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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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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手退到了褚二夫人身後,望著自家主子紅紅的眼圈兒,心裏頭全是擔憂。

褚昭鉞已有五日沒有回府,褚二夫人開始還並未在意,素日裏褚昭鉞也曾有過出府一兩日未歸的事情,只是都打發了長隨回來報信,她心中以為恐是事發突然,來不及讓人回來說清行蹤,故此也還沒放在心上。

可是到了第三日上頭,還不見褚昭鉞的影子,褚二夫人便著急了起來,有些坐立不安,打發了人四處去尋,可卻是音信全無。今日她去給褚老太君請安,正逢打發去外頭尋人的下人回來,只說到處都沒有找到大公子,夫人聽了心中著急,當即便彈了幾顆眼淚珠子。

沒想到老太君卻不樂意了,板著臉將褚二夫人訓斥了一頓:“我這不還好好的?你怎麽就當著我的面流淚?莫非是看我不順眼,想要我早些去了麽?”

褚二夫人被褚老太君一訓斥,登時不敢再造次,只能睜著一雙眼睛,硬生生的將那眼淚珠子逼了回去。褚老太君見著媳婦聽話,這才放緩了臉色,隨意安撫了幾句:“著急什麽?阿鉞又不是個孩子,他做事自然有分寸,你只管將心放回肚子裏頭去,等著他回來罷。”

這祖母的可以將心放寬,做母親的如何能放寬?褚二夫人含著一泡眼淚回了晴芳苑,進了自己內室門,便是淚流如湧,看得貼身丫鬟婆子們都有些心酸,大家紛紛勸慰讓她放寬些心,可褚二夫人哪裏聽得進去,哭得越發大聲,眾人束手無策之時,恰逢褚三夫人過來,這才將局勢控制了些。

“唉……”褚二夫人無精打采的端起茶盞,眼睛從那水霧蒸蒸的茶湯上飄了過去,聲音有幾分沙啞:“弟妹,但願如此便好。”

“二嫂,不如讓人去找個算卦的,測個字兒,看看阿鉞的方位,或者是占蔔一下,看看吉兇?”褚三夫人喝了一口茶,擡起頭來,臉上有著淺淺的笑意:“只聽說南大街口子上有個算卦的諸葛先生,十分神準。”

褚二夫人楞楞的一點頭:“弟妹說的是,我這心中一急,缺將這事兒給忘記了。梨花,你快些打發個人去南大街諸葛先生那邊去問個方向,要他們莫再亂找,按著諸葛先生說的方位去找細細的尋過來。”

“是。”梨花答應了一聲,匆匆忙忙走了出去,到了院子門口正巧撞見了兩位小姐,一個身材高挑,圓圓臉盤,看著十分和氣,身上一件淺藍衣裳,鬢邊簪著八寶滴露簪子,一對月白珍珠耳珰,淡雅宜人。她身邊走著的那個,一個的春衫卻是艷紅,猶如一團火般,身量有些不足,雙肩若削,可走起路來卻是風風火火,跟她那纖細窈窕的身子全然不配。

“二小姐,三小姐。”梨花行了個禮兒:“夫人正在裏邊,三夫人也在。”

“哼,她來作甚?”褚昭瑩翻了個白眼:“臉上一臉笑,心裏頭可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呢。”

“三妹,”褚昭涵拉了拉她:“女孩子家家,別這般牙尖齒利,不好。”

“二姐,你就跟咱們母親一樣,實在太軟了些,任憑著旁人欺負上門也不敢出聲。”褚昭瑩憤憤道:“別看著這大院子裏一派和氣,可誰不知道裏頭定然有些彎彎道道?不是東風壓倒西風,便是西風壓倒東風呢。你以為咱們那三嬸娘是個好心的?臉上越是堆著笑容的那些人,心裏頭還不知道在算計誰呢。”

