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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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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樣一出鬧劇之後, 宮裏又安靜了幾天,陳鸞日日喝藥調理身子,肚子倒也沒再疼得那樣厲害過, 養心殿儼然成了第二個明蘭宮,擺設布置一切比照著陳鸞的喜好來。

元成帝也是一副沒打算讓她再回去的模樣, 隨便她可著勁的折騰。

八月中旬的天依舊是極熱的, 太陽高高的掛著,人往外頭一站, 不消片刻, 頭頂都要冒起煙來。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陳鸞卻再沒有聽到過有關錦繡郡主與趙謙的消息,所有似是而非的線索齊根而斷,十幾年前的事再次重演,兩個大活人在京都的茫茫人海中蒸發。

陳鸞許多次睜眼閉眼,都是老太太直挺挺的躺著,身上蓋著白布, 再也睜不開眼的模樣。

老太太吃齋念佛大半輩子, 最後卻是被無辜牽連至死的, 死不瞑目。

而陳鸞身為國公府的後裔子孫,心中隱有猜測卻遲遲找不出這個人來, 心裏頭難免是有隔閡,不痛快的。不管怎麽說,血脈相連,無端承受無妄之災的是她的至親。

即使康姨娘和陳鳶死有餘辜, 老太太和康姨娘肚子裏那個孩子終究無辜。

八月十六日正午,天光大亮,日頭毒辣。

因著昨夜中秋節剛過,外頭的一顆香桂樹上還掛著幾個圓圓鼓鼓的花燈,各樣的花式圖樣,瞧著莫名的喜慶。

流月端著一碟子糕點進來,臉上溢滿了笑,輕聲細語地道:“娘娘快嘗嘗,這是三公主差人送來的棗泥糕,說是王嬤嬤親自做的,娘娘進宮前是最愛這口的了。”

陳鸞放下手頭的羊脂玉簪子,目光落在那精致小巧的點心上,笑著頷首,繼而開口問:“本宮記著王嬤嬤前些日子向公主討了恩典,不日將出宮養老?”

在陳鸞還未與紀煥成親的時候,紀嬋住在宮外的公主府裏,陳鸞與沈佳佳常去做客,王嬤嬤是紀嬋身邊的管事嬤嬤,又做得一手的好菜,時時噙著笑慈眉善目,這一來二去的,陳鸞自然就和她混了個面熟。

到了這樣的年紀,出宮頤養天年也是最好的選擇。

流月點頭:“正是呢,公主念著她照顧多年辛勞勤懇,賜了不少東西下去,此外還特許嬤嬤下月初十出宮。”

陳鸞撚了一塊放到嘴裏,綿甜的香在嘴裏蔓延開來,她愜意地瞇了瞇眼,輕聲道:“嬤嬤出宮那日,記得提醒本宮一聲兒,咱們也該去送送的。”

這一走,怕以後是再難相見了。

陳鸞用過午膳後有小憩的習慣,養心殿安安靜靜的沒人敢出什麽聲兒,紀煥處理完政務進來的時候,小姑娘正安安靜靜地躺在屏風外那張羅漢榻上,身上搭著一層薄薄的小被,曲線窈窕,將那份惑人勾勒得淋漓盡致。

紀煥瞧著,無聲地揮退了兩側扇風的宮女,輕手輕腳將人抱著去了內殿的榻上。

陳鸞睡得淺,睜眼見是他,輕輕嘟囔一聲,伸手勾著人的脖頸又閉了眼,當真半分不顧忌他的身份。紀煥不由失笑,掂了掂手中的重量,啞著聲音開口:“怎麽比之前又重了些?”

陳鸞睫毛微顫,手指頭冰涼,撚著他頸後一塊細肉,糯糯地爭辯:“分明沒有,這幾日連點心都戒了,皇上莫拿這事來嚇唬我。”

紀煥將人放在軟榻上,粗礪的手指摩挲著她細嫩的臉頰,湊上去聞了聞,而後皺眉:“怎麽朕又聞著蓮子糕的味了?”

陳鸞頓時背對著他,將身子挪到裏頭去了。

越來越會使小脾氣了。

小半個時辰後,陳鸞低聲悶哼,小臉上潤著花尖的紅,和著蜿蜒而下的淚珠,可憐兮兮的沒了氣,她手沒力地搭在男人的肩上,聲兒顫顫:“我就吃了一塊。”

聲調頗為委屈,紀煥從胸膛裏發出悶悶的一聲笑,聲音啞得不像話,目光幽深能將人吸進去,“上早朝前你如何應下的?可還記得?”

陳鸞頓時癟嘴,難耐地揪了身子底下的被褥,嬌嬌地低哼:“我現在已經沒事了,也不能就全信太醫的啊。”

紀煥簡直要被這小妖精的歪理邪說氣笑,不聽太醫的,難不成還任她疼得嘶嘶直吸冷氣?

陳鸞最後汗水津津,像貓兒一樣的嗚咽,再沒有氣力與男人爭辯,昏昏欲睡之際,只聽男人醇厚的聲響在耳畔,夾帶幾分饜足,可恨得緊。

“這段時間,一塊也不許吃。”

小姑娘才安安穩穩的過了小日子沒多久,又喜歡上吃糕點,到了用膳的時候,往往就只挑幾粒飯吃,這也就罷了,一段時日之後,半夜裏突然嚷嚷著牙疼,第二日早起一看,一側臉頰都腫了起來。

