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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我啊?”

“你這小丫頭片子,別跟我耍花樣!”王志高氣哼哼的伸手指著盛芳華,咬牙切齒:“你、你、你……你這個不要臉的東西,你以為花言巧語能糊弄得過我去?”

自己也真是大意了,竟然相信了她的鬼話!王志高懊悔不疊,那晚上分明是這丫頭的緩兵之計,哄騙著他寫了報備材料,然後又設計來勾引自家二柱!王志高恨恨的盯住了盛芳華,想著這兩日村裏頭傳得沸沸揚揚的風言風語,一萬句罵人的話堵在喉嚨口,躍躍的想蹦出來。

這死不要臉的盛家丫頭,竟然趁著自家二柱落水,大庭廣眾之下跟他親到一處,好坐實了她跟二柱關系匪淺,可自家能要這沒臉沒皮的丫頭嗎?做出這般傷風敗俗的事情來,還想要進王家大門?我呸,她這如意算盤打得響,可自己非叫她落空不可!

“王大爺,你到底在說什麽?我何時糊弄了你?”盛芳華眨巴眨巴水靈靈的大眼睛,一點也不生氣,臉上依然掛著笑:“你說的話我可真是聽不懂呢。”

“你聽不懂?”王志高臉漲得通紅,手裏拿著的水煙筒揮動了一下,火星子濺出了幾個,差點落到了盛芳華的新衣裳上頭:“你這是故意裝不懂吧?今日我家二柱跑回來,一個勁的顛來倒去的說要娶你,還不是你慫恿的?”

盛大娘見王志高舉起水煙筒,心裏頭害怕,慌忙一個箭步躥到了盛芳華前邊:“老爺子,有話好好說,好好說!”

“哼,還不是你慣的!養出這樣一個不知羞恥的閨女出來!”王志高朝盛大娘唾沫橫飛:“你想將你家閨女嫁進我們王家,沒門!”

盛大娘的臉瞬間就紅了,她低下了頭,木訥訥的說不出半個字來,王志高見著她模樣窘迫,冷冷的哼了一聲:“真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想當年你大著肚子暈倒在村口,咱們看著你可憐才收容了你,這麽多年來,你這丫頭的生父就從未來看過她,只怕不是明媒正娶落下的種!”

王志高說得刻薄,盛大娘一張臉忽然轉白,站在那裏全身觳觫,半個字都說不出口,眼睛裏慢慢的透出一絲絲淒涼與絕望來。

“王志高你滿嘴胡嘬些什麽!”一聲怒喝,盛芳華從盛大娘背後走了出來,雙目直視王志高,半分也不肯放松:“作為王氏族長,滿嘴汙言穢語,可有一族之長的風範?單單是看著你,也知道桃花村這王氏一脈難以中興。”

“你、你、你!”

沒想到盛芳華竟然這般膽大包天,當著一幹人眾的面怒斥他,王志高結結巴巴,說話都不利索了,身邊的王李氏見著自家男人受挫,嗷嗷的叫著沖了出來:“盛家的小丫頭,你膽子可真不小,敢頂撞長輩!”

“長輩?為老不尊,卻要我尊他為長輩?”盛芳華站在那裏,絲毫沒有退讓,冷冷一笑:“我告訴你們,二柱雖然是個好後生,是桃花村裏的香餑餑,可我盛芳華卻沒有一點想嫁他的念頭,你們兩人現在要做的事情是去找他,讓他斷了想娶我的念頭才是!”

“你說什麽?”王李氏的嘴張得大大,下巴都快要掉下來,盛家這小丫頭說啥呢?她還看不上自家孫子,可是瘋了不成?她家的二柱,任憑是誰見了都要誇一句好後生,桃花村裏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嫁自己閨女嫁給他哩,偏偏這個窮措大家的丫頭還大言不慚放出話來,她沒有想嫁王二柱的心思?