褚昭涵大驚失色,攥緊了褚昭瑩的手心:“三妹,快些莫要胡說,咱們國公府可是仁義之家,哪裏來的這麽多名堂?那都是旁的府第裏,孝悌之義沒有學好,才會弄出兄弟鬩墻這樣的事情來,咱們府裏怎麽會有?三嬸娘和和氣氣的一個人,如何就被你說得那般不堪?你不要被有些喜歡亂嚼舌頭根子的人引著走偏了,快些收收心。”

“二姐……”褚昭瑩剛剛要說話,就見褚三夫人從內院走了出來,即刻住了嘴,眼睛瞄著不遠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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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外邊陽光燦爛,天窗上有一線陽光漏了下來,正照在褚二夫人的臉上,溫暖的顏色襯得她的肌膚有些透明的蒼白,就如那細致的白瓷一般,胎底上多了一分白,只是那白瓷隱約透著點微粉,而現在褚二夫人的臉上卻帶著點黃。

門簾兒一動,上頭繡著的牡丹花也跟著動了起來,綠色的葉片頃刻間將一朵粉色的牡丹花蓋住了一半,花朵旁邊的蝴蝶蜜蜂也不見了蹤影,被那打門簾子的丫鬟攥著,嗡嗡嗡的只是飛不出來。

“母親。”褚昭涵與褚昭瑩兩人齊步走到了褚二夫人身邊,每人拉住褚二夫人一只手:“母親又在胡思亂想了。”

“母親怎麽是胡思亂想?”褚二夫人望了望站在兩旁的女兒,聲音裏充滿了一種悲戚:“我昨晚做夢看到了你們兄長,他全身是血的站在那裏看著我,神色驚怖,看得我心中異常難受,登時便姓轉過來。唉……他這麽多日沒得消息,我只恐他是出了什麽事,半夜裏頭托夢於我……”說到此處,褚二夫人已經是涕淚如雨,哽咽得沒辦法再說下去。

褚昭瑩有幾分心急,撲到了褚二夫人身上:“母親,你快莫要這般想,哥哥哪裏會有什麽事兒呢,你千萬別要自己嚇唬自己了。”

褚二夫人雙眼無神,枯澀得就像一片秋日的落葉。

“母親,你快別心慌,大哥肯定沒事,剛剛聽梨花說,去找個人測字蔔吉兇,定然會得個準信兒呢。”褚昭涵輕言細語的安慰著褚二夫人:“府中的人都在盡力尋找大哥,說不定明日便找到了。”

“府中的人?”褚昭瑩輕輕哼了一聲:“若是靠著他們,還不知道要到什麽時候才能找到呢。”

“瑩兒,別亂說,還會有誰怨不得你大哥好不成?”褚二夫人慌忙捏緊了她的手:“咱們不要凡事便往牛角尖裏頭鉆。”

褚昭瑩看了褚二夫人一眼,欲言又止。

跟自己母親說這些話,她總是不愛聽,也不願意相信,只怕是昔日在外祖家中做閨女時,家中一團和氣,沒有那利害沖突,總是想著只要是一家人,便是相親相愛,哪有什麽利害沖突,即便是有些小打小鬧,也不過是帶手就能過場的事。

褚二夫人出身並不高貴,乃是國子監五經博士吳承業的女兒,閨名喚作吳蕙莘。

昔時褚二老爺在國子監裏念書,正是吳承業授課,期間跟著同學去給老師拜節時,遇到了吳家小姐。也是姻緣前定,褚二老爺只見了吳小姐一面,便對她格外傾心,不顧一切要娶她為妻。

那時候褚老太君上頭還有個婆婆,盡管褚老太君百般不願意,可禁不住她那婆婆心痛孫子,見褚二老爺因著家裏不答允他的親事,身子日益消瘦,心裏難受,最後幹脆做了主,讓褚二老爺娶了吳小姐。

就這樣,一對有情人終成眷屬,只是褚老太君心裏一萬個不滿意,自己的兒媳婦怎麽能是這樣的人家出身,五經博士,不過是從八品而已,幾乎不入流,吳小姐如何配得上國公府這般門第!

