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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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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時褚二老爺在國子監裏念書,正是吳承業授課,期間跟著同學去給老師拜節時,遇到了吳家小姐。也是姻緣前定,褚二老爺只見了吳小姐一面,便對她格外傾心,不顧一切要娶她為妻。

那時候褚老太君上頭還有個婆婆,盡管褚老太君百般不願意,可禁不住她那婆婆心痛孫子,見褚二老爺因著家裏不答允他的親事,身子日益消瘦,心裏難受,最後幹脆做了主,讓褚二老爺娶了吳小姐。

就這樣,一對有情人終成眷屬,只是褚老太君心裏一萬個不滿意,自己的兒媳婦怎麽能是這樣的人家出身,五經博士,不過是從八品而已,幾乎不入流,吳小姐如何配得上國公府這般門第!

褚二夫人在家做閨女的時候,家中只有一個兄長,兄妹關系十分好,親密無間,父母對於兩人也是平等相待,並無更寵男子看輕女兒家一些,故此吳小姐習慣了家裏這種一團和氣,只覺得旁人家跟自己娘家都是一般無二,等及嫁入褚國公府,見著周圍的人都是一副笑臉,熱情得很,心中自是歡喜,京中都說褚國公府和睦無間,果然如是。

當然,國公府也有一個人讓褚二夫人覺得有些不對付,那便是她的婆婆褚老太君。

昔時老祖宗在,褚老太君還不敢太顯露出對媳婦的不滿,等及老祖宗過世,褚老太君多年媳婦熬成婆,總算是到了自己想怎麽樣便怎麽樣的時候,於是對於褚二夫人,自然臉色便有些不好看。

褚二夫人心中自然知道原委,可又能耐幾何?只能小心侍奉著婆婆,只願她不要過於計較才好。

褚老太君表面上對這兒媳婦還是客客氣氣,只是暗地裏卻總喜歡給她添堵,比方說給褚二老爺房裏塞人:“老二到現在還只一個阿鉞,這可怎麽成?這事兒本來不該我做,你要主動挑幾個合適的人出來伺候著老二,好讓咱們褚國公府人丁興旺,可我心裏思量著,你出身小戶人家,也不知道這高門大戶裏頭的規矩,那我就越俎代庖給你將這事給辦了,你千萬別要在心裏惱了我。”

她的聲音又冷又硬,沒有一絲溫情,可那幾句話說得褚二夫人無言以對,一個不字也說不出口,只能默默的低頭,領了那兩個打扮得跟花朵兒似的丫頭回去。

好在褚二老爺並未違背當日許下的諾言,那兩個丫頭,他一個也沒有收用,只是將他們留著做了前院的粗使丫頭,就連後院的門沒有跨進過一步。

為了這件事,褚二夫人心中對褚老太君頗有怨懟,只是卻不敢出聲,回到娘家訴苦,她母親勸慰她道:“這大戶人家裏的男人三妻四妾不是常事?你婆婆這樣做,京城裏絕不會有人說她做錯了什麽,只會譏諷你不懂規矩,連通房丫頭都不給女婿放一個呢。既然女婿沒那份心思,你也可以不用再想了,還有什麽好抱怨的?家和萬事興,怎麽著也該歡歡喜喜的過日子呢。”

褚二夫人的娘家全靠著褚國公府才開始有了起色,她父親由五經博士擢升成了正六品的司業,現在眼睛正盯著那祭酒的位置不放,哪裏敢來得罪褚老太君,女兒吃點虧也沒有什麽大事,再說男人這三妻四妾也是常事,更何況女婿沒有收用,這又有什麽好堵心的呢。

吳司業在褚二夫人回府的時候,特地還諄諄叮囑:“蕙莘,你須明白,吃虧是福,你越是吃虧,越是在給自己攢福氣,更何況那褚國公府,鐘鳴鼎食簪纓世家,都是明白人,哪裏還會有婆婆故意來壓著媳婦的,你這可是年紀越長,越不懂這世事了?凡事都要往好裏頭想,我素日都是這般教你的,如何進了褚國公府才幾年,就變了思想?定然是被一些小家子的奴婢們給帶著上了歪路,我吳承業的女兒,可不是這樣拎不清的。”

