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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 熱淚盈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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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陳淮安走後迄今,過去整整六個月了,要說真有人想徹底從世上除去羅錦棠,那當是在六個月前就開始謀劃的。

而陳淮譽的歸來,是個契機,是個正好嫁禍於陳淮譽的契機。

恰如陳淮譽所言,此時冒然伸張此事,那怕告到官府,頂多也就打死兩個無辜的尼姑,袁俏還要牽連獲罪,倒不如暫且隱下,倆人俱皆裝傻,然後警惕著,慢慢兒的推敲,分辯,看想要如此大費幹戈,除掉羅錦棠的人會是誰。

好好一回出門,差點連命都給丟了,錦棠當然不敢再亂走動了。

不過,自打河北有災,整個京城的酒坊全部銷量下滑。

而且走在街上,還處處有人當著她的面抱怨,說災年糧食減少,釀酒要費糧食,她們這些酒坊就合該關門。

聽到有人說這種話,錦棠恨不能啐上一口。

酒,須得三五年的周期才能釀出來,今年是荒年,要到三年後酒才會短缺,並非是今年。

再者,釀酒用的是糯高糧,那並非人們餐桌上的主糧,主產區又在雲貴,以及陜甘等地,這些地方又未遭災,錦棠此時釀的酒銷不出去,只會影響她的收入,影響她向朝廷納的稅賦,除此之外,再無益處,她又怎能不氣?

無論荒年還是豐年,橫豎苦的是百姓,這時候,錦棠首先想到的就是旭親王和敏敏王妃,他們一家在京城結交識廣,錦棠想做個義賣,然後把所有的銀子全捐到河北去,屆時,她帶著銀子去見陳淮安,只怕他得樂得跪著給她洗腳。

於是她來找敏敏王妃所認識的貴婦人們相幫,看能不能托她義賣些酒。

她到旭親王府門上,給陸王妃遞了個帖子,想要拜見陸王妃,再把義賣之事好好講上一講。

豈知在門外等了許久,王府大管家劉思罔出來了。

劉思罔帶著錦棠邊走邊說:“羅東家,你沒發現麽,這近半年來,王妃基本都不見你了,你可知道這是為何?”

……

“大約是你的婆婆陸寶娟說的。說你雖在京城,可是只顧自己做生意,於孝道上沒有一丁點兒的作為也就罷了,最重要的是身為相府之媳,相府近在咫尺,婆婆就在眼前,你卻從來沒有拿他們當人看過,而是一味的攀爬富貴,結交權勢,王妃是個既和藹,又懂禮數的人,因此才會對你心生不滿。

王妃徜若不滿,這京城裏大多數公府家的夫人小姐們,與她皆是一體,也就不會滿於你。難道你沒發覺,近來連王爺都不敢再替你介紹酒客了?”

錦棠楞在原地,過了半晌才點了點頭,笑著對劉思罔說道:“多謝劉公公這番提點。”

“王妃還說,明日中元,英國府要行放生法事,徜若你還認陳家是你的本家,就往那法事上去,親自到您婆婆面前認錯。只要您是個孝順的孩子,她依舊愛你,便義賣之事,不必你開口,也會極力去辦。”

錦棠點頭,道:“我明白了。”

說著,她別過劉思罔,回了錦堂香。

七月的暑天,便到了傍晚,外面也熱的像要著火似的。兩個小廝正在忙裏忙外,待錦棠進來,皆笑著止步,喚著東家。

自打重生回來之後再到京城,錦棠一心一意只想著做生意。

因為陳淮安的關系,便上輩子陸寶娟暗裏使過那麽多的手段,只要她這輩子不出手,錦棠也不會主動去招惹她。

豈知,樹欲動而風不止。

陸寶娟沈寂一年,瞧著沒有任何的動靜,卻原來私底下,一直在陸王妃面前敗壞她的名譽。

於陸王妃面前敗壞了她的名譽,那麽,在滿京城的公府之門,她的名譽就壞透了。

而與陳淮譽相見的這一回,她使的直接是殺招。

至於陳淮陽,如今掌了禮部,可以想象,她寄希望的大訂單,會被陳淮陽拿來玩弄她了。

這陸寶娟和陳淮陽,一個給她使殺招,一個拿她逗貓玩,其起因竟僅僅是因為,她的模樣生的有那麽幾分像陳澈的發妻餘鳳林。

餘鳳林何錯之有,她又何錯之有,就因為一幅相貌,上輩子活生生叫陸寶娟玩弄,蹂躪了十年,如今還要時時提防著她來殺她?

