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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請醫入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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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量完,二娘回去繼續睡她的窄榻,這一點兩人也沒有異議。

次日一早,二娘讓斂秋揣著褚直的簪子出了國公府。

陳媽媽聽二娘說派斂秋回去報個一切都好的口信兒,滿心同意。褚直身子不好,都沒回門,現在只是派個丫鬟捎個口信,那自然是可以的。

除了讓斂秋去一趟城隍廟,二娘還交代了斂秋一些別的事情,重點打聽一下安定侯府附近有沒有空置的宅子出售。

錢家那筆銀子還上後,二娘手上還剩幾百兩銀子,大宅子買不起,小四合院估摸著能夠買一座的。這也是因為是在燕京,在青牛縣的話,一座宅子也就幾十兩銀子。

昨晚二娘救李桂出去後,國公府裏亂了一陣,早上陳媽媽過來的時候,又特意囑咐了一遍:二娘只需要照顧好褚直,晨昏定省的老太君都給免了,羅氏那邊也是一樣,什麽時候褚直完全好了再去不遲。

說到國公府裏接連被賊闖入兩次,陳媽媽也是一臉郁卒,她在國公府裏一輩子了,就今年事兒多。上次那個光砍樹,昨天那個還說鬧鬼了,喊著要請道士來捉鬼。為這事兒今兒早上老太太還把太太給罵了一頓,交待一定不能傳到會春堂,別驚著褚直了。

二娘看陳媽媽不想多說的樣子,打消了跟她打聽“看園子的李媽媽”的念頭。褚直根本不管內宅,叫春燕過來一問,府裏姓李的看園子的婆子有十多個,誰知道是哪一個。

由此可見,設下這條毒計要除掉褚直心腹的這個人非常狡猾,很可能逮住了李婆子也不一定能問出來什麽。

陳媽媽坐了一會兒,她現在兩頭跑,見褚直氣色好了許多,二娘什麽都井井有條的就要走,臨走忽然想起來個事兒,問二娘會打同心結不會。

二娘有點尷尬,想繞開這個話題,就聽褚直一聲嗤笑。

陳媽媽立即就明白了,笑著走了。

二娘盯了一會兒褚直,他今天換了湖綠褶兒,皮膚白穿什麽顏色都好看,手上拿著一把湘妃扇,倚著床在那兒看著扇面上的美人兒。

“我說你你還不服氣,有本事你給我打個,同心結不成,就尋常的梅花絡子。”他頭頂上跟長了眼睛似的,頭也不擡道。

二娘心想我會我也不給你打,反激他:“我是不會,那你會嗎?你會你教教我唄。”

褚直一聽,莫名想到他手把手教她的情景,眼皮不自覺地跳了兩下,扇子一合道:“外面的樹是你砍的吧?”

二娘以為他不會註意那些樹了,沒想到還是提起來了,眼珠子望著格子架上的自鳴鐘站起來:“你該吃藥了。”

剛走了兩步,聽褚直在背後哼道:“要砍就砍幹凈,下次把根也挖了。”

二娘背影一頓,快步走到外面叫春燕、安蘭進去伺候褚直吃藥。

從明堂過,二娘看見廊檐下站著一群丫鬟,本來想叫兩個過來幫她收拾東西,最後自個兒進了西次間。

會春堂褚直的東西琳瑯滿目,她的大件嫁妝都收在府裏庫房裏了,鑰匙在她這兒,只有貼身要用的東西擡到會春堂了,有兩箱二娘放在西次間,想著有時間了自己收拾一下。

換個人肯定覺得一個丫鬟不夠用,不過對二娘來說,多一個丫鬟反而多了一層束縛。

她一個人在屋裏把箱子裏的兵器擦了一遍,不由有些懷念起師父和師兄弟來,什麽時候還可以白馬嘯西風呢?

等褚直死了?