父母都好好的將褚二夫人說道了一番,褚二夫人自己仔細想想,覺得他們說得頗有道理,自己本不該這般與婆婆去置氣,只能按著孝道,好好侍奉著她才是。

這樣日積月累的下來,褚二夫人對於褚老太君的偏心,竟然視若不見,總覺得無論婆婆做了些什麽,都是應該的,對於婆婆的挑剔,自己有則改之無則加勉,不必要去想得太多,忍氣吞聲的也就過了。

褚二夫人有三個孩子,老大褚昭鉞乃是褚國公府的長公子,另外還有兩個女兒,在小姐裏分別排在第二和第三。其中褚昭涵跟褚二夫人的性子特別像,十分軟糯膽小,每逢遇上了什麽事情,便慌忙躲到一旁,不敢出聲,而老三褚昭瑩,也不知道是隨了誰,格外潑辣,嘴巴跟刀子一般,有時候說出的話直直紮到人的心窩子裏去,褚二夫人勸過她許多回,做女兒要有做女兒的樣子,要溫柔敦厚,只是收效甚微。

“母親,這測字之說,也未必見得準,還真的跟著他測出來的方位,不去尋別的地方不成?我瞧著不如多派幾個人,細細尋訪大哥的下落,到京城之外各處去找,或者是懸賞求得線索,這樣更周全。”褚昭瑩依偎著坐在褚二夫人身邊,細聲細氣道:“父親母親做了這麽多善事,定然會有福報,菩薩才不會看到母親傷心難過呢,大哥會沒事的。”

褚二夫人點了點頭:“可不是?母親也是這般想的。”

母女三人坐在一處說了些寬心話兒,雖然心裏頭沒底,可還是盡量往好的方面想,說著說著,這心裏頭的憂愁也真散了幾分,褚二夫人的眼淚也漸漸的收住了。

“夫人,夫人。”

門簾一掀,派出去占蔔的劉婆子走了進來:“夫人,方才去南大街那邊找了諸葛先生,諸葛先生測了一卦……”望著褚二夫人那焦急的臉,她有些猶豫,好半日才遲遲艾艾說道:“他說可往西北去尋尋看。”

想了好一陣子,劉婆子才決定將諸葛先生說的兇卦隱瞞下來,將聲音壓低了些:“夫人,我從諸葛先生那裏出來的時候,遇到了盛家的婆子。”

“什麽?”褚二夫人吃了一驚:“你有沒有問問,他們府上可是出了什麽事,也要去諸葛先生那裏問卦?”

“那婆子見著我,就趕著往一邊躲閃,似乎不敢見我,我也不去多事了,免得萬一人家府裏有什麽不好的事情,我們這邊卻湊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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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桃花村一片寧靜,天空已經放白,淡淡的藍色從那亮白的底子下漸漸的透了出來,與遠處青翠的山巒交疊在一處,瞧著就如翡翠裏流出些油白的光影來一般。

院子裏已經有母雞在走動,“咕咕咕”的叫著,呼喚著才破殼了幾日的小雞仔,剛剛躲過了那場雞瘟,剩下為數不多的雞看上去精神奕奕,昂首挺胸的走在清晨第一縷陽光之下,不時的扭著脖子看向屋檐下站著的那個年輕男人。

屋檐下的那人穿著一件葛布衣裳,一雙布鞋,肩膀上扛著一把鋤頭,鋤頭上掛著兩只箢箕,看樣子是準備要出去幹活了。

“阿大,還吃個饅頭。”盛大娘追了出來,塞了個饅頭在褚昭鉞手裏:“吃飽了才有力氣。”

褚昭鉞猶豫了下,把饅頭推了回去:“大嬸,你自己吃吧,我吃飽了。”

今日盛大娘蒸了九個饅頭,他吃了三個,雖然肚子裏還空著一個角,可他卻不好意思再吃,明擺著是每人吃三個,他怎麽還能再吃?

