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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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睿王低下頭, 又閉了閉眼, 雙手在案幾下握緊成拳。

盡管早有籌謀, 但他依然不緊張——沈餘之的命在這一刻已經不歸他們父子掌控, 而是系於向酒力摻毒的大太監之手。

□□無色無味。

如果那位何公公不在乎他侄子一家老小的性命, 往酒裏摻毒,沈餘之必死無疑。

只有他在乎,沈餘之才可以瞞天過海, 有驚無險地度過這一關。

沈餘之把酒杯放到唇邊,一飲而盡。

美酒入口, 杯中澄凈,沒留下任何顆粒——聽說□□微融於水,若想達到毒死人的濃度, 只怕杯底不會這麽幹凈。

沈餘之心中大定,從從容容地把酒吐到袖袋裏的特制水囊之中。

酒吐了,酒精的餘味還在。

他不喜歡,又端起已經倒好的茶。

茶湯極濃。

一般來說,宮裏的人不會給他沏這樣的茶, 但若為掩飾毒藥的味道就另當別論了。

這也就是說,茶裏有毒。

那麽, 毒是誰投的呢?

皇祖父, 淑妃,還是齊王的人。

沈餘之不得而知,略沾沾唇,吐到棉帕子上, 順帶著把舌頭也擦了擦。

放下茶杯,他朝泰平帝笑了笑。

泰平帝視線微縮,略略頷首,扭頭看了看身後的大太監何公公。

何公公俯下身子,準備傾聽指示。

泰平帝又擺擺手,示意何公公退下,第二次端起酒杯,“第二杯祝五谷豐登,人物康阜。”

群臣趕忙端杯應和:“祝五谷豐登,人物康阜。”

沈餘之的酒杯已經被討厭滿上了,他跟著再飲一杯。

第三杯是睿王率領群臣敬泰平帝,祝他身體康健,萬壽無疆。

三杯酒喝完,絲竹之聲又起,歌姬和舞姬登場,保和殿的氣氛由嚴肅漸漸轉向熱鬧。

□□不能見血封喉,最快也要一刻鐘左右。

沈餘之一邊賞歌舞,一邊用餘光觀察泰平帝。

泰平帝正在接受幾位老臣敬酒,看似沒有關註他,但他知道,泰平帝每一次轉頭,視線都會在他臉上停頓須臾。

“十三哥,我敬你一杯。”十五弟沈餘深忽然走了過來,他是慶王第五子。

沈餘之乜了他一眼,道:“不喝。”他接過討厭遞過來的一杯熱茶,喝了個幹凈。

“你……什麽東西!”沈餘深被折了面子,不免有些尷尬,低低地罵了一句,正要轉身,就見沈餘之身後的小宮女忽然從袖子裏抽出一把匕首,狠狠朝沈餘之的後心刺了過去。

“有刺客!”討厭大驚,擲出茶壺砸向匕首,卻落了個空,之後再施救就來不及了。

周遭很亂,沈餘之不知道他的身後發生了什麽,但巧合的事,他覺得他的毒應該發了。

“誒呦!”

他大叫一聲,直直地落下椅子,恰好躲開來自身後的致命一擊。

這給討厭贏得了時間,及時趕到,飛踹一腳,將那宮女踹出去,摔到一名正在歌唱的歌姬身前。

歌姬瞧見匕首,登時尖叫起來。

保和殿大亂……

睿王先是護駕,待發現沈餘之“中毒”,不由神色大變,跳過案幾,飛奔過來,“留白,留白,你怎麽了?”

沈餘之面色發灰,額頭上有了虛汗,捂著肚子,一張嘴就吐出一大堆汙穢之物。

片刻後,他又腹瀉了。

上吐下瀉。

嶄新的親王世子常服比馬桶還臟。

味道臭得熏死人。

睿王跪地大哭,“留白,你這是怎麽啦,禦醫!禦醫!”

泰平帝臉色很難看,對大太監何公公說道:“還不快去找禦醫!”

“是,奴才領旨。”何公公飛速離開保和殿。

首輔高大人走了過來,仔細看了看,說道:“嘔吐,腹痛,腹瀉,這是□□中毒的跡象。皇上,當務之急是喝水催吐。”

泰平帝道:“言之有理……”

睿王喊道:“來人吶,快拿水,快拿水來!”

煩人取來隔壁桌子上的茶壺,倒在沈餘之的茶杯裏,哭著遞給睿王,“太子殿下,水來了。”

睿王把杯子一摔,吼道:“這麽點水能幹什麽,把茶壺給我!”

然而沈餘之並不配合,剛剛討厭遞過來的那杯熱茶是讓他嘔吐腹瀉的中藥,只要喝進去,嘔吐就停不下來。

水灌不進去。

現場一片汙穢。

這場面足以要了沈餘之的命。

他只堅持不到盞茶的功夫,就把自己惡心得暈死過去了。

……

等他醒來時,已經回到睿王府的致遠閣裏了。

臥房裏燭火昏黃,松香氣味濃烈。

睿王守在他身旁,眉毛眼角都耷拉著,因為嘴唇抿得緊,法令紋極深,整個人像是老了好幾歲。

沈餘之掀開被子,往下看了看,發現身上是一套嶄新的江州細布做的中衣,再仔細聞聞,沒有任何可疑的氣味。

這就是好好洗過了。

沈餘之安了心,叫道:“父王。”

“兒子你醒啦,謝天謝地,謝天謝地。”睿王喜笑顏開,大手在他頭上一摸,“見汗了,退燒了,好,好!”

