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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的先生,早在很久以前我就不是孩子了,您能不能別再這樣叫我?”被沃爾森副牧誇讚的有些手足無措的安東尼執事要多蹩腳就有多蹩腳的轉移話題。

“在我眼裏,你永遠都是我的孩子。”沃爾森副牧的眼神有些悠遠。他至今都沒有忘記安東尼第一次來到他面前的情形。瘦得只有一個腦袋瓜頂在竹竿上的小男孩。自幼就沒了母親,跟著父親和後母艱難的討生活……

一直都在心裏偷偷把沃爾森副牧當父親看待的安東尼執事眼眶熱辣辣的,他小弧度的抽了抽鼻子,低著頭什麽話都不說了。

“對所有立志於傳播主的福音的信徒而言,那一紙身份文書即使我不說,你也知道有多珍貴——自從我被貶逐就徹底死了心,但是對你,我還抱有極高的期望!”沃爾森副牧字字鏗鏘,“我希望你能帶著我對你的期望,努力攀登,攀登到讓我都為之嘆服的高山上去,而這,就需要一個很關鍵的東西——身份!”

“……先生,那根本就不是我能夠妄想的東西,”安東尼執事是個腳踏實地的人,“對我來說,只要能夠養家糊口,能夠侍奉在女神腳下就已經心滿意足了。”

“心滿意足?你捫心自問你真的心滿意足了嗎?”沃爾森副牧的眼神罕有地有些咄咄逼人,仿佛能夠刺進人的心裏去。“你甘心把我教授給你的那一切,都盡數帶進墳墓裏去嗎?還是在你心裏覺得自己也能夠像我一樣幸運,能夠找到一個任由你施展抱負、大方放權的好恩主?”

“……先生,”安東尼執事的語氣裏充滿無奈。“在這樣一個等級森嚴的社會,想要跨越階級何其艱難。與其最終碰個頭破血流一事無成,還不如放下那些不切實際的幻想,去努力爭取自己力所能及的。”

“不切實際的幻想……”沃爾森副牧默默重覆了幾遍,“以前這對你而言確實是不切實際的幻想,可現在不同了安東尼!我們現在擁有了一位聖嬰,一位真正的聖嬰!傑妮小姐的出現,能夠為你打破出身所帶來的猶如天塹一般的障礙!她的出現——”

“——老師!您曾經對我說過我們要隱瞞傑妮小姐的存在的!”安東尼執事語氣急促地重重打斷他。“為了傑妮小姐的安全,您甚至還和大人一起,做出了綁架雷蒙德巫醫的事情!”

沃爾森副牧滿眼錯愕的看著自己的學生,“安東尼,你這話是什麽意思,你認為我會罔顧女神的旨意,為了一己私欲而把傑妮小姐暴露於人前嗎?”

他充滿驚訝的質詢口吻讓安東尼執事也有些不知所措了,“您……”他徹底的被自己的老師給弄糊塗了。

“傑妮小姐可是我們全小莫頓村的珍貴寶物,真要是就這樣把她的存在洩露出去,那才叫做暴殄天物!而且,就算我們把傑妮小姐的身份洩露出去又如何?這世上的所謂神跡、聖子聖女聖嬰出現的還少嘛?”

“那您剛才怎麽說——”安東尼執事完全猜不透自己老師葫蘆裏在賣什麽藥了。

“你知道我為什麽要慫恿賴特先生堅決要對雷蒙德巫醫下手嗎?”沃爾森副牧不答反問。

“不是您說巫醫大人有極大的可能治好傑妮小——”安東尼執事說話的聲音驟然卡頓,半晌他才用極其不可思議的語氣驚叫道:“您、您……先生您竟然是為了我?您這麽想方設法、絞盡腦汁竟然是為了我?!”

“不錯,為了你。”沃爾森副牧滿臉坦誠的說。

“可這又和您讓我做傑妮小姐的守護者有什麽關系呢?”安東尼執事好半天才將心裏的震驚勉強按壓到內心深處去,“這兩者根本就不能混為一談啊!”

