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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如此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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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說別人,經此一番,康老夫人算得上是大徹大悟了。

送罷了賓客們,回到家,她便命春嬌把兒子喚來。

康維楨今日才是碧水園真正的主人,為盡地主之誼,等到最後一個客人走了之後,才趕回家。

他聽說老娘有喚,自然先想到的,就是錦棠今日在碧水園中跟婆婆一場吵,康老夫人心中怕是嫌錦棠潑辣,對她們母女的印象要愈發的壞。

他晚上還要跟縣令,縣政學臺吃飯,一件月白色細葛布的素面直裰筆挺,一臉凝重的,就走了進來。

康老夫人開門見山,道:“羅根旺去了,過百日了吧?”

康維楨未語。

康老夫人又道:“你是個悶性子,當初生生拆散你和牙妹,我記得你還到羅家酒肆外頭守了一夜,你父親命人把你捉回來,拿棍子抽你,是抽暈了,才從渭河縣帶走的。

那時候娘心裏也真是心疼,但門第之間,是跨不過的巨檻兒,所以,娘也什麽都沒說,總是希望你能忘了她的。”

康維楨白衣挺挺,頜下一抹青須,忽而啟唇,柔聲道:“娘管好自己就罷了,兒子的事情,自會自己處理。”

這不明擺著,就是葛牙妹不肯走,只要葛牙妹點頭,兒子毫無留戀,轉身就得走。

康老夫人一半是替自己寬心,一半亦是有感而發:“但活的久了,娘就發現人不能只看表面。想那齊梅,也算咱們渭河縣的大戶了,表面上大氣知禮,又會教育孩子,多穩妥的婦人?

就為著她生的幾個孩子都成材,我向來都敬重她,誰能知道,她竟是那麽個……徜若要議親,你是希望娘自己去,還是找個更有頭臉的人物,提你上門提親?”

康維楨驀然擡起頭來,不可置信的望著老娘。

過了半晌,他撩起袍簾,跪到康老夫人面前,雙手撐地,重重給她磕了三個頭,起身道:“我自己去吧。”

要說,人挪活,樹挪死,亙古不變的道理。一回碧水園回來,錦棠又有了幾筆大訂單。

遙遙見自家酒肆在望,錦棠並不進門。

十畝田地,一次性出出去,至少可得六百兩左右的現銀,靠著這筆錢,她得把整個酒肆的外觀從新用青磚壘砌一遍,往外再擴一擴,把頂子掀了,重新蓋出一個更敞亮的二樓出來。

到時候,整間酒肆與住家獨立分隔出來,葛牙妹也就不必像如今這般,局促的擠在酒肆的二樓上了。

錦棠心中正美滋滋兒的盤算著,便見老娘葛牙妹不知從何處而來,走到酒肆門口雙不肯進去,在門外站了半晌,像片隨風飄著的葉子一般,踉踉蹌蹌的朝著她跑了過來。

“棠,娘……”結舌片刻,葛牙妹手下意識撫上小腹:“天殺的劊子手,娘懷孕了。”

跟著康維楨沒羞沒臊了兩個月,報應如期而止,葛牙妹居然就懷孕了。

她這幾個月早就忘了自己的月信何時該來,直到覺得整日嘔逆,乳房脹痛,混身都不舒服,準備去找個郎中診診脈,進了藥房,把手伸出去,才忽而意識到,自己怕是懷上了。

就這樣,她驀然抽回手,從藥房裏跑了出來,便在外面的大街上亂走著,直到看到女兒,才仿如看到了救命的稻草。

“娘得去趟秦州城,找個地方買上幾味墮胎藥,把這孩子弄了去。這酒肆你且先照料著,等娘休息好了,就回來。”

她這是打算一個人到秦州城悄悄兒的墮胎去。

錦棠上輩子流產過多回,最怕的,就是一回回流產之後,身體日漸的垮敗。所以,她斷然道:“使不得,既懷上了,就必須得生下來。”

葛牙妹道:“棠,娘是個寡婦啊,怎麽懷,怎麽生?”

錦棠道:“哪就嫁給康山正,我會讓他娶你的。”

葛牙妹斷然搖頭:“棠啊,婆媳難處,我嫁過去,沒好日子過的。”

錦棠笑道:“娘,婆媳難處,說到底,還是因為孩子,沒有孩子在婆家就沒有底氣。就好比你在羅家有了我和念堂兩個,我奶就算再兇,也不敢狠為難你吧?

等你生了孩子,你在康家的地位就不一樣了,你能生孩子,這就是你最大的資本,只要你嫁過去,有幾個孩子,婆婆早晚不是你的對手。”

她上輩子和陳淮安十年無子,所以才在陳家過的艱難。

而黃愛蓮,仗著個兒子,進門不過幾天,三下五除二就把個陸寶娟和齊梅治的伏伏貼貼,說到底,還不是因為她沒有孩子,底氣不足?

