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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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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安王府離禁宮不遠,占地極大, 裏面假山流水一應俱全, 甚至還有一片極開闊的湖面,即便在京城的皇親國戚中也是頭一份了。

眼下寧越正坐在湖邊的涼亭裏看風景,她面前的小幾上擺著各樣新奇的幹鮮果子和香花糕點, 桌上的梅瓶裏供著幾支木香花枝, 她一邊吃果子一邊看湖面的景致, 端的是優哉游哉。

這是她到南安王府的第二天, 南安王公務繁忙大部分時間不在家,王妃也有許多應酬,所以兩個人都交代楚襄好好陪著她逛逛王府,可楚襄那人豈是個安分的?只要王妃一個沒看住,楚襄就立刻消失,所以到最後反而是寧越一個人在王府裏晃悠。

不過她還挺喜歡這種感覺,王府太大了,大到她隨便找一個地方待著就能消磨掉一整天, 而且絕不會像在安國公府那樣隨時會被衛茹之流打擾, 所以她也暗自盼著楚襄幹脆消失得更徹底才好,免得打擾她吃吃喝喝外加閑逛。

但是楚襄很快就出現了, 被南安王妃押著。

南安王妃的笑容裏帶著幾分歉意:“我剛才從外面回來撞見了沁陽,才知道她竟然撇下你一個人不管,眼下我把她抓過來了,大姑娘,我還有事要忙, 你要什麽吃的喝的玩的只管找她,不要跟她客氣。”

寧越看看被南安王妃抓著袖子一臉無奈的楚襄,忍不住笑了起來,點頭道:“好,我不跟她客氣。”

楚襄不滿地瞪了她一眼。

寧越笑得更開心了,小蘿莉這個樣子,比起面無表情時可愛多了。

南安王妃很快離開,楚襄瞥了寧越一眼,轉身也要走,寧越突然開了口:“郡主,我想坐船。”

她一到湖邊就發現對面的碼頭上泊著一只巨大的畫舫,讓她想起了和周逸一起坐過的巨大海船,她懷念那時的生活。

楚襄輕哼了一聲,道:“你倒不客氣。”

“王妃說了,不讓我跟你客氣的嘛。”寧越笑嘻嘻的。

楚襄總算肯回頭看她了,神情依舊淡漠:“紅衣觀音有沒有提前告訴你,今天能不能坐上船?”

她始終還是不信。

寧越眨眨眼睛,說不出的狡黠:“那倒沒有,不過昨夜我又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她故意在這裏停住了,引得楚襄忍不住追問:“什麽夢?”

寧越細眉一擡:“夢見郡主在佛堂抄經。”

楚襄莫名有些心虛。南安王妃性子溫柔,即便她做錯了事也很少責罵,但,王妃喜歡罰她抄經,天知道她看見那些冗長的經文有多頭大。可是,她怎麽會知道王妃喜歡這樣罰她?

而且,她分明是在威脅她,只要她敢不答應她的要求,她就要去王妃那裏告狀,害她去抄佛經。

楚襄的薄唇抿成了一條線:“很好,你膽子倒不小。”

“豈敢豈敢,誰都知道,我最是安分。”寧越笑得雲淡風輕。

這是她昨夜夢見的,看來用來對付楚襄很是管用。

兩刻鐘後,寧越如願以償地坐上了畫舫,糕點果品被搬到了甲板上,她也坐在夾板上,吹著湖面上的微風,愜意極了。

幾尾紅白相間的鯉魚游到了船邊,寧越正看得有趣,石橋另一面突然出現一只小舟,楚襄站在船頭,黑沈沈的眸子遠遠就盯住了她。

“郡主。”寧越起身福了一福,笑著打招呼。

楚襄手裏拿著一根長而直的竹蒿,三兩下就撐著小船鉆過橋洞來到畫舫跟前,跟著撐起竹蒿一躍跳上了畫舫。

畫舫的甲板被她踩得猛向下一沈,寧越身子一晃,差點被甩了出去,幸虧她眼疾手快抓住楚襄的裙子,這才站住了。

小蘿莉看著挺瘦,怎麽會這麽沈?寧越有些詫異。

楚襄垂目看著她的手,低聲說:“放開。”