盛芳華瞥了他一眼,淡淡道:“阿大,再吃一個。”

“不,不用了,我吃飽了。”褚昭鉞慌忙站起身來,抓起鋤頭箢箕就朝外邊走。

他在盛家已經住了一個來月了,都說傷筋動骨一百日,可在盛家母女的照顧下,他恢覆得十分之快,才二十多日便扛著鋤頭開始出去幹活了。

人要知恩圖報,褚昭鉞在盛家吃住了這麽久,心裏頭想著總該要為她們母女倆做點什麽事才好。雖然褚國公府有金山銀山,可他這陣子還不能回府去,沒辦法搬一點點角過來給盛家改善下生活,想來想去,也只能靠自己的一雙手來幹活了。

最開始幾日,褚昭鉞還只是給盛芳華打打下手,早些天雞瘟發作,盛芳華每日裏忙得跟陀螺一般團團亂轉,褚昭鉞幫著捏藥丸,在盛芳華出去的時候,替盛大娘掃掃院子,做些簡單的活計。

他是大戶人家的公子出身,第一日掃地時,十分不成樣子,盛大娘看著他掃地的樣子就忍不住想笑,經過指點以後,褚昭鉞掃地終於有板有眼,瞧著像個做事的人了。

掃了幾日地,褚昭鉞覺得自己身子好了許多,該給她們娘兒倆去做些體力活了,想來想去,褚昭鉞決定給盛家去開出一塊地來。

盛家母女兩人沒有田地,只有一小塊菜地,她們吃的糧食,有時是盛芳華給鄉裏鄉親看病以後,人家拿了一小袋子米當作診金,有時候可還都得自己進城花錢去買。盛大娘與盛芳華兩人都大手大腳,而且對吃的東西還頗為講究,這般下來,保證了嘴巴,可穿的衣裳就十分不講究了,更別提有閑錢去置地。

現在自己可是這家裏唯一的男子漢,褚昭鉞心裏頭想著,該是自己大顯身手的時候了。一想著能給盛家母女弄出一塊田地來,褚昭鉞便滿是勁頭,越想越美。

不聲不響的開出一塊田地來,盛姑娘定然會讚他能幹,褚昭鉞探頭朝廚房裏頭看了過去,盛芳華正坐在桌子邊上,慢條斯理的吃著饅頭,一只手拿著筷子夾了鹹菜朝稀飯裏蘸了蘸,仿佛她正在吃什麽山珍海味似的。

真是奇怪,雖然是個農家丫頭,可她全身都有一種說不出的氣質,一點也不會比那些大家閨秀要差,甚至還要比她們更顯得迷人。

盛大娘笑著把饅頭塞到了褚昭鉞手裏:“你做田裏活計,不吃飽可沒力氣。”

褚昭鉞略略窘迫,再瞥了廚房一眼,盛芳華已經擡起頭來,嘴角微微上翹,臉上瑩瑩有光,瞬間那略顯灰暗的廚房光亮了不少:“阿大,我娘沒說錯,不吃飽怎麽有力氣幹活?你拿著吧,現在不餓,做陣子事情就餓了。”

她這般一說,褚昭鉞也不再推托,接了饅頭在手就朝院子外邊走了出去。

盛大娘很滿意的瞅著褚昭鉞的背影,連連點頭:“阿大可真勤快。”

這一個月裏頭,褚昭鉞的稱呼,已經成功的從“後生”變成了“阿大”,盛大娘開始喊著覺得有些不習慣,後來竟然也喊順溜了嘴。

“只可惜他都不知道咱們到底需要什麽。”盛芳華夾了些鹹菜送了一口稀粥:“聽虎子說,他好像準備開塊地出來,這村裏頭,好做水田的,早就給人開得差不多了,況且要把荒地整成良田,靠他一個人開,還不知道猴年馬月才能開出來,哪有他想的那樣簡單?”

“哎,阿大不是莊稼人,又怎麽知道?”盛大娘瞅了一眼女兒:“你咋就不讓我去勸阻他幹活呢?”

