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無慮打來一桶井水，放在水鬼前面：“我業務還不太熟練，等我問一問接下來的流程，再安排你的去向。在這之前你先住在這裏吧，當然，如果你能修好池塘，就能搬去池塘住了。”

水鬼隔著荷葉打量了下雲無慮，他皮膚蒼白，頭發和瞳色都是很純粹的黑色，高挺的鼻梁上還有一顆引人註意的小痣，整個人看起來很漂亮，也很弱不禁風。

水鬼冷靜了，水鬼膨脹了，它心想，沒準我真的能幹翻這個菜鳥城隍！他這裏既沒有判官，也沒有無常，只有一團磷火，和一只渾身奶味的小黑狗。

水鬼攥緊拳頭，正在思考怎麽出招，忽然聽到雲無慮說：“重新認識一下，這是小黑，一只地獄田園犬。”

水鬼楞住：“什麽犬？”

“地獄田園犬。”

話音落下，水鬼就看到那只一身奶味的小黑狗自個兒摘了脖子上的項圈，身體膨脹數倍，無辜的褐色眼睛變成了駭人的血紅色，並且長出了第二只腦袋，龐大的影子向下籠罩，壓迫感十足。

這新長出的第二個頭顱尤其可怖，只是斂起眼睛，露出點不耐的神色，就讓鬼雙腿發軟。

吐著舌頭的那個頭顱也很可怕——它正在看著自己流口水！那眼神就像在看什麽好吃的！

水鬼：“……”嚶。

水鬼松開拳頭，主動蹲進水桶裏。

剛剛接觸到井水，水鬼就驚喜的低呼了一聲：“這竟然是一口靈井！靈井水用來滋養靈魂最好不過了！”

靈井？雲無慮還真的不太清楚。

水鬼變成小小一只，完全浸泡在水裏：“城隍爺，打個商量，我做鬼以來從來沒有害過人，唯一一次叛逆就是借了活人的陽氣出來旅游……你的手續能不能辦慢點啊？下地獄之前我想多泡泡靈井水。”

這水鬼，心態真的強。

雲無慮說：“手續目前不知道要多久，你既然享受著城隍廟的靈井水，在借住期間就要給城隍廟打工，沒問題吧？”

“沒問題！”水鬼回答得很快。

雲無慮招呼小黑：“你還是變小吧，這個樣子不好喝盆盆奶。”

水鬼：“……”什麽奶？？地獄雙頭犬喝什麽盆盆奶！

小黑乖乖變回小奶狗，亦步亦趨地跟著雲無慮，看著他回到肉身之中，然後煮水沖奶粉。

雲無慮沖好盆盆奶，放在地板上，小黑立馬搖著尾巴吧唧吧唧地舔了起來。

水鬼聞到奶香味，默默咽了咽口水，好香。

察覺到水鬼的目光，小黑看向它，也咽了咽口水。

水鬼一縮脖子，連忙別開臉。生怕黑哥覺得自己更香。

雲無慮打了個哈欠，對水鬼說：“對了，你在村長家打擾了那麽久，現在離開了，於情於理應該和他說一聲吧。”

水鬼看到他的眼神，忽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應該，很應該，我現在就托夢給大叔一家，誠懇地道個歉。”

雲無慮點點頭，囑咐長明燈守夜後，倒在床上睡了過去。

水鬼已經決定留下來給城隍廟打工，老老實實給村長一家托夢。

清晨，雲無慮起床洗漱，廟裏的廚房還沒收拾出來，他在這裏存放了一些速食，這會兒在儲物櫃裏挑挑揀揀，選了一罐八寶粥。

慢條斯理地吃完，才不緊不慢地去開門。

剛打開門，就和守在廟門外的村長一家對上了眼。

村長的精神看起來比之前好多了，手裏提著沈甸甸的籃子，一見到雲無慮就笑：“小慮，早啊！”

村長的妻子和兒子也跟著問候了聲。

雲無慮揉了揉眼睛，完全清醒了：“叔，怎麽來那麽早？”

“我們一大早就醒了，都想早點來廟裏還願！”村長憋了一早上，終於找到人分享了，眉飛色舞地說：“昨天晚上，我又做了那個家裏被水淹的噩夢，以往我只要做這個噩夢，鐵定一晚上出不來，但是昨天晚上，那個夢忽然散了，我香香甜甜地睡了不知道多久，後半夜還夢到有個穿白衣的水鬼對我說，它是河裏的水鬼，前幾日借我的陽氣出了那條河，一直借住在我家的大水缸裏，現在被城隍召喚，要離開我家了，特意前來道歉！”

雲無慮一笑：“那挺好，今晚你就能睡個安樂覺了。”

村長高興得直點頭：“我今天早上和我愛人兒子說了昨晚的夢，原本還擔心他們不信呢，尤其是我兒子，他昨天還說要帶我去靈桂觀求平安符。”

