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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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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人,可是阿毛吃了這麽多瘟雞肉,病從口入,有可能中毒了。

“李大娘,你別著急,我先去後山找點草藥。”盛芳華伸手探進背著的布囊,掏出了一把草藥來:“你先把這個洗幹凈,跟綠豆一起熬了湯給阿毛喝。”

“好好好。”李大娘雙手捧了過來,不敢有半分怠慢。

誰讓這位盛姑娘是神仙選中的人,自己不信她還信誰?

十六年前,桃花村來了大肚子的女人,穿得破破爛爛,倒在地邊上直喘氣,一雙腿腫得再也走不動路,村裏人同情她,拿了稀粥涼水給她用了,還把存東頭那個孤寡老頭留下的小破茅屋給她住,後來這女人就在桃花村安了家,過了三個月她生了個女娃兒,那小女娃天生聰明伶俐,可也伶俐得過分了些,八個月就會說話,到了一歲上頭,看到別人抓草藥,第二次就能叫出那草藥的名字!

村裏人都覺得這件事情挺妖異,幾個老人湊到一起嘀咕了下,趕忙請了對面山上道觀裏的道長來捉妖,可是萬萬沒想到,那道長過來看了盛芳華的面相,大驚失色說這小姑娘是神仙派下來的人,他可得罪不起,朝盛芳華拜了兩拜,匆匆忙忙就走了。

從此以後,村裏人提起盛芳華,不免就帶了幾分敬畏之心,再也沒有誰敢認為她是妖怪。

八月能言語,一歲識草藥,到了兩三歲上頭,竟然央求她娘盛大嫂子去給她買醫書來看,到了五歲上頭,拜了城裏回春堂的梁大夫做師父,開始學習行醫,到農閑的時候,搖著木鐸走鄉串戶的做起了鈴醫,不僅治人,還治牲畜。

最開始村民們還有些不相信,時間久了,見盛芳華確實也治好了不少人,一個個從懷疑到相信:“盛姑娘是老天爺派下來護著咱們村子平安的吶,多虧了有她在,要不是咱們桃花村的人和畜生可要遭不少罪哪1

聽著這些議論,盛芳華只是笑一笑,搖著木鐸繼續往前走,村裏人說得也沒錯,她可不是老天爺派下來的?剛剛做完手術的她才脫掉白大褂,閉了閉眼,人就變成了個小小嬰兒。

她是個樂觀的人,從來就沒為什麽事情悲傷過,從知名的主刀大夫變成了咿呀學語的小孩,盛芳華覺得她賺了,多賺了三十幾年的時光,就如她看過的電影《若是時光倒流》一樣,她忽然有了一段全新的生活,換了個身份,但又有著前世的記憶——這樣的事情落到了頭上,絕對是她賺大了。

五月的天氣已經有些炎熱,盛芳華一邊抹著額頭的汗,背著簍子沿著山路朝上頭走了過去,她今天不僅要尋些草藥治療阿毛的中毒之癥,還找弄些清熱解毒的藥,熬一大鍋子水給村民們拿回去餵雞。

這兩天還只有王家和李家來說雞有問題,要是不控制,只怕這雞瘟一發,她便是三頭六臂也忙不過來了。盛芳華站定了身子,極目四望,就看到山腰那裏有一叢半邊蓮,這可是解毒的好東西,她撥開雜草就朝那邊移了過去。

綠色的葉子狹長,就像美人倦了的眼,半邊蓮就如美人眼上的蝶翼,不斷的隨風舞動,粉白色的花瓣下透出點微微的粉紫色,看上去格外嬌媚。盛芳華伸出手來,攀住了一叢半邊蓮,開始用藥鋤松土。

好不容易才將那一蔸半邊蓮挖了出來,盛芳華滿意的笑了起來,捧著在鼻子下聞了聞,淡淡清香沁入心脾。

她反手將草藥放到背簍裏,上邊的衣裳有些短,露出了一小截潔白的肌膚,盛芳華有些懊惱的拉了拉衣裳,及笄以後她又長了一大截,衣裳都不合身了,看起來這個月怎麽樣也得進城去扯幾尺布來做件衣裳才行,要不是這衣裳也短得太不像話了。