在錦堂香忙了一通,再回到木塔巷,月亮都掛上樹梢了。

晚飯依舊是麻醬涼面,齊如意從竇明娥那裏要來的方子,做出來雖不及竇明娥做的地道,但也很好吃。

錦棠吃罷了飯,洗了個澡,坐到桌前,默了半晌,於抽屜裏掏了封和離書出來。

這還是初到京城的時候,陳淮安寫於她的。

當時他說,徜若相府的人,或者陸寶娟敢找她的麻煩,就叫她掏出這東西來。這東西就可以證明,她和他是早就和離了的,也沒有任何關系,那麽,她如今所面臨的一切狀況,就可以迎刃而解。

拿著份和離書,錦棠咬著唇,心說到底該不該把這東西掏出來,甩到陸寶娟和整個相府的人臉上去,告訴他們自己和陳淮安早沒了關系。

陸寶娟這個陰溝裏的蛆蟲似的婆婆,做了二十年見不得光的外室之後,在餘鳳林死之後,才成為相府的女主人,上輩子錦棠多少回名譽掃地,直覺是她幹的,可惜苦無證據。

而如今,她居然再度的欺上門來。

錦棠自忖兩世,與陳淮安的夫妻便艱難,一直都能維持,而真正叫她無法跟他過下去的,恰就是他的這些親人們。

每每她下定決心想和陳淮安過日子的時候,總是他的這些親人們逼著她,讓她動和離的念頭。

恰在這時,樓下一人高聲喝道:“嫂子,嫂子。”

錦棠於是打開窗子,便見樓下站著個乞丐樣的男人,破衣爛衫,衣服都結成了褸子。

她楞了半晌,才道:“騾駒,你怎的成這個樣子了?”

騾駒那一身結實的肉都給餓沒了,於窗下咧著唇,揚面笑望著錦棠。

他本是跟著陳淮安去了河北的,整整半年,除了一口牙還是白的,整個人從頭到腳,黑的就跟鐵炭似的。

錦棠叫他看的莫名其妙,笑著說:“騾駒,你莫不是瘋了,我問你話兒了,你家二爺可還好,我表哥和嘉雨是不是也好,他們是不是也跟你一樣,成個乞丐樣子了?”

騾駒看了半晌,終於嗨嗨一笑,收回了目光:“二爺說了,他現在窮的叮當響,想給您買只最便宜的銅釵也掏不出錢來,不過,他說東家如今家財萬貫,也不計較這個。

他只是想您想的慌,要我來了啥也不幹,先替他盯著您看上一刻鐘再說。就只當是替他看了。”

說著,他又揉了揉眼睛。

錦棠於是笑道:“瞧吧,不眨眼睛,眼裏進沙子了吧。”

騾駒再嘆一氣,道:“這也是替二爺揉的。他說,他不可能盯著你看這麽久,必得要揉幾番眼睛才能繼續看下去。”

事實上陳淮安吩咐這話的時候,揚著脖子,就怕眼淚要流出來。

他的妻子,他都半年不曾見過了,只想一想錦棠坐在高高的窗子上,瓜子似的小臉兒,膚嬌面嫩,笑著說話的樣子,陳淮安就能熱淚盈眶。

錦棠遂把騾駒喚了上來,細細兒問了些河北的狀況,再問他嘉雨和青章兩個的身體如何,等等兒的話。

騾駒走的時候,嘉雨其實就已經不行了,陳淮安也染上病了,但是騾駒報喜不報憂,當然一力只說他們皆過的很好。

還大力誇讚了一番錦棠送的紅參。

說嘉雨原本不吃藥的,聽說紅參是錦棠送的,如今每日都要熬著吃上一盅參湯呢。

錦棠送走了騾駒,再坐到桌前,再撿起那份和離書來,不禁又覺得自己如此就與陳淮安和離,也太草率了些。

她於窗邊坐了半晌,忽而再喚一聲:“騾駒,去看看咱們家後面那堆柴禾,若你無事,就把那柴禾抱扔了去。”