這個念頭跳出來,二娘嘿嘿笑了一會兒。

晚飯前斂秋帶著李桂的信回來了,二娘摒退丫鬟,叫春燕外面守著,褚直床前聽斂秋回話。

李桂信中說白錦現在就在城隍廟,他開了義診,每天都有很多人找他看病,也有大戶人家請他到家裏看病,褚直隨時可以去請他,不過要在下月前,因為白錦下個月打算離開燕京。

說完李桂的事兒,二娘便問家裏的事。她不好叫褚直回避,褚直就在一邊聽著。

顧山、許氏、如豹一切安好。

如虎從刑部大牢出來後,反正花了銀子贖罪,仍可以回神衛軍。不過有了汙點後難以得到重用。那曹爽仍在神衛軍,不知怎的給如虎放了個長假,如虎現在就在家裏休息。

出人意料的是錢家忽然提出要在九月十九日迎娶顧詩蕊。二娘掐指一算,這不就剩下半月不到了嗎?

只要錢益不再糾纏她就行,不過錢益現在可沒辦法對付她了,說起來這就是褚直的功勞了。

二娘很想讚賞一下褚直,卻見這位爺坐在床上,眼睛盯著手中的書卷,根本就是一副雲淡風輕、事不關己的姿態。

那就不用謝了!

斂秋說她娘帶了一包東西給她,二娘趁機跟著斂秋到了西次間。斂秋取出兩封信交給二娘,一封是忠義堂來的,原來她師父周覆和一幹師兄弟已經到了燕京了;另外一封是大和尚來的,說她既然嫁到了國公府,就別忘了他這個大師伯,有好酒好肉想著他。

二娘暗裏“切”了一聲,最後打開包袱,一看差點閃瞎眼,用手指勾起了一條粉紅色鯉魚戲並蒂蓮小肚兜問斂秋:“這是什麽?”

斂秋心想許氏可真太了解自個兒閨女了,她看著二娘這不開竅的樣子也跟著著急,拿過肚兜塞在二娘手裏低聲道:“我的好二娘,你怎麽不著急呢?三爺的身子好了,你就該……這外頭一群群的,你不怕嗎?再說等你有了也是個靠山……”

二娘伸指彈了一下斂秋的腦門,想的真多,就褚直那身子,她能吸……上嗎?

二娘跟斂秋走後,褚直在床上坐了一會兒,下來隨意走走。看見西次間門口露著斂秋一段裙子,還在輕輕動著。心想不知二娘跟斂秋說什麽還沒說完,慢慢朝西次間走去。

他大病初愈,步履緩慢,且地上又鋪著毛氈,裏面兩人竟都沒聽見。

褚直尚未走到門口,就聽二娘說“程喻那兒有消息嗎”,斂秋答“沒有,您要不放心,我去一趟獅子頭街的文寶齋。”。

二娘尋思著欠了程喻一萬兩銀子,欠了顧詩華三千兩銀子,不知道猴年馬月能還上。既然對方不催她就先不著急,擺了擺手叫斂秋打開箱子,把她娘精心給她準備的一包貼身小衣塞在箱子裏,往褚直臥房去跟他商量什麽時候請白錦過府看病。

回去褚直還坐在床上看書,臉上帶著些病態的紅暈。

褚直身子現在很虛弱,魯老太君是不可能放他出去的。

他的病又一直由胡太醫照管,胡太醫是個有水平的,這次也是胡太醫出了大力褚直才轉危為安。那白錦不過是個游醫,貿然請他入府看病、換方子,老太君肯定不會同意。

兩人決定在九月十五日老太君去靈隱寺上香這天請白錦進府。

李桂也這一天回來,只要褚直露面,就沒人敢動李桂。

定下日子,二娘又叫斂秋跑了一趟城隍廟送信。不知不覺過了幾日,褚直身子漸好,飲食也多了些,只要不接觸能引發他呼吸困難的東西就可以了。他一能正常吃飯,二娘就基本無事可做了。可她也不能在國公府裏到處亂逛,至今她還沒有正式拜見鎮國公褚陶和羅氏,褚直也不提這事兒。