盛華芳雖然四處行醫,可畢竟莊戶人家都不寬裕,每次看病收不了幾個錢,好些人家送幾個雞蛋什麽的,就當是診金對付過去了。有時她看到窮得買不起藥的,還會反過來將自己掙的幾個銅板送過去。她娘盛大嫂子更是個手松的,只說自己的命是桃花村的人救的,應當要知恩圖報,每次別人家有急事,她就很慷慨的將娘兒倆好不容易攢下的錢抱著送出去,還生怕別人不肯接,一個勁的往人家手裏塞。

“這個月攢下的錢,再也不能亂花了,得留著做衣裳。”盛芳華一只手捉著衣襟,掀起來看了看,輕輕嘆了口氣:“這顏色也淡得看不出本色來了。”

草叢裏傳來了細微的響動,似乎有人在爬動。

盛芳華迅速把衣裳放了下來,厲聲喝問:“誰?”

沒有人回答她,只有山風吹得雜草不住的搖擺著,發出簌簌的響聲。盛華芳打量了一下周圍,看到不遠處的草叢裏有一團黑影,她吸了一口氣,慢慢的踏出了一步。盛華芳打量了一下周圍,看到不遠處的草叢裏有一團黑影,她吸了一口氣,慢慢的踏出了一步。

草叢裏趴著一個人,不,應該是說平躺著一個人,臉是朝天的。

男的,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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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昭鉞睜眼望著一步步走過來的盛芳華,想要捏緊自己的拳頭,可半分力氣都用不出來。

半路遇到劫匪,拖著傷痕累累的身體跑到此處,再也動彈不了,整個人軟綿綿的跌倒在草叢之中,正在尋思著怎麽樣才能擺脫險境,眼前便來了一個人。

可這個人……褚昭鉞沒有出聲,習慣性的一張冷臉,靜靜的躺在那裏。

一個村姑,若是膽小些,看見他這血肉模糊的樣子,指不定會尖叫著跑開,說不定會引來那些正在搜尋他蹤跡的人。

褚昭鉞皺了皺眉頭,自己該怎麽樣制止那村姑朝自己接近?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他的手努力摸索著,想要撿起一塊小石頭或者是一把泥土,可他全身無力,就連五根手指握到一處都不行,他眼睜睜的望著盛芳華慢慢挪到他面前,心裏暗道,自己只能靜待一聲尖叫響起了。

沒有如同他想象裏的尖叫,盛芳華顯得很平靜,臉上沒有半分驚訝的神色,只是俯下身來,靜靜的打量著褚昭鉞。

那男人身上穿的衣裳看起來料子不錯,應該是什麽富貴人家的子弟,可不知為什麽帶著傷,鮮血把他身上的衣裳染得紅了一大團,斑斑駁駁,有些地方已經成了深褐色,看起來是受傷很長一段時間了。

“你是誰?怎麽在這裏?”盛芳華有些驚訝,這桃花山距離京城差不多有三十來裏路,算是個偏僻地方,平常都沒看到什麽陌生人,怎麽在山野裏忽然出現了一個受傷嚴重的男子?出於醫者之心,她慌忙彎下腰去,伸手想替褚昭鉞診脈。

她這是要做什麽?褚昭鉞看著那只手越來越近,警惕心大盛,想將身子挪開,可又沒有力氣動彈,他嘶啞著嗓子道:“姑娘,男女授受不親。”

盛芳華一怔,這人看起來受傷厲害,可這氣息卻是不弱,說出話來還算有些力氣,只是這話說得真奇怪,都這個時候了,還說什麽男女授受不親?這也太古板了。

“叔溺嫂援,可否?”盛芳華淡定的瞄了那張面癱臉一眼:“我這是想給你診脈看看,不識好人心也就罷了,竟然還說出這般話來,真真可笑。”

“姑娘……”褚昭鉞看著盛芳華將手指搭在自己脈門上邊,她真會診脈?看她那樣子還裝得挺像的。

“別說話。”盛芳華一瞪眼:“我在給你診脈,別打斷我。”