“如何就不能混為一談呢!”沃爾森副牧恨鐵不成鋼地看著安東尼執事,“若是你沒有成為傑妮小姐的守護者,那麽你根本就不可能得到雷蒙德巫醫的推薦。”

“推薦?雷蒙德巫醫的推薦?”安東尼執事鸚鵡學舌般的重覆。

“雷蒙德巫醫之所以會在赫蒂爾斯大陸擁有赫赫威名,除了因為他擁有一手讓所有人為之嘆服的醫術以外,還有一個十分重要的原因,他曾經因妙手回春治好過教宗大人的疑難病癥,而獲得了整個女神教會的友誼。別人想要拿到一份教會神職人員的身份文書或許難如登天,可對他而言卻並非如此,只要他願意,在別人眼裏千難萬難的身份文書簡直可以說是唾手可得!”

“您的意思是……”安東尼執事覺得自己有些聽明白了沃爾森副牧話中暗含的意思了。

“雷蒙德巫醫從不浪費女神教會對他的這份信任,除非他十分欣賞又確定全身心都致力於為女神傳播榮光的好苗子,他才會親自動手寫下一封推薦信,否則,不論別人怎樣懇求賄賂威脅,都沒辦法讓他動搖。”

沃爾森副牧表情嚴肅,“如果是以前我們因為一己之私綁架雷蒙德巫醫,他肯定不會妥協,還會激烈反抗——但現在卻不同了!我們擁有了傑妮小姐!當雷蒙德巫醫知道了傑妮小姐的真實身份,即便是我們想要驅趕他,他都未必會走……恰巧又在這個時候,他意外發現身份尊貴如傑妮小姐身邊居然只有一個守護者,而這個唯一的守護者還連神職人員的身份文書都沒有一張——”

“……知道這個消息後,他一定會自告奮勇替我們接觸難題的,因為眾所周知,雷蒙德巫醫是教會排得上名號的虔信者。”安東尼執事面上很有幾分恍然大悟的喃喃自語。

“總算還沒有徹底蠢到家!”沃爾森副牧語帶親昵地笑罵了一句,“現在你還對我要求你成為傑妮小姐守護者的決定心有不快嘛?”

安東尼執事聞言苦笑一聲,“先生,對於您的安排,我一向都是無有不從,又怎麽會感到不快呢?我之所以會心生躊躇,也是因為我不願意離開您的身邊,想一直跟隨您罷了。”

“安東尼,比起自私的把你留在我眼皮子底下蹉跎光陰,我更希望自己能夠親手放你展翅高飛!”不願意在自己的學生面前濕潤眼眶的沃爾森副牧突兀起身無限唏噓地拍了拍安東尼執事的肩膀,大步流星離開了小書房。

安東尼執事神情怔忡地凝註著他的背影良久,輕輕舉起手背,默默揩拭了兩下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變得通紅酸澀的眼角。

Chapter 047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傑拉先生昏迷後雖然一直都沒有清醒過來,但家裏人卻無時不刻不在想念著他。雷洛霓因為人小休憩時間還算多的緣故,有事沒事的,就會跑回家裏來探望傑拉先生和開導因為丈夫的久未蘇醒而越來越焦躁不安的傑拉太太。

傑拉太太是個性情柔順到甚至有些懦弱的女人,傑拉先生就是她心裏最重要的精神支柱。傑拉先生一時半刻醒不過來還沒什麽,倘若一直這樣活死人下去,總有一日傑拉太太會因為承受不住巨大的打擊而崩潰。

因此,哪怕內心最理性的那一部分告訴她傑拉先生清醒過來的可能性已經微乎其微,雷洛霓依然大包大攬的安慰傑拉太太,鼓勵她、陪伴她。

因為雷洛霓心裏知道,她絕不能在失去父親以後又失去母親。

對傑拉太太而言,這個承蒙赫蒂爾斯女神寵愛的小女兒仿佛也得到了女神賦予的點滴神性,她堅定的認為,只要女兒說丈夫總有醒來的一天,她就會要多勇敢就有多勇敢的堅持下去!

