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催眠的事暫時告一段落, 然而也只是一時的逃避, 終究解決不了問題。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上次催眠太過抵制的緣故, 溫以然已經一臉好幾天都沒有睡好覺了，每次睡著總能夢見那個奇怪的女人。

醒來後她在自己臥室翻找了大學時期所有的照片，奇怪的是一張也沒有，就連大學的畢業典禮她好像也沒有參加。

高中時她連學習資料都保存得好好的, 倒是大學時的物品寥寥無幾，好像之前被人清理過一般。

溫以然好幾次向母親提及此事，都見溫母含糊其辭的，每次都避開了話題。

溫以然心下猜忌越甚，然而每每見父母憂心忡忡地望著自己，最終還是將話咽下了。

只是夢魘依舊。

已經入了秋，天色慢慢轉涼。

記不清第幾次從夢中驚醒, 女孩擁著被子坐起，外面月色清冷, 黑夜中只聽得自己急促的呼吸聲。

額角太陽穴突突突跳著。

開了燈，瞳孔一時還適應不了明亮的光影。

溫以然半瞇著眼睛, 黑眸渙散，有片刻的恍惚。

女孩掙紮著翻身下了床，剛才夢裏邊的餘悸還在，溫以然趿拉著鞋子, 踉踉蹌蹌往墻邊走去。

像是做了無數次似的，女孩憑著直覺拉開了最底下的抽屜，黑眸早就失去了往日的空明, 看不清焦點。

只伸長了手臂，任憑著記憶，好半晌才終於在抽屜裏邊找到了一個小小的藥瓶。

白色的瓶身幹幹凈凈，有關藥名的貼紙早就被撕了個幹凈。

溫以然潛意識往掌心倒了三顆白色的藥片，剛要吞咽之時，眼前突然一陣恍惚，手指一抖，藥瓶不慎從手心滑落，裏邊的藥片嘩嘩落了一地。

清脆入耳，在這寂靜的夜晚尤為突出。

大概是聲音喚回思緒，溫以然整個人都呆楞住，只覺得耳邊一陣轟鳴。

下一刻，意識終於漸漸回籠，等視線開始聚焦時，女孩猛地一驚，溫以然錯愕地盯著滿地掉落的藥片，心下一陣茫然，思忖半天才終於想起剛才的事。

好不容易將地上的藥片都打掃幹凈，溫以然卻怔怔地盯著抽屜出神。

剛才找藥的舉動純粹是出於本能，現在想想，溫以然卻完全想不起何時藏了藥，也不知道藥物的用途。

翻箱倒櫃了許久，裏邊卻是空空如也，只有剛才白色的那個藥瓶。

溫以然冥思苦想了許久，然而還是什麽也記不起，最後還是默默將藥片收起，拍了照片發給了陳凝，又將方才發生的事一並發了過去。

陳凝是自己以前的心理醫生，應該多少知道一點。

淩晨四點，外面天色黑黢黢的，只有偶爾傳來一兩聲鳥鳴聲。

被剛才的事一打岔，困意已經完全消失，溫以然睜著眼側躺在床上。

也不知過了多久，客廳終於有了動靜，是母親起床準備早餐的聲音。

怕溫母猜疑，溫以然一直熬到母親過來敲門，才慢吞吞從床上爬了起來，一副剛睡醒的模樣，然而眼底的紅血絲還是逃不開母親的眼睛。

溫母收拾餐盤的動作一頓，最後還是什麽也沒有說出口，只是目光閃躲了幾下。

早餐是簡單的豆漿油條，溫母剛下樓買的，是溫以然以前喜歡的那家。

剛炸好的油條新鮮酥脆，溫以然像往日一樣，將油條掰脆和豆漿一同拌在一起。

剛垂首抿了一口，就見剛晨跑回來的父親開門進屋，後面還多了一個人影。

是寧遠。

溫以然險些被豆漿嗆住，女孩瞪大眼睛，纖長的睫毛輕顫著，錯愕道。

“你怎麽......和我爸在一起了？”

“人小遠一大早就出去晨跑了，哪像你睡到現在？”

還沒等寧遠回來，溫父已經搶先一步答話，隨即又拍了拍男孩的肩膀，下巴往餐桌揚了揚。

“你先吃點東西，我去換身衣服。”

剛繞著小區跑了半圈，溫父後背都是濕的，指了指餐桌讓寧遠坐下，就先進屋了。

不是第一次上門，寧遠和溫母打了招呼後，就在溫以然旁邊坐了下來。

“小遠，這些天是不是很忙？我都好幾天沒有見你過來了。”

溫母說著，又進廚房將剛榨好的玫瑰豆漿拿了出來，擱在寧遠面前。

“知道你喜歡吃甜的，所以我幫你多加了一勺糖，試試看。”

寧遠謝著接過：“麻煩伯母了。”

“這麽客氣幹什麽？”溫母隨之坐下，雙手擱在桌上，擡頭對上寧遠疲憊的雙眸，溫母蹙了蹙眉，擔憂道。

“是不是這幾天沒睡好，眼袋這麽嚴重？”

寧遠含糊斂眸道：“是有點事。”

溫以然側身：“......工作上的？”