“我說什麽你還沒聽清楚嗎?”盛芳華笑得風輕雲淡:“我沒想嫁你家二柱,你們趕緊回去讓他打消了這念頭才是。”

“你這死丫頭,裝蒜倒是一把好手,上回你騙著我們,也是說你沒有想嫁我家二柱,可你瞧瞧,你親也親了,摸也摸了,撩撥得我家二柱神魂顛倒的,轉過身去又說不嫁他,你真是個不要臉的東西!”王李氏擡起手來就往盛芳華身上招呼過來:“你這暗地裏煽風點火的,弄得我們家雞飛狗跳,還要裝出沒事人一般,哼……”

王二柱從盛家回去,吵著要娶盛芳華,跟王志高對著幹了一場,聽著王志高說要他娶劉家的姑娘,他當即掀了桌子砸了碗:“我這輩子只娶盛芳華,那個劉家的丫頭,誰愛娶誰去娶,不管我的事!”

王志高氣得全身打擺子,王二柱橫著眼睛背靠著墻,平常那清秀模樣早就不見了蹤影,王李氏看得心驚膽顫,孫子好好的怎麽成了這樣兒,莫非是被鬼附了身?

兩個老的一合計,解鈴還須系鈴人,這事情必須找盛芳華。

到了盛家,本以為三言兩語就能讓盛芳華乖乖聽話,沒成想她比自己還要兇,王李氏氣不打一處來,舉手就準備給盛芳華兩個大耳刮子。

“哎喲喲……”手腕仿佛被鐵鉗夾住,痛得跟要斷了一半,王李氏掙紮了一下,可那疼痛的感覺越來越厲害:“哎喲喲,你快放手,放手!”----氫婦鍔炰竴-------晉-江文學網唯一正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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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著灰藍色衣裳的少年郎面沈如水,一雙劍眉微微蹙起,仿佛要飛入鬢裏,一雙眼睛似乎有寒意閃動,目光冷冽,仿佛能將人給凍住。

王李氏不斷的扭動著身子掙紮,想要從褚昭鉞的手指間把自己的手腕拽出來,可無論她怎麽努力,她的手腕還是牢牢被褚昭鉞鉗制住,半分沒有松懈:“啊呀呀,你這後生想幹啥子?還不快些松開手!”

豆大的汗珠子從她的額頭上滾了下來,經過那溝壑般的皺紋,一顆顆碎裂,成了小點小遞,最後在下巴那處融在一處,滴滴的落了下來。周圍看熱鬧的見著這般情狀,覺得正是好拍王志高馬屁的時候,紛紛出言指責:“阿大,你怎麽這樣粗魯?還不快些放手!”

褚昭鉞的眼神一掃,周圍的人頓時覺得有寒風撲面,一個個閉了嘴,偷偷往後退了一步,唯有那個水生大娘朝前走了一步,咧嘴桀桀的笑了起來,沙啞的聲音就如林間的烏鴉:“阿大,你給芳華丫頭出頭,是不是看上她了?”

院子裏的人瞬間又一個個的活了過來,不住的朝盛芳華看看,又朝褚昭鉞身上瞧,只不過他們都不敢久看褚昭鉞,只覺他神色清冷,仿佛正月裏屋檐下掛著的大冰柱子,多望一眼身上都涼了幾分。

乍一聽到水生大娘這句話,盛芳華耳邊忽然打了個炸雷般,阿大……看上自己了?她有些不相信,阿大素日裏跟自己都說不上幾句話,而且每次說話那語調也是清冷寡淡,聽不出半分熱情來,怎麽可能會看上自己?

只不過,內心的角落裏又有一絲絲悄悄的歡喜,似乎有個小人兒本來趴在地上,此刻已經跳將起來,不住的雀躍前行。盛芳華悄悄捏了捏手指,眼角餘光朝褚昭鉞那邊飄了過去——還是寒冰一般的臉,看不出半分情緒,他可真的有半分喜歡自己的意思?