診脈?看她那樣子,還真有幾分像,可褚昭鉞的戒備之心還是不能放下,大恨自己此時全無防備之力,只能看著盛芳華幾根手指搭在自己的脈門上,時而按得重些,時而又放輕了力道。

此人看起來不似個尋常村姑,是敵是友?褚昭鉞冷著一張臉,看著盛芳華的一舉一動,就見她反手從身上掛著的布袋裏抓出了一把東西往他嘴裏塞了過去:“吃了。”

“這是什麽?”褚昭鉞怎麽肯張嘴?他咬緊牙關,瞪眼望著盛芳華手裏抓著的那把葉子,那些若是有毒的草藥,自己瞬間就小命不保,如何能輕易就著了她的道?

“這是什麽?這是……”盛芳華有些氣餒,自己先給他診了脈,接下來當然先是要弄些藥給他吃著,先來緩解下傷勢啊,這是很正常的程序好不好,難道不是該感激涕零熱淚盈眶的望著她這個救命恩人?怎麽這人冷著一張臉就跟千年冰山一般的看著她?

果然說不出話來了,吞吞吐吐的,褚昭鉞心中冷笑了一聲,眼睛朝天空看了過去,藍色的天空白色的雲彩,在他眼前越來越模糊,好像要在他眼前漸漸消失。

盛芳華憋足了一股子氣,用力將草藥朝褚昭鉞的嘴裏塞,這人雖然不肯接受她的醫治,可醫者父母心,自己不能看到病人固執就順著他的意思放棄治療,必須讓他先將這些清熱解毒的草藥含著。

只不過自己也不能輕易放過他,盛芳華眼睛一轉,“這是治雞瘟的草藥,先給你用著。”見著褚昭鉞的臉微微變色,盛芳華哈哈一笑:“你先在這裏躺著,我讓人來擡你去桃花村。”

這人看似冷漠,也不禁嚇嘛,說個治雞瘟的藥,他就臉上變色了,盛芳華心情愉快的望著褚昭鉞,這些富家子弟,真是沒出息,瞧著一副高不可攀的樣子,沒想到一個雞瘟就把他嚇住了。

她將藥簍子摘了下來,從裏邊選了幾樣止血的草藥,放到嘴裏嚼爛,輕輕灑在褚昭鉞的傷口上,細聲道:“我先給你簡單止下血,再去村裏喊人來擡你。你且堅持著,等到了村裏我再給你包紮傷口。……呀呀,怎麽就傷得這麽深,也不知道誰跟你有深仇大恨,下手這麽重。”

褚昭鉞沒有出聲,這姑娘看起來是跟誰學了兩手,還知道止血,只是他到現在還不能相信她,這山裏出了個會醫術的村姑,這事情實在太蹊蹺了。

他瞇著眼睛望了望那輕盈纖細的背影,嘴角牽動了一下,這事情真跟謎團一樣,好像又根線藏在哪裏,想要去找,可怎麽也找不出來,想用勁去拽,又怕那根線段了。

或許,是那藏在暗地裏的人忍不住出手了?褚昭鉞心中暗自掂量,這地方離京城並不遠,不是那天高皇帝遠,沒人管轄之處,郎朗青天,如何有歹徒這般大膽,敢大白天的出手來搶劫傷人?只是,現在自己這個樣子,還不大方便回京城去,不如躲在這小山村裏靜觀其變,暗地裏尋訪那暗中黑手的蛛絲馬跡,到時候再揪出此人的狐貍尾巴。

褚昭鉞長長的籲了一口氣,只覺自己滿腔濁氣漸漸的呼了出來,看著眼前的青山綠水藍天白雲,心情爽快了不少。他努力的挪了挪自己的雙腿,就聽一陣悉悉索索的響聲,被腿壓住的草木擦刮著,可自己的身子卻紋絲不動。