褚二夫人在家做閨女的時候,家中只有一個兄長,兄妹關系十分好,親密無間,父母對於兩人也是平等相待,並無更寵男子看輕女兒家一些,故此吳小姐習慣了家裏這種一團和氣,只覺得旁人家跟自己娘家都是一般無二,等及嫁入褚國公府,見著周圍的人都是一副笑臉,熱情得很,心中自是歡喜,京中都說褚國公府和睦無間,果然如是。

當然,國公府也有一個人讓褚二夫人覺得有些不對付,那便是她的婆婆褚老太君。

昔時老祖宗在,褚老太君還不敢太顯露出對媳婦的不滿,等及老祖宗過世,褚老太君多年媳婦熬成婆,總算是到了自己想怎麽樣便怎麽樣的時候,於是對於褚二夫人,自然臉色便有些不好看。

褚二夫人心中自然知道原委,可又能耐幾何?只能小心侍奉著婆婆,只願她不要過於計較才好。

褚老太君表面上對這兒媳婦還是客客氣氣,只是暗地裏卻總喜歡給她添堵,比方說給褚二老爺房裏塞人:“老二到現在還只一個阿鉞,這可怎麽成?這事兒本來不該我做,你要主動挑幾個合適的人出來伺候著老二,好讓咱們褚國公府人丁興旺,可我心裏思量著,你出身小戶人家,也不知道這高門大戶裏頭的規矩,那我就越俎代庖給你將這事給辦了,你千萬別要在心裏惱了我。”

她的聲音又冷又硬,沒有一絲溫情,可那幾句話說得褚二夫人無言以對,一個不字也說不出口,只能默默的低頭,領了那兩個打扮得跟花朵兒似的丫頭回去。

好在褚二老爺並未違背當日許下的諾言,那兩個丫頭,他一個也沒有收用,只是將他們留著做了前院的粗使丫頭,就連後院的門沒有跨進過一步。

為了這件事,褚二夫人心中對褚老太君頗有怨懟,只是卻不敢出聲,回到娘家訴苦,她母親勸慰她道:“這大戶人家裏的男人三妻四妾不是常事?你婆婆這樣做,京城裏絕不會有人說她做錯了什麽,只會譏諷你不懂規矩,連通房丫頭都不給女婿放一個呢。既然女婿沒那份心思,你也可以不用再想了,還有什麽好抱怨的?家和萬事興,怎麽著也該歡歡喜喜的過日子呢。”

褚二夫人的娘家全靠著褚國公府才開始有了起色,她父親由五經博士擢升成了正六品的司業,現在眼睛正盯著那祭酒的位置不放,哪裏敢來得罪褚老太君,女兒吃點虧也沒有什麽大事,再說男人這三妻四妾也是常事,更何況女婿沒有收用,這又有什麽好堵心的呢。

吳司業在褚二夫人回府的時候,特地還諄諄叮囑:“蕙莘,你須明白,吃虧是福,你越是吃虧,越是在給自己攢福氣,更何況那褚國公府,鐘鳴鼎食簪纓世家,都是明白人,哪裏還會有婆婆故意來壓著媳婦的,你這可是年紀越長,越不懂這世事了?凡事都要往好裏頭想,我素日都是這般教你的,如何進了褚國公府才幾年,就變了思想?定然是被一些小家子的奴婢們給帶著上了歪路,我吳承業的女兒,可不是這樣拎不清的。”

父母都好好的將褚二夫人說道了一番,褚二夫人自己仔細想想,覺得他們說得頗有道理,自己本不該這般與婆婆去置氣,只能按著孝道,好好侍奉著她才是。

這樣日積月累的下來,褚二夫人對於褚老太君的偏心,竟然視若不見,總覺得無論婆婆做了些什麽,都是應該的,對於婆婆的挑剔,自己有則改之無則加勉,不必要去想得太多,忍氣吞聲的也就過了。

