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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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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的酒席,雖然請的人不多,可為了辦得體面、風光,潘二娘專請了兩個廚娘做事,自己在客廳裏待客。

她其實不習慣這些交際,可開了兩年店,面上倒是練出來了,縱然拙嘴笨舌,也勉強可以稱之為文靜嫻雅,倒不會露怯。

一些女人家聚在一起,說的最多的就是自己的孩子了,更何況這次的酒席就是為了慶賀兩個孩子畢業。

潘二娘如今跟人家說這些,心裏也很有底氣,家裏四個孩子,一個中學畢業,眼看著就要上大學了,一個在醫院當護士,一個在店裏操持自家生意,最小的一個也在識字……

因為嘉和大道的住戶大多都有些權勢,要說自己真比人家強,那倒未必,甚至多有不及,可再等十年來看看,前途光明著呢,他們一家的苦日子差不多也算熬出了頭。

容真真從客廳走過的時候,聽見眾人都在誇她,說她聰明能幹有出息,必定前途遠大一派光明,她娘聽著直笑。

容真真穿過客廳,來到廚房。

雖然專請了廚娘來做飯,可這並不意味著主人家就能完全放脫手了,還是得時不時去看一下,安排瓜子點心糖,妞子正在廚房裏打理這些。

見容真真進來,她問道:“餓了?”

容真真搖了搖頭。

“那你進來幹什麽?快去玩罷。”妞子把她往外趕,“這裏熱騰騰的,你去陪幹娘說說話也好。”

容真真不樂意道:“我不想去,人太多了,鬧哄哄的,還變著花樣兒亂誇,多不好意思啊。”

“那就去找小玉他們,別老在這兒竄,礙我的事呢。”

“哦。”容真真十分沒趣的應了一聲。

“等等,拿去。”妞子遞給她一盤炸好的小酥肉。

她霎時便開心起來,端著小酥肉悄悄兒去樓上和小玉幾人一起分享去了。

妞子從頭到尾把酒席辦得妥妥貼貼的,潘二娘在送走客人後誇讚道:“咱們妞子今天很能幹呢,一點錯兒都沒有,可以當得家理得事了。”

容真真就不服氣了,“娘,你怎麽不誇我呢?”

“誇你?”潘二娘點點她的嘴,“我瞧你不是端著酥肉躲懶去了?撐得正經吃飯時都沒肚子吃了。”

容真真鼓鼓嘴不說話了。

可潘二娘頓了頓,終於還是忍不住說:“你如今真是出息了,席上大家都在誇你和小秦呢。”

“唉,娘快別說了,他們一個個誇得也太離譜了,我都臊得不想呆在桌上。”

潘二娘好笑道:“人家誇你,你臊什麽?”

“可他們說得太過了,好像我已經考上名校,成為大作家了——可我下個月才去考試呢。”

潘二娘不以為意道:“遲早的事,怎麽就說不得了?”

說到這兒,她又憂心道:“咱們鄰裏也有幾個要考大學的,人家這兩天就準備動身了,你呢?真要下個月才走?”

容真真點點頭,“嗯,我過幾天要和編輯談談出版的事,等把後續事宜談妥了,辦完了,怎麽也得拖到下個月去。”

然而,在她與編輯交談之前,有兩個突然傳遍平京的消息,打亂了她平靜的生活。

這件事還是潘二娘在店裏聽見的,拿回來說與容真真聽。

兩個常到店裏吃面的食客說起了最新的八卦。

“你聽說了嗎?趙氏車行的少爺跟堂兄去胡同裏胡混,撒不出尿了。”

只這一句,便叫潘二娘上了心,平京有多家車行,可叫趙氏車行的只有一家,就是她嫁的第二個男人——趙朋的弟弟的那家車行。

另一個食客說:“我早猜到有這麽一天,那位少爺,可真是五毒俱全,哪樣兒不沾啊?如今可算是栽了,是他自己作孽,活該!”

“據說是得罪了人,人家給他下了套兒,灌得爛醉帶去了賭場,輸了兩千多大洋,又被人扔到幾個有臟病的老妓床上,現在那玩意兒都廢了,你想想看,連尿都撒不出來,還用得麽?”