看來自己只有等那姑娘來救援了,褚昭鉞無奈的閉上了眼睛,眼前出現了一截小蠻腰,雪白的肌膚如凝脂,纖細得不盈一握——方才他正好瞧著了她掀了半截衣裳的模樣,那是故意在給他看的不成?柔軟的腰肢,尋常男人看了都會覺得有些情難自已罷?只是可惜自己不是一般人,絕不會受她這樣的誘惑。

正在胡思亂想,就聽著一陣雜沓的腳步聲,褚昭鉞慌忙閉上了眼睛,裝死。

“到了到了,就在這裏。”

盛芳華伸手指了指草叢裏的褚昭鉞:“來,咱們快些把他弄回村子裏去。”

“盛姑娘,這男人來歷不明,你確定要救他?”擡著門板的王二柱看了褚昭鉞一眼,心裏有些嫉妒,這男人雖然受了傷,樣子也很狼狽,可看得出來是個富家公子,穿得不錯,長得也不錯,盛姑娘……他偷偷瞄了盛芳華一眼,盛姑娘不會喜歡上這個男人吧?

盛芳華生得模樣俊俏,又有一手好醫術,是桃花村的嬸子大娘們心中好媳婦人選,暗地裏喜歡她的年輕男人有不少,王二柱就是其中一個。

王二柱的爺爺是桃花村王氏一宗的族長,他自視甚高,總覺得自己要比同伴們出身高了幾分。他總覺得,雖然喜歡盛芳華的人這麽多,可盛芳華肯定會嫁他——他家可是桃花村裏最有權勢的,水田差不多都有五十畝呢。

故此,對於盛芳華身邊的年輕人,王二柱是從來不放到眼裏的,可現兒瞧著地上躺著的這人,身穿錦緞衣裳,腰間還掛了一枚玉玨,一看就是個富家公子,他心裏那股酸水就咕嘟咕嘟的冒了出來。

“不管他來歷如何,他傷得那麽重,我總該出手相救。”盛芳華擺了擺手:“二柱,你不想擡他就算了,你回去罷,我跟虎子一塊擡就行了。”

“我只是說說,既然盛姑娘想救他,我當然願意搭把手的。”王二柱見盛芳華似乎有不悅之意,心慌意亂,搶著彎腰去抱褚昭鉞的雙腿:“虎子,你擡他的身子。”

褚昭鉞只覺得一股劇痛從雙腿上傳了過來,鉗住他雙腿的手好像用了十分的力氣。

這哪裏是在救他,分明是想要害他,褚昭鉞心中大恨,這莊稼人就是力氣大,瞧著那人的架勢,分明是想將自己一雙腿給弄斷了呢。

他感覺到自己被挪到了一張硬梆梆的木板上,晃晃悠悠了兩下,這才平穩,有一雙柔軟的手在他胸口處摸了摸,耳邊傳來嘖嘖的驚嘆聲,宛若林中鳥鳴:“傷得這般重,心跳卻還好,這也真是少見。”

褚昭鉞沒敢搭腔,生怕這位火爆脾氣的姑娘會又餵自己一把治雞瘟的草藥,只能繼續閉著眼睛,側耳聽著那姑娘與擡木板的兩人說著話。

那姑娘的聲音可真好聽,襯得那兩個年輕男人說出的話就像鐵匠鋪裏的破風箱一般,呼嚕呼嚕的,其中有一個的聲音,尤其難聽,除了呼嚕呼嚕的粗聲粗氣,還好像有鋸子刮著鐵片一樣的響聲,嘲哳啞嘔,實在難聽得很。

“你們把他放下。”

擔架擡到了盛家,盛芳華朝虎子笑了笑:“你去搬兩條長板凳來。”

褚昭鉞沒敢搭腔,生怕這位火爆脾氣的姑娘會又餵自己一把治雞瘟的草藥,只能繼續閉著眼睛,側耳聽著那姑娘與擡木板的兩人說著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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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芳華又好氣又好笑的看著盛大娘。