村長兒子不好意思地摸摸腦袋：“爸，你怎麽說這個，被城隍爺聽到多不好。”

“有什麽事能瞞過城隍爺？”村長教誨他：“從現在開始誠心就行。”

“您說的對，”村長兒子對雲無慮說：“我昨晚也做了被水淹的夢，還好城隍爺來敲警鐘，把我從夢裏救了出來，後半夜我也夢到水鬼道歉了呢！城隍廟真的很靈驗，所以我早早起床，跟著爸媽來給城隍爺道歉了。”

敲警鐘？雲無慮回憶了下，難道是指小黑敲水缸的“梆梆”聲？

一個有趣的誤會。

村長妻子的聲音拉回了雲無慮的思緒：“我們家能平平安安，多虧了城隍爺！我們之前說了，會上足一周香，從今天開始踐行。”

雲無慮溫聲道：“請進。”

村長一家準備的貢品比上一次還要豐盛，態度也比上一次更虔誠，從門口開始拜，凡是有香爐的地方都插上了香火，還自願幫忙，將城隍廟裏裏外外打掃了一遍。

——水鬼很開心，因為現在打掃城隍廟是它的活，村長一家在幫它減負呢。

它熱情地把村長一家送到門口，即使人家壓根看不見。

雲無慮享用完香火，冥府app響了一下，解鎖了一個新功能——信仰值。

就在首頁最顯眼的位置，有個明晃晃的進度條，上面頂著一個數字：3。

除此之外，他還收到了任務完成的通知，app提醒他，和冥府合作的古建修覆工作室已經接單，專家將於明日抵達城隍廟，準備修覆事宜。

就，聽起來很靠譜，很高級。

接待完村長一家，城隍廟再次恢覆冷清。

雲無慮沒事幹，幹脆去找冥府客服，問一下孤魂野鬼的交接流程——總不能把水鬼一直養在城隍廟吧，一個兩個還行，以後捉得多了可住不下。

雲無慮不太想和另一個世界通話，所以選擇了線上留言，冥府客服很快就回覆了他，並且一口氣發來了很多份申報表格。

怨靈檔案、調查總結、城隍意見、移交申請……因為城隍廟只有雲無慮一個人，這些都要親力親為。

提交完所有表格後，移交申請進入審核，雲無慮松了口氣，並真心實意地覺得，城隍廟急需專門人才，不然以後忙起來，工作效率太低了。

……

村長妻子在村口廣場經營一家小賣鋪，羅大石的妻子林麗來買醬油，壓著聲音問了句：“我聽我愛人說了村長的事，怎麽樣，拜城隍有用麽？”

村長妻子露出笑容，點了點頭：“有用！咱們的城隍廟可真靈驗！”

村長妻子說了一遍昨夜家裏的噩夢歷險記，林麗跟聽鬼故事似的，連連驚呼：“這可太驚險了，老早就聽說那條野河早年淹死過不少人，不幹凈。依我看，村長最好讓釣魚搭子們也一塊兒去給城隍爺上上香，求個心安。”

村長妻子道：“我愛人跟他們交代了，就看他們誠不誠心了，反正我們家一定會上完一周香，以後初一十五也會準時去上香。”

林麗露出讚許的目光：“這是應該的，我家老太太昨晚就惦記著要去上香呢，我回去之後得跟她說說這件事。”

村長妻子給她拿了醬油，拍了拍她手背：“多虧了大石提醒，我愛人才曉得拜城隍，這醬油不用付錢，有空來我家吃頓飯，我給你準備大餐！”

林麗推讓：“不成不成，這就說句話的事，算不得什麽。”

下午，城隍廟陸陸續續來了幾個上香的村民，有一個還是從隔壁水灣村趕過來的。

雲無慮聽到他們許願，得知他們是和村長去野河釣魚的人，知道村長的遭遇後，他們有些後怕，所以過來上柱香求個心安。

這幾人上完香，還參觀了下城隍廟，廟裏目前沒有不許拍照的規矩，有個大叔打開手機攝像頭，舉了半天，都沒拍出一張照片。

太破了，實在太破了。

不過他們和雲無慮聊天的時候，都說城隍廟很神奇，跨過牌樓的時候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

他們走後，雲無慮看了一眼城隍信仰值，已經從3變成了21。

可見，村長家的這件事，影響的不止是他的家人，而是知情並信任他的好幾個家庭。

村長幫忙通電通網也好，村民來做義工也好，只是讓村民們知道這座沒落的城隍廟要重新開放了，沒有誰放在心上。

但“城隍召喚水鬼”這件事，讓綠蔭城隍廟正式進入他們的視線，等他們有所求的時候，會率先想起家門口的這座小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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