在傑拉太太沒有傑拉先生就感到十分痛苦和難受的時候,傑拉先生又何嘗不是如此呢。

少年夫妻老來伴,早在孩子們還沒有出生以前,他們就已經互敬互愛得融合成一個不可分割的整體了。

雷洛霓正是因為理解傑拉太太得心情,才不厭其煩得一而再再而三的用她費力糯軟的口水音安慰自己的母親,試圖用自己的微薄之力減緩母親的仿徨和痛楚,心裏能夠好過一些。

“……傑妮,媽媽是不是很沒用?總是讓你們兄妹幾個為我操心。”傑拉太太滿眼慚愧的看著女兒,喉頭哽咽。

“媽媽,您千萬別這麽說,”雷洛霓拿自己的小肉臉緊緊地貼在傑拉太太瘦削的幾乎要變作尖錐形的下巴上,“對我和哥哥們來說,只要您能健健康康的陪伴在我們身邊就已經是最大的幸福了。媽媽,您什麽都不用擔心,我和哥哥們會保護您的。”

傑拉太太從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真切的體會了一把什麽叫無地自容!她連兩歲生日都還沒到的女兒居然對她這個做母親的說:別擔心,我和哥哥們會保護您的!

一股無法言喻的火辣燒灼感在傑拉太太面頰處突兀彌漫開來,讓她恨不能挖個地洞把自己給埋進去。

“媽媽的傻孩子,以後你可別再說這樣的話了,再這麽說下去,媽媽可真是羞愧的無地自容了。”傑拉太太溫柔地摸摸女兒的頭。

“媽媽我說的都是真心話……”雷洛霓充滿依戀的偎在傑拉太太的懷抱裏,撒嬌似的蹭了又蹭。

——傻孩子,就是真心話媽媽才感到慚愧啊。

傑拉太太苦笑一聲,在心裏默默的說到。

在母女倆說著悄悄話的時候,傑拉家唯一的臥室門被人敲響了。

雷洛霓把小腦袋從母親懷裏拱出來,好奇地看向門口,“是不是安東尼執事過來接我們了?”她也知道今天在家裏待的時間有些長了。

傑拉太太很舍不得和女兒在一起的溫馨相處時光,但也知道現在要是堅持不放女兒走的話一定會在賴特牧師等人心中留下不好的印象,到時候再想要把女兒從牧師宅接回來,恐怕就不容易了。

因此只是稍微猶豫了一下,就抱著女兒出去了。

在外面一手拿著本書一手正做叩門姿勢的奧蘭多對雷洛霓比了個賴特牧師親自過來接他們的手勢。

這些日子與奧蘭多的朝夕相處,已經讓雷洛霓對他自創的一些簡單手語了解的一清二楚。因此雷洛霓很快就看懂了奧蘭多所比劃的意思,這讓她不由得滿臉驚訝的睜大了眼睛。

“教父他親自過來接我了?怎麽可能?”雷洛霓掙紮著要從傑拉太太的懷抱裏下來。心裏也有些慌亂,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不得了的事。

“我抱著你過去比較快。”傑拉太太按住女兒不斷在懷裏鉆動的小身軀,急匆匆的抱著她往外走,奧蘭多也拿著書跟上。

賴特牧師果然就負著手站在院子裏。

“教父!”雷洛霓迫不及待地喚了他一聲,剛想問是不是出了什麽事情,賴特牧師已經迫不及待把她接了過來,“我們趕緊回去,傑妮小乖乖,教父為你請來了一個全大陸都有名的好醫生!他一定能治好你的怪毛病!”

