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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惡人先告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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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梅本是想拿手記作慫勇,讓陳淮安知道錦棠在勾搭嘉雨,從此厭惡錦棠的,卻不期陳淮安反而罵起嘉雨來。

她道:“這有甚毀了嘉雨的,他不過個孩子,懂得甚?

是錦棠不檢點,勾著我的嘉雨,把他給勾壞了,你竟說這種話。淮安,你如今還是個男人嗎,你確定自己不是錦棠養的一條狗,你這夫綱,還能立得起來嗎?”

陳淮安燒罷了手記,道:“我爹都沒了,您連著熬了三天了,難道就不累,不能消停消停,不能讓這家子人都有個安生日子過?”

“我怎麽啦?”齊梅忽而聲音一尖:“你們都是我生的,我要作甚,也是為了你們好。淮安,嘉雨可是你的弟弟,他要考中進士做了大官,將來可是能幫你,讓你有好日子過的,我這麽做,可不都是為了你們?”

外面還有人了,這種事情,為了嘉雨的名譽,陳淮安也不能吵吵,只得往下壓。

“拿手記作威脅,讓嘉雨替嘉利傳宗接代,娘,難道你不知道,翠娥是嘉雨的大嫂,倆人之間真有了什麽事兒,嘉雨永遠翻不過那個坎兒。”

是錦棠的聲音,她從外面走了進來,一手指著齊梅道:“那是他的嫂子啊,徜若真有了什麽醜事兒,娘,他邁不過哪個坎兒的。”

陳淮安驀然擡起頭來,望著錦棠。

滿屋子繚繞的煙霧,她披著件純白面的鬥篷,忽而一笑,唇角卻是往下撇著,頰側還有幾滴未幹的眼淚:“你就沒想過,萬一他邁不過哪個坎兒,跳河死了呢,徜若他死了,你怎麽辦?”

遙想上輩子從河裏把嘉雨撈上來,才十五歲的孩子,衣服叫水沖走了,赤精光溜的,瘦瘦的身板兒,停在河岸上,兩只眼睛緊閉著,一臉的灰敗。

如今錦棠細想,上輩子嘉雨也曾有過好幾次,對她欲言又止的時候。

哪個時候,應該來說,就是他和劉翠娥倆個之間睡過了,有了一個孩子,但是手記在齊梅手中,而齊梅拿著手記,肯定還是想再破壞她的名聲,於是,嘉雨在一次次失望之後,最終選擇了跳河。

而正是因為嘉雨的死,齊梅為了孩子的名譽,最終才吞下手記,沒有把早期的這一本公布出來。

嘉雨死後,齊梅躺在他身邊,捶天捶地的哭著,抱著他的頭不肯松開,在渭河邊那般傷心絕望的嚎哭,不肯叫人收斂,也不肯叫人把他擡走。

她哭暈過去,再醒來,再暈過去,死死抱著嘉雨的腦袋,親著他的臉頰不肯松開。那時候陳杭還活著,陳杭想要抱她,攬她,想把她從嘉雨身邊拉過來,她死不松手,不停的喚著嘉雨的名字,掰開孩子的眼皮,往他嘴裏呼著氣兒,想把他救活過來。

她那麽痛苦,那麽絕望,可她就是不知道,兒子是由她一手殺死的。反而將一切罪責全推到錦棠身上,無論說起什麽,第一句便是:你害死了我最得意的兒子。

她是占著理兒了,錦棠叫她壓的十幾年不曾喘過氣來,可她也失去了她最最得意的兒子,她一生最大的驕傲和資本。

“善惡皆有報,蒼天有它的眼睛,您自己好好想一想吧。”錦棠說道。

這輩子的齊梅還沒有經歷哪般的痛苦絕望,全然不知道曾有過的一世,叫她擺弄著,震壓著的嘉雨非但不會成材,反而會在走投無路時跳河而亡。

咦的一聲,她道:“嘉雨寫的東西你是沒瞧過,要叫你瞧瞧,你才知道什麽叫害臊,淮安向著你,你還有理了?”