“那他可真倒黴,一回就中了招。”

“什麽一回?灌了藥,三天沒下床,差點兒沒被玩死。”

“他爹怎麽就生出那麽個玩意兒?趙氏車行本就一天不如一天,如今也是半死不活的拖著,兩千大洋,怕是要傷筋動骨了。”

旁邊一桌的食客也興致勃勃的加入了討論:“我要是他爹,早把這不成器的玩意兒掐死了,你們是不知道,賭場的人拿著摁了手印的欠條上門討要時,小趙爺臉色有多難看。”

“我們不知道,你就知道得清清楚楚?”人家不信他的話。

“我怎麽不知道。”食客驟然拔高了聲音,“我那天正從趙氏車行前頭過,親眼看得真真兒的,趙老板差點兒給氣暈過去。”

“家門不幸啊。”

“是啊,我看這趙氏車行離倒閉也不遠了,他家的車幾十年不換,到處都破破爛爛,要不是車份兒便宜,你看找遍了全平京城,有沒有車夫願意租他家的車,更何況這回……嘿嘿。”

也有人談到趙少爺的那位堂兄:“你以為那位就是什麽好東西,先前過繼給堂嫂,就是原先做紅白喜事的那位趙老板的老婆,說好了做嗣子兼祧兩房,把堂嫂當做親母親,把堂妹當做親妹妹,可才剛一過去,就把人家孤兒寡母給趕出去了。”

“要不怎麽說人以類聚物以群分呢?不是壞種,怎麽湊得到一塊兒去?”

有知道更多內情的卻提出了新的疑惑:“可我怎麽聽說是那寡婦偷人,才被趕走的?”

潘二娘聽了,眼前一暈,死死抓住手裏的抹布,她想起當年哭天無路,叫地無門的境遇,恨得要咬出血來。

“嗐,你糊塗!”先前的那位就不讚同了,“你說人家寡婦偷人,那奸夫是誰?怎麽沒人肯認?要我說,若是真偷人了,以趙家那樣毒辣的手段,早將人打死了,怎麽還會趕走呢?”

“說的也是。”一眾人紛紛點頭。

世人好像都是這樣,他們其實並不知道事實,憑著自己聽來的一星半點不知真假的消息,就輕易下了結論。

他們很輕慢、很隨意的評判某人某事,然後將自己未經得到證實的想法擴散出去,一個人說,兩個人說,三個人說,這個想法就成了事實。

有時他們正巧猜中了,有時他們沒猜中,可不管猜沒猜中,經了他們的口,就一定是對的。

當初潘二娘母女被冤枉時,他們不也是這幅神態嗎?如今他們用熟悉的語調說起她的仇人,也如當初評判她一樣評判著趙家的人,可她卻一點兒也不覺得高興,也一點兒都不覺得解氣。

她的手是抖的,心是冷的,過往歲月的痛苦遙遠而又清晰,仿佛發生在昨天,如果說趙家人是造成那一切苦痛的主謀,那麽,這些人難道不是幫兇嗎?

每個人都遞了刀子,可他們的手是幹凈的。

“幹娘/娘。”兩個孩子的聲音喚回了她的神智。

小玉和小毛兒擔憂的看著她,問道:“幹娘,你怎麽了?”

先前潘二娘渾身發抖,一副快要暈厥過去的樣子,實在令人擔心。小毛兒大概知道那些食客說的事與潘二娘有關,小玉卻壓根不知道。

潘二娘努力克制住心中的憤怒與恐懼,聲音和緩道:“沒事,只是有點累。”

“那幹娘休息一會兒。”小毛兒給她搬來了凳子,小玉給她倒了一杯水。

潘二娘喝著水,讓自己冷靜:沒事的,這裏沒人知道她就是他們口中的那個寡婦,畢竟她家裏有四個孩子,誰能猜到她是當初那位只帶著一個孤女的寡婦呢?

那些人漸漸又聊了起來:“自家的孩子千萬要看好,不能跟著狐朋狗友學壞了,要是去了那些臟爛的地方,出了什麽事兒,後悔也來不及了。”

“榴花胡同也不算臟爛了,可誰知道也會出那種事……那火燒的,嘿喲,那叫一個大。”

“聽說將錢媽媽和一個姑娘給燒死了,天快亮時著的火,人都睡得熟,等爬起來救火,可不就晚了?兩個都燒得烏漆麻黑的,連臉也辨不出來。”

“那個錢媽媽,是不是手下有個清吟小班和幾個茶室的那個?她不是身邊常年跟著兩條大漢,連晚上都要人守門的,怎麽還被燒死了?”