跟盛芳華一般糾結的,還有一個人,那便是正為盛芳華的親事操碎了心的盛大娘。

本來還想去王家說說親事,沒想到王志高和王李氏帶著人上門,明明白白的將這親事給回絕了,自己也再不好開口去說。芳華若是不嫁王二柱,還能嫁誰?村裏雖然有好些後生喜歡她,可端陽節那事一出,真心實意想娶她的人只怕也不多了。

現在聽著水生大娘這麽一問,盛大娘來了精神,可不是,遠在天邊近在眼前,這不就站著一個麽?她熱切的朝褚昭鉞看了過去,只希望能聽到他一個肯定的回答。

只可惜,讓她失望了,褚昭鉞站在那裏,一句話也沒有說。

“呵呵……”水生大娘發出了一長串得意的笑:“芳華丫頭,剛剛看著你們摟摟抱抱的走過來,還以為你跟阿大好上了吶,萬萬沒想到人家看不上你,連一句回答都不給!”

盛大娘身子搖晃了下,猛的沖了過去,捉住了褚昭鉞的胳膊,用力搖晃了下,褚昭鉞無奈放手,王李氏立刻得了空隙,趕緊逃脫出來,站到王志高身後,驚魂未定的望著那邊的褚昭鉞,再也不敢吱聲。

“阿大,你說句話,你喜不喜歡我家芳華?要是你喜歡她,我馬上就給你們辦親事,也不要聘禮什麽的,只要你真心實意對我們家芳華就好。”盛大娘抓住了褚昭鉞的胳膊,眼神急切,無論如何她也要從褚昭鉞口裏得句真心話才行,要不是她的芳華可該怎麽辦呢?

娶盛姑娘?褚昭鉞的心裏頭有幾分暖,有幾分甜,很想沖口而出就答應下來,可是才轉了個念頭,他便生生的將這想法壓了下去。

他還有個未婚妻在京城等著成親呢,去年定下親事,大婚的日期定在今年七月初七,正是牛郎織女鵲橋相會的那一日。不管他對盛明珠有沒有好感,既然定下了親事,就不能反悔,他總不能做那負心人,讓未婚妻望穿秋水的等著他,而他卻在這桃花村裏逍遙快活。

若是早些時候遇到這位盛姑娘,自己無論如何也不會應允這門親事的,褚昭鉞有些懊惱,“還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他總算了解這是何種滋味。

“阿大,你說句話!”盛大娘見著褚昭鉞面色漸漸緩和,可依舊不肯出聲,有些著急,扯住褚昭鉞的衣袖搖晃了兩下:“我知你不好意思開口,那便這般,你願意娶我們家芳華就點頭,不願意娶就搖頭,好不好?”

日頭越發的毒辣了,白花花的一片灑了下來,將人烤得全身發燙,有一層油慢慢的從皮下邊鉆了出來,摻和著汗珠子,把衣裳濕透。有人舉起手抹汗,眼睛卻依舊盯住了褚昭鉞不肯放松。

那藍衣少年的頭慢慢的從左至右,又從右到左,緩緩搖動了兩下。

盛大娘擦了擦眼睛,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可褚昭鉞確實是在搖頭,她不能否認。

“阿大……”盛大娘臉色蒼白,差點沒有站穩腳跟:“我們家芳華有哪裏不好,你看不上她?”

盛芳華一把將盛大娘拉住:“阿娘,這感情上的事情誰能說得清楚,看對眼了就是喜歡,沒有看對眼,自然就是不喜歡了。你別逼著阿大表什麽態,我今年才十六哪,阿娘你操這麽多心做什麽,又不是嫁不出去。”

“芳華丫頭,我勸你一句,你要是再這樣到處撩撥人,確實會嫁不出去哪。”水生大娘見著褚昭鉞搖頭,心裏美滋滋的,比喝了涼水還舒服。她那孫女喜歡王二柱,可王二柱正眼都不瞧她,只知道往盛家跑,還不是盛家這丫頭生得好看的緣故?可生得再美又能怎麽樣,還不是沒有人要的貨!