男孩頷首，倒是不避諱將自己的手機拿了出來，點來新品的資料，挪到溫以然桌前。

“我之前和你說過，wonderland（幻境）的新品是下個月上市。”

“我知道。”

溫以然點頭，她是股東之一，這些事寧遠都有和自己提過，卻見男孩雙眉攏了攏，又連著點開幾個頁面，往自己身邊靠了靠。

“因為消費群體是學生，所以定價不能過高，但是成本是肯定的。之前陸離提過用人工香料代替，我們試了下，香味還是不如天然香料純粹。”

“所以後來還是統一用了天然香料。”

見溫以然已經聽了進去，寧遠目光往溫母的方向一瞟，又若無其事繼續道。

“後來我們又想到學生用香水的頻率不高，畢竟有些中學是禁止學生噴香水的，所以我們想著，用小樣品瓶身代替成品。”

“每瓶香水的容量控制在10ml，折合下來價格也不會過高，而且消費者在相同的支出上還可以有不同的選擇，相當於試用裝推廣。”

溫以然點頭表示認可，她睫毛輕動，手邊的盤子已經被她推到一旁，女孩指尖點著餐桌，單手支著下巴道：“所以你現在......在煩惱什麽？”

“你還記得我和你提過，因為資金問題，我們的產品目前只提供線上銷售嗎？”

“嗯，”溫以然眨眼，“有什麽問題嗎？”

“一般來說香水是比較私人的物品，每個人對香味的感知和接受不一樣。線上銷售雖然可以減少部分成本問題，但是短處也明顯。”

“消費者只能是通過商家已有的條件做判斷，比如說香調。”

寧遠這次推出的新品春夏秋冬分別是相應的季節對應相同的香調。

春夏多是以花香調，以清新柑橘香調為主。而秋冬是更偏向男性的木質香調，以廣藿香和檀香木為主。

溫以然聽著寧遠給自己的科普，指尖突然頓在半空，驀地了然，女孩擡眸道。

“是因為香調和香評都太過於抽象，而因為沒有線下銷售，消費者不能親自試香，所以你擔心......他們對香味的把控不好，容易踩雷？”

“又或者因為這個緣故，香水的退貨率會上升？”

雖然直白，但是將自己的顧慮都想到了。

寧遠雙眼一亮，忙不疊點頭道：“之前我和陸離就想過這個問題了，但是遲遲沒有相應的對策。”

不能提供線下銷售始終是他們的短板，作為調香師，寧遠更清楚試香對選擇香水的重要性。

就算是喜好相同的兩人，也有可能對同一瓶香水產生不同的想法。

寧遠將手機上的資料往後翻了一翻：“目前為止我們想到的是通過美妝博主提高推廣度，但這也只是暫時的。”

網紅經濟迅速占kpi主體，但是美妝博主也只是提供他們個人的香評，消費者可以通過美妝博主知曉wonderland品牌，但是香水的香味是否適合自己還是得收到貨才能決定。

消費者的最終接受程度決定了市場占有率。

香評太過於私人和抽象始終是癥結所在。

寧遠說得認真，溫以然也不敢掉以輕心。

寧遠手機上有關wonderland的資料齊全，就算是溫以然一目十行瀏覽下來，還是花費了她不少時間。

一時之間溫以然竟也無暇顧及昨晚的噩夢，抱著資料翻看了好久。

雙眉依舊緊攏著。

見女孩沈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寧遠暗自松了一口氣，朝溫母做了個手勢。

兩人悄悄往客廳走去。

一大早溫母就收到陳凝的短信，聽說溫以然半夜起來吃藥，溫母嚇了一跳，還以為她恢覆了記憶。

然而仔細問過陳凝之後才知道那只是溫以然當下下意識的動作，慣性使然，溫以然自己還不知道那藥的用途。

寧遠眉稍掠過一絲不安，他喃喃擡眸，壓低了聲音道：“那個藥......是做什麽的？”

溫母斂眸：“是止痛片。”

以前溫以然患病的時候，經常覺得渾身難受發痛，後來她就靠著止痛片緩解疼痛。

直到被陳凝發現才停了藥。

然而沒想到溫以然自己偷偷藏了藥。

寧遠還想多問幾句，卻聽見那邊傳來女孩的一聲驚呼。

溫以然興高采烈抱著手機過來，女孩還在興頭上，完全沒有註意到寧遠和母親的異樣。

興沖沖道：“我剛剛看到一個香評，她是以故事的形式解釋香味的。”

溫以然將手機遞到寧遠手中，手指靈活在上面滑動。

“或者我們也可以用這種形式來吸引註意力。”女孩雙眸泛著光，“用故事講述來描述香味，應該比那些抽象華麗的香評容易理解一點。”

溫母不知何時已經離去。

只剩下溫以然興致勃勃拉著寧遠解釋。

末了她仰起頭，比起剛才進門時眸色的暗淡無光，溫以然此時雙眼都在發亮。

寧遠唇角多了一分笑意。

見寧遠不語，女孩踟躕道：“你覺得這個方法......行嗎？”

她低頭，咬唇道：“不行的話我再......”

話未說完已經被人打斷，發頂被人輕柔了幾下，她聽見男孩溫聲道。

“可以。”

寧遠勾了勾唇，笑意幾乎從眸中溢出：“那故事的內容就麻煩你好好想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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