沒想到自己這個便宜娘真會胡思亂想,她不過是想要捆結實的繩子而已,怎麽她就想到要將這受傷的男人給閹了送進宮去做內侍。

“娘,你想多了,我是想給他療傷呢。”盛芳華推著盛大娘往屋子裏走:“他受傷很重,我要用刀子把他身上壞了的爛肉給剜出來,怕他亂動,得用繩子把他捆結實了才行。”

即便是知道自己不會變成內侍,褚昭鉞仍然覺得自己全身的汗毛倒豎,這姑娘準備拿刀子把他身上的肉給剜掉!這滋味……身為從小便養尊處優生活在花團錦簇裏的褚昭鉞,無論如何也想象不到這會有多痛。

可是,事到如今,也由不得他東想西想了,正在褚昭鉞琢磨著自己該不該睜開眼睛央求那大嬸大發慈悲將自己送去城裏的醫館時,就聽到腳步聲匆匆,還有一個甕聲甕氣的聲音:“盛姑娘,今日要騸豬?”

“不騸,不騸!”盛大娘慌忙迎了過去,指了指木板上躺著的褚昭鉞:“我家芳華要給他治病吶。”

張屠戶瞟了一眼褚昭鉞,明白的點了點頭:“盛姑娘,你放心,我會把他捆結實的。”

還沒弄懂怎麽一回事,褚昭鉞就覺得自己已經被人擡了起來,然後被按到了兩條硬梆梆的條凳上頭,一只強勁有力的手抓住了他的腳脖子,粗粗的繩索繞著他的腳脖子好幾圈,牢牢的捆在了條凳上。

“張大叔真是利索。”盛芳華看著轉瞬間就被五花大綁的褚昭鉞,實在滿意,伸手拍了拍褚昭鉞的臉:“不把你捆好我還真不敢給你下刀子。虎子,你來幫忙,將那些摻了藥粉的燒酒給他灌進去。”

褚昭鉞正在琢磨著要不要睜開眼睛表示自己並沒有暈過去,忽然就被人捏住了鼻子,有人將他的下巴一托,他的嘴巴就不由自主的張開,熱辣辣的濕潮從他的喉嚨裏順著滑了下去,一股說不出的嗆辣讓他咳嗽出聲:“咳咳咳……”

條凳的桌子旁邊擺著一張小方桌,上邊有一盞小小的燈,盛芳華拿著小刀在火上炙烤著,氣定神閑的看著褚昭鉞咳得滿臉通紅。盛大娘不放心的看了看她:“芳華,是不是給他灌多了些,後生好像嗆著了。”

“娘,你看他那模樣,就知道是沒吃過苦的,不給他多灌些,到時候中間醒了過來,我們家的屋頂少不得被他的尖叫聲掀翻呢。”盛芳華繼續烤著刀子,一面烤熱了翻過來拷另外一面,等著將幾把刀子全部弄好了,這才姍姍走了過來,伸手掀開褚昭鉞的眼皮:“咦,已經暈過去了,可以動手了。”

虎子趕忙很自覺的充當了助手,跑到桌子那邊給盛芳華遞刀子:“開始用這把,是不是?”

盛芳華將褂子系好,讚許的點了點頭,接過那把刀子輕輕一挑,就將褚昭鉞的衣裳給撕開,露出一段雪白的肉來。

“嘖嘖嘖,看這身皮肉,比女娃子的還要嫩。”張屠戶在旁邊嘖嘖有聲:“村裏都難得找到這般好肉的女娃子了。”

“盛姑娘比這人還要白。”王二柱有些不滿意,張屠戶就眼瞎了不成?面前分明不站著一個嘛,怎麽能視而不見呢。

張屠戶嘿嘿笑了笑,摸了摸腦袋瓜子:“盛姑娘不幹農活,這肉自然也嫩。”

盛大娘聽著自家閨女被議論,很不滿意的瞅了王二柱和張屠戶一眼:“別拿我們家芳華說事。”

王二柱見著盛大娘生氣,有幾分慌神,這可是他將來的丈母娘哩,可千萬不能得罪,趕忙陪著笑臉道:“大嬸子,你別生氣,我們是說盛姑娘生得好。”

“生得好不好,跟你們可沒啥關系。”盛大娘氣憤憤的橫了兩人一眼:“嘴巴上把好門!”