寧越連忙放開,笑道:“抱歉,一時不妨,唐突了郡主。”

她暗自腹誹,不是說楚襄體弱多病嗎?跳船時身手倒是很利索。就在此時,她發現楚襄被撩起一些的裙腳下露出了一雙穿著緗色繡鞋的腳,如果形容女子的腳用三寸金蓮這個詞的話,楚襄大概是十寸金蓮。

聯想到她比起其他女子明顯偏大的手,寧越暗自嘆息,好個美人,可惜遺傳了武將父親的大骨架,美中不足。

楚襄覺察到了她的打量,不動聲色地整理好裙擺走到甲板上坐下,沙啞的聲音很快響起:“你脖子上的傷,是尋死時留下的?”

寧越笑著說道:“是。”

“不像你做的事,至少,不像我眼前這個你會做出來的事。”楚襄打量著她,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寧越的底細很容易打聽,她派出去的探子只花了大半天時間就查的一清二楚,甚至連她幾歲出過天花幾歲得過重病都查得一清二楚,但消息越詳細,楚襄越覺得疑惑。

無他,那個各種細節拼出的寧越跟眼前這個寧越太不一樣了。

安國公府的寧越是出了名的懦弱無用,安國公府在勳貴圈中不算弱,但這個國公府嫡女在京城的閨秀中一直毫無存在感,既沒有賢名又沒有才名,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相貌,可偏偏又因為她怯弱畏縮的儀態,連她的美貌中也透著一股土氣,生生減掉了一大半的吸引力。

而且,因為總是傳出做錯事挨罰的消息,寧越這幾年的名譽也越來越差,以至於過了及笄之年還是無人問津。尤其是前天孟素落水她又被衛茹當眾責打,如今京中已經有了傳言,說孟素落水是她因為妒忌故意推下去的,所以衛茹才發怒打她。

懦弱,土氣,妒忌,每個詞都用來形容她,但沒有一個詞能跟眼前的少女對得上。

雖然楚襄看起來很難纏,但跟她接觸過幾次之後,寧越隱隱覺得跟她有幾分微妙的熟悉感,相處起來格外的輕松,如今她不知不覺在楚襄面前放松了許多,時時流露出天性中憊懶的一面。這會兒她嘆口氣,一臉無奈地答道:“年輕的時候難免做下一些過於激烈的事情……”

“年輕的時候?”楚襄截斷話頭,“這麽說你現在很老?”

寧越擡了眉:“我才不老!只不過死了一次後再看像郡主這樣的天之驕女,總覺得像是看著無憂無慮的小孩,不覺說溜了嘴。”

她心裏暗自想,你撐死不過十七八歲,可前世的我已經二十多歲了,在我面前你可不就是個小屁孩麽。

楚襄這會兒倒顯出出身皇家的良好涵養了,淡淡說道:“你小我一歲。”

像是無話可說一般,她突然伸手拿過甲板上的魚竿,將魚鉤拋進了湖水裏,背對著她開始釣魚。

船上瞬間安靜下來,只聽得見游魚晃來晃去唼喋水面落花的聲音。

就在寧越以為楚襄的盤問已經結束的時候,楚襄冷不丁問道:“紅衣觀音是哪只手撐在地上?”

“右手。”寧越毫不猶豫地答道。

“左腳是盤著還是屈起?”

“屈起。”寧越笑吟吟的偏了臉看她,真是個審訊的慣手,可惜,她確實看見了,絕不會記錯。

楚襄背對著她,聲音依舊低啞冷淡:“你聽誰說的?”

“我親眼看見的。”

楚襄淡淡說道:“這話用來哄別人還好,我不信鬼神。”

她背朝著她,寧越知道她看不見自己的動作,於是習慣性地聳聳肩:“你不信我也沒辦法,總不能強逼著你信吧。”

然而楚襄突然問道:“剛剛為什麽聳肩膀?”