“水生大娘,口裏積點德。”盛芳華擡眼望了望那張得意的老臉,微微皺眉:“我又撩撥了誰?成天紅口白牙的胡說八道,菩薩知道了也會降罪下來的!”

“啊呀呀,你這丫頭竟然咒我!”水生大娘氣得直跳腳,王李氏見她吃癟,趕緊來幫忙,直起了腰桿不住點頭:“芳華丫頭,你做都做了,還不能讓人說?小丫頭子別仗著你一副好皮肉就成□□這個飛眼風,跟那個勾勾搭搭的,仔細過些日子名聲臭了可沒人敢娶你。”

“啪”的一聲響,眾人愕然看了過去,就見王李氏捂著臉站在那裏,含含糊糊的咳了兩聲,“呸”的吐出了一口血痰,伴著半顆黃裏透黑的牙齒在地上不住滴溜溜的滾。

“我本不打女人,”褚昭鉞的眼神閃過,仿若冰刀子落了下來:“可誰若再說盛姑娘的壞話,我會繼續動手。”

“你!”王志高勃然大怒,伸出手來指向褚昭鉞:“你這個外鄉人,還想在桃花村稱王稱霸?今日我可得教訓教訓你,讓你明白桃花村裏究竟是誰最大!”

王志高絕不是疼愛婆娘,只是因著王李氏挨打,就等於打了他的臉,作為王氏族長,自家婆娘被人打了都不出來說句話,以後這腰桿還能挺直麽?他呼哧呼哧喘了兩口粗氣,舉起水煙筒在嘴邊呼嚕呼嚕吸了兩口,這才轉過身來朝後邊的人威嚴的喊了一句:“去,挨家挨戶給我把人喊過來,我就不相信了,這桃花村由著一個外鄉人胡鬧。”

“是是是。”幾個跟著看熱鬧的王氏族人連聲應著,轉過身去就想朝盛家院子外邊走,還沒走上兩步,一條身影就飄著閃到了他們面前。

沒等他們弄明白怎麽一回事,只覺得膝蓋上一麻,不由自主跪倒在地,再也動彈不得。

“你……會妖術!”王志高驚駭的睜大了眼睛,盛家門口倒著幾個人,讓他看得心驚肉跳:“我、我、我……我要去告官,你是妖黨餘孽!”

褚昭鉞不緊不慢的朝王志高走了過來,通身寒氣逼人,王志高不由自主朝後邊退了兩步,額頭上汗滴如雨,衣裳已經濕透。站在一旁看熱鬧的人聽得王志高說起“妖黨”兩個字,個個臉上變色,戰戰兢兢。

“妖黨餘孽?”褚昭鉞逼近王志高面前,擡起了手:“你敢去告發,我會讓你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早些年有一夥賊人到處布道,自成天明教一派,打著替天行道的幌子,實則幹著謀逆的勾當,聖上派威武大將軍領十萬人馬剿滅了亂賊,只不過那為首的卻逃脫了,一直搜捕至今。天明教被滅,民間不敢再用那天明稱呼,故此沿用了官府告示裏的妖黨二字。

這天明教裏邊有不少會道術的,只不過那些所謂撒豆成兵刀槍不入皆是虛妄之事,全是百姓們閑得無聊,口口相傳才有了這種怪異,若真是有這般神通,殺進京城,闖入皇宮豈不是易如反掌?

見王志高將自己的點穴功夫看成了那天明教的手段,褚昭鉞心中只覺好笑,只不過臉上卻越發的冰冷,寒氣逼人。

“大仙饒命,饒命!”王志高“撲通”一聲跪了下來:“我絕不會去告發的,大仙,求你高擡貴手放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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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可記清楚了,若是有什麽歪門心思,我必不饒你!”褚昭鉞將舉起的手放了下來,正眼也不看王志高,一轉身,藍色衣裳飄然而去。

王志高身子觳觫不已,趴著跪在那裏,大氣都不敢出,地上有一小攤黑色的水漬,全是他額頭上掉落的汗珠。

在地上趴了好長一陣功夫,王志高這才敢勻了勻氣息,慢慢的擡起頭來,這才瞧見那穿藍色衣裳的人已經走到了屋檐下邊,他怯生生的看了下褚昭鉞,見他沒有轉身之意,這才戰戰兢兢的爬了起來。