之後幾日更是沒個安穩,這養心殿裏的宮女太監沒一個能看得住她,時常被忽悠著端上一小碟子點心,偏偏陳鸞見了他還能面不改色的矢口否認,一點兒也不長記性。

明明她從前是不愛吃這些甜膩的東西的。

陳鸞一覺醒來的時候,太陽已落西山,晚霞如血一樣染紅了整片天空,妖異而絢麗,不知怎的,她兩邊眼皮竟開始狠狠的跳動起來。

也許這世上當真存在著心靈感應這樣的荒誕事,在某一刻,陳鸞心口像是被錘子重重地瞧了一下,而後空落落的竟掉下一滴眼淚來,她困惑地皺眉,不動聲色將那滴淚擦了。

約摸著過了半個時辰,天邊泛出灰色的薄霧,夜晚即將到來,一輪月影已經掛在了天幕上,光影朦朧。

紀煥在正殿批閱折子,陳鸞心裏始終覺得不安,於是將手裏的書放在一旁起身去尋他。

胡元遠遠地迎了上來,聲音比往常低了好幾度,道:“娘娘進去吧。”

陳鸞下意識覺著不對,一只腳才踏進去,就聽見裏頭方涵的聲音:“……半個時辰前,派去保護國公爺的暗衛被調虎離山,守在莊園的禁衛軍全不是對手,等微臣得到消息趕去查看時,國公爺與三公子都已屍首分離,被人攔腰斬斷。”

調虎離山,腰斬,屍首分離。

裏頭還沒有傳出什麽動靜,陳鸞就腳下一滑,險些撞到柱子上去,胡元急忙扶住她,連聲問:“娘娘沒事吧?”

說話間,紀煥聽了動靜出來,眸中蘊著驚人的狂風暴雨,他什麽話也沒問,只在眾目睽睽之下抱著她,憐惜地親了親她的額頭,嗓音嘶啞:“都交給朕。”

陳鸞也不知自己是怎麽了,她有些迷茫地擡眸,眼角透著點點的紅,她想對他說自己沒事,卻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八月十五才過,就在諸臣還沈醉在熱鬧的團圓節日中是,鎮國公被害的消息如同疾風驟雨般席卷了京都的大街小巷,從此之後,陳氏一脈便只剩下明蘭宮裏那一根獨苗了。

京都人心惶惶,人人自危,這時候有些敏銳的世家也根據蛛絲馬跡和各自猜想推算出了一些東西,比如連夜進宮面聖的左相和南陽王。

他們說了大半夜,陳鸞就一動不動僵在珠簾後的凳子上坐了大半夜,期間也起身去翻了一些有關當年那件事的記載,以及左將軍親自畫押的供詞。

當年那件事,左將軍府兩百八十口人,全部葬在刑部的屠刀下,那麽多老幼婦孺,一個也沒能幸免。

帝王之怒,唯鮮血可以平息。

意圖謀反啊,多麽大的一項罪名啊,陳鸞拿著那薄薄幾頁紙,手指尖都涼了個徹底。

她不傻,那趙謙不惜潛伏二十年也要血洗國公府,甚至搭上自己好不容易逃脫出來的一條命,難道僅僅只是因為當年的陳申是主審此事的官員嗎?

左將軍府曾經權極一時,自然知道君王的命令不可違抗,再者左將軍到底有沒有那樣的想法,他作為兒子的難道不清楚嗎?若那事是真的,他除了嘆一聲上天不眷顧之外,也沒什麽好說的,撿回一條命,就應該從此老老實實做人。

江山皇位之爭,成王敗寇,輸的人賭上所有,贏的人自然要斬草除根,永絕後患。

可瞧他如今的所作所為,這事便越發的撲朔迷離起來。

陳鸞止不住地想,若左將軍是被誣陷的,又或者是陳申使了手段冤枉了人家……

簡直不敢想。

如今國公府的人死了個幹凈,上上下下正經的主子十人不到,跟當初枝繁葉茂的左將軍府比起來,九牛一毛。

到了後半夜,司馬南與南陽王踏著薄霧星光回了府,紀煥坐在那張黃梨木椅上閉目養神,眉宇間震怒與疲憊交織。

陳鸞走過去替他靜靜地按著額角,一陣桃花香飄然而至,紀煥無比自然地捉了她另一只手握著,擡了眸子道:“方才暗衛來報,在京郊廢棄的寺廟裏發現了趙謙的蹤跡,但尚不確定那處宅子裏藏了多少人,是何身份,我沒讓他們輕舉妄動,以免打草驚蛇。”

這事陳鸞早有預料,那趙謙隱匿這麽多年,手裏自然有著一股自己的勢力,只是她沒有想到,竟這麽快就找著了趙謙。

按照她的推想,身上流著國公府血脈的自己,將成為趙謙最後一個目標,在此之前,他一定會藏得極深。

“錦繡郡主可是和趙謙一起的?”半晌後,陳鸞才咬著唇慢騰騰地問。

紀煥沈了面色點頭,他擡眸,看著小姑娘那與陳申陳鳶兩三分相似的容顏,忍不住極緩極慢地捏了捏她的小指,“鸞鸞。”

陳鸞嗯了一聲,見他沒有再出聲,垂著眼瞼問:“怎麽了?”

紀煥突然勾了勾唇有些自嘲地笑:“無事,就是突然有些怕。”

陳鸞訝異,前世今生兩輩子,頭一回聽他說怕這個字,他這個人,竟還有怕的東西?

小姑娘懵懵懂懂的,一雙漾著秋水的杏眸像是有大霧彌漫,瞧著人的時候,那大霧便被一陣柔風吹散了,再是堅毅的鐵石心腸,也要被寸寸涅滅。

紀煥將下巴磕在小姑娘的肩頭上,控制著力道,不想叫她看到自己此刻的表情,“怕一個不小心,沒有看好你。”

然後又將面對著前世那樣的場景。

他眼底閃過壓抑不住的深濃煞氣。

作者有話要說: 因為工作原因,通常更新完已經很晚了,大家不要晚上等更新,第二天早上起來看吧,比心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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