“阿娘,他現在正勁頭十足,咱們也沒必要去阻止他,等他發現做不成的時候自然就會知難而退。”盛芳華掰了點饅頭填進嘴裏,慢條斯理的咀嚼著:“高門大戶人家裏出來的公子哥兒,也該勞動勞動,知道這世事艱辛,再說他身體康覆也需要幹活來配合,就讓他去做罷,咱們不用管了。”

“萬一……”盛大娘有些猶豫:“萬一開出了地,那咋整?”

“開出來?”盛芳華的筷子停到了半空裏:“真開出地來,咱們就租給別人去種,或者賣掉,多多少少也是銀子。”

盛大娘身子不好,盛芳華前世裏沒做過農活,不是種地的料子,曾經有人建議她們買塊地種,她們娘兒倆都一致搖頭,這麽十幾年下來,除了將小破屋上的稻草換成了瓦片,她們的狀況還是沒有發生任何變化。

褚昭鉞想給她們開塊地?盛芳華抿嘴笑了笑,低下頭去。

她倒想看看阿大的本事,要是真的開出地來了,那她還得對他刮目相看。瞧著一副冰山臉的富家公子,竟然還能自己動手整出一塊地來,也算他不容易。

褚昭鉞扛著鋤頭出了門,才走出幾腳,就看到那邊有個小小的身影朝盛家跑了過來,等及到了十步之外,見著那圓頭圓腦,便看清那是村口的虎子。

“阿大哥,這麽早就出門了?”虎子一只胳膊裏挎著只籃子,裏頭放了些草藥,上邊還沾著晶瑩的露珠:“我剛剛趕早去後山給盛姑娘割了些草藥過來。”

青翠的葉子從籃子裏伸了出來,上邊還綴著些零星的花,瞧上去煞是嬌艷,可褚昭鉞瞧著卻有些礙眼。這時候才吃過早飯,虎子就割了這麽多草藥,分明一大早的就上山去了,他、他、他……他好像對盛姑娘太上心了些罷?

心裏有一種說不出的怪味,絲絲的從最底部鉆了出來,酸溜溜的升到了喉嚨口,褚昭鉞瞥了虎子一眼,默不作聲,扛著鋤頭就往外邊走,看得虎子有幾分莫名其妙:“阿大哥,你好像有些對我不滿意?”

“沒有。”褚昭鉞彈了彈衣裳往前邊走,心中暗自嘀咕,這虎子借口說要來跟著盛姑娘學醫,但他瞧著就有些不對勁,昨天開荒回來,在路上聽著村裏的大嬸大娘們議論,這虎子家中兄弟有五人,窮得捉襟見肘,指不定是想入贅到盛家,既可以解決他的吃飯問題,又能娶到一個好老婆,真是一舉兩得。

這算盤打得真響,褚昭鉞心中微微帶著些氣,這虎子才十四歲,盛姑娘都十六了,年紀上頭就不配,一點也不配!

虎子挎了籃子站在盛家門口,看著褚昭鉞的背影,一頭霧水:“這是啥子意思哩,阿大哥今天臉色很不好,我是哪裏得罪他了?”

桃花山處處青翠,山風吹拂,橫於小徑的翠微蒼蒼,此刻已經是四月末時分,盛春繁花似錦的場景已經不見,唯有野薔薇開得正好,潔白的花朵在綠葉裏搖曳,圓圓看上去就如一副垂下的錦緞。

褚昭鉞扛著鋤頭走到了山腳,那邊有一個小坑,大約有幾尺見方。褚昭鉞跳了下去,腳踩了踩底下的泥土,咧嘴笑了起來,這便是他挖了三日的結果——開始村裏還有人勸他說不要到這個地方挖,山腳下開出來也是旱地,引水過來不方便,只能種些玉米高粱,每年也沒什麽收益。

可是褚昭鉞一點都不相信,這桃花山下有清泉,怎麽就沒有水?即算如那些村民們說的,只能整出一塊旱地也不錯,至少能讓盛家母女有塊種包谷的地,否則靠著盛芳華到外邊做鈴醫掙些口糧,實在也太辛苦了。

“阿大!”