褚二夫人有三個孩子,老大褚昭鉞乃是褚國公府的長公子,另外還有兩個女兒,在小姐裏分別排在第二和第三。其中褚昭涵跟褚二夫人的性子特別像,十分軟糯膽小,每逢遇上了什麽事情,便慌忙躲到一旁,不敢出聲,而老三褚昭瑩,也不知道是隨了誰,格外潑辣,嘴巴跟刀子一般,有時候說出的話直直紮到人的心窩子裏去,褚二夫人勸過她許多回,做女兒要有做女兒的樣子,要溫柔敦厚,只是收效甚微。

“母親,這測字之說,也未必見得準,還真的跟著他測出來的方位,不去尋別的地方不成?我瞧著不如多派幾個人,細細尋訪大哥的下落,到京城之外各處去找,或者是懸賞求得線索,這樣更周全。”褚昭瑩依偎著坐在褚二夫人身邊,細聲細氣道:“父親母親做了這麽多善事,定然會有福報,菩薩才不會看到母親傷心難過呢,大哥會沒事的。”

褚二夫人點了點頭:“可不是?母親也是這般想的。”

母女三人坐在一處說了些寬心話兒,雖然心裏頭沒底,可還是盡量往好的方面想,說著說著,這心裏頭的憂愁也真散了幾分,褚二夫人的眼淚也漸漸的收住了。

“夫人,夫人。”

門簾一掀,派出去占蔔的劉婆子走了進來:“夫人,方才去南大街那邊找了諸葛先生,諸葛先生測了一卦……”望著褚二夫人那焦急的臉,她有些猶豫,好半日才遲遲艾艾說道:“他說可往西北去尋尋看。”

想了好一陣子,劉婆子才決定將諸葛先生說的兇卦隱瞞下來,將聲音壓低了些:“夫人,我從諸葛先生那裏出來的時候,遇到了盛家的婆子。”

“什麽?”褚二夫人吃了一驚:“你有沒有問問,他們府上可是出了什麽事,也要去諸葛先生那裏問卦?”

“那婆子見著我,就趕著往一邊躲閃,似乎不敢見我,我也不去多事了,免得萬一人家府裏有什麽不好的事情,我們這邊卻湊了過去。”劉婆子尷尬的笑了笑:“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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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桃花村一片寧靜,天空已經放白,淡淡的藍色從那亮白的底子下漸漸的透了出來,與遠處青翠的山巒交疊在一處,瞧著就如翡翠裏流出些油白的光影來一般。

院子裏已經有母雞在走動,“咕咕咕”的叫著,呼喚著才破殼了幾日的小雞仔,剛剛躲過了那場雞瘟,剩下為數不多的雞看上去精神奕奕,昂首挺胸的走在清晨第一縷陽光之下,不時的扭著脖子看向屋檐下站著的那個年輕男人。

屋檐下的那人穿著一件葛布衣裳,一雙布鞋,肩膀上扛著一把鋤頭,鋤頭上掛著兩只箢箕,看樣子是準備要出去幹活了。

“阿大,還吃個饅頭。”盛大娘追了出來,塞了個饅頭在褚昭鉞手裏:“吃飽了才有力氣。”

褚昭鉞猶豫了下,把饅頭推了回去:“大嬸,你自己吃吧,我吃飽了。”

今日盛大娘蒸了九個饅頭,他吃了三個,雖然肚子裏還空著一個角,可他卻不好意思再吃,明擺著是每人吃三個,他怎麽還能再吃?

盛芳華瞥了他一眼,淡淡道:“阿大,再吃一個。”

“不,不用了,我吃飽了。”褚昭鉞慌忙站起身來,抓起鋤頭箢箕就朝外邊走。

他在盛家已經住了一個來月了,都說傷筋動骨一百日,可在盛家母女的照顧下,他恢覆得十分之快,才二十多日便扛著鋤頭開始出去幹活了。

人要知恩圖報,褚昭鉞在盛家吃住了這麽久,心裏頭想著總該要為她們母女倆做點什麽事才好。雖然褚國公府有金山銀山,可他這陣子還不能回府去,沒辦法搬一點點角過來給盛家改善下生活,想來想去,也只能靠自己的一雙手來幹活了。