王李氏也跟著王志高爬了起來——跟著來盛家看熱鬧的人,都跟著王志高跪倒,此刻全跟著他爬了起來,用敬畏的眼神看著褚昭鉞飄然進了房間,誰也不敢說話。

“你們回去罷。”盛芳華笑瞇瞇的看了眾人一眼:“下回來可別行這樣的大禮,我和我阿娘可受不起,會折壽的。”

門口躺著的那幾人哼哼唧唧的叫了起來:“盛姑娘,你給我們來瞧瞧,怎麽我們就是爬不起來了,膝蓋這裏又酸又麻。”

盛芳華走到他們幾個面前,用手捏了捏腿骨,不見有什麽地方不對,摸了一把脈,也是好端端的,不由得有些迷惑:“方才阿大對你們做了什麽?”

“我們也沒看得清,只看見他飛了過來,伸出手點了點,我們就走不動路,摔倒了。”有人摸了自己的腿,眉毛耷拉成了個八字:“哎呀呀,這可怎麽得了,我這雙腿要是廢了,家中老小該怎麽辦?”

點一點?盛芳華腦中有個念頭閃過,這莫非就是傳說裏的點穴功夫?

從中醫理論來看,點穴是完全說得通的,人身上有無數穴位,是人體經絡上特殊的點區,中醫可以刺激穴位來治病,武林中人也可以用點中穴位的方法讓人的某個功能受阻。看起來褚昭鉞出手點中了這幾人的穴位,故此他們便寸步難行了。

“盛姑娘,你可要救救我們啊!”那幾個人見盛芳華沈吟不語,緊張得話都快說不出來,豆大的汗珠子一個勁的往腦門子外頭鉆:“盛姑娘,我們可不能變成廢人哪!”

“沒事的,你們別慌。”盛芳華朝他們笑了笑:“我會治好你們的。”

“那就多謝盛姑娘了。”幾人聽說有救,都長長的舒了一口氣,感激的望著盛芳華,滿臉羞愧,盛姑娘這般體貼人,可自己卻還要跟著王志高過來看她出醜,實在是不應該,幾人相互看了一眼,心中皆暗暗發誓,以後再也不相信有關於盛姑娘的流言蜚語了,這麽好的一個姑娘,哪裏是他們口中的那種人!

屋外的日頭將影子悄悄的挪了進去,褚昭鉞盯著地上那條漸漸顯得修長的人影,擡起頭來,對上了一雙平靜如水的眸子。

“阿大,我想問你一件事。”盛芳華指了指院子門口躺著的那幾個人:“他們可是中了點穴之術?”

褚昭鉞一挑眉,略覺驚訝。

“我是大夫。”盛芳華朝著他一挑眉:“你用不著吃驚。”

“盛姑娘,方才……”褚昭鉞此刻心情十分覆雜,剛剛在院子那處拒絕了盛大娘的提議,不知道盛姑娘可否心中會生氣?

“我想問你,那幾個被你點穴的人該怎麽救治?”盛芳華迅速打斷了褚昭鉞的話,只覺得有些別扭,若是褚昭鉞要向她解釋剛剛的事情,那大可不必——這有什麽好解釋的?不想娶她就不想娶唄,她又不是金子銀子,每個人都會喜歡。

“用勁按住足三裏,傳力助他們沖破點中的穴道。”褚昭鉞垂眸看著自己的手指:“我只用了兩分力氣,你用些力氣應該能解,若是解不開,他們再躺片刻就能自行解除。”

盛芳華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日影就如一條金色的光帶從敞開的房門照了進來,她輕盈的走在日光裏,全身金燦燦的,仿佛被鑲了一條金邊一般,纖細的身影漸漸的走遠,地上的那道身影從門檻那裏搖了搖,最終消失不見。