正在低頭專心幹活的褚昭鉞擡起頭來,有幾個人影正在朝這邊跑過來,跑在最前邊的是村裏王氏族長的孫子王二柱。正在低頭專心幹活的褚昭鉞擡起頭來,有幾個人影正在朝這邊跑過來,跑在最前邊的是村裏王氏族長的孫子王二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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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昭鉞繼續低頭挖地,王二柱怒氣沖沖的叫喊聲對於他來說,好像跟沒聽見一樣。

腳底的泥越來越多,褚昭鉞幾鋤頭就將黃泥扒拉到箢箕裏邊,一只手拎了一只箢箕,飛快的跳上了田埂,一擡頭便見到了王二柱那挑釁的臉。

“讓開。”褚昭鉞說得很平靜,臉色沈沈,寒氣逼人。

王二柱帶了四個人過來,站成一排,剛剛好把他圍住,沒有留一絲讓他過去的餘地。

“讓開?”王二柱嘿嘿一笑:“你在這裏開荒,有沒有跟我祖父去說?就這樣大喇喇的扛著鋤頭就過來?你到底懂不懂怎麽做事的?”

“本朝律令,民眾有權開山為田,不超過十畝的,開荒以後只需到官府報備,每畝繳納一百文錢,這山地便可以歸為己有。”褚昭鉞的聲音風輕雲淡:“王二柱,莫非你爺爺是京兆府尹,我開塊荒地還要去向你爺爺說一聲?”

王二柱的臉登時漲得通紅:“我祖父不是京兆府尹,可他是王氏族長,桃花村裏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歸他管!”

桃花村沒有設村長,只有春耕秋收或是需要收繳賦稅的時節,才會有裏正下來跟王老爺子商議如何,故此雖然村裏的大小事宜,實際上都是王老爺子說了算——誰讓桃花村裏大多數人都姓王呢?

“你祖父是王氏族長,跟我有啥關系?我又不姓王。”褚昭鉞一手拎了一只箢箕,覺得有些沈,朝王二柱瞪了一眼:“你讓開。”

“你!”王二柱的臉紅得跟新娘子的蓋頭一樣,結巴了好半天,嘴裏才蹦出一個字:“打!”

他今日來找褚昭鉞的茬,不敢一個人過來,喊了幾個同族的兄弟過來壯膽。那幾個人聽著說是找盛家收治的那個病人,都連聲答應下來——這般年紀的年輕後生,血氣方剛,每日裏力氣多得發脹,總要找個地方來消磨些。

王二柱喜歡盛芳華,在桃花村已經不是一個秘密,聽說有人要來挖兄弟墻角,幾個閑得沒事做的摩拳擦掌的跟著過來了:“敢來打盛姑娘主意,可是活得不耐煩了?”

聽著王二柱喊了一聲“打”,圍住褚昭鉞的幾個人馬上就動了手,袖子一捋就朝褚昭鉞撲了過去:“好意來跟你說明,還敢跟二柱子犟嘴,不打服你就不知道桃花村到底哪個姓氏大!”

本來以為幾個人揍一個,肯定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可是這事情偏偏不如人算,幾個人才撲了過去,腦袋便撞到了一處,登時“哎喲哎喲”的大喊了起來:“石頭你怎麽打我呢?”

“分明是你撞了我,還說我打你!”

“咱們不該打阿大的嗎,怎麽你拳頭打到我臉上了?”