最開始幾日,褚昭鉞還只是給盛芳華打打下手,早些天雞瘟發作,盛芳華每日裏忙得跟陀螺一般團團亂轉,褚昭鉞幫著捏藥丸,在盛芳華出去的時候,替盛大娘掃掃院子,做些簡單的活計。

他是大戶人家的公子出身,第一日掃地時,十分不成樣子,盛大娘看著他掃地的樣子就忍不住想笑,經過指點以後,褚昭鉞掃地終於有板有眼,瞧著像個做事的人了。

掃了幾日地,褚昭鉞覺得自己身子好了許多,該給她們娘兒倆去做些體力活了,想來想去,褚昭鉞決定給盛家去開出一塊地來。

盛家母女兩人沒有田地,只有一小塊菜地,她們吃的糧食,有時是盛芳華給鄉裏鄉親看病以後,人家拿了一小袋子米當作診金,有時候可還都得自己進城花錢去買。盛大娘與盛芳華兩人都大手大腳,而且對吃的東西還頗為講究,這般下來,保證了嘴巴,可穿的衣裳就十分不講究了,更別提有閑錢去置地。

現在自己可是這家裏唯一的男子漢,褚昭鉞心裏頭想著,該是自己大顯身手的時候了。一想著能給盛家母女弄出一塊田地來,褚昭鉞便滿是勁頭,越想越美。

不聲不響的開出一塊田地來,盛姑娘定然會讚他能幹,褚昭鉞探頭朝廚房裏頭看了過去,盛芳華正坐在桌子邊上,慢條斯理的吃著饅頭,一只手拿著筷子夾了鹹菜朝稀飯裏蘸了蘸,仿佛她正在吃什麽山珍海味似的。

真是奇怪,雖然是個農家丫頭,可她全身都有一種說不出的氣質,一點也不會比那些大家閨秀要差,甚至還要比她們更顯得迷人。

盛大娘笑著把饅頭塞到了褚昭鉞手裏:“你做田裏活計,不吃飽可沒力氣。”

褚昭鉞略略窘迫,再瞥了廚房一眼,盛芳華已經擡起頭來,嘴角微微上翹,臉上瑩瑩有光,瞬間那略顯灰暗的廚房光亮了不少:“阿大,我娘沒說錯,不吃飽怎麽有力氣幹活?你拿著吧,現在不餓,做陣子事情就餓了。”

她這般一說,褚昭鉞也不再推托,接了饅頭在手就朝院子外邊走了出去。

盛大娘很滿意的瞅著褚昭鉞的背影,連連點頭:“阿大可真勤快。”

這一個月裏頭,褚昭鉞的稱呼,已經成功的從“後生”變成了“阿大”,盛大娘開始喊著覺得有些不習慣,後來竟然也喊順溜了嘴。

“只可惜他都不知道咱們到底需要什麽。”盛芳華夾了些鹹菜送了一口稀粥:“聽虎子說,他好像準備開塊地出來,這村裏頭,好做水田的,早就給人開得差不多了,況且要把荒地整成良田,靠他一個人開,還不知道猴年馬月才能開出來,哪有他想的那樣簡單?”

“哎,阿大不是莊稼人,又怎麽知道?”盛大娘瞅了一眼女兒:“你咋就不讓我去勸阻他幹活呢?”

“阿娘,他現在正勁頭十足,咱們也沒必要去阻止他,等他發現做不成的時候自然就會知難而退。”盛芳華掰了點饅頭填進嘴裏,慢條斯理的咀嚼著:“高門大戶人家裏出來的公子哥兒,也該勞動勞動,知道這世事艱辛,再說他身體康覆也需要幹活來配合,就讓他去做罷,咱們不用管了。”

“萬一……”盛大娘有些猶豫:“萬一開出了地,那咋整?”