賴特牧師這話一出口,頓時傑拉家院子裏的人都變得神情激動起來。

“大人,這、這是真的嗎?”這次陪同雷洛霓來傑拉家的一個執事激動的嗓音都變調了。

“這次我們請過來的是整個赫蒂爾斯大陸都赫赫有名的雷蒙德巫醫,他老人家的名號,你們總不可能沒聽過吧?”興匆匆跑來向教女獻寶的牧師先生尾巴翹得老高。

“雷蒙德巫醫?女神在上!”傑拉太太大驚失色的重覆,一直都有些幹枯的手激動萬分的在胸口痙攣的劃著十字,“那可是傳說中的人物呀!”一向孤陋寡聞的傑拉太太對雷蒙德巫醫罕見的表露出一副如數家珍的架勢,“聽說他都有一千多歲了,但因為醫術高明又研究出了長壽藥劑的緣故,可怕的死神一直都不敢帶走他!”

雷洛霓目瞪口呆的看著自己神情變得異常亢奮的母親大人……一千多歲?這是不是吹得太離譜了點?還是她對這個世界還是了解的太少,連這個世界人類的真實壽命年限也不清楚?

越想越糊塗的雷洛霓懶得再開動腦筋,直接把疑問丟到了‘無所不能’的教父賴特牧師身上。

“教父,一千多歲的老爺爺,他的胡子還有多長啊,我們家裝得下嗎?”她一副充滿求知欲的口吻。一雙祖母綠大眼睛也一眨一眨的直沖著賴特牧師賣萌。

賴特牧師被自己小教女震驚不已的咋舌驚嘆逗得毫無形象的捧腹大笑。

“教父的小乖乖,這世上可沒有什麽一千多歲的老爺爺,那些說巫醫大人已經一千多歲的人都是在稀裏糊塗的以訛傳訛。”

在笑夠了以後,好為人師的教父大人耐著性子給他的金疙瘩解惑。

“不過,有句話說得好,無風不起浪,雷蒙德大人雖然不像人們所傳說中的那樣,已經整整活了一千多歲,但他確實在很努力的研究延壽藥劑,並且為了尋找得用的珍貴草藥而毫不猶豫的選擇放下安穩幸福的平靜生活,顛沛流離在廣袤無垠的大陸上。”

“他是個在為自己理想而奮鬥的人。”雷洛霓臉上的古怪表情伴隨著賴特牧師的解說,而變成了由衷的佩服和尊敬。

雷洛霓的性格雖然談不上八卦,但卻對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很感興趣。

只見她眨巴了兩下大眼睛,興致勃勃的問她的教父,那位雷蒙德巫醫把延壽藥劑研究出來了沒有。

如果研究出來了的話,她無論如何都會想方設法的得到一些!

畢竟對一個上輩子英年早逝的人而言,再沒有什麽比生命更重要了。

賴特牧師雖然納悶教女小小年紀就對延壽的藥劑感興趣,但還是耐心滿點的告訴她所謂的延壽藥劑只不過是無稽之談。

“這是神靈才能夠涉足的領域,人類想要有所成就簡直就是在癡心妄想。”

賴特牧師的說法簡直和一錘定音沒什麽區別,雷洛霓卻覺得事情並非如此。畢竟這個世界上如果真的要找出一個鐵板釘釘的無神論者,恐怕也就她一個了——即使她腦袋上還戴有象征著女神教會小聖女的桂冠也一樣。

撇開這一世,單說雷洛霓上輩子所生存的那個世界,那兒,就不知道有多少偉大的發明,來自於人們對長生延壽的追求。

雷洛霓覺得,即便那位雷蒙德巫醫在延壽上沒取得什麽好的成果,但最起碼的,他在醫術上的成就一定超出許多人一大截了!要不然,她向來就在小莫頓村這一畝三分地轉悠的母親傑拉太太也不可能知道他的存在——等等!

賴特牧師突然發現自己教女的眼神明亮的有些嚇人!