幾個人撞在一起,跌倒在了地上,還有一個滾落到了褚昭鉞挖的坑裏頭,後背被石頭硌到,摸著屁股直叫喚。而他們要打的那個人,一手拎著一只箢箕,氣定神閑的站在三步之外,笑瞇瞇的望著他們滾到一團。

“他在那裏!”幾個人變了臉色,看著褚昭鉞,驚疑不定。

分明剛剛還被他們圍住,怎麽轉眼間就在圈子外邊三步之遠?眾人看了看褚昭鉞,他如同青松般站在那裏,手中提著兩箢箕黃泥,腳邊的地上幹幹凈凈,沒有落下一絲泥土。

“還真看不出你小子竟然這樣靈活,跟條泥鰍一樣!”幾個人的好鬥心理被褚昭鉞挑了起來,恨恨的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捏起拳頭沖褚昭鉞沖了過去。

褚昭鉞不慌不忙,雙腳點地,輕飄飄的又滑開了幾步,那四五個人奔到面前又撲了個空,王二柱沒有收住腳,一頭撲倒在地上,摔了個狗啃泥。

“阿大,你給我站著,不許跑!”王二柱撐著地,身子一節節的豎了起來,一只手抹了把臉,氣哼哼的望著瀟瀟灑灑站在不遠處的褚昭鉞,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自己絕沒有弄錯方向,他剛剛分明就站在那裏,怎麽忽然就到了左邊去了?

褚昭鉞笑著看了一眼王二柱:“王二柱,你臉上擦破皮了。”

“真的?”王二柱攤開手掌一看,就見黃色的泥沙上隱隱有些紅色的痕跡,大驚失色,嗷嗷的叫了起來:“你、你、你竟然讓我破了相!”

雖然長在小山村,可王二柱卻依舊自視甚高,他生得白凈,祖父王志高見他生得不像個莊稼人,舍了點本錢送他去念了私塾,去年上頭竟考取了秀才,這在桃花村,那可是了不得的事情!

小山村裏的人,哪裏見過大人物?一個秀才就足足讓他們側目了,只說王二柱是那文曲星下凡,了不得的。王二柱雖然明白,這次中了秀才,該是那評卷的老師還沒睡醒才點了他,可不管怎麽說,心中還是得意,只覺得就是桃花村裏的頭號英俊後生,每次他走在路上時,都能看到那些村姑們投過來愛慕的目光,王二柱對於自己的容貌相當有自信,像他這樣英俊的男人,就像暗夜裏的螢火蟲,走到哪裏都會發光,怎麽會允許自己的臉上留下一絲瑕疵?

“你再不去找些藥膏塗上,只怕會留疤。”褚昭鉞看著王二柱的眉毛漸漸豎起來,一點也不害怕,只是好心的建議著:“越晚就越難治了。”

王二柱即刻便想起了盛芳華,他從地上爬了起來,嗷嗷的叫著朝村子裏沖了過去,他帶過來的那幾個,見著王二柱撤了,看了看褚昭鉞,都有些害怕,一個個朝後邊挪了幾步:“你當心點,莫要胡作非為!”

褚昭鉞沒有理睬他們,拎著黃土就往山路走,他還得趕著幹活吶,怎麽有閑工夫來理會他們?等他拎著箢箕回來的時候,那幾個後生早就沒了身影。

唉,自己還是沒有康覆,方才挪出去的時候腳步有些凝滯,不比以前那般靈活了,褚昭鉞踢了踢腿,有些隱隱的抽痛。

也不知道究竟要什麽時候才能好得徹底?他扶著鋤頭站在坑邊,心裏有些惆悵。想當年他可是身手矯健,功夫了得,沒想到這次遭人暗算,養了一個多月還沒有恢覆過來。

這一個多月裏,他躲在桃花村過了些清凈日子,可光這麽躲著也不成,怎麽也要出去打探下外邊的動靜,他一個多月沒回褚國公府,也不知道現在那邊怎麽樣了?總該想個法子跟外邊聯系一下才行。

眼睛轉了轉,褚昭鉞心裏有了個主意。

玉玦,他不是有一塊玉玦在盛芳華手上嗎?只要那玉玦被認識的人見到了,自然會循著線索找過來的。

只是現在要動動腦筋,看怎麽樣才能讓盛芳華將玉玦心甘情願的拿出來才行。褚昭鉞的下巴抵著鋤頭竿子,盯住了腳邊的一株野草,山風吹得它不住的東搖西晃的,似乎沒個穩定下來的意思。

