這兒可以栽一叢薔薇,就像昆侖墟那間院子。這些藤蘿可以稍加修剪,遮擋視線,容易藏賊……”

明玄沒忍住笑,在她腦門彈了一記:“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有我在,以後一定不會再有賊人了。”

殷徽想起那本書,默默點頭。

微風拂過,滿院清香。明玄順手折了一支紫藤,拎在指間把玩。

“亂折花做什麽。”

明玄扳過她的身子,將紫藤襯在她鬢邊細看,笑道:“人比花嬌,甚是養眼。”

殷徽微赧地翻個白眼。

自從下到凡間,這位神君便愈發不像神君。她現在已經被磨得皮厚無比,早沒了先時那股青澀。

養了幾個月,殷徽身體逐漸轉好,頭發恢覆得烏黑亮澤。襯著柔軟亮麗的花瓣,正是明玄說的,甚是養眼。

他將紫藤花纏在她發釵上,微笑一下,低頭攫住她唇舌。

某位神君在回廊下狼性大發,硬是將她折騰出滿身大汗。她將明玄趕去廚房,自己回房沐浴。

阿笙留在了南荒,連招與她一起,就等連招接走。她一個伺候的小妖都沒留,沐浴前先要燒水,正是七月的大熱天,又忙出一身大汗,不由得想念起冬暖夏涼的梅園。

反正是暫住,昆侖墟上總不至於這麽熱。

她一楞,默默捂住臉。

這才什麽時候,就想到昆侖墟去了……

兩人暫時沒有想到對付楚彥的合適法子,而且楚彥近來也沒有其他消息,便按兵不動。

她早給白漓去了封信,提醒他註意潛入北荒的修士。近來衍京多了不少修士,想必是在四荒鎩羽而歸的。

殷徽一邊沈思,一邊無意識地撥出水花。

她嫌熱,門窗都是敞開的。明玄端著湯從窗前路過,目光一斜,便落在了她身上。

二人面面相覷,殷徽漸漸羞惱,明玄卻一直怔怔地看著她。目光從左到右,從上到下,已不知不覺看了個透。

“流氓!”

熱水撲面而來,明玄下意識將湯擋住,當即被潑了個透濕。

衍京熱浪蒸騰時,千裏之外,遙遠的北荒衡天山剛剛入夏。

衡天山上的宮苑裏依舊泛著初春的寒意,白漓把折子甩在某個膽大包天的妖魅臉上,讓侍衛拖走了。

他將水一口飲盡,揉著太陽穴,看向一旁幽怨的少女。

白漓一挑眉,少女一個哆嗦,趕緊給他添上。小碎步行走時,腳上的鐵鏈嘩嘩作響。鐵鏈另一端掛在墻壁上,將她限制在書房裏。

北荒獨有的寒鐵,她是破不開的。

他斜斜坐著,一動不動地盯著她。少女咽著唾沫,小心翼翼地露出討好的笑。

“君上,您還需要什麽……”

“過來捏肩。”

“好……”

兩只玲瓏的手探向他肩膀,白漓眸光一閃,出手迅如雷霆,鉗住了她的手腕。爾後少女驚叫一聲,便被他直接拽了下去。

她化成利爪的手指閃著寒光,白漓淡笑:“采鈴,你這是要給本君做什麽?不怕本君剁了這雙爪子,晚上給狐族首領做全爪宴?”

采鈴歪在他身前,臉漲得通紅,嚷嚷:“我的爪、我的爪子很鋒利的,你信不信我、我……”

“哦?是麽?”

北荒妖君淡笑著,長指一翻,兩根手指漸漸變化,露出兩寸長的利爪。爪尖寒光閃爍,貼在采鈴頰邊,溫柔地滑動。

雪豹的爪尖冰冷如刀鋒,采鈴嚇得小臉都白了,保持著頭朝下的姿勢倒在他懷裏,不停地發抖。

白漓深谙見好就收的道理,見她嚇成這樣,手腕一甩恢覆過來,心裏莫名的暢快。

這家夥很能鬧騰,將山牢吵得雞飛狗跳。獄卒苦著臉向他告罪,他一氣之下,索性將她拴在身邊,偶爾嚇她玩玩。

玩了十幾天,效果還不錯。

寒鐵鎖鏈搭過他肩膀,白漓將鐵鏈解開,只留了她雙腳的鏈子,悠悠地道:“趕緊下來,幾天就胖成這樣,晚上沒少偷吃吧?”