“教父!”雷洛霓強忍著尖叫的沖動,一把拽緊賴特牧師的衣袖,佯作鎮定地問道:“那位巫醫大人既然連延壽藥劑都能研究了,那麽他的醫術一定十分高明吧?他能不能治好遭人重擊昏迷不醒的病癥呢?又能不能治好嬰兒時期因為傷風高熱而再也沒辦法開口的啞疾呢?!”

雷洛霓如同連珠炮一樣的詢問讓傑拉太太和奧蘭多幾乎是不約而同的迅猛擡頭!

“傻孩子,你以為巫醫和我們這裏的草藥師一樣嗎?只要有錢就能夠獲得治療?”很歡喜女兒有什麽好處就惦記著丈夫的傑拉太太說話的聲音都有些哆嗦,“牧師大人肯定是費了很大的勁,才把巫醫先生請到我們這個偏僻的小村子裏來,你可千萬不要勉強大人,給他添麻煩。”

同樣滿心感動的奧蘭多也一臉焦急的朝著雷洛霓比劃,這些年他已經習慣了緘默無聲,說什麽都不願意讓自己的疼入心坎的寶貝妹妹為難。

“教父!”早就被賴特牧師刻意寵壞的雷洛霓卻滿臉的不以為然,嘟了嘟粉嫩嫩的嘴巴,就抓著賴特牧師的衣襟,堅持要他給她一個滿意的答案了。

Chapter 048

賴特牧師對於自己的教女無疑是發自內心的疼愛,見她沖著他耍賴撒嬌,高興都來不及了,又怎麽會感到冒犯和生氣呢。

因此,雷洛霓一揪他衣襟,他就笑得見牙不見眼的滿口答應下來——反正在他心裏,雷蒙德巫醫已經變成了他的囊中物、階下囚。即使是要求他再多幫兩個人治療頑疾,又算得了什麽呢,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

雷洛霓沒想到賴特牧師居然這麽好說話,頓時大喜,連忙趁熱打鐵的拖著賴特牧師就要去找那位傳說中已經活了一千多年的老巫醫。

賴特牧師很能夠理解自家小教女此刻的心情,不過再理解也不代表他現在就能夠傻乎乎的把女兒和她的父親、朋友帶到大名鼎鼎的巫醫大人那裏去診治。

雷蒙德巫醫是他們使不好的手段強留下來的,誰知道前者從昏迷中清醒後是個什麽態度——以賴特牧師的謹慎小心,當然不可能拿自己的小金疙瘩冒險。

因此,面對女兒迫不及待的要求,他臉上露出一個嗔怪的表情無奈說道:“巫醫大人長途跋涉,費了好大的功夫才來到我們村,如今早已經是累了個筋疲力盡——直到我來接你,他們都還在沃爾森為貴客安排的房間裏休息呢,你現在帶著一大堆人去打攪他,不是成心惹他生氣嘛。”

被親愛的教父這麽一勸解,雷洛霓登時就意識到自己有點操之過急了。

不錯,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這事兒確實還應該再忍耐一下。

雷洛霓立馬就被自己教父說服了。

不過她人是說服了,該提醒的也沒有忘記。

“那您可一定要快點兒。”她毫不客氣的催促自己教父。

傑拉太太盡管不是第一次見女兒和牧師大人這般親昵相處,但不管見了多少次,心裏依然感到咋舌不已。只不過,現今比起往日,多了幾分感念丈夫從前的酸楚和哀涼。

雷洛霓和奧蘭多跟著賴特牧師等人離開了。已經好些天沒看到哥哥們的雷洛霓臨走前不止一次的叮囑母親,只要他們有空就一定要去牧師宅找她,她非常的想念他們。

傑拉太太嘴上滿口答應,心裏卻說不出的苦澀。

傑拉太太性情雖然柔順甚至還有點小懦弱,但卻不是個傻瓜,她這些天來也算是琢磨透了賴特牧師的態度,知道他是不樂意眼見著孩子與自己等人走得太近的——傑拉太太對此也能夠理解,畢竟他們這做父母的確實不像話,女兒才豆丁點大兒,就被他們連累得要像個小大人似的操心家裏的事了。