盛芳華對身後的吵鬧置若罔聞,只是聚精會神拿著刀子剜肉,虎子用敬佩的眼神看著她,一邊眼疾手快的將瓷盤子捧了過去:“盛姑娘,盤子在這裏。”

血肉模糊的一團被扔到了盤子裏,深紅淺紅,有些地方還呈現出紫黑顏色,看得旁邊的王二柱幾乎要嘔吐出聲:“盛姑娘,我先回去了,等會再過來。”

沒有人回答他,又一塊爛肉被扔到了盤子裏。

張屠戶忍不住讚美了一聲:“盛姑娘用的是什麽藥,這人跟死了一樣,隨你怎麽動刀子也不見醒呢。”

盛姑娘沒功夫搭理他,只是埋頭繼續清理褚昭鉞身上的傷口,虎子托著盤子站在她身邊,一本正經的回答:“這是盛姑娘家的祖傳秘方,張大叔你就別躲問了,人家還得靠這個吃飯吶1

“你這小不丁點,就會討好盛姑娘,想要她收你當徒弟哇?”張屠戶瞄了一眼虎子:“要是你年紀再大兩歲,倒不如入了贅,這盛家的祖傳秘方你自然也能學了。”

虎子瞬間紅了一張臉,低了頭不敢看盛芳華,托著盤子的手都有些發抖。

盛芳華把最後一處傷口清理了,把刀子扔到桌子上,轉頭看了一眼張屠戶:“張大叔,我覺得你要是改行去做媒婆,生意肯定不錯。”

張屠戶一楞,這邊盛芳華已經開始在給褚昭鉞敷藥粉:“虎子,遞了那卷布過來,我給他包紮下。”

褚昭鉞醒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一燈如豆,散發著暖黃的光芒,坐在桌子旁邊的那個中年婦人,看上去十分慈祥和藹。

“哎呀呀,芳華,芳華,人可算是醒了!”盛大娘聽著床上有動靜,探頭過去看了看,見著褚昭鉞已經睜開了眼睛,不由得驚喜交加,站起身跑了出去:“芳華,芳華,你快些來瞧瞧!”

褚昭鉞挪了挪身子,伸手摸了下那床板,下邊墊著薄薄的一層稻草,抓過去呲啦呲啦作響,稻草上鋪了一床粗布床褥,有些紮手。再擡眼望了望那個消失在門口的背影,心中苦笑,自己這可是從金窩掉到了草窩裏了,只不過應當慶幸,他還保住了一條小命。

眼前浮現出一張俏麗的小臉,這村姑委實有些不同尋常,方才給他灌了那些藥,他馬上就不省人事——這是哪裏來的獨門配方,怎麽就落到她手上了?若是她想要殺他,豈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這種迷藥,只怕是那些江湖老手身上也未必有呢,褚昭鉞擡了擡胳膊——自己竟然就能動了,看起來這村姑的醫術實在了得。只是……手摸到了腰間,褚昭鉞一楞,玉玦不見了。

玉玦乃是他周歲時母親親送他的禮物,據說這是當年父親母親的信物,這麽多年來一直掛在腰間,未曾離過身,怎的就不見了?

褚昭鉞皺眉想了想,確定在他從馬上摔下來的時候,玉玦還系在腰間,須知掛玉玦的絲繩可不是一般物事,除非是有人將玉玦從腰間解下,否則一般的拉扯擦掛,是不會把那絲繩給弄斷的。

肯定是被她拿走了!她拿自己的玉玦,所為何事?難道她不知道不告而取謂之竊?褚昭鉞心中騰騰的升起了一把怒火,且不說竊不竊的問題,這玉玦對他實在意義重大,落到旁人手中,還不知道會拿了玉玦去做什麽事情呢。

自己得向她討回來才是,褚昭鉞凝神望著那個從門口姍姍走進的女子,眉頭皺得緊緊,她怎麽能笑得如此風輕雲淡,跟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一樣?