要不是晚上拴住她,膳房的食物都要被她吃光了。

出乎白漓意料地,采鈴沒有說話,明亮的大眼睛一眨眨,眼眶漸漸紅了,竟是哇地一聲哭了出來。淚水洶湧澎湃,往額頭逆著流,狼狽的模樣令白漓又氣又笑。

“別哭了,再哭,晚上沒飯吃。”

往常最有效的威脅,此刻沒了作用。采鈴哭得愈發大聲,仿佛他做了什麽傷天害理之事。

“君上,沒事吧?”

連成作為貼身侍衛,盡忠盡責地守在外面,假裝什麽都聽不到。然而采鈴哭得這麽傷心,令他產生了些許疑惑。

他家君上究竟在裏面做什麽?

白漓沒有回答他,他正要推門,裏面卻傳來清脆一聲響,爾後采鈴猛地打開門,抽泣著跑走。

她腳上還戴著鏈子,居然能跑得這麽快。

連成倒是不擔心她逃走,有這個腳鏈的妖魅,北荒無人敢留。他往裏探頭,看見他家君上僵硬地坐著,右臉上鮮紅的指印赫然入目。

他震驚地張大了嘴。

上天啊,他家君上是被采鈴姑娘打了一巴掌嗎?

連成發呆時,白漓漸漸回過神來,似笑似怒,霍然起身。連成只見禦案騰空而起,朝門口飛來,一個字都沒來得及說,嚇得趕緊關上了門。與此同時,白漓中氣十足的怒吼響徹衡天山:

“閉嘴——!”

桌案砸破了門,徑直落在前庭,發出震耳欲聾的響聲。連成縮著脖子,等到白漓差不多消氣了,這才輕手輕腳地走進去,不敢看他:“君上,采鈴姑娘好像……”

“我讓你說話了?嗯?”

可怖的威壓震得他一涼,他抖了抖,視死如歸地道:“采鈴姑娘好像跑去了禁林那邊……”

他話音剛落,桌前坐著的人已化作一道流光,倏地撲了出去。

☆、狐族首領

采鈴不知身後發生了何事,只知道一個勁地往前跑。

諶洛躺在樹枝上,只覺身下樹枝一顫一顫的,似是有人爬了上來。

他微微睜眼,見是個嬌俏可愛的少女,起初沒有在意,只打算悄無聲息地換個枝頭,卻在起身時瞥見了她腳上的鎖鏈。

北荒的寒鐵,除了北荒妖君誰也解不開。除非修為強到神君或八荒妖君的地步,才能強行將其破開。

天君的使者前腳剛走,後腳新登基的妖君就動用了這等刑罰?

諶洛緩慢地坐直。

采鈴靠在一棵五人環抱的參天大樹上,將自己藏在枝繁葉茂之中,臉色煞白,嘴唇依舊哆嗦著,似乎冰寒爪尖依舊在頰邊磨蹭。

她抱著雙腿,蜷成小小的一團,顯得孤單無助。

“姑娘……”

背後冷不防伸來一只手,輕輕拍在她肩上。采鈴啊的一聲,眼看著往旁歪斜,那只手反應極快,迅疾地抓住了她衣領,將她放回樹枝。

差點從十幾丈高的枝頭跌落,采鈴臉色更白了,哆哆嗦嗦地轉頭看去。諶洛淡淡一笑,身形一轉便落在她身前,動作輕巧,甚至沒讓她坐著的樹枝晃動。

“你……”

諶洛緩慢地蹲下,撫摸著寒鐵鎖鏈。采鈴瞪大眼睛,不知他意欲何為。

“姑娘,北荒妖君與你有何幹系?”

不問還好,話剛出口,采鈴咬咬嘴唇,哇地一聲又哭了出來。

她的哭聲不大,卻被遠在禁林邊緣的白漓聽見了。

周圍侍衛不知他為何陡然黑了臉,還散發出可怖的威壓,個個都站在遠處,大氣不敢出。

白漓無暇顧及侍衛們的感受,眼瞳金光閃爍,努力從微弱的哭聲中捕捉她的方位。

禁林是衡天山的禁地,裏面藏了幾只上古妖物,皆與現任天君的祖父同等年歲,就連他的父君也不敢隨意入內。

“君上!”

連成正在囑咐侍衛保護好白漓,轉眼卻見白漓先一步飄進了禁林,登時嚇得肝膽俱裂,轉身朝侍衛們大吼:“都快跟上!”

諶洛聽著風聲裏異常的動靜,保持著溫柔的笑意,摸了摸采鈴的頭。

采鈴顯然沒有聽見,仰著頭弱弱地問道:“他真的很壞麽?”