好在這一天褚七娘來了一趟,還給二娘帶了一盒子花月樓的點心,稍微給二娘解了些悶。兩人說話的時候二娘就吃的差不多了,等褚七娘走了,飽腹之後的困意上頭,便在西次間的床上睡了一會兒。

醒了之後,春燕來請二娘到後面坐坐。

原來會春堂後面有個小園子,褚直嫌屋裏悶熱已經去後面納涼去了。

此時晚霞滿天,微風拂過樹葉婆娑,尚未走入園子,便聽得一陣嗚咽婉轉的簫聲。

接著水流般的琴聲響起,又有笛子來和,最後卻是一段大珠小珠落玉盤的琵琶聲。猛然一陣笑聲,原來中間那位穿著霓裳舞衣的舞娘旋轉不過琵琶,差點跌倒,恰被人扶住,笑成了一團。

二娘跟走錯路了似的看著眼前一切。

褚直放下嘴邊的笛子:“二娘,你來了,快過來坐。”

安蘭、妙菱、碧檀、抱琴、芳芝等紛紛起身:“少奶奶。”

中間那舞女也轉過身來,摘了面紗,露出尖尖的小下巴和水汪汪的杏眼,原來是櫻雪。

二娘笑笑,走了過去。

春燕搬了凳兒過來,二娘在褚直身邊坐下,看他撥弄面前古琴。

褚直寬大的袖子拂過琴弦,側臉對著她笑:“安蘭琴彈得好,妙菱會吹笛子,碧檀琵琶一絕,櫻雪跳舞最好,二娘你會什麽?你一定會的更多吧?”

二娘腦子裏盤旋過幾個回答,最終微微一笑:“我自幼在鄉間長大,並不會這些,叫三爺失望了。”

二娘坐在那兒喝了一杯茶起身回到前面。

斂秋氣的要命,狐媚子狐媚子罵了好幾遍。

二娘聽見了當做沒聽見。

到了晚上臨睡,二娘照例給他端了睡前要喝的水,問他:“晚上您看讓誰值夜呢。”

見褚直詫異,二娘低低一笑:“咱們成親第三日晚上出去吹了風,今個兒頭疼的厲害,我就先睡書房了。”

又自語:“我看就櫻雪吧,舞跳得好,爺晚上想看舞,也方便的很。跳舞沒聲音,也不會礙著旁人睡覺。”

遂叫櫻雪進來睡那張窄榻,自個兒去了書房。

斂秋這回快急哭了,二娘卻叫她好好睡外面大床上,晚間褚直有什麽吩咐盡心服侍。

褚直在床上坐了一會兒,剛緩過勁來就見櫻雪含羞帶怯地進來了,沒好氣道:“就睡南窗下邊兒吧,半夜別出聲,我眠淺。”

次日廚房備飯的婆子五更天就見櫻雪蔫蔫地到廚房來找水,奇怪問道:“姑娘怎麽這麽早就起了?”

櫻雪有氣無力道:“三爺眠淺,我一動他就……”

驚覺自己困的說漏了嘴,櫻雪連忙住嘴。

那婆子卻吃驚地上下打量櫻雪,三爺這才好了幾天,旁邊還放著剛剛過門的少奶奶,就跟這櫻雪……

櫻雪看出婆子誤解了,也不解釋什麽,一笑就端著水走了。

且說褚直叫櫻雪屋裏值夜,前面幾天睡著二娘他也沒覺得什麽,換了這櫻雪,他總睡不踏實,加上前世這櫻雪是個吃裏扒外的,褚直總怕她做什麽手腳,天還沒亮就打發櫻雪出去,好不容易睡了一個時辰。等春燕、安蘭進來,見他烏著兩個眼圈都嚇得不輕。

褚直等了一會兒不見二娘進來,便由二女服侍著穿了衣。等擺上早飯了還不見二娘,忍不住叫斂秋。

斂秋一溜煙跑進來,把二娘臨走之前的話學了一遍:“三爺的早飯已經準備好了,有荷葉餅、金絲棗糕、奶香小饅頭、果餡蒸餅、煎雞蛋、胡麻粥、碧粳、銀絲湯。少奶奶說三爺要先吃飯再吃藥,要不傷胃;吃藥不要嫌苦,吃完藥可以吃兩片蜜餞,少奶奶準備好了,就在外頭櫃子裏,三爺不要貪吃,頂多三片。”

褚直耐著性子聽完:“我問你少奶奶呢!”