褚昭鉞微微的嘆息了一聲,心裏空蕩蕩的一片,似乎用什麽都塞不滿,一種無法排斥的惆悵遺憾慢慢的升了上來,爬到了喉嚨口,有些發苦。

他怎麽會忽然對她有了異樣的感覺?他在這桃花村才住了兩個月,如何就對她這般依戀了起來?每日早晨起來,走到屋檐下邊,見她拿了粗瓷茶盞捧著在擦牙,心裏頭就有一種說不出的踏實,見著她,就如有萬道金光在眼前閃過,明晃晃的一片,就連天空都藍了幾分。

有一日傍晚,他扛了鋤頭挑著箢箕回到盛家,只見到盛大娘一個人在廚房裏忙碌,瞬間便有說不出的空虛,沒有她的屋子,仿佛沒了生氣,呆呆的站在屋檐下邊,雙眼無神的看著院子的大門,耳邊只有她歡快的話語和嬌俏的笑聲不斷的回響,一遍又一遍,直到他看到盛芳華踏進院子的身影,才重新快活起來,好像帆船揚起白色的翼,飛快的行進在汪洋的海上。

無可否認,他喜歡上了她。

可是,他卻不能娶她。

褚昭鉞靠床坐著,腦子裏邊紛紛亂亂,努力的回憶著他那未婚妻盛明珠的模樣,可是他驚訝的發現,他竟然不記得盛明珠究竟是什麽模樣。

他曾在游宴上見到過盛明珠,當時並不知道她會是自己將來的妻,也沒有仔細去看過她,眼角餘光掃了過去,只覺得盛家這位大小姐打扮得十分艷麗,而且喜歡堆上滿頭首飾,就如一座閃閃發亮的七彩琉璃寶塔。

後來訂了親,為了避嫌未婚夫妻不能見面,每次京城裏的游宴他都不再往女眷那邊走,對於這位盛大小姐就更沒有印象了,現在要他去想盛明珠到底是個什麽樣子,他真是一點也想不起來了,除了她那華麗的裝扮。

盛明珠之於他,就像一個遙遠的影子,他跟她仿佛隔了一座山,那影子怎麽也透不過來,而這個院子裏頭的盛芳華,卻是那般真實鮮活,她就在那裏,仿佛他只要再走近一步,就能聞到她身上淡淡的藥香。

褚昭鉞的手慢慢的捏緊,越來越緊,握成了一個拳頭——他不是薄幸之人,即便自己再喜歡盛姑娘,可也不能背叛了婚約,他要克制住自己,不能讓自己這幾分喜歡泛濫,一發不可收拾。

才思及此處,忽然間心就痛了,恍惚間有人用刀子在剜著他的心,一刀,一刀,又一刀。

五月的月夜有說不出的清爽,盛家的院子裏的香樟樹下擺著一張竹靠椅,靠椅裏頭斜躺了一個人,頭發盤在了頭頂,兩條腿伸直交叉,一只手搖著蒲扇,閉了眼睛聽草叢裏夏蟲的呢噥低語,十分愜意。

她不緊不慢的搖著扇子,額頭光潔,沒有一顆汗珠子,不知為何,忽然間她用力搖了兩下,將那蒲扇往地上一扔,重重的翻過了身去,似乎有些煩悶,還蹬了蹬腿。

幾縷發絲從鬢邊溜了出來,在她臉龐處飄拂,她咬了發絲在唇間,輕輕吹了口氣,發絲又飄了起來,落在竹靠椅上邊,就如游絲,飄忽不定。

“你這是怎麽了?”

一陣涼風吹過,將那已經安穩下來的幾縷頭發又扇了起來,盛芳華一轉身,就見褚昭鉞拿著蒲扇站在身邊,臉上再無素日見著的那種神情。

此刻天空已經有半個滿月,月亮很白,仿佛一塊餅被切去了一半,詭異的掛在天上,如輕紗的月華裏,那藍衣少年俊眉朗目,看得盛芳華也是一呆。

原來阿大神色柔和的時候竟是這般好看。

“你平日也該這樣,老是板著臉,好像別人欠了你幾千兩銀子一般,多難看。”盛芳華嘻嘻一笑,擡起手來指了指褚昭鉞:“你這模樣,我很喜歡。”

她口無遮攔,這句話隨意而出,說了以後,盛芳華自己呆了呆——這算是在調戲良家男子嗎?