諶洛毫無在別人地盤要低調的自覺,動作輕柔地揉著她的小腦袋:“當然很壞了。他把你關住,還給你戴鎖鏈,還用爪子嚇唬你。你都跑到這裏了,他還沒有來,就是不想救你。”

似乎有柔軟的尾巴在他背後一閃而過,她沒有註意到,只是悶悶地低下頭,掰著指頭道:“我弄壞了他的床……”

諶洛不可思議地看過去。

這麽小的姑娘,白家小子……也……下得了手?!

采鈴依舊呆呆地數著:“我還弄臟了他的雪貂裘,打翻了他的硯臺,在他的書房裏塗了好多東西,我還不小心踩了幾本折子……”

她對自己做過的壞事如數家珍,一邊說一邊神采飛揚,眼睛亮閃閃得,看的諶洛目不轉睛。

果真是個漂亮的小姑娘。

北荒白家,都到滅族邊緣了,怎地還這麽有福氣?

他盯著采鈴,輕舔唇角。

采鈴似是發覺他有些不對,仰頭望他,目光中透出些許不解。諶洛笑笑,伸手想摸她腦袋,一道雪光唰地擦過他頰邊,錚然釘在樹幹上。

冰雪般的刀刃微微顫抖,諶洛挑眉,迎著刀刃來的方向看去。白漓站在另一根樹枝上,似笑非笑地看了過來。

她根本沒想到白漓出現得這麽快,嚇得噌地坐直,一手抓著寒鐵鎖鏈,弱弱地道:“我沒拆鎖鏈,我真的沒動過,你不能打我……”

諶洛嗤笑,“北荒妖君好威風,竟然拿一只小妖出氣……”

卻沒想到采鈴還有下文:“不能打我屁股……”

諶洛的臉登時青了。

白漓無視了他,目光直直落在采鈴身上,伸手:“過來。”

采鈴連連搖頭,想都沒想,就往諶洛身後躲去。

這個舉動霎時間引火上身。白漓沈下臉,表情看不出喜怒,聲音顯得冰寒:“快點過來,你是要我親手抓你?”

諶洛原本在旁邊看戲,此時又唯恐天下不亂地添了一把火,施施然地攔住了采鈴。

“北荒妖君何必強人所難?這位姑娘顯然不願意和你走,不如這樣,妖君賣我個人情,我將她帶走,保她以後絕對不來衡天山搗亂,妖君以為如何?”

“解得開寒鐵鎖鏈,再與我說話。”

采鈴苦兮兮地捂住小臉,不敢看白漓的表情。

這回完了,白漓那麽生氣,回去肯定要挨揍的。

“這可是妖君親口說的。我破開了鎖鏈,妖君就不能再為難她了。”

白漓還欲說什麽,就見他彎下腰,手指在鎖鏈上輕輕一掐,便聽得嘎啦一聲,鎖鏈應聲而碎。

諶洛撣去指間碎屑,淺笑著朝采鈴伸出手:“來,隨我走吧。”

“你敢?!”

采鈴一個哆嗦,顫顫伸出的小手又縮了回去。諶洛迎著白漓惱怒的目光直起身來,保持著雲淡風輕的淺笑。

“妖君不用擔心,我敢保證,采鈴姑娘會在狐族過得非常開心。”

白漓瞬時冷靜下來,良久,才朝他冷笑。

“有失遠迎,原來是狐族首領。”

狐族是游離在四荒的族群,不受任何妖君轄制。狐族首領受了天君冊封,沒有妖君名頭,卻有妖君的能耐。

狐族首領神出鬼沒,難尋蹤跡,是四荒的一大傳說。采鈴好奇地打量著他,想從他臉上看出點不同來。

“你在看什麽?”

白漓輕柔的語氣猶如數九寒冰,驚得她收回視線,不敢再看一眼。

他的目光越過了諶洛,將采鈴牢牢鎖住,似是無奈地道:“別胡鬧了,快與我回去,這裏不是你待的地方。”

也許是諶洛在場,采鈴膽子肥了,硬是盯著他的目光搖搖頭。

“走不走?”

搖頭。

“聽不聽話?”

繼續搖頭。

采鈴視死如歸地抱緊身子,看見白漓陡然變了臉色,朝她這邊躍來。

她幾乎要嚇哭了:“你你你不能打我——”

白漓卻越過諶洛,抓著她往旁一推,采鈴忽然覺得腥臭的風從身邊吹過,一只手臂長的獸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