錢媽媽一輩子作孽太多,她自己也曉得,所以心裏發虛,出門身邊必定跟著保鏢,晚上也是自己獨自住在一棟小樓,叫人專門守著門,一步也不許離開。

“這你就不知道了,那兩個守門的,正好鉆女人被窩哩,胡天胡地哪管得上錢媽媽?”

“幸好火沒燒到別處去,不然……哎,你們說這火是怎麽著的?”

有人神神秘秘的說:“聽說是仇殺!”

“謔,仇殺!那鴇子跟誰有仇?”

“先前不是說了嗎?著火的時候還死了一個姑娘,就是那個姑娘點的火。”

周圍的人都感到驚悚:“可她自己也死了,究竟是怎樣的仇恨拼著一條命也要燒死那鴇子?”

“好像是錢媽媽踢過她幾腳。”

“踢幾腳就要殺人?”

“怎麽可能,必定是常常挨打受罵,被欺辱夠了,那火氣攢起來,可不就恨得要殺人了麽?”

“我就說嘛,誰會為踢那兩腳就搭上自己性命也要報仇,那姑娘叫什麽?”

“我怎麽知道,誰會關心一個胡同裏的姑娘叫什麽。”

“我知道,好像是叫……叫什麽嬌杏,對,就是嬌杏。”

“這名兒倒好聽,就是性子太烈。”一個聽眾評論道。

“就是,你說一個妓|女性子那麽烈做什麽。”

潘二娘的臉已經白了,嬌杏……嬌杏不就是來探望過小玉的那位姑娘嗎?

有人拉了拉她的衣袖,她一低頭,看到了小玉。

小玉慌張而驚恐的問道:“他們說的是別人,不是嬌杏姐姐,對嗎?”

潘二娘握住她的手,兩人的手都是冰冷的,“也許是個同名兒的。”

“可……可榴花胡同裏沒有其他叫嬌杏的姐姐啊。”小玉的聲音裏開始帶著哭腔。

潘二娘忙道:“你走了那麽久,說不定又來了別人。”

“真的嗎?”小玉望著她,眼裏已經浸出淚來。

潘二娘生意也不做了,立馬回去把這件事同容真真說了,她自己一向不會做決斷,好在她知道遇事時該找誰。

“怎麽會?”容真真聽完後,震驚得幾乎失聲,她素來是個能拿主意的,在這一刻也驚慌得手足無措。

“娘,你是不是聽錯了?或許那個人說的不是嬌杏,是別的名兒呢?又或者只是同名,其實另有其人。”

“或……或許吧。”潘二娘何嘗又不這樣期盼著呢,要真是那個姑娘,小玉該多傷心啊。

小玉揪著容真真的衣裳,眼淚汪汪的問道:“福姐姐,他們說的一定不是嬌杏姐姐,對不對?”

容真真給她擦了擦眼淚,鎮定道:“姐姐先去打聽打聽。”

她心裏自然是慌的,她也很擔憂,可她卻不能表現出來,因為她還要拿主意,還要做定海神針。

容真真記得周秀還在時,自己和她聯系,就經過了榴花胡同廚娘的手,她提筆想寫一封信,把那廚娘叫出來問問,若是嬌杏沒事,還可以叫她把嬌杏帶出來。

秦慕思索片刻,卻阻止了她:“不要寫信。”

“為什麽?”容真真疑惑的看著他。

秦慕分析道:“胡同裏著火燒死了人,必定是要嚴查的,白紙黑字落在紙面上,恐怕會惹來不必要的牽扯,那廚娘貪財,未必不會出賣咱們。”

“再一個,她畢竟只是個遞信兒的,又在廚房裏工作,對這些事多半不清楚,還是找別人好。”

“找誰?”

秦慕吐出一個名字:“小蓮。”

他們坐車去了胡同外面,並沒有選擇進去,因為出了這樣的事,著火的樓已經封了,還有許多巡警來往,常來此處的嫖|客大多也不來了,一時間竟顯得有些冷清。

秦慕找了個在街面上討生活的男孩子,給了他五毛錢,叫他:“去茶室找一個叫嬌杏的,如果找不到,就找叫小蓮的,把她帶出來。”

那男孩兒接過錢,猶豫了一下,吞吞吐吐道:“這位少爺,您是不是……消息不大靈通,那個叫嬌杏的,不是……不是死了麽?”

容真真的手指蜷縮起來,在掌心捏出深深的指印。

秦慕看了她一眼,掰開她的手指,放在自己手心裏,他對那男孩說:“你去,先找找,如果……人家說沒有,就找小蓮。”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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