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以然沒有回答。

女孩稍稍收了收手, 那個答案最後也隨風一般揉碎在夜色下。

夜幕低垂, 兩人的身影交織在一處, 黑影倒映在墻上。

小巷安靜無聲。

燈影下的少年微彎了彎唇角，淺色眸子中的僥幸慢慢消失，最後染上一層不易察覺的落寞。

心跳聲又恢覆如常。

......

溫以然再次聽見阮心的消息時，是對方因為故意傷害被逮捕。

受害者是之前的債主。

那天從派出所出來後, 阮心就被債主盯上，她欠的錢不少，這些年連滾帶利滾雪球一般，早就負債累累。

於琳給的報酬對她來說不過杯水車薪，根本治不了根本。

被債主找上門後，阮心破罐子破摔，再次用刀捅傷了人。大概是沒想到她一個手無寸鐵之力的女人會隨身帶著匕首, 那債主一個沒防備竟受了重傷，現在還在icu躺著。

當地電視臺還在播報著阮心的新聞, 雖然打了馬賽克，溫以然還是一眼就認出新聞上的女人。

新聞同時播報的還有阮心上周持刀意圖傷人的消息, 只不過因為沒得逞，所以新聞報道只是一筆帶過。

饒是如此，溫以然還是接到了林嫣的電話，果不其然對方痛罵了自己一通。

“這麽大的事你居然不告訴我？！你還當我是你朋友嗎？”

“溫以然, 下次你要是再這樣我們就絕交！”

林嫣氣呼呼丟下一句，小學生語氣威脅了溫以然，就掛斷了電話。

然而下一刻就發了一個氣鼓鼓的表情包給溫以然, 是一個小孩背對著坐在墻角生悶氣，還有一行配文——

再這樣我就不理你啦！

溫以然好笑地回了個表情包，安撫了林嫣好半晌。手指在屏幕上下滑動之餘，耳邊忽的回響起林嫣掛斷電話前的那句話——【你還當我是你朋友嗎？】

女孩唇角的笑意一點點收斂住。

......朋友？

她驀地想起之前寧遠也說過相似的話。

女孩握著手機的手指漸漸收緊，柳眉輕蹙了蹙。

只不過......好像有什麽地方不一樣了。

同樣的話從林嫣口中和寧遠口中說出來，感觸卻是完全不同的。

那是......比朋友更近一點點的距離。

然而現實沒給溫以然多少時間糾結，wonderlan在國內打響了打一炮之後，順便也讓國內顧客認識了新的香評模式。

故事確實比抽象華麗的辭藻來得更有吸引力，隨著wonderland下一季度的新品已經提上日程，溫以然也有了新的工作。

她要為新香準備新的故事。

雖然還有一點時間可以準備，但是溫以然不敢馬虎。

除卻還了沈嶼之的房子和分手費之後，她現在身上的財物並無多少。

然而閉門造車之後，卻是一無所獲。

公司已經將香水寄到溫以然手上，那是一種男香，前調是清新的無花果味，後調卻是混雜著木香和雪松。

越是簡單的香調越難描述。

若說剛開始溫以然的目的是想要顧客了解到香水的氣味，現下她卻多了一個目標，她想要顧客喜歡上這個香味，想要顧客為它買單。

隨著時間的流逝，創作的靈感慢慢被焦慮所取代，廢稿日以增加，然而溫以然還是毫無頭緒。

苦思冥想了好久，最後還是溫母率先提出：“小遠不是學的調香嗎？你打個電話問問，看他有什麽想法？”

指尖轉動著鉛筆突然掉落在地上，女孩心跳慢了半拍。

隨著而來的是那天晚上男孩依在自己耳畔的言語。

“你以後可以......可以試著相信我一點點嗎？”

那晚少年溫熱的呼吸好像還停留在自己脖頸上，絲絲癢癢的麻痹了自己所有的神經。

溫母還在等著自己回答，一偏過頭就看見女兒放空的眼神，溫以然正一眨不眨地盯著墻角某處。

“......然然，想什麽呢？”

母親嘖了一聲，順著溫以然的視線望去，卻只能看見空無一物的白墻。

她攤開手指在女孩面前晃了晃，小聲嘟喃道：“怎麽最近都是魂不守舍的？”

話落溫母又皺了皺眉，湊近溫以然面前，仔細打量著女孩面色，溫母不安道：“是不是最近太累了？都有黑眼圈了。”

“不，不是。”

溫以然往後仰了仰身子，躲過了母親的觸碰，打著哈哈混了過去。

最後在母親狐疑的目光中將母親推了出去，女孩倚在門邊道。

“媽你先出去吧，我再找找靈感。”

送母親出門後，溫以然才松了口氣，如釋重負一般。只是目光觸及到滿桌的草稿時，溫以然又想到了剛才母親的建議。

玻璃窗倒映出女孩微微泛紅的雙頰，擱在桌上的手指漸漸緊了緊，溫以然抿了抿唇。

心底某處開始滋生一個新的念頭，是前所未有的。

草稿紙被自己揉成了幾個小團，骨碌骨碌滾到地上，又被女孩重新拾起。

心亂如麻，天人交戰。

猶豫良久，溫以然終於還是撥通了那個號碼，寧遠熟悉的聲音在話筒對面響起。

“......然然？”

少年聲音是不加掩飾的歡.愉。

......