斂秋:“少奶奶一早跟老太君請安去了,就不陪您吃飯了。”

褚直半響無語,一筷子把煎雞蛋給搗的蛋黃流出來了。

斂秋暗自叫爽,春燕無奈,安蘭覺得二娘有點過分了。

褚直吃罷飯在院子裏走了一圈,坐在回廊下面看了會兒書,帶上秦冬兒往老太君的繡春堂去了。

進去陳媽媽正喜滋滋指揮人打掃院子。

褚直見院子裏都是落葉問陳媽媽怎麽回事。

陳媽媽一見是褚直,喜道:“三爺您用過飯了吧?二娘真是個能幹的,一大早就過來給老太太請安。原來這兒有棵玉蘭樹,以前長的小不礙事,後來大了遮陰,老太太早想把它給挪到墻角,今天一給二娘說,二娘直接就把它給挪了,前後也就一盞茶時間……”

正說著,裏面傳來老太君的聲音:“直兒你來了,快來看我這張椅子,哎呀,這可是你爺爺年輕時坐過的,壞了我也舍不得扔,今天二娘給我修好了。”

褚直:……

老太君見他東張西望的,奇道:“你找什麽呢?”

想了一下恍然大悟:“找你媳婦啊,早走了,都走半個時辰了。”

二娘是早走了,卻沒有回會春堂。

她不想見褚直並不是因為生氣,而是她怕自己一時控制不住弄死這孫子禍就闖大了。

她一面走一面用手扇著風,圖涼快撿的路都是林蔭小道,停下來時才發現不知道走哪去了。

二娘一面抱怨這國公府沒事修那麽大幹什麽,一面踮著腳四處望著希望能找到來路。可四處都是一人多粗的大樹,甚至還有幾棵需要數人合抱的古樹,站在樹下面根本看不到遠處。

反正這也沒人,她把裙子掀起來掖在腰裏,蹭蹭上了樹,剛在樹杈上站好,就聽見咚咚咚跑步的聲音。

來人正好停在二娘這棵樹下面,找什麽東西似的退著靠在樹幹上,又一屁股坐在露出地面的樹根上。

忽然間他警覺地站了起來,只見從樹林深處裏走出來兩個男人來。

二娘好奇地看著那人身子發抖卻站著不動。

那兩個男人一個穿著青絲絹道袍,一個穿著大紅織金袍兒,腰系金鑲碧玉帶。二娘記得褚直也有這麽一件大紅袍兒,也有這麽一條腰帶,可褚直穿上又清貴又冷艷,這個人穿上卻俗不可耐,跟熊瞎子披了袈裟似的,偏頭上還簪著一朵大紅石榴花。

那大紅袍兒站著不動,穿道袍的上去就對著先到的那人一頓胖揍。

這兩個人都人高馬大的,那先到的人卻瘦的跟猴一樣,被打的哎呦哎呦直叫喚,卻並不還手,還壓低了叫聲,生怕被人發現似的。

見此情形,二娘就有點冒火。恰此時她聽清了那人嘴裏喊的什麽,不由微微一怔。

大紅袍兒手一揚,打人的停了手。

“算你識相,敢說聲‘不’爺就把你全家賣到窯子裏去!說,病秧子現在怎麽樣了?”

不待回答又急忙問道:“他真好了?”

那人垂著頭惶然道:“好像是好了。”

穿道袍的人上去就是一掌:“什麽叫好像?說清楚!”