這位盛姑娘,什麽都好,只是有點財迷。

褚昭鉞想到了被她收治的第一日,她向自己索要護理銀子的事來——那時候的她可真是黑心,價碼開得高高的。

既然她是財迷,那就該用財迷的法子來對付他,褚昭鉞的嘴角露出了一絲笑容來。

盛芳華站在桌子旁邊,拿著草藥正在教虎子認:“虎子,這是半邊蓮,你看它這花朵長得只有一半,故此有這名字,它最大的功效乃是利尿消腫清熱解毒,能治大腹水腫、面足浮腫、癰腫疔瘡、蛇蟲咬傷等等,可是寶貝。”

“是嗎?”虎子眼睛一亮:“經常在山裏看到它,沒想到還是個寶貝疙瘩。”

“這半邊蓮曬幹出來就是這樣了。”盛芳華從藥簍子裏拿出一棵幹枯的半邊蓮來:“你可千萬莫要弄混了,曬幹以後的草藥有不少看上去是一樣的,現在我來教你如何識別這曬幹了的半邊蓮,首先你得看它的這枝條……”

話剛剛說到此處,就聽著外邊一陣雜亂的腳步聲,還夾雜著王二柱驚恐的喊叫:“盛姑娘,盛姑娘,你快救救我!”

“是王家的二柱!”虎子驚訝的擡起頭來:“咋就叫得這樣慘咧?”

王二柱捂著臉沖了進來:“盛姑娘,快幫我看看臉!”

“你的臉怎麽了?”盛芳華疑惑的瞅了王二柱一眼:“你把手拿開,讓我瞧瞧!”

“不不不,我的臉……這時候不好看。”王二柱著急得快要哭出聲來,他要展示給盛姑娘最好的一面,現在他破相了,如何能把自己慘不忍睹的一張臉送過去讓她瞧?

“你不讓我看,我怎麽能知道你傷成什麽樣子?”盛芳華看著王二柱那模樣便有些忍俊不禁:“你到底是來找我看病的還是向我來發牢騷的?”

“嗚嗚……”王二柱從指縫裏見到虎子也站在桌子旁邊,猶猶豫豫喊了一句:“虎子,你先給我來瞧瞧。”

虎子走到王二柱面前,伸手將他一只手掰開:“怎麽跟姑娘家一樣,害羞啥子呢?”他瞅了王二柱一眼,就見著一張灰撲撲的臉:“你這是摔倒哪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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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姑娘,我是聽了有人去跟我祖父說阿大在開荒的事情。”王二柱坐在長凳上,心裏美滋滋的,忽然覺得自己這一跤摔得很值——盛芳華拿了帕子正細心的給他清理著臉上的泥巴,一只手拿了一盒膏藥,看起來是要親自給他搽上了。

她身上傳來好聞的香味,王二柱的腦子整個兒成了泥漿,亂成了一團,咧著嘴傻笑,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嗯?為什麽要跟你祖父去說這事呀?”盛芳華有些奇怪,這開荒不是挺正常的?誰家裏有空閑的勞動力,那就去開荒唄,又沒有誰攔著,怎麽阿大才一動手,就有人跑去王族長家說三道四了?

一只眼睛瞇著,看到盛芳華臉上淡淡的笑容,王二柱心中充滿了一種幸福,桃花村裏最俊俏的姑娘,現在正圍著他轉個不停哩。

“我也不知道哇,有些人就是這樣,見不得人好唄。”王二柱腦袋裏暈乎乎的,信口開河:“你們家以前沒有地,現在阿大想要給你們開塊地,有些人就眼紅了,私下裏頭嘀嘀咕咕的說個不停哩。”

“原來是這樣。”盛芳華將藥膏瓶子塞到虎子手裏:“給他搽藥。”

“盛姑娘……”好聞的香味一點點的遠去了,王二柱有些心慌,怎麽盛姑娘就把自己扔下來不管了呢?難道不該是她那纖纖玉手給自己抹上,讓那冰涼的褐色藥膏一點點滲入自己的肌膚?