褚昭鉞也呆了呆,一顆心忽然就跳得飛快,越是想控制,可卻怎麽也不能控制,他低頭看著半躺在竹靠椅上的盛芳華,肌膚嬌嫩猶如春日裏的嬌花,只能輕輕碰在手裏好好呵護,不能有半分的不仔細。

“你怎麽啦?為何這般看我?”盛芳華一伸手,從褚昭鉞手裏將蒲扇奪了過來蓋住了臉,將那漸漸潤開的粉色紅暈遮了泰半。

躲在蒲扇之下,盛芳華暗自啐了自己一口,什麽時候也變得這般矯情了,拿著團扇遮面,這不是那些大家小姐才做的事情?幾時自己也要東施效顰了?人家手裏拿的可是紈扇,自己呢,拿的是一把破蒲扇,已經用了幾年光景了,上頭還有幾個破了的孔。

她的眼睛貼著一處小孔看了過去,看到了烏藍的天,銀白色的月,還有一張俊秀的臉。

臉上神色十分有趣,盛芳華從未見到過褚昭鉞有這樣的神情,她不由得低聲“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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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為何發笑?”褚昭鉞盯住了盛芳華,有些苦惱。

滿腹的話不知道該如何說出口,偏偏盛芳華還不給他好好說話的機會,她的笑聲又脆又亮,就如鈴鐺般在他耳邊不住的晃蕩,撩得他心裏一陣酥麻,那已經準備好的話頃刻間不翼而飛,滿心盼望的只是這笑聲不要停歇,就這樣一直縈繞在耳邊就好。

盛芳華止住笑,將蒲扇扔到了一旁,坐了起來:“我覺得你很好笑。”

“我?”褚昭鉞瞇了瞇眼睛,習慣性的將臉又板了起來:“何處好笑?”

“難道不是嗎?分明是一個大好的帥哥……”盛芳華見褚昭鉞眼中透出迷惑之意,忽然想到他大概還不能理解這帥哥的含義,只能換了一種說辭:“本來生得這般俊,卻故意要板著一張臉,讓人見著就想退避三舍,世人都想將自己變得俊些,可你倒好,偏偏要將一張俊臉折騰成冰山,這難道不好笑麽?”

“那不是因為你分了我五千兩銀子去,心痛麽。”褚昭鉞語出驚人,將盛芳華唬了一大跳,她急急忙忙的站了起來,很認真的看著褚昭鉞的眼睛:“你可不能出爾反爾,說好的玉玦賣掉,每人一半,你想反悔?”

見著她這模樣,褚昭鉞心底微微一動,似乎有什麽東西觸及到他嘴軟的一部分,讓他呼吸都痛了起來。

那眉眼,那笑容,都是這般讓他動心,就如春水,汩汩的流入了他的心田,就如春雨,沖刷了他寂寞的塵埃。

以前在游宴上也見過不少京城貴女,可她們對於他,只是一個模糊的影子,是一些被規矩禮儀束縛著的木頭人,直到他見到了盛芳華,才明白原來世上竟然還有這般聰明伶俐的人,她能讓人跟著她的思緒起伏,一顰一笑都能讓人心動,讓人幾乎可以忘記一切,只想時光停駐在此刻,不要再想旁的事情,只要有她在身邊,聽著她的歡笑聲,感受到她身上的淡淡藥香,呼吸著她呼吸著的空氣,看著她看著的月光。

“我逗你的。”褚昭鉞微微一笑:“君子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那就好。”盛芳華拍了拍胸:“嚇壞我,我都在畫新房的建築平面圖了。”

褚昭鉞知道建築之意,卻不懂平面圖究竟是什麽,只是他並不想深究,他走出來本是想跟盛芳華說說下午的事情,可是見著她笑得彎彎的眼睛,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只是靜靜的看著她,心裏有說不出的踏實。

盛芳華漸漸的收斂了笑容,褚昭鉞今日有些不對勁,她也不知道為什麽她會有這樣的感覺,可直覺告訴她,褚昭鉞那面無表情下邊,有一顆蠢蠢欲動的心——若真是心如止水,那他絕不會來教育自己要明白孝悌之義——這又關他什麽事?