“開出來?”盛芳華的筷子停到了半空裏:“真開出地來,咱們就租給別人去種,或者賣掉,多多少少也是銀子。”

盛大娘身子不好,盛芳華前世裏沒做過農活,不是種地的料子,曾經有人建議她們買塊地種,她們娘兒倆都一致搖頭,這麽十幾年下來,除了將小破屋上的稻草換成了瓦片,她們的狀況還是沒有發生任何變化。

褚昭鉞想給她們開塊地?盛芳華抿嘴笑了笑,低下頭去。

她倒想看看阿大的本事,要是真的開出地來了,那她還得對他刮目相看。瞧著一副冰山臉的富家公子,竟然還能自己動手整出一塊地來,也算他不容易。

褚昭鉞扛著鋤頭出了門,才走出幾腳,就看到那邊有個小小的身影朝盛家跑了過來,等及到了十步之外,見著那圓頭圓腦,便看清那是村口的虎子。

“阿大哥,這麽早就出門了?”虎子一只胳膊裏挎著只籃子,裏頭放了些草藥,上邊還沾著晶瑩的露珠:“我剛剛趕早去後山給盛姑娘割了些草藥過來。”

青翠的葉子從籃子裏伸了出來,上邊還綴著些零星的花,瞧上去煞是嬌艷,可褚昭鉞瞧著卻有些礙眼。這時候才吃過早飯,虎子就割了這麽多草藥,分明一大早的就上山去了,他、他、他……他好像對盛姑娘太上心了些罷?

心裏有一種說不出的怪味,絲絲的從最底部鉆了出來,酸溜溜的升到了喉嚨口,褚昭鉞瞥了虎子一眼,默不作聲,扛著鋤頭就往外邊走,看得虎子有幾分莫名其妙:“阿大哥,你好像有些對我不滿意?”

“沒有。”褚昭鉞彈了彈衣裳往前邊走,心中暗自嘀咕,這虎子借口說要來跟著盛姑娘學醫,但他瞧著就有些不對勁,昨天開荒回來,在路上聽著村裏的大嬸大娘們議論,這虎子家中兄弟有五人,窮得捉襟見肘,指不定是想入贅到盛家,既可以解決他的吃飯問題,又能娶到一個好老婆,真是一舉兩得。

這算盤打得真響,褚昭鉞心中微微帶著些氣,這虎子才十四歲,盛姑娘都十六了,年紀上頭就不配,一點也不配!

虎子挎了籃子站在盛家門口,看著褚昭鉞的背影,一頭霧水:“這是啥子意思哩,阿大哥今天臉色很不好,我是哪裏得罪他了?”

桃花山處處青翠,山風吹拂,橫於小徑的翠微蒼蒼,此刻已經是四月末時分,盛春繁花似錦的場景已經不見,唯有野薔薇開得正好,潔白的花朵在綠葉裏搖曳,圓圓看上去就如一副垂下的錦緞。

褚昭鉞扛著鋤頭走到了山腳,那邊有一個小坑,大約有幾尺見方。褚昭鉞跳了下去,腳踩了踩底下的泥土,咧嘴笑了起來,這便是他挖了三日的結果——開始村裏還有人勸他說不要到這個地方挖,山腳下開出來也是旱地,引水過來不方便,只能種些玉米高粱,每年也沒什麽收益。

可是褚昭鉞一點都不相信,這桃花山下有清泉,怎麽就沒有水?即算如那些村民們說的,只能整出一塊旱地也不錯,至少能讓盛家母女有塊種包谷的地,否則靠著盛芳華到外邊做鈴醫掙些口糧,實在也太辛苦了。

“阿大!”

正在低頭專心幹活的褚昭鉞擡起頭來,有幾個人影正在朝這邊跑過來,跑在最前邊的是村裏王氏族長的孫子王二柱。

對於王二柱,褚昭鉞實在沒有好感,他每日都要到盛家來轉悠兩圈,有時盛芳華不跟他說話,他自己還要死皮賴臉的湊上來,好幾次褚昭鉞都有一種想將他拎起來扔出去的沖動,只是他現在只是寄居在盛家,實在沒有越俎代庖替盛芳華做主的權力,只能將那沖動壓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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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志高正端著飯碗坐在桌子旁邊,一雙筷子不住的扒拉著菜碗裏的酸菜:“怎麽又放了這麽多肉,當家裏有金山銀山不是?”