雷蒙德巫醫從深沈的昏迷中緩慢睜開了眼睛。他伸出舌頭舔了舔口腔上下顎還殘留的迷迷草味道,自嘲的咧了下嘴巴,“終日打雁,沒想到反被大雁啄了眼睛。”

迷迷草是赫蒂爾斯大陸常見的一種草藥,時常被一些心懷不軌的草藥師或懂得藥理的人用來做壞事。

迷迷草有個很神奇的特點,剛使用時無色無味,讓人提不出半點防備,但服下一二個小時候,口腔裏就會湧現出一股澀辣的味道,刺得人嘴裏麻麻的。

雷蒙德巫醫行走大陸這麽多年以來,各種各樣的防範手段幾乎可以說層出不窮,尋常人瞧了,也不得不稱上一句高明。

這次之所以會在賴特牧師這兒卸了心防,則是被他的花言巧語所迷惑,居然真的傻乎乎的被對方那副‘願意為自己的那個小教女犧牲所有’的虔誠姿態打動——如今回想前情,還真是氣破肚皮、悔不當初。

“得罪甚至欺騙一個巫醫,是要付出昂貴無比的代價的。”雷蒙德老先生又澀又辣的後槽牙磨得咯吱作響。“你們居然有膽量沖我下手,那麽就要有被我瘋狂報覆的覺悟!”

雷蒙德巫醫這一回是真的氣狠了,自從他在赫蒂爾斯大陸闖出名頭以來,還沒有栽過怎麽大的跟頭,賴特牧師和沃爾森副牧對他的這番算計,於他而言簡直就和奇恥大辱沒什麽兩樣——他已經打定主意要狠狠報覆,讓那些生了一副熊心豹子膽的混蛋家夥們盡情享受一把痛不欲生的滋味!

就在雷蒙德巫醫在心裏磨刀霍霍的時候,同樣被迷迷草藥昏過去的尤金小少年也頭疼欲裂的睜開了眼睛。

雙手雙腳被捆縛的他呆了半晌,才後知後覺地暴吼一聲,“那些該下地獄的王八蛋!”

雷蒙德巫醫幹咳兩聲,很不好意思的叫了聲尤金小少年的名字,問他現在感覺怎麽樣,身體還好不好。

藍眼睛的少年繃著一張清秀逼人的臉容,冷笑著說:“總有一日,我會被您害得屍身七零八碎的連最能幹的收屍人都找不齊全!噢噢,親愛的尤金,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小莫頓村的鄉村牧師賴特先生特意派人來告知我一個好消息,他們那兒有我需要的珍貴藥材!噢噢噢,親愛的尤金,這是偉大的赫蒂爾斯女神在眷顧著我們呀!真的是女神在眷顧著我們呀!”

金發碧眼的清秀少年突然刻意壓低了嗓音,惟妙惟肖的學起了雷蒙德巫醫曾經說過的話。

雷蒙德巫醫恨不能挖個地洞把自己給埋進去。

“在這個世界上,還找得出比您更記吃不記打的人嗎?”清秀的小少年是半點面子都不給羞愧的老臉通紅的巫醫大人。“現在我們該怎麽辦?他們這次抓我們又是為了什麽?贖金?還是又盤算著借此手段威脅你給哪個通緝犯治病什麽的?”在一通抓狂不已的宣洩後,尤金用一種習以為常的挖苦口吻,齜牙咧嘴地半是詢問半是嘲弄道。

雷蒙德巫醫吭哧吭哧半晌,才在尤金逐漸變得氣惱和不耐煩的逼人視線中,滿臉窘迫地耷拉著個腦袋說:“不……不知道,他們還沒有過來把他們綁架我們的原因告訴我們。”

“……”尤金的藍眼睛瞪得又圓又大的想殺人!