“你醒了。”

聲音真是好聽,猶如空谷黃鶯,褚昭鉞有些痛恨自己,怎麽聽到她的聲音就覺舒暢,身上的傷痛好像立刻輕了不少?他恨恨的掐了下自己的手腕,這是怎麽了?他素來對女子冷淡,怎麽今日偏偏會對這個村姑的聲音有感覺?須知她還偷偷的拿走了他的玉玦!

“怎麽了?你幹嘛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望著我?”盛芳華將手中的托盤放了下來,走到床邊,伸手來探褚昭鉞的額頭,褚昭鉞頭一偏,她摸了個空。

“喲,你這是怎麽了?”盛芳華一楞,誤會了褚昭鉞的舉動,想到在山間他說的那句男女授受不親,笑得更是歡快:“哎,我可不是要非禮你,我只是想看看你有沒有發熱而已。”

這裏沒有手術室的條件,就在露天給他清理了傷口,萬一發炎感染,可不是件小事,盛芳華悲天憫人的看著褚昭鉞,這男人怎麽就比姑娘還古板,自己想來摸下他的額頭都要避開。

褚昭鉞沒有出聲,依舊端著副冰山一樣的面容。

盛芳華見他不開口,也不勉強他,開始著手做自己該做的事情。她還得先面前的這冰塊備個脈案,這是行醫必要的一個環節。她盛芳華在床邊坐了下來,褚昭鉞朝裏邊挪了挪,皺眉望著她,不知道她準備做什麽,盛芳華笑了笑,將盤子裏擱著的毛筆拿了起來,翻開脈案本子,開始寫字。

“你叫什麽名字?家住哪裏?”蘸了點墨汁,盛芳華照例詢問起姓名住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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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黃的燈光照著褚昭鉞的臉,讓他顯得格外無辜,提著筆的盛芳華仔細打量了他幾眼,只覺他臉上疑惑的神色十分逼真,不似作偽,心中更是憐憫:“你真不記得你的名字了?”

曾經看到書上有過記載,一些人撞到頭以後,因為記憶中樞受傷,會出現失憶的癥狀,有些是短暫性的,而有些則是十幾年都不能回憶起過去的事情,面前這個人,莫非運氣差到遇上了這樣的事情?

見盛芳華的目光不住在自己身上掃來掃去,褚昭鉞只覺有數根針在自己身上紮來紮去,刺著發痛。這女子大概是在想著該如何動手?自己該如何才能逃過她的毒手?

迅速冷靜下來,褚昭鉞擡起頭來,朝盛芳華微微一笑。

京城四公子的名頭可不是白得的,昔日他走在京城,白衣勝雪,少年如玉,雖然生性冷清,面無表情,可只要他隨意眼波流轉,就會讓街頭少女們尖叫連連,對付一名看起來不像村姑的村姑,肯定是手到擒來。

可是,他錯了。

褚昭鉞千算萬算,卻算漏了一點,此刻的他,早已不覆當年白馬金轡頭揚鞭過鬧市的貴闥公子模樣,灰塵撲撲,就如盛芳華家廚房角落裏堆放著的地瓜。

盛芳華皺了皺眉頭,這床上的少年看起來真是摔得不輕,這嘴角不停的扯啊扯,應該是哪根神經出了問題。

“伸手。”她臉色凝重,低聲呵斥了一句,褚昭鉞忽然間有一種備受壓迫之感,看著盛芳華豎起的兩道眉毛,竟然乖乖地伸出手來。

幾根纖纖玉手搭在他的脈門上,忽輕忽重的按了幾下,讓褚昭鉞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看起來這女子真是在給自己診脈,可是,她到底是敵是友,顯得愈發的撲朔迷離。

診脈過後,盛芳華只覺奇怪,這人的脈象雖然有些虛浮,可卻也並無異象,可怎麽就忽然得了失憶癥了呢?她伸出手來毫不客氣的在褚昭鉞的後腦勺上摸了一把,鼓鼓的有一個雞蛋大小的疙瘩。

“看來癥結就在此處了。”盛芳華的手指探入了褚昭鉞的頭發裏摸了摸,口中喃喃自語:“這個包有些大,看起來他還真是傷得厲害。”

一雙手貼著他的頭皮摸來摸去,讓褚昭鉞稍微放松下來的心又驀然提了起來,沈下臉來低聲叱呵:“姑娘,放手!”

