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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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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慕溫和一笑,寬慰她:“沒事,先生只是多囑咐了我幾句。”

容真真略松了口氣,有些不好意思道:“我還以為你挨了訓——於先生可嚴厲了。”她上回上課走了神,就被說了一通,臊了她好幾日。

“他不過是負責罷了。”秦慕自然而然轉移話題,“馬上放假了,你找著工作了嗎?”

容真真瞬間顧不得糾結先生的事兒,她發愁道:“還沒呢,有些工作我明明能做,人家卻嫌我年齡小,不肯讓我做。”

她說的還不止這些,大多數招工的,不僅嫌她小,還嫌她是個女孩子,連試也不肯讓她試。

秦慕沈吟道:“若是沒找著合適的,我工作那裏,就是昌隆航運,最近要招幾個文員,你不妨去試試。”

容真真聞言先是一喜,接著又是忐忑:“我怕人家不肯要我呢。”

“沒事。”秦慕寬她的心,“有我作引薦,雖不能包你進去,也可讓你試一試,但之後就全憑你自己的本事了。”

秦慕在昌隆航運做翻譯助理,雖不管人事,可畢竟與主管混了個面熟,別的不說,至少要賣他個面子,給容真真一個機會。

王主管是個面相精明的中年男子,他果真如秦慕所說的一般,願意讓容真真試試。

其實這也不光是賣秦慕一個面子,王主管心中自有成算:別看這姑娘年紀小,要是個有真本事的,招了進來,不必花太多錢,卻能幹一樣的活,秦助理不就是一個現成的例子麽?他薦的人總不該太差罷?

退一萬步來說,就算幹不得活,他再把人辭了,也不能說打了秦助理的臉。

秦慕幫容真真談妥,約定試工三天,三天後,要是覺得合適,就簽合同做正式工,不過工錢要低一點兒,只有五個大洋,其他文員有六個——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誰叫容真真一來是新人,二來年紀也小呢?

試工要從明日起,容真真問清了上班時間,就與王主管告辭。

正在此時,一對年輕男女從門外並排走了進來。

容真真的目光首先被那女子吸引住了,她穿了件立領蕾絲邊襯衫,外搭一件英國造的呢子馬甲,下身一條西裝褲,頭戴禮帽,行走間英姿颯爽。

她旁邊的男子,從頭到腳一身白西裝,梳著個大背頭,不知打了多少蠟,顯得油光發亮,和腳下擦得錚亮的皮鞋交相輝映,他瞧見容真真,挑一挑眉,沖她眨了眨眼睛。

容真真心道:這穿得一身孝的怪人眼睛怎麽一抽一抽的?

她沒想太多,隨著秦慕走了。

王主管忙迎了上去,堆出一副笑臉,口裏喊道:“少爺,小姐。”

原來他們就是昌隆航運的大少爺席文毅和二小姐席文淑。

席大少註視著容真真離開的背影,饒有興趣的問道:“那個女孩兒是誰?”

王主管答道:“是今天新招的文員,據說是東明學堂的學生。”

“哦,長得倒不錯。”

他妹妹席二小姐翻了個白眼,警告道:“你可消停點吧,還嫌被爺爺收拾得不夠?”

席大少滿不在乎道:“我又沒做什麽,再說了,我向來不強迫人,大家你情我願的,有什麽不妥?”

席文淑從鼻子裏哼出一聲,壓根兒懶得搭理他,回頭對王主管道:“棉花廠的老板不是到了嗎?帶路。”

容真真不知她走後發生的這些事,她在王主管手下做事,幫忙管理賬目、考勤發薪,整理檔案……諸般事宜無一差錯,處處都細致妥帖,且她辦事勤謹,不用人催就很有眼色的把事辦好了。

幾天下來,王主管對她很是滿意,招她一個,起碼能當一個半用,工錢還比旁人少,這不是賺到了麽?

容真真在昌隆的工作正式步入正軌,因為工作忙碌,每日下班時天都黑了,她一個人行走不便,秦慕做完事就來接她,同她一塊兒去虎子的豆花攤上吃兩碗豆花,再結伴回家。

他們依舊住在學校裏,同院的翠蘭回鄉下去了,高嬸找了個給大戶人家當廚娘的活兒,晚上還回院子裏住,廖叔在假期裏也得看守學校的器材,因此四個人住在一塊,也不算冷清。

這天容真真輪休,她想起自己很久沒去看娘了,也不知她過得怎麽樣,也該趁著這個時間去看看,順便說說自己的近況——她找著月薪五個大洋的活兒了呢。

潘二娘嫁的,是個開饅頭店的男人,說是嫁,其實也沒正式辦酒,只是兩個人搭夥過日子罷了。

容真真去找娘的時候,心裏十分雀躍,因為娘平日不許她去找她,怕自己的名聲影響了女兒前程,容真真又一直忙忙碌碌的,實在抽不出空來,母女倆已經許久沒見面了。

她想:雖然娘不許我去見她,可真到了面前,大抵還是會很開心吧?