“我早就警告過你!”他毫無形象地扯著嗓子嚎,“讓你多帶兩個騎士!讓你多帶兩個騎士!你就是不聽!就是不聽!現在怎麽辦?!要是他們跟你有仇,故意布下陷阱殺人滅口怎麽辦?!要是他們拿了王都的贖金又反悔的把我們兩個通通撕票怎麽辦?!媽媽她可真是害苦我了!怎麽讓我跟了這樣一個坑自己外孫的倒黴舅公!”尤金嘴巴裏的唾沫星子幾乎噴了雷蒙德巫醫一頭一臉。

自知理虧的雷蒙德巫醫垂頭喪氣的由著外甥沒大沒小的咆哮,良久才小小聲地囁嚅道:“布萊曼家的地盤我根本就沒來過,這還是破天荒頭一回……這裏……這裏應該沒我的仇家才對……”

“你說沒有就沒有嗎?”尤金的胸脯劇烈起伏,“假如這一次能夠幸運的逃過一劫,你也別怪我不給你臉面!我直接坐公共馬車回王都去!不管回去後媽媽怎麽折騰我,我也不會再跟著能幹的、偉大的老舅公你出來見世面了!”惡狠狠的把這話說完,尤金小先生要多堅定就有多堅定的以被捆縛著手腳的狼狽姿態軲轆轆滾到距離雷蒙德巫醫最遠、最遠的那一頭去了。

雷蒙德巫醫滿臉苦笑的看著外孫被繩索用力捆縛的扭作一團的狼狽模樣,長長的嘆了口氣。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房間的門被人推開了。

安東尼執事端著一個托盤滿臉笑容的站在門口。

除了托盤裏的食物有所變化,安東尼執事特特擺出來的這一架勢簡直就和雷蒙德巫醫他們在會客廳門口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一模一樣。

若不是雙手雙腳被綁縛得牢牢的,雷蒙德和尤金這對老舅孫已經二話不說的魚躍而起,沖著他急撲過來,勒住脖子就是一通狠掐了!

“我們和你大人半點私人恩怨都沒有,你們為什麽要巧施妙手的把我們給抓起來?是有什麽原因嗎?”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的雷蒙德巫醫強忍住滿腔的怒火,耐著性子問安東尼執事他們被抓的原因。

已經在外面被賴特先生和沃爾森副牧耳提面命多回的安東尼執事露出一個歉疚又無奈的笑容,“您是赫蒂爾斯大陸上最有名的巫醫,我們會甘冒天下之大不韙的對您下手,除了是找您救人外,還能有別的什麽原因嗎?”

“如果只是單純的救人,恐怕也不需要這麽大的陣仗吧。”雷蒙德巫醫冷笑一聲,“我六歲邁入醫道以來,自認為樁樁行事都能夠稱得上一句合格,斷不曾做出什麽見死不救的可怕事情出來,既如此,你們又何須‘甘冒天下之大不韙’的來冒險綁架我呢?”

雷蒙德巫醫語氣裏的怨憤和譏誚之意,與他那小外孫尤金的幾乎如出一轍。

“若不是這次需要您治療的病人身份太過特殊,我們也不敢出手冒犯您……尊敬的巫醫大人,很抱歉,我們也是被逼的沒辦法了……”安東尼執事放下托盤,誠懇地一再向雷蒙德巫醫表示歉意。

很不習慣自己被忽視和冷落的尤金小少年艱難地將捆作一團的身軀扭轉過來,要多刻意就有多刻意地從鼻子裏用力哼出一聲,“身份太過特殊?”他一臉鄙夷的重覆,“就你們這個破地方難道還有什麽大人物不成?”

Chapter 049

遵從老師和恩主的吩咐對雷蒙德巫醫二人下手的安東尼執事本來就有些心虛,覺得對不住兩人,因此,不管兩人用怎樣惡劣的態度對待他,他的臉上都保持著謙恭善意的禮節性笑容。

直到尤金用充滿嘲弄的語氣插嘴說了句:“就你們這破地方,難道還會有什麽大人物不成?!”