錦棠一笑,卻不與齊梅爭辯,而是對陳淮安說道:“看看吧,陳至美。不到黃河心不死,不見棺材不落淚。事實是什麽,真相是什麽,你自己好好看看吧。”

上輩子,就是因為嫂子哪兩個字,讓陳淮安誤會了她一輩子。他所有對她的好,都是帶著原諒的,他總認為自己是原諒了她。

可他不知道她是清白的,她自己也不知道,直到如今,直到她親眼看到陳嘉雨要去後屋子才明白,哪個嫂子壓根兒就不是她。

上輩子對於嘉雨,錦棠心裏沈沈的負疚總算卸去,而對於齊梅,除了痛恨以外,更多的是鄙視。

整日妄圖操縱幾個兒子,操縱一個家庭的婦人,她最終得到的報應,也是最多的。

齊梅這時候還沒明白過來了,指著陳淮安道:“淮安,你就任憑你媳婦這樣指指戳戳的待我?當初你得天花快死的時候,娘是怎樣把你救過來的,你就讓她這樣待我?

兒媳婦爬到娘的頭上來了,你就這樣眼睜睜的看著?”

錦棠轉過身來,再看了陳淮安一眼,卻也不語,繚繞的煙火下不過回眸一笑,轉身便走。

丈夫,婆媳爭起來,就是個寶貝疙瘩,可錦棠都已經不要陳淮安了,又焉會在意他的態度是個什麽樣子?

“嘉雨,嘉雨!”就在這時,外面的陳嘉利忽而大叫了一聲:“嘉雨這是怎麽啦,驀的就沖出去了,像是瘋了一樣。”

鬧哄哄的,正圍著火爐打瞌睡的幾個堂兄也頓時來了精神,大家都想知道嘉雨怎麽就哭著跑出去了。

齊梅騰的站了起來,劉翠娥轉身就跑,陳淮安直接一把撥開陳嘉利就沖了出去。

不用說,陳嘉雨的手記被齊梅拿到陳淮安面前,他受不了這個場面,肯定依然是跑出去跳河了。

“禍水,禍水啊,老爺您要真還在這屋子裏,睜開眼看看吧,把這禍水給收了吧。”何媽拍著腿便開始大叫。

齊梅亦是跟著大叫:“瞧瞧這攪家的狐貍精,嫁過來才幾個月,害得我幾個兒子要生生兒斷三年的前程,好好兒的學也不能上,試也不能考,瞧瞧吧,老爺啦,您可睜眼開眼瞧瞧吧。”

轉過身來,她望著門外,極小聲兒的說了一句:“嘉雨好端端的孩子,跳什麽河尋什麽死,真真兒是……”顯然,她也著急兒子,可只要嘉雨不死,只要不是永遠閉上眼睛,齊梅就永遠不會悔悟,她因為曾經死過一個兒子,覺得世人都欠她的,理直氣壯的傷害著別人,卻不知道孩子不是拿來擺弄的物品,總會有崩潰的一天。

錦棠早想好了,只要弄明白了嘉雨當年的事情,轉身就回羅家去,於這陳家,自然沒有絲毫的留戀。

伸著手,她道:“何媽,把裏屋炕櫃的門打開,我要取我的嫁妝箱子。”

何媽這下楞住了:“要開炕櫃的門作甚,二少奶奶,雖說老爺去了,如今還是咱們夫人管家,這陳家,可沒有給你當的家。”