她回憶起那個早晨,他一本正經的教訓自己的樣子,其實他的心裏裝著很多事情,只是他不想讓旁人發現罷了。

“盛姑娘,今日下午,我讓你尷尬了,實在過意不去。”褚昭鉞站在那裏想了很久,終於開口:“你是個很好很好的姑娘,可是我……”

這是被發了好人卡吧?盛芳華有一絲絲悲涼,前世裏大家也都誇她是個很好很好的人,然而這誇獎並沒有什麽用,她沒有男朋友,直到邁入奔四行列依舊是孤家寡人。

哪個姑娘不渴望著有一份愛情,有人呵護?不是她不想找,實在是找不著。

醫學專業本碩博連讀下來,又去美國博士後站點進修兩年,十年韶光悠悠而逝,她成了二十八歲的老姑娘,最重要的是,她成了這世上的第三性。

那個時代,有一個流行的段子:這世上的人分成三種性別,男性,女性,女博士。

她就是那第三種性別,而且更可怕的是,她是醫學女博士,是一個忙得如陀螺沒有任何時間分出來去談戀愛的女人。

博士後拿到手,和自己的博導一起做課題研究,她被分派到一家知名的醫院進行臨床采集數據。雖然她的身份特別,可她卻一直以一個普通醫生看待自己,醫院裏哪裏需要她,她就義無反顧的奔向那裏,曾經最忙的一次,她一天做了八臺手術,只吃了中餐,只在醫生休息室裏打了個盹。

“何醫生真是個好人。”

“可不是?專業技術過硬,人還那麽好,和氣大方,見人都是笑。”

“專業過硬又怎麽了?女人最重要的還不是要有個家?何醫生至今都沒有男朋友……”

盛芳華至今還記得那次從病房裏查房出來,聽到幾個護士在小聲議論,最後那個小護士點評她的話語裏帶著幾分驕傲——醫院裏的護士永遠比女醫生要搶手。

前世被人發好人卡,今生又來了一張,盛芳華心中微微有幾分苦澀,但表面上還是笑著將那好人卡接了過來:“我知道自己是個很好的姑娘,阿大,你不用提醒我。”

褚昭鉞見她笑得明艷,不由得一怔,那到嘴邊的話又吞了回去。

“阿大,你不必解釋,我知道你想要說什麽。”盛芳華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阿大,你是不是記起了以前的事情?”

她一直在給褚昭鉞治療,希望能將褚昭鉞短暫性失憶之癥治好,褚昭鉞腦袋上那個大包現在已經完全消失了,盛芳華若是她用的藥正好對癥,能將那受損的神經修覆好,或許某一日,褚昭鉞能突然想起以前的事情來。

前世見過不少疑難雜癥,曾經有失憶的病人,因為遭受刺激,又忽然記起了以前的一切,褚昭鉞今日這般奇奇怪怪,是不是已經記起了從前?

“我……”褚昭鉞微微有一絲窘迫,自己哪裏沒有做好,竟讓她看了出來?

“阿大,你能不能告訴我,你是哪裏人氏?我也好送你回去。”盛芳華燦燦的笑了起來,幾顆潔白的牙齒就如珍珠一般閃著淡淡的光澤:“哪怕你家再遠,我也會將你送回去!”她拍了拍自己的荷包:“放心,我有五千兩銀子哪,雇輛馬車或者是雇一條船綽綽有餘。”

回褚國公府?褚昭鉞猛然間迷茫了起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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