潘二娘現在的那個男人,叫老丁,在南門街菜市口開了家窄窄的小店,喚作老丁饅頭店。

老丁是個死了婆娘的老鰥夫,前頭那個婆娘,留下一個傻兒子,二十多歲了,屎尿還得人伺候,連飯也得人餵,自然,也一直沒討著媳婦。

老丁不願絕了後,也放不下這個傻兒子,再傻,好歹也是自己骨肉不是?他一把年紀了,起早貪黑的掙那幾個錢,還不是想給兒子買個能幹的媳婦,日後再生個孫子,也了卻了一樁心事。

他同潘二娘搭夥,一來是看這女人長得漂亮,二來,也是他一個人幹不動,忙著生意,就顧不得兒子,顧著兒子,生意就沒法做。

可兩人一同過日子,潘二娘不必懼怕流言蜚語,老丁也多了個能做活的勞力。

既然他把潘二娘看作是做活的,潘二娘的日子自然過得不容易,容真真看到娘的時候,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這才過了多久,不到半年吧,怎麽就老成這個樣子了?

老丁饅頭店有兩層,再加一個矮矮的閣樓,上頭是住人的,下頭的店面不大,破破爛爛的,只有三人並排那麽寬,放了幾個大蒸籠後,就只容得下一個人打轉身了。

容真真只看到潘二娘一人,在那狹小的方寸之地忙活,她一個人發面、和面、醒面、揉饅頭,再上蒸籠蒸,有客人來,也是她一個人在收錢。

她手裏忙著,都沒歇過,容真真看著她佝僂著,明顯是體力不支的樣子,她捶捶腰,捏捏手腕,就又繼續一刻不停的和著面。

容真真心裏想:那個男人呢,他在哪裏?為什麽都不替娘搭把手?

她憤怒又傷心,不知為何,竟不敢上前,那個彎腰駝背,滿面風霜的人,真的是她的娘麽?

看著看著,她心中酸楚難忍,猛然轉身,頭也不回的離開這裏。

起先,她是走著,走著走著,她似乎再也忍受不了,滿腔郁憤促使她朝著前方,竭盡全力的奔跑起來,眼淚流了滿面。

她漫無目的的跑著,往地上摔了一跤,爬起來,又往前跑,不知跑往哪個方向,也不知跑過了幾條街,才終於停了下來,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當初娘把所有錢給了她,然後離開她,去往另一個男人身邊,容真真心裏知道不該恨,也沒什麽可恨,可她依舊忍不住,生出了一點兒怨言:娘怎麽能忍心拋棄自己的骨肉呢?

可親眼見到娘過得並不好,她什麽怨什麽恨都沒有了,只覺得心疼得要命。

哭過了,容真真擦幹眼淚,擡起頭看看四周,這裏的場景那樣熟悉,是她曾經稱之為家的地方。

原來不知不覺間,她竟跑到了這兒來。

離開半年,附近沒有發生半點變化,糧油鋪子、成衣鋪子、豆腐坊……一切一如往昔。

她如幽魂一般走到那家熟悉的店鋪前,紅白喜事的牌匾還沒換,連香燭、紙錢、花圈、鞭炮……這些貨物擺放的位置都與從前一模一樣。

高高的櫃臺後,有著一對烏青眼圈的趙禮昏昏欲睡,昨晚在賭坊奮戰一夜,他今日有些精神不濟。

容真真看著他,胸中忽然湧現出一股不平郁氣,憑什麽明明是他作了惡,卻過得這樣舒坦,而她的娘,卻受苦受累,老得不成樣子?

想到頭發都白了的娘,想到她在自己沒看見的地方,不知吃了多少苦楚,她再也站不住了,發了瘋一般,順著原路又飛奔回去。

她跑過寬寬窄窄的街道,跑過長長短短的胡同,沿著白河,跑過了玉水橋,跑到了菜市口。

她扶住了膝蓋,半蹲著喘著粗氣。

好半天,她將氣喘勻了,才遲疑著走上前去。

雖說是饅頭店,但這裏也不光賣饅頭,還有餃子皮、面條、湯圓之類的生食,須得買回去自家煮。

潘二娘揉著面,問道:“買些什麽?”

半晌沒聽到回答,潘二娘轉身擡頭,眼睛驀然瞪大,淚水霎時唰唰往下流。

“福姐兒,你,你怎麽來了?”

她上前兩步,伸出手想抱抱自己的女兒,又仿佛意識到什麽,趕緊將手在圍裙上擦了擦,卻又覺得怎麽也擦不幹凈。

容真真不顧她一身的面粉,猛地撲上去,撲進她懷裏,將臉埋在娘的頸窩,嗚嗚的哭起來。

潘二娘手足無措道:“福姐兒,你怎麽了,你怎麽哭了?是不是沒錢,沒錢娘給你,娘有呢。”

她擡頭四下張望了一下,連忙將容真真帶到旁邊的巷子裏,從兜裏掏出一把毛票,塞給容真真:“娘身上只有這麽多,你先拿著。”

容真真不肯接,“您別給我,丁叔知道了該不樂意了。”

“傻孩子,這又不是他的錢,都是娘抽空幫人做針線掙的,你安心拿著就是。”

老丁一向吝嗇,每日做了多少個饅頭,和了多少斤面都數得清清楚楚,他信不過潘二娘,每晚睡前都要把錢點一遍,少了一分都不成,誰也甭想從他手裏撈著半個子兒。

可容真真還是沒接,她說:“我找著活兒了,一月五個大洋,不缺錢花。”

潘二娘欣慰的摸了摸她的頭,“娘就知道福姐兒能幹。書呢?書讀得怎樣了?”

容真真帶著兩分不易察覺的自豪:“我又得了第一,學裏獎了我五塊錢。”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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