騾駒多勤快的人,幾百裏路馬不停蹄的跑回來,給正在廚房門上搓冰粉的齊如意露了個憨兮兮的傻笑,揩把汗,又去搬柴禾了。

俗話說的好,趕的早不如趕的巧。

恰就在騾駒去挪柴的時候,竟就發現有個黑衣人悄沒聲息兒的,對著後面的柴堆正準備放火。

可以想象,徜若不是騾駒提前到來,徜若不是把那放火的人抓住的早,如此幹燥的暑天,也許瞬時之間,這院子就能成個火場,不說燒死,一家子人都得叫煙給嗆死。

上輩子,錦棠住在這院兒裏的時候,也曾發生過後面柴禾突然燒起來的事情。

也恰恰,當時陳淮安在外。

但偏偏她夜裏吃多了茶,無心睡眠,正在涼臺上搖扇子,聞到煙味兒,喊著隔壁的葛青章就把火給滅了。

錦棠捏著拳頭,心說果然,一番不能得手,就肯定還有後招,一番有一番的,得虧騾駒回來了,否則,家裏沒一個靠譜的,她該怎麽防備?

如意端了冰湃過的冰粉進來,一大海碗,上面淋著切碎的西瓜,哈蜜瓜,勺子一劃開,冰涼涼的清香之氣。

她還拿著幅卷軸,並一封請諫,笑著說道:“方才有個極瘦,但生的極俊的男人到咱家門外,送了這兩樣東西,要您明兒到英國府赴趟宴呢,二奶奶,您去是不去?”

錦棠揭過請諫,見是英國府,笑道:“還真是英國府請我。”

接著,她展開那幅卷軸來。

畫中一個穿著對襟,灰色褙子的女子,坐在一處月門側,腳下一只貍貓臥著,她手中一幅繡繃,笑的頗有幾分佻皮。

錦棠見她這笑時兩只小小的酒渦兒像自己,總覺得這人面相生的十分熟悉,而她臉上那種笑,像是犯了錯,又像是害羞,總之極為傳神的,叫人覺得,她此時非常的窘迫。

待目光掃到她手中那幅繡繃上,錦棠頓時明白了。

她在繡繃上,繡了一對比烏鴉還醜的鴛鴦。畫作無處不精,唯獨那對鴛鴦,醜到沒眼看。而這婦人之所以笑,大約也是因為發現自己繡的鴛鴦太醜,帶著幾分自嘲,卻又讓人由心覺得可愛。

緩緩看到落款處,錦棠頓時心中泛起惡心來,哎呀一聲,把畫給卷了起來。

那落款,提著陳澈的大名。顯而易見的,這是他親手執筆,繪的餘鳳林。

如意吸溜著冰粉,看的正認真呢,見錦棠卷起來,笑道:“二奶奶在何處找的畫師,竟將你畫的這樣傳神,該日叫這畫師給我和騾駒也一人畫一幅,如何?”

錦棠不答這話,端過冰粉來自己劃開,道:“如意,去,把我那件青碧色綾紗斜襟旋襖,並那件牙白的柔絹曳地長裙燙了去,咱們明兒要去赴趟宴席。”

丈夫遠在河北,為國為民而鞠躬盡瘁,此時,她若不勇往直前,反而拿出份和離書來摘清自己,那也太不講義氣了。

陳淮譽送來了餘鳳林的繪像,應當是想要讓她知道,她自己生的究竟有多麽的肖似於於鳳林。

而同時,他給了她一張請諫,恰如白日裏敏敏王妃所說的,是在英親王府。

應當來說,陸寶娟是想招赴她一同宴,陳淮譽也希望她去宴。

她去赴宴,他則會在暗中觀瞻,看陳府之中,從老太太到陳淮陽,再到陸寶娟,以及陳澈,究竟誰才是要害她死的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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