二娘看這個人出手,覺得這個人好像有些武功底子。

“應該是好了,昨個兒三爺還在園子裏跟幾個丫鬟玩樂。”

二娘辨出來了,這個人好像是會春堂一個叫馬紅的小廝。

“跟幾個丫鬟玩樂?病秧子還有這閑情逸致,他那屋裏幾個丫鬟可是夠水靈的……”大紅袍兒摸著下巴道。

“再水靈最後還不得落在爺手上。怎麽玩的,你說清楚點!”穿道袍的人一面討好大紅袍兒一面呵斥道。

嚇的馬紅一哆嗦,又不敢不說,把昨天小園子裏發生的事兒講了一遍。

他不說二娘還不知道會春堂上下人等都跟親臨現場一樣,講的一點不差。

大紅袍兒的手一直摸在下巴上,後來跟牙疼似的對著馬紅踢了一腳:“滾!有事兒爺再叫你,給爺盯緊點兒!”

馬紅對著大紅袍兒一鞠躬,瘸著腿跑了。

穿道袍的人道:“爺,就這麽讓他走了,不讓人趁著病秧子娶了黑夜叉給他……”

他倒是沒說下去,不過兩只手指在空中捏了捏,就像在搓什麽粉末。

大紅袍兒冷笑一聲:“不急,現在老東西盯的緊,那馬紅也不一定可靠,到時候把我抖出來就完了。我看病秧子對那黑夜叉頗看不上眼,先讓黑夜叉脫病秧子一層皮……”

上頭忽然哢嚓一聲,穿道袍的人立即高喝一聲:“什麽人?”

隨著幾片樹葉飄落樹頂上飛出一只貓頭鷹來。

“晦氣,走!”

等這兩個人走遠了,樹梢上才鉆出個人來,差點被發現。

二娘仔細向四處望去,先認出了繡春堂的位置,然後才順藤摸瓜辨出會春堂五間上房的輪廓。

看了好一會兒,二娘才爬下樹來,按著方向往回走。

過了這片林子,連著的是一片竹林,她本來就不太想回去,故意從竹林裏面穿行。

進竹林沒多遠,前頭傳來了砍竹子的聲音。

有個才留頭,穿著穿皂布短衫,腰裏紮著灰色布帶的小廝在那吭哧哧地砍竹子,一邊砍一邊哭,旁邊還有個挺著大肚子的老頭不停地罵著。

看見二娘,都是一怔,不過老頭並未停嘴,罵的愈發厲害:“讓你砍成一尺長、平口,你看看你砍的都什麽貨色?!”

那小廝哭著辯解:“你說要上下一般整齊,哪有長這麽齊的?你要平的,我砍的不是平的嗎?你自己來試試,這竹子又粗又滑不溜秋的,我的手都割破了……”

老頭愈發惱怒,抽出一根竹竿就要打那小廝。

不料剛舉起來就被一只手奪了去。

是那闖入此間的陌生姑娘。

二娘心煩至極,不知怎麽在這國公府裏走了不到一圈,就遇到這麽些奇葩,她一點不留餘地,手上帶了內力,震的那老頭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地上還有不少毛竹,老頭一屁股坐上可想而知其中滋味,但他楞是沒叫出來,瞪著一雙豹子眼盯著二娘。

二娘往地上一掃,看見老頭前面生著一堆火,旁邊隔著一口鍋,火上架著幾根一尺來長的竹筒。

那小廝被二娘空手奪竹竿嚇楞了,這時候才反應過來,竟是一步擋在老頭面前大叫:“你是誰?竟然敢打國……”

老頭從後面一掌拍開他,站起來道:“你知道我是誰嗎?”

二娘見他頭戴萬字巾,身穿皂布短褐袍,旁邊地上還丟著一頂爛了一個邊的草帽,加上那些燒著的竹筒散發著焦糊味兒,肯定是哪房的廚子,貪吃跑到這竹林裏做竹筒飯。她心情不佳,當即冷笑一聲:“我管你是誰!你就是天王老子今天我也得給你講講道理!”

老頭嚇了一跳,摸了摸胡子:“你跟我講道理?你跟我講什麽道理?”

二娘指著那小廝道:“我今天要給你講的道理是,他也是爹娘生的,有血有肉的,憑什麽你想打他就打他?我打你行嗎?”