“虎子,你細心一點搽著,別弄痛了二柱。”盛芳華朝王二柱嫣然一笑,彎腰從地上撿起籃子:“我去後山那邊瞧瞧,順便采些草藥過來。”

阿大打人?盛芳華有些不相信,就沖著王二柱這樣的人,阿大會下手去打他?她的眼前浮現出了一張看起來冰冷的臉孔,阿大好像對什麽事情都有些無所謂,高傲清冷,如何會對區區一個王二柱下手呢?

挎著籃子匆匆忙忙的往後山走,路上卻恰巧碰上了王二柱的祖父王志高。

王志高穿著一件竹布衣裳,手裏拿著一根水煙筒,走起路來腰桿挺的筆直,還有些一搖一晃,從後邊看著就像一只大肥鵝。

“芳華丫頭!”王志高雖然年過六十,可眼神卻很好,一眼便瞥見了從另外一條路走過來的盛芳華,很嚴肅的朝她喊了一句:“你過來,我正好有事情找你哩。”

自家孫子真是沒什麽用處,一天到晚的往盛家跑,王志高心中早就有氣了,這盛家丫頭生得好有什麽用?雖說做鈴醫能掙幾個錢,可架不住她跟她那個娘大手大腳,家裏窮得吃了上頓沒下頓的,要是她嫁到自己家裏來,不僅不能帶些嫁妝,到時候還少不得要幫襯。

一想到這事情,王志高就覺得頭疼,他早就瞅中了隔壁村裏劉家的丫頭了,還在想著啥時候讓媒人上門去提親吶,可孫子這天天兒的朝盛家跑,看得他心裏一肚子火。

隔壁劉家跟自家,那才是門當戶對!劉家老爺子也是那劉氏一族的族長,家裏的田地比自己的還要多!劉家這一輩只得兩個孫子和一個孫女,聽說那丫頭挺受寵愛的,到時候出嫁少不得要帶幾畝地過來做嫁妝哩,想到這裏,王志高心裏就覺得美滋滋的,這才是上好的親事,天作地合!

盛芳華笑微微的走到了王志高面前:“王大爺,有啥事?”

瞧盛芳華這氣定神閑的模樣,王志高就有些氣不打一處來,旁人見著他都會尊敬的喊一聲“族長”,或者是“老爺子”,可盛芳華這稱呼——王大爺,聽得他有些憋屈,王大爺和老爺子,那可是天淵之別!

“芳華丫頭,你年紀也不了,”王志高壓了壓心頭的火氣,打算不跟小丫頭計較,先來探探路:“你娘有沒有想要給你找一個號婆家哇?”

“找婆家?”盛芳華一挑眉:“我才十六,著急什麽?”

“十六不小了哇,這女人家總是要嫁人的,怎麽還磨磨蹭蹭的?”王志高有些著急,他可不想做那惡爺爺,免得到時候孫子怨恨自己,必須先撮弄著讓盛芳華嫁了人,讓孫子死了這條心,再給他定下親事,這樣就能水到渠成了。

“怎麽了,王大爺,莫非你還準備給我說親?說說看,誰家的後生?”盛芳華一邊朝前走,一邊笑瞇瞇的問,擡頭看到了那邊提著箢箕走過來的褚昭鉞。

他全身上下散發著一種刺骨的寒氣,盛芳華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這分明是四月末的時分了,如何會有這樣冷的感覺?沾衣欲濕杏花雨,吹面不寒楊柳風……這哪裏是吹面不寒啊,分明是冷冽凍人!

“芳華丫頭,你就莫要裝傻了,天天在你們家呆著的那個,難道不中意?我已經問過他娘了,她娘很歡喜哩,說只要你家派媒人過去,她保準點頭!”王志高說得興致勃勃:“你娘就你一個閨女,肯定舍不得你遠嫁了,虎子家裏答應入贅,這樣多好,你也不用離家,還有人願意倒插門,延續你們家香火,一舉兩得啊!”

褚昭鉞越走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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