“你怎麽知道?”寧越驚訝極了。

嘩啦一聲水響,卻是楚襄收起了桿,魚鉤上掛著一尾尺把長的紅鯉魚,在陽光下扭動著,密密的鱗片熠熠閃光。楚襄動手拆下魚鉤丟到桶裏,瞥了她一眼:“我就是知道。”

寧越嗤的一笑,歪了腦袋:“那麽紅衣觀音的事,我也就是知道。”

楚襄又看了她一眼,轉身再次把魚鉤拋進水裏:“安國公夫人對孟素比對你好得多。”

寧越輕聲道:“雖然是母女,但也要看緣分,大約我母女緣淺吧。”

“京中傳言你之所以被母親當眾掌摑,是因為你心懷妒忌,把孟素推下了水。我查過了,這消息是安國公夫人放出去的。”楚襄說著話,忽地又扯起魚竿,又一條魚咬了鉤。

寧越忍不住讚嘆:“郡主簡直了,這魚來得好快!”

楚襄將魚丟進桶裏,嘴角露出了一絲淺到幾乎看不見的笑:“運氣罷了。”

寧越抿了嘴,忍不住地笑。

楚襄又冷了臉:“你笑什麽?”

“從沒見過郡主發笑,也從沒見過郡主謙遜,所以有些驚訝。”寧越笑著說道。

楚襄輕哼一聲,轉身再次拋鉤:“你好像並不奇怪這是安國公夫人放出去的消息。”

“她一直不喜歡我,即便這麽做也是情理中事,有什麽可驚訝的?”寧越笑道。

“你倒是好寬廣的心胸,竟然忍得下來。”楚襄原本對她有幾分興趣,此時突然一陣厭倦,京中這些閨秀真是溫順得讓人膩味,任由他人顛倒黑白肆意誹謗,卻還笑得出來。

“誰說我要忍?”寧越笑了起來,“不,我不忍,只是時機沒到罷了。”

第三條魚被扔進了桶裏,楚襄的黑眸亮了起來:“哦?什麽時候才是好時機?”

“等一個所有人都在的時候吧,上巳或者清明,每年這個時候京中都會聚會,到那時再說。”

楚襄眼中的興趣更多了些:“真讓我好奇,不是都說天下無不是的父母嗎,難道你還想當眾控訴安國公夫人詆毀你?”

“怎麽會?我可是與世無爭的人。”寧越笑得狡黠。

不,她不會控訴,換女嬰的事情毫無證據,以她為人子女的身份,突然跳出來控訴衛茹偏心肯定會被聖父聖母們的唾沫星子淹死,她會找機會讓那些人自己看見聽見,自己做出判斷,哪怕他們不幫著她譴責衛茹,至少會對衛茹的品性有所認知,而她的壞名聲也能趁機洗掉一些。

第四條魚被扔進桶裏,楚襄唇邊再次出現淺淡的笑意,她站起身拿過靠在船舷上的竹蒿一點,勾住了一直在畫舫邊晃悠的小船,她另一只手提起裝魚的桶,輕盈地跳了過去。

寧越扁嘴,真小氣,幾條魚而已,還專門拎走了。

就在此時,當一聲,那只桶又被拋了回來,星星點點的水花落在甲板上,楚襄沙啞的聲音響了起來:“一條紅燒,一條燒湯,剩下的你自己看著辦。”

竹蒿撐住水底,小船瞬間飄開,就在此時,楚襄看見寧越笑著說道:“我不會做飯,還是放生吧。”

魚桶被她掂起來,一條金紅的鯉魚隨著水花歡快地躍進水中,楚襄的薄唇抿成了一條線,不假思索地跳回來,一把搶過魚桶:“不準倒!”

她最喜歡吃魚,尤其是自己釣的魚,怎麽能倒!

她來得太快,抓得太急,一下子攥緊了寧越的手,她的力氣很大,寧越吃了一驚,不覺把魚桶往她懷裏一塞,說道:“那我還給你好了。”

楚襄原本只有一只腳站在甲板上,要借著寧越拿魚桶的力量才能站穩,此時突然被她把魚桶往懷裏一塞,頓時失了平衡,趔趄了一下滑下了甲板。

事發突然,連寧越也是一陣錯愕,完全沒來得及反應。一息之後,水面上呼啦一聲響,楚襄陰沈著臉一躍而出,探手抓向寧越,沈聲道:“你害我落水,那麽你也下去吧!”

作者有話要說: 國家跳河隊的姐妹花啦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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