接到溫以然電話的第二天，寧遠就將人帶去了郊外某處，是一個私家莊園。

主人並不在家，寧遠熟門熟路走在前邊，身後跟著一個亦步亦趨的女孩。

溫以然忐忑不安地跟在寧遠身後，這一帶後邊是溫泉度假村，溫以然之前來過一次。

只是那次她沒想到，度假村後邊還有一個私家莊園。

莊園面積不小，從車上下來後，還有好一段距離才看到後花園。

才剛繞過鵝卵石小道，映入眼簾的卻是一片紫色的花海。

“這是......薰衣草？”

溫以然忍不住驚呼出聲，女孩雙目圓睜，不僅驚訝於花園的盛大，還有眼前這一大片紫色的海洋。

莊園主人雖然平時不住這邊，然而後花園卻一直是有人打理的。

寧遠帶著女孩進去，在一花株前停下。

“以前調香遇到瓶頸的時候，教授都會勸我們出去走走。不管是天然香料還是人工香料，所有香味的來源都是大自然，大自然才是靈感最好的出處。”

寧遠折了一小段花枝，遞到溫以然眼下，“這次新品的靈感也是。”

薰衣草的香調是馥奇香調，寧遠並不陌生，這是男香中常見的香料，香味濃郁溫暖，蘊含著男性特有的性.感。

花香在鼻間彌漫開，溫以然半瞇著眼睛，又往前湊了湊。

陽光下，女孩纖細的睫毛染上一層淡淡的金色。

寧遠眸色一動，女孩輕淺的呼吸落在自己指尖上，少年有一瞬間的心猿意馬，只不過又很快收斂了情緒。

薰衣草的香味和成品的香水不同，香味更淡了一些。

溫以然沈浸在花香時，倏然見寧遠清了清嗓子，男孩繼續道。

“還有一種是鼠尾草，在後邊的花房，我帶你過去。”

寧遠指了指後邊一個小房子。

話落，男孩已經“順其自然”地挽住了溫以然的手腕。

說是挽住，其實更多是抓著。不是十指相扣，寧遠五指緊緊攥住溫以然的手腕，薄唇抿成一條直線，男孩下頜緊繃著。

面上波瀾不驚，然而手背上的青筋卻暴露了寧遠此時的緊張。

深怕溫以然下一秒就將手抽走，男孩不容溫以然拒絕，牽著人大步流星往後邊走去，才轉角就看到剛才他指著那個小花房。

還好溫以然並沒有註意到這個小插曲，女孩全身心都在香水上，沒有註意到寧遠的小動作，註意力全在花房裏邊的鼠尾草身上。

這還是溫以然第一次見鼠尾草。

和薰衣草有著同樣的紫色，鼠尾草也是調香時常用的原料，經常被用來萃取精.油。

“我把新品的香水帶過來了，你再試試看有什麽新的想法？”

男孩在女孩腕間噴了幾下。

兩人半蹲在花叢間，溫以然瞇了瞇眼。

對比於剛才薰衣草的香味後，溫以然突然有了一個不同的想法。

“是汗味！”

溫以然雙眼一亮，發現新大陸一般，又往前湊近聞了一聞，果然花香之間，還有一股淡淡的汗味，貫穿於前中後調之間，並不難聞，反而因為這個氣味，多了一種中性成熟的感覺。

寧遠點頭：“因為加了鼠尾草。”

他晃了晃手中的香水瓶：“男香中一般都會用鼠尾草做原材料，因為他特有的汗味。”

平常的汗味雖然難聞，但是在調香師眼中卻不然。除了大眾喜歡的氣味之外，他們還會根據某些顧客的特殊要求來調制他們喜歡的香水。

“我之前遇到過一個英國的老太太，她沈迷於鐵銹的味道，所以就連訂制的香水也是。”

“還有一個伯爵夫人，因為喜歡美食，所以她珍藏的香水都是食物的味道，屬於美食調。”

寧遠比劃著，男孩咧嘴笑道：“不過那些香水她不可能會用就是了。”

畢竟誰也不會喜歡在宴會上遇到一個散發著牛肉漢堡的女人。

溫以然果然被逗笑。

臨走之前還有片刻的戀戀不舍。

“你如果喜歡這裏的話，下次我們還可以過來。”寧遠晃著手中的鑰匙，不假思索道。

他們剛才是從後花園進去的，花園的大門又重新被男孩鎖上。

後面是叢林灌木，一點人煙也沒有。

溫以然搖搖頭，壓低了聲音道：“那不行，這可是你朋友的房子，今天已經很打擾了。”

話落，女孩又小聲嘟喃道：“寧遠，你的朋友......是住南城的嗎？”

男孩有一瞬間的呆滯。

寧遠眼前一黑，終於想起自己之前“小可憐”的人設。

鑰匙在指尖松開，叮叮當當在空中晃動了幾下，落在上邊的光亮折射在男孩煞白的臉上。

欲哭無淚。

現在坦白我在全國九大城市各地都有房產、全國連鎖的季錦酒店繼承人、北城那個富可敵國的首富外孫就是我，會被打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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