沈餘之道:“兒子又感染風寒了嗎?”

睿王點點頭,“放心,不是重風寒,已經給你服藥了。”

命還在,風寒就是小事。

沈餘之又道:“事情怎麽樣了?”

睿王道:“你假裝中毒之事皇上並沒有懷疑,父王以你必須死在家裏為由,順順利利地把你從宮裏帶了出來。另外,淑妃被抓,但慶王跑了。”他擔憂地看著沈餘之,“兒啊,京營將有三成將領要反,再加上一個拱衛司,你說皇上能贏嗎。”

他不再叫父皇,而是叫皇上。

沈餘之哂笑一聲,道:“那老家夥不惜弄死兒子也要栽贓慶王叔,你覺得他能真讓慶王叔逃了嗎?”他指指茶杯,讓討厭倒杯熱水來,繼續說道,“父王放心吧,那老家夥不過是想借慶王找到沈餘靖,以免留下禍端罷了。”

睿王苦笑,“皇家無父子,當真如此啊。”

沈餘之接過茶杯,把溫開水一飲而盡,問道:“刺殺兒子的那名宮女呢?”

睿王道:“自殺了,留白覺得她是誰的人?”

沈餘之挪了挪身子,靠在討厭拿過來的大迎枕上,“如果所料不差,應該是齊王叔的人。”

睿王有些尷尬,“他們這一個兩個的都瞧不起人吶。怎麽著,打量著弄死你,老子就沒咒念了是吧?他娘的都給老子等著,等老子披掛齊整了,帶兵殺他們家去,看哪個還敢輕視老子。”

“殿下,世子,慶王和慶王世子被拱衛司的副都司抓了。”蔣毅從外面快步進來。

“果然如此。”沈餘之瞧了睿王一眼,吩咐蔣毅,“蔣護衛把人從慶王府撤出來,盯緊皇宮大內,一旦有風吹草動立刻報告。”

蔣毅腰桿一挺,“是,屬下告退。”他轉身出去了。

睿王嘆息一聲,“看來都司早已在皇上的掌控之中,皇上還真是下了一盤大棋啊。”

沈餘之道:“拱衛司是皇城最牢固的一道門戶,那老家夥怎麽可能放手交給慶王叔的人呢?”

睿王嘆息一聲,有些自卑地說道:“難怪皇上不喜歡我,我的確不如你慶王叔和齊王叔。”

沈餘之拍了拍睿王溫暖的大手,“父王,你有兒子就夠了,不需要他喜歡。”

睿王含著淚點了點頭。

……

大年三十,慶王、慶王世子,淑妃,京營的三位主官,以及一幹謀士被拱衛司下了天牢。

大年初一早上,睿王世子斃了。

消息傳到禦書房,泰平帝沈默了許久,與大太監何公公說道:“朕對不起他。”

何公公低下頭,掩飾了抽搐的嘴角。

泰平帝下了地,在地上踱幾圈,道:“那孩子要怨就怨他老子吧。他聰明這一點最像朕,如果品德良善,這把椅子必定是他的。”

何公公擡起頭,見泰平帝背對著他,不免露出一個同情的神色來,說道:“黃泉路上沒老少,皇上節哀。”

泰平帝嘆息一聲,用帕子擦擦眼角,“朕是真的很喜歡那個孩子。”

何公公抖了抖拂塵。

皇上以往都叫睿王世子老十三,如今卻只用“那個孩子”來代替了。

泰平帝轉幾圈,又回到炕幾前坐下,吩咐道:“何山你走一趟,把他喜歡的東西收拾收拾,親自送過去,讓他帶走。”

“是。”何公公轉身向外走去。

“等等。”泰平帝忽然叫住何公公,“你和史誠一起去。”

史誠是泰平帝最忠心的大太監,一度被泰平帝打發到沈餘之身邊伺候沈餘之,對沈餘之甚是了解。

他是孤兒,沒有任何癖好,沈餘之始終抓不到他任何把柄,便一直不曾收買過他。

沈餘之略略沾唇的那杯茶,便出自他的手筆。

史誠去睿王府,說明泰平帝對沈餘之的死尚且存有疑慮。

兩位大太監剛一出皇宮,蔣毅便得到了消息。

他趕到致遠閣,稟報道:“世子,王爺說死囚個頭稍矮,會不會出問題?”

外人見到的沈餘之多半在肩輿裏,或在馬車上,只知道他身材夠高,卻很少有人知道他具體有多高。

這位史誠就是很少人中的一個。

沈餘之朝討厭煩人招招手,“你們帶上我的那把快刀,把那死囚的腿斬斷,拉長腿部,中間填上東西,明白了嗎?”

討厭煩人雙雙哆嗦了一下,“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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