須知腦袋乃是人最重要的部位,有時候只要下三分力氣就能讓一個鮮活的人氣息奄奄,床邊站著的這個女子看上去嬌怯怯的,似乎沒有半分武功在身,可誰知道她究竟是不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盛芳華根本沒想到褚昭鉞此時心中有這麽多彎彎道道,她仔細將那腫塊摸了一遍,這才挨著床坐了下來,背對著褚昭鉞,拿起筆來飛快的寫著脈案,將方才望聞問切的結果記錄了下來:男,二十歲上下,脈象較為虛浮,又隱隱有沈壓之感,頭部有腫塊,橫豎皆一寸半有餘,其內淤血積壓,壓迫顱腔致其患失魂之癥。

她坐得筆直,褚昭鉞從後邊看,只見她微微低著頭,聚精會神,似乎忘記了身後的床上還躺著一個他——若真是布下的殺手,如何會這般托大,將整個後背露了給他?他仔細端詳著盛芳華那纖細的肩頭,否定了方才自己的猜測。

這該不是暗線,若是暗線早就動手了,怎能讓已經受了重傷的他活到現在。

“唉,你竟然不記得自己的名字,不如這樣罷,我給你臨時取個名,免得總是喊哎哎哎,這樣實在失禮……你就跟我姓,我叫你阿大好不好?。”盛芳華猛然轉過頭來,正對上了褚昭鉞的眼睛:“你在看什麽?”

“看你。”褚昭鉞見她臉頰微紅,似乎有幾分生氣,心中有幾分得意,姑娘家還是有些害羞的,不如自己來調侃她下,只是他的語氣依舊有些清冷,半個字也不肯多說。

“看我作甚?”盛芳華大大方方,一點都沒有害羞的模樣:“是不是因為我生得美貌?”

褚昭鉞一怔,簡直無話可說。

她是生得很耐看,可這般不謙虛的自我讚美,這樣的女子,褚昭鉞還是第一次看見。

以前參加京城的游宴,他也見過不少貴家小姐,只要有男子轉目過來,她們便一個個成了羞答答的嬌花,不是用扇子遮住半邊臉孔就是帶著丫鬟匆匆朝一旁走過去,仿佛被人註視是一件太尷尬的事情。

有些小姐們,但凡被盯得緊了些,心中雖然得意,可嘴裏卻忍不住要輕輕啐上一口“輕薄狂徒”,伴著粉面含春,眼波流轉。

可面前這個村姑,穿著粗布衣裳,落落大方,誇獎自己美貌一點都不覺得愧顏,褚昭鉞實在想象不出,究竟是何人將她養成了這般樣兒?莫非是方才慌慌張張跑出去的那個大嬸?褚昭鉞心中暗自搖頭,有些不敢相信,那位大嬸一看就是個敦厚老實的,怎麽會養出這般古怪精靈的女子?

幾顆藥丸塞了過來,盛芳華嫣然一笑:“別看呆了。”

褚昭鉞總算是反應過來,吃力地探出身子,呸呸呸幾口,將藥丸全部吐了出來,他苦大仇深的望著盛芳華,她又是拿治雞瘟的藥來堵自己的嘴?

“我給你吃的,可是難得的活血療傷的藥,你竟然這般暴殄天物。”盛芳華惋惜的搖了搖頭:“你難道是準備到我這裏騙吃騙喝的住上半年?”

“不過是些許皮肉傷罷了,怎麽就要治上半年?”褚昭鉞冷笑:“你是準備騙錢罷?”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腰……手指摸了個空,往日掛玉玦的地方有一個小小的印記,可是絲繩卻不在那裏了。

“你還記得起玉玦?”盛芳華有些驚奇,看起來這人也不是純粹的失憶嘛,至少他還記得起他的玉玦。

選擇性失憶?

有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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