王志高的婆娘王李氏嘀咕了一句:“哪裏放多了?這還是前天稱的肉,肥肉煎了油,剩下的油渣吃了兩天咯,這是最後一點點了,今日就全炒了酸菜,咱們老幺那邊好久都沒吃過肉了,還想招呼小五過來嘗點肉味哪。”

“這麽小就嬌慣他,長大以後可怎麽行!你看看小二,都成什麽德性了?衣裳要幹幹凈凈,每天裏頭還要照好幾次鏡子才出門!”王志高憤憤的拿著筷子敲了下飯碗,一想到王二柱總是往盛家跑,心裏就有氣。

盛家那丫頭,拿捏著要嫁到自家來不是?今日竟然這般趾高氣揚的跟他說話!好在她也算是識時務,及時低了頭,否則他一定要去跟裏正說說,好好懲治懲治她。

只不過……要懲治這盛芳華也挺為難,她家沒有田地,這地裏頭上交的賦稅是靠不上邊了,只能從她做鈴醫上頭想法子。王志高心中盤算著,等著盛芳華過來,看她識不識趣,若是識趣,那也就算了,若是要跟自己強橫,那就怨不得自己了。

“祖父!”

氣咻咻的聲音伴著急促的腳步,王二柱就像一陣風般卷了進來,臉上紅撲撲的,那幾道疤痕倒是被襯得不太明顯了。

“二柱,你這是怎麽了?”王李氏見著王二柱額頭上的汗珠子,還是挺心疼的,王二柱在她所有的孫子裏頭算是生得最俊的,她自然也偏心著些:“吃過飯了沒有?正好多煮了些飯,你到阿爺這邊吃。”

“我吃過了!”王二柱氣鼓鼓的看了王志高一眼,肚子裏咕嚕了一聲,他現在才不想跟祖父坐到一塊吃飯呢,想想那件事情都難受:“祖父,你怎麽給芳華去做媒了?”

“你個小兔崽子,怎麽這樣跟我說話的?”王志高將飯碗一扔,站起身來找棍子:“我跟誰去做媒,跟你有啥關系?用得著你拉長著臉跟我說話?”

“哎呀呀,有話好好說,爺孫倆紅什麽臉。”王李氏慌忙站了起來去拉王二柱:“二柱子,你咋能跟阿爺吵呢?你阿爺做啥事還不是在給你們打算?你莫要不識得他一片苦心哇!”

王李氏很無奈,王二柱喜歡誰,她心裏頭明白得很,盛芳華這姑娘生得模樣俊俏,她也喜歡,可架不住王志高打的小算盤,想來想去還是隔壁村裏的劉家姑娘更合適些——女人嘛,生得其貌不揚有啥關系?只要能生娃娃不就行了?

“我……”王二柱見王李氏來拉自己的手,更是有些生氣,平常王李氏最喜歡他,有什麽好吃的都要偷偷的留著塞給他,可現在也跟祖父站在一塊不讓自己說話。他恨恨的盯了王志高一眼:“祖父,你別瞎操心,虎子哪能配得上芳華?娶芳華的人只能是我!”

聽著王二柱罵他瞎操心,王志高眼前一黑,幾乎要背過氣去,他鉆到墻角處撿了根棍子,奔著王二柱這邊跑了過來:“看我打不死你這小兔崽子,翅膀還沒硬就想飛了不是?老子可是都在為你打算,你還不識好心!”

王李氏見著王志高提著棍子氣勢洶洶的跑過來,趕緊松開手:“二柱,快回你房裏去!”

王二柱慌忙跑到門口,可還是不甘心,回頭沖王志高喊了一句:“我就是要娶芳華,別的人我都不娶!”