錦棠實則都想好了,羅家酒肆的門臉經營的很多年,以然陳舊不堪。一座陳舊的酒肆,雖說能夠昭示出其的年成來,但是,總歸不寬展,想要擴大經營,就顯得很小氣了。

而且,酒是個有時效性的產物,要真正釀好一壇好酒,沒三年的功夫是不可能的。

所以,要把酒肆修葺一番,還要進購大批量的糯高梁回來下沙,以備三年後能夠大批量賣酒的時候,酒肆的產量足以供得上市場的需求。

而給康維楨賣的哪一批酒,所得的三百兩銀子,刨出人工,購置壇子,開辟新的酒槽,再買完高梁,就用的差不多了。

如今零散賣酒,只能維持個生活。

她嫁到陳家的時候,葛牙妹給她整整陪嫁了一千兩銀子的東西,包括十畝渭河畔水田地的地契,以及一些首飾,皮褥,被面等。

首飾不是上好貨色,銷了可以融成金銀變賣,如今就在錦棠手裏。但是那十畝地的地契,因為葛牙妹怕錦棠來了之後不好作人,是直接交給齊梅掌管的。

如今一畝地的地價兒,要五十兩銀子,十畝地,可就是五百兩銀子,哪其中還有一半是借的印子錢,就是買來給錦棠壯身用的。

北地土地雖說值錢,但年產糧量並不高,不過,地本身就是值錢的東西,錦棠想重新修葺酒肆,得要銀子,就需要把那十畝地置換成錢。

齊梅拿捏錦棠,用的也正是這十畝田地,而且,如今她正在籌謀怎麽把羅家的酒肆從葛牙妹手裏弄過來,當然就不會惹得錦棠回娘家去。

當然,也絕不會把田地的地契給錦棠。

不過,她有的是拿大帽子壓人的手段。恰在此時陳家大老爺,陳杭的哥哥陳全和三弟陳進倆個進來了。

齊梅隨即往地上一坐,眼淚吧吧兒的就開始往下掉:“他大伯,他三叔,你們聽聽,這老人猶還屍骨未寒了,小輩們已經鬧上分家了,這可叫我如何是好?”

陳全和陳進皆有了年紀。陳全是個五短身材,面色醬赤,但臉型格外方正,一臉的威嚴。陳進個子高些,也瘦些,在街面上開著油坊,是個家底殷實的富戶。

雖說他們都是白身,但陳全身為陳家長子,可是渭河縣陳姓一族,這整支分支流傳下來的嫡長子。這一任的族長是他的族叔,等族長退位,應當就是他頂上了。

陳姓在秦州都是大姓,一族之中,照顧孤兒寡母,扶恤老弱病殘,皆是族中應盡的義務。當然,陳氏一族,只要有孩子想要走科舉的門路,讀書進階,族中也會出銀子一力扶持,直到他考中進士。

若說陳杭一門三父子,平日裏甚也不幹只專心攻讀,並非全是齊梅一人之功,和老大陳全的照料是分不開的。

不過,陳全為人正派,公平公正,和陳杭很不一樣。

錦棠記得上輩子葛牙妹死後,滿渭河縣無一人吊唁,唯獨陳全一人上門。

當時,他扶起錦棠來,還說了一句:“要是我陳家的婦人叫人如此欺負,我必率著族人,踏平他孫福海的家,也要替你孤兒寡母出口惡氣。”

宗族,在這種山高皇帝遠的縣城,真有了事情,比縣衙還管用。要說羅家酒肆這半年的生意做的安寧,和陳家宗族的勢力是分不開的。

“老人屍骨未寒,說什麽分家?誰想分家?”陳全走了進來,語中帶著些惱意:“人人都說咱們陳家二房三個兒子個頂個的高,妯娌和睦,兒媳孝順,不像別的人家整天吵吵,這倒好,老二才死幾天,棺木都還停著,你們跳河的跳河分家的分家?這就鬧上了?”

錦棠上前一笑,道:“大伯說笑了,有甚想不想分家的,不過是我母親心情不好,責斥我們幾個小輩幾句罷了,我們也只能聽著不是?”

惡人先告狀,錦棠這輩子可是學到了齊梅的精髓,說著,她還低頭把齊梅給扶了起來:“娘,爹沒當上縣令就死了,誰心裏不難受不傷心?您要有氣,就往兒媳婦身上出,想罵就罵,兒媳婦能受得住。”

這麽說,就是齊梅在陳杭死後,心理不爽快,借故折磨兒媳婦了。

“老二媳婦,不是我說你,人的命都是天給的,你要傷心,要怨氣,我也能理解,但咱們做老輩的,最重要的就是個立威,就是端起自己的德性來,給兒媳婦們發氣發火,難道老二就能回來了?你要再這麽著,就到大房去住兩天,留錦棠和翠娥兩個也好好兒歇歇,她們又要守靈又要做飯,可比你累得多。”

齊梅又是咦的一聲,指頭指著錦棠的臉,氣的直打哆嗦,偏偏竟然無從辯解,你說氣人不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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