那小廝嚇的臉都白了,擠出一句:“他是我主人。”

二娘想起褚直寒磣她怒從心起:“主人就能隨便打人嗎?主人就能隨便惡心人嗎?主人也有很多做不到的事兒,主人是不是要先打自己?”

那兩人都看出二娘火氣很大,小廝膽顫道:“老爺讓我砍竹子,是我偷懶,沒好好砍,跟老爺無關。”

老頭倒是鎮定:“你聽見了,不是我要罰他,是他自己不好好幹活,害的我的玉田胭脂米全糟蹋了,我不打他打誰?”

二娘看那小廝真有恨鐵不成鋼的意味:“他剛才明明好好砍了,我都看見了,他說他手都磨破了……”見那小廝不停地沖她搖頭擺手,二娘越說越沒勁,這倆人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真不知道自己瞎操什麽心。

她不說了,直接越過這兩個人準備走。

老頭在後面喝道:“還不繼續給我砍,砍不出來我把你剁了餵狗!”

二娘氣極,猛地轉身走到小廝面前奪過他手裏的砍刀。

“我來給你砍,你要什麽樣的?”

小廝快哭了,這奶奶到底是誰啊,竟然不認識他的主人!

老頭也快被氣笑了,眸子閃了幾下,按捺住看二娘砍竹子。

只見二娘手起刀落,一根根竹子應聲倒地,又刺啦啦幾聲,竹竿上的葉子被收拾的幹幹凈凈,接著寒光閃過,哢嚓嚓每一根竹子都被砍成了長度完全一樣,切口完全垂直的竹筒,擺放在地上簡直像一摞整齊的書簡。

“夠了罷,不要再為難他了。”

二娘松開砍刀,砍刀垂直插入泥土,寒光照亮老頭和小廝眼俱是一花。

見他倆不說話,二娘準備走了。臨走看到地上那一堆冒黑煙的柴火,忍不住補了一句:“你烤糊不怪竹筒,要怪只怪你的柴火太濕,還有,你根本就沒轉均勻。”

老頭如何不知?他廚藝雖精,卻少幹這生火燒柴的活,今日忽然想吃竹筒米,興致所至,就到了這竹林裏。誰知林下潮濕,找來的柴火沒燒旺,反而把自己熏的兩眼流淚,又見扇墜兒把竹子砍得歪七八糟的,才一時心煩要拿扇墜兒撒氣。

這時聽二娘這麽一說,心中一動道:“你站住,你會做竹筒米?”

二娘別的不會,竹筒米卻是最在行的,只因在青牛山的時候,一個月少不了幾回上山打獵,餓了就砍截竹子做竹筒米。

她瞧出老頭的意思,又聞著那米雖有焦糊味兒,卻難掩竹香,也勾起了饞蟲,冷聲道:“當然會做,不過……一人一半。”

老頭同意了。

扇墜兒在旁邊看得形如呆滯,被老頭拍了一巴掌才飛快地去撿柴火去了。

回來時,火堆已經燒得旺旺的,二娘一面轉著竹筒一面對老頭說“光有米不是最好吃的,要是有臘肉放幾塊才叫香。”

扇墜兒又跑去拿臘肉。

第一批竹筒飯沒烤好,三個人就聊熱了,光聊吃的,什麽青蛙腿、燒麻雀、燒馬知了、烤小魚、生吃鳥蛋、春天裏剛長出的榆錢,第一茬桑葚……都是些國公府裏沒有的東西。

末了,烤了二十餘筒竹筒飯,老頭和扇墜兒一個人吃了五筒,其餘的全被二娘吃了。

這姑娘到底是哪房的啊?沒聽說府裏有誰這麽能吃啊!