沒等王志高趕上他,王二柱腳底抹油,飛快的跑開了去,王志高舉著棍子追了兩步,無奈年紀大了,哪裏跑得過王二柱,只能扶著棍子呼哧呼哧的喘著氣,瞪眼望著王二柱的背影,摸著胡子說不出話來。

“哎呀呀,好端端的怎麽就吵起來了。”王李氏趕著過來拉了拉王志高的衣裳:“先吃過飯再說。”

王志高氣哼哼的看了王李氏一眼:“都是被你慣的!”

王李氏沒吱聲,兩人慢慢折回了堂屋,王志高端起碗來,猶自意氣難平:“等盛家那丫頭過來,我可非得好好為難她一番才是,小小年紀就知道用這些狐媚手段,把咱家二柱迷得七葷八素的,咳咳咳,真是可惡。”

王志高一門心思等著盛芳華過來巴結,可是等了一個下午都沒見盛芳華的影子,心裏有些奇怪,這丫頭,不是說得好好的要來登門報備?咋就沒動靜了?

“該是去買東西了,怎麽好空著手上門?”王李氏在旁邊揣測,眼睛瞇成了一條縫:“好歹總會帶點東西。”

“那倒也是。”王志高點了點頭:“總歸要帶點東西才好開口說話。”

一直等到吃過晚飯,月牙都從山巒那邊跳了出來,才聽到屋子外邊有狗吠之聲,王志高眉毛一揚:“嗨,總算是來了。”

“王大爺!”盛芳華背著她的藥囊站在院子門口,才朗聲喊了一句,就見著王志高已經從屋子裏邊走了出來:“芳華丫頭,你咋這時候才來哇。”

“王大爺,白天這般好辰光,我自然是要去後山采藥的咧。”盛芳華笑著走了進來:“你放心,我可把那事情記在心上了,不會不來的。”

“那就好,那就好。”王志高嘿嘿的笑了一句,看來盛芳華這娃子也禁不得嚇唬,自己才吧朝廷律令擡出來,她就服軟了。盯著盛芳華背著的那個布袋子看了看,他心裏頭琢磨著,也不知道盛芳華帶了些什麽東西來了,瞧著那布袋子鼓鼓囊囊的,看起來自己這次還能撈到些好處哩。

心中得意,王志高的眼睛都瞇了起來,領著盛芳華走到堂屋裏邊:“你且坐著,我去拿本子來。”

王李氏慌忙將那盞昏暗的燈撥亮了些,就著暖黃的燈光看了看盛芳華,俗話說燈下看美人,越看這盛家丫頭越覺得美,她心中暗自嘆息了一聲,真是可惜了這般水靈的丫頭,家境若是稍微再好些,自己也得勸勸老頭子,讓她做自己的孫媳婦吶。

王志高拿著本子出來,坐到了桌子旁邊:“芳華丫頭,我可得給你說清楚,要不是看在你素日裏乖巧的份上,我是不會跟你來說這事的,等著衙役抓了你去官府,你可就知道這裏邊的厲害了。”

盛芳華拍了拍鼓鼓的藥囊,笑著道:“我知道王大爺心地好。”

聽著那藥囊裏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王志高心裏頭得意,盛家這丫頭挺上道,這是在告訴他準備了不少東西吧?他提起筆來湊在燈下開始寫備註:桃花山山腳坡地,於庚子年四月末開始……

“來來來,過來按個手印。”寫完以後,王志高招呼盛芳華按手印,這事就算是完了。

盛芳華走了過去仔細看了下,王志高這句子寫得挺通順,那記東西的本子上邊寫的內容有條不紊,不愧是當了多年的族長,畢竟還是有些長處的。她笑瞇瞇的提筆在哪備註後邊添上自己的名字,然後就著那盒印泥按下了自己的手印:“王大爺,真是要感謝你,若不是你提醒,我還不知道這竟然是違反朝廷律令的事情。”

“呵呵,你們年紀小,等到以後自然就知道了。”王志高看著盛芳華把手伸到了藥囊裏,十分高興,又很好奇,不知道盛家這丫頭準備送什麽東西給他呢。

盛芳華從藥囊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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