錦棠好說歹勸的,才把個立志要跑到秦州去墮胎的葛牙妹給重新勸了回去。

孩子當然要生,也不能沒有爹,錦棠想了一夜,正準備著上康家,去跟康維楨談判了,不想次日一早,康維楨就找上門來了。

渭河畔,垂柳依依,鳥鳴喳喳,錦棠極為強勢的把老娘鎖在了屋子裏,自己出門和康維楨談判。

梳著道姑髻,穿著青直裰的酒肆小東家,手中抱著一塊酒曲,一壇老酒,雖說身量窄窄,但氣勢絕不輸人。

將老酒和酒曲捧給康維楨,錦棠道:“很快我就出發,也再不耽擱,往河西堡,去替你們康家把那間酒坊給盤活了,其中分文不取,但是你得娶我娘。”

咬了咬牙,她又道:“她都懷孕了,你非娶不可。”

康維楨本是在笑,忽而聽說葛牙妹已然懷孕,啪的一聲,手中的酒曲就掉到了地上:“真的?”

錦棠驀的就生氣了:“這還能有假?”

康維楨本是中年男子中難得的清瘦白凈,臉上騰起一股潮紅來,拱了拱背,道:“錦棠,我母親已然允諾了親事,本來,沒有她的點頭,我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也可以給自己作主,但終歸有長輩的許可,婚姻也會更鄭重些。

我明兒就可上門迎娶你娘,你和念堂往後無論稱我作什麽,在我心裏,你們都是我的孩子。”

他向來是個硬性子,夫子做久了,待誰都像待學生。此時一幅老父親的腔調,倒叫錦棠莫名生出些辛酸來。

要說能叫康老夫人那樣註重門閥的人點頭,可真真兒的,太不容易了。

至於將來,錦棠覺得她可以幫康家掙錢,她要真能把生意做好了,讓葛牙妹在康家硬氣了,康老夫人也就不敢再欺負她了不是?

本是歡歡喜喜,商量好了就把老娘給嫁出去的。

豈知到了葛牙妹這兒,她卻斷然拒絕。

雖說如今朝廷並不提倡寡婦守寡,而且為著能有更多的生產力,還鼓勵地方上的寡婦們再嫁,以爭取能生更多的孩子。

但畢竟丈夫新死才過百日,這時候嫁人,鄰居都要戳脊梁骨的。

葛牙妹確實也想嫁,但她想在腰身未露之前,先掌著酒肆,等錦棠從河西堡回來之後再說。

錦棠去河西堡,除要開酒坊之外,還有一件事情,就是上輩子的五月,寧遠府的羌人要暴亂,那場暴亂最後一直殺到了秦州,可以說是滿目瘡痍。

她不知道林欽此時究竟在何處,在寧遠堡,或者是河西堡,還是涼州。

所以,她不能像往京城寫信一樣,寫信給他預警,但她怕這場亂事終將要給林欽帶來危險,所以必須得去一趟河西堡,阻止此事。

大批量的酒曲和老酒,因走的慢,由康家的馱隊運著,劉娘子陪著,當日就出發,一路趕往河西堡。

而錦棠因是空人,也會走的更快,又是抄近道,遂定好了四月初八,和葛大順倆人一起出發。

錦棠遙想起上輩子分家之後,陳淮安哄著自己戒酒時哪一段兒的辛苦,還頗有些眼熱,於是想跟他辭個別,然後便去河西堡。

書院放了春假,他不在書院。遙遙見陳嘉利在街上走著,錦棠上前,問了一句,陳嘉利說,熱孝之中不能離鄉,陳淮安立志要考鄉試,所以跑到凈土寺潛心修學業去了。

整日哈在身後的前夫忽然不辭而別,錦棠倒還頗有幾分空落。

陳嘉利手中還提著兩只烏雞,顯然是要帶回去給劉翠娥煲湯的,與錦棠言笑了兩句,轉身就走。

劉翠娥懷孕了,葛牙妹也懷孕了,錦棠撫了一把自己平平的肚皮,想起上輩子也曾腰腹鼓圓,孩子在她的肚子裏拳打腳踢著,她也曾滿心期望過一個孩子的出生,甭提有多歡喜了。

別人都那般的開心,她卻如此難過。

記得上輩子郎中們一直說,她的體質偏陰寒,又因為多思多濾,雖說易孕,但極易流產。記得當時為了保胎,陳淮安曾於皇家求得一味極貴重的秘藥,據說裏面牛黃、狗寶與馬寶三種奇藥,一丸至少百兩銀子。

便宮裏,也只有皇後用它,這是寫成宮律的,為了保證皇家嫡子的延續,皇後之位的絕對權威,皇帝最寵愛的妃嬪都沒資格用的。

她吃那味嗣育丸吃了整整六十丸,最後一胎孩子才能保到八個月。

這輩子她不與陳淮安作夫妻,也永遠夠不到皇家哪樣尊貴的地方,那種奇藥,自然也就吃不到了,孩子,這輩子也成了妄想,錦棠也就不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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