扇墜兒有心想問,卻被老頭一個眼神止住了。

“謝謝了,我得回去了。”都過了中午飯點了,二娘還是有點擔心褚直。

“那明天來做叫花雞?”老頭發出邀請。

聊到最後,老頭都有點舍不得二娘走了。

二娘只猶豫了一下就答應了,明天雖然是白錦進府給褚直看病的日子,但看的是褚直,又不是她,只要等白錦進來,她就能出來了。

“好,不過我可能來得晚些。你多準備幾只雞,別不夠吃了。”

等二娘走遠了,老頭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扇墜兒還不明所以,被老頭拍了一巴掌:“別到處亂說今天的事兒。”他還等著看這姑娘認出他的表情呢。

會春堂裏,飯菜早就擺上桌,還熱了幾回了,菜相都不能看了。

褚直坐在上位,旁邊擱著筷子。

春燕勸道:“三爺,您先用飯吧,少奶奶說不定在老太太那兒吃過了。”

褚直並不動筷,眼也沒瞧著外面,只是盯著面前的一碗紅燒肉。

忽然聽外面有人道“少奶奶你回來了”,褚直立即優雅地拿起筷子開始夾菜。

二娘頭探進來看了一眼,眉頭一皺:“褚爺,怎麽現在才吃飯?我都吃過了,您……不是等我的吧?”

春燕幾個嚇的大氣不敢出一聲,都瞧見褚直臉沈的可怕。

二娘卻沒瞧見,脫了褙子扔給斂秋:“我吃過了,給我端盆水洗臉,我睡一會兒。”

主仆兩人的腳步聲很快朝西次間去了。

褚直就像被疾馳的馬車壓過的小花兒,根本沒人註意。

他的筷子停在半空,春燕幾個的心都跟著他的筷子停在那兒,幸好褚直的筷子慢慢地放下了,並沒有發出“砰”的一聲。

“三爺,要不要重新炒幾個菜?”安蘭瞧著那菜實在不像樣子了,也冷了。

“不用。”褚直端起了碗,夾了一筷子紅燒肉放到碗裏,想起來他不能吃這麽油膩的東西,又夾了出去,換成水煮白菜吃了起來。

二娘下午哪也沒去,褚直書房裏有不少書,西梢間裏滿滿的書架,上面都是書,她隨意翻了幾本,不想旁邊都是密密的小字批註,那字寫的叫一個瀟灑俊逸,二娘不由懷疑起來,又隨即抽了七八本,竟無一例外都有批註。

病秧子大約躺在床上的時間太多,太無聊了才會看這麽多書。

二娘旋即打消了自己這個想法,就算有大把的時間,能認真讀完這麽多書,並且提出自己的見解也不是一件容易做到的事,更何況褚直身子一直很弱。

所以次日一早,二娘不計前嫌地跑到褚直床前,等褚直洗漱完畢,按計劃一起去給老太君請安。

至於為什麽不是頭天晚上,是因為她發現了一本有趣的書,看入迷了,看完的時候褚直已經睡下了。

老太君今天要去靈隱寺還願,見他倆一塊出來高興得很,又說鎮國公褚陶一早上朝去了,要不二娘和褚直今天就該給褚陶、羅氏敬茶。

二娘註意到褚直聽見這話面無表情。

其實他從今天早上起來就沒什麽表情。

但二娘覺得這樣挺好,他不說話挺好的,做個安靜的美男子就可以了。

老太君一走,倆人吃了早飯,褚直到前面溜達去了,二娘站在二門留意著動靜。

辰時一過,李桂帶著白錦準時出現在國公府的角門外面,這次門房看見褚直,誰也不敢攔著。

李桂揚眉吐氣帶著白錦進了府,繞了一圈,偷偷把白錦帶進了會春堂的東廂房。

褚直已經在屋裏等著了。

二娘遠遠跟在後面,見無人發現,無人打攪,放了心。

回去叫人關緊院門,閑雜婆子下人是早就打發了的,選了春燕、安蘭、妙菱、琉璃、染夏、侍書六個最忠心的丫鬟,兩個守在大門,四個守著東廂房,看得水桶一樣讓白錦和褚直在屋裏頭。

這些丫頭們也不知道白錦是來幹什麽的。

還有李桂,一面看白錦給褚直把脈,一面暗想回頭得多給鬼仙姑燒點紙,這托夢托的太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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