尤金的這句話直接讓安東尼執事變了臉色。

原本只是想要用這樣的方式故意試探安東尼執事的雷蒙德巫醫和尤金沒想到前者的反應這麽激烈,一時間還真有些楞神。

而安東尼執事也從他們的表情中覺察出了他們的真實想法。

只見他露出一個無奈的苦笑,嘆息了一聲,“還真是防不勝防。”

“你說這話也不感到慚愧,”尤金仿佛剛才的表情沒有露底般的繼續嗆聲,“貌似我們才是那個防不勝防的人吧!”

兩人針尖對麥芒的這麽一說,房間裏的緊繃氣氛反倒緩和了下來。

安東尼執事收斂了心裏的紛繁情緒,一臉正色地說道:“對整個小莫頓村的村民們而言,那確實是一位身份極為特殊的大人物——村子裏的所有人都願意為她犧牲所有包括生命!”

“她?”雷蒙德巫醫敏銳的捕捉到了這個單詞,他瞇了瞇眼睛,用一種近乎啼笑皆非的口吻說:“你所說的這個‘她’該不會就是賴特先生所說的那個……他的小教女傑妮小姐吧?”雷蒙德巫醫的面容有些扭曲,“你確定你這不是在故意那我們當猴耍?”

“說句堪稱冒犯的話,如今的你們於我們而言和階下囚有什麽分別,你們覺得我們有必要用這樣淺顯、容易被拆穿的謊言來哄騙你們嗎?”安東尼執事毫不客氣地說。

雷蒙德巫醫和他的小外孫尤金碰了碰眼神。尤金冷笑著說:“不會又是哪個貴族的私生女吧?她出了問題,你們怕擔幹系才想方設法的把我們哄騙了過來?!”

我們村子裏確實有一個貴族的私生子,但他是個男孩而且患得是早就被鎮上的草藥師判了死刑的啞疾。

安東尼執事面無表情的在心裏幹巴巴的回到。面上卻露出一個越發顯得真誠的笑容,“不,她只是我們村子裏普通一對自由民夫婦的女兒。”

“執事先生,你們費盡心思逮住我們就是想要我們在這兒給你們猜謎取樂嗎?”雷蒙德巫醫一臉的不耐煩,“你們最好把你們的真是目的一五一十的告訴我們,否則,別怪我突然沒了耐心,直接和你們魚死網破了!”

安東尼執事盡管知道雷蒙德巫醫這只是氣話,但還是不敢有絲毫的冒險,他咳嗽一聲,很認真的又對雷蒙德巫醫兩人道了歉,這才言簡意賅的把雷洛霓的真實身份說了出來。

一陣久長的沈默後,尤金毫無形象的怪叫一聲,“舅公,你這一次可真的是害苦我了!”他邊說邊在地毯上翻滾,一副哀莫大於心死的模樣。

雷蒙德巫醫的臉色也異常的難看。

他們不知道雷洛霓的真實身份還好,知道以後,恐怕這一輩子都別想離開這小莫頓村了。畢竟這個秘密曝光後的可怕結果,不是誰都可以承受得了的!

“執事先生,你可真是故意挖了個大坑在等著我們自己跳下去啊!你和你的上司賴特先生就這麽確定我們一定會按照他的步驟走嘛?”

“您也可以選擇不走。”安東尼執事一副善解人意的體貼表情。

雷蒙德巫醫的臉色像打翻了的染料缸一樣,什麽顏色都有。

良久,他采用異常幹澀地聲音說道:“誰知道你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聖嬰?在尋找珍貴藥材的這一路,我已經不知道見過多少聖嬰聖子聖女了,只可惜,都是人為造出來的假貨,破綻漏洞多得我們都沒那個心情去找茬了!”

言下之意自然是:誰又知道這是不是你們打算玩得另外一個把戲呢。

“真金不怕火來煉,巫醫大人要是不相信的話,可以用自己的眼睛親自觀察,正所謂耳聽為虛,眼見為實,您總不可能連自己親眼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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