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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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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襲珠簾,兩重天地。

陳鸞纖長的睫毛如同一把精致的小扇子,一下一下地拂過男人溫熱的掌心,帶著一絲慌亂的意味,卻又別樣勾魂攝魄。

紀煥清冷的眼眸倏爾變得如墨一般幽深,他另一只垂在身側的手微微握了握,神情晦暗覆雜。

陳鸞生了一張灼若芙蕖的小臉,這張臉上的一顰一笑,嬌嗔怨怒他都瞧過,就再容不得旁的男人偷窺分毫。

他也是男人,自然知道這絕色容顏對男人的誘惑,更何況小姑娘身後還站著一個鎮國公府,哪怕如今已經不覆昔日榮光,但仍是不可小覷的一份力量。

“殿下?”陳鸞看不見眼前事物,也看不見他的表情,這樣叫她有種不安全之感,當下微微側首,帶著絲疑惑開口。

“下回遇到紀蕭,無需今日這般瞻前顧後,直接推拒了就是。”他聲音稍啞,如雨水滴打在布著綠苔的磚瓦上,醇厚又清冽。

說罷,他松開了手。

陳鸞重獲光明,第一眼便落在男人輪廓分明的下頜上,她緩緩擡眸,又見到紀煥掀了掀嘴角,聲裏帶著一絲旁人難以察覺的溺寵之意,“誰都無需怕。”

得八皇子如此承諾,只怕她是頭一份。

陳鸞身子繃得有些緊,一雙漣漣杏眸中蓄起一層薄薄的霧,朦朧隱綽,她紅了小臉低聲應下,“謝殿下。”

面上有多感動,心中就有多清明。

若這幅場景是在前世發生,她不知要歡喜成什麽樣子。

可她不是前世的陳鸞。

她所經歷的,意味著她再也不能心無雜念地去歡喜一個人,像前世那幾年時光一樣,黏著他,做他的小尾巴,無關乎權勢地位,沒有利害取舍,那麽純粹的一腔歡喜,她只怕是再也尋不回來了。

陳鸞驀的安靜下來,失了神一樣。

紀煥如今對她說的話,又有幾分是發自真心的呢?

之前耗在他身上那幾年,他全然無動於衷,如今卻忽然變了個人一樣,就那樣輕易地將她前世夢寐以求的承諾說了出來。

說到底,她去找他,是有所圖謀,想借此改變軌跡,遠離東宮,而他順勢應了下來,只怕也並不是全然心甘情願。

這樣深想下去,陳鸞突然有些意興闌珊。

男人的目光如最銳利的劍,又似乎能洞悉她心中藏在最深處的想法,陳鸞與他直視片刻,率先挪開了視線。

水聲潺潺,太陽照在朱雀河的河面上,每一滴水都泛著七彩的顏色,參加龍舟賽的龍舟一馬當先,將他們遠遠地甩在後頭。

待得太陽微斂光輝,天色漸暗,陳鸞方如夢初醒般回神,卻見男人端坐在另一側的長椅上,跟前小幾上擺著棋盤,黑白子已落下不少。

陳鸞松了松手腕,踱步過去看,才一眼,就蹙了眉頭。

她棋藝不精,往日學習時多有倦怠,情願去練琴,也不願在棋盤上多下功夫,牽一發而動全身,她懶得費腦子想著如何步步為營,更不善穩紮穩打,八面玲瓏。

可就是她這樣的人,也能瞧出棋盤上黑白子看似勢均力敵,實則黑子已是強弩之末,反倒是白子棋風淩厲,已是勝利在望。

陳鸞勾了勾唇,牽扯出極細微的笑容,問:“勝負已分,殿下何必再費功夫陪著膠著?”

女人的聲音嬌且糯,哪怕是微微一笑,都會出現兩個溺人的小梨渦,紀煥手中的白子一頓,遲遲都落不下去,最後終於落下,卻是放了黑子一條生路。

這根本不是男人的棋風。

陳鸞訝然挑眉,紀煥怡然起身,清冷的眉目柔和許多,小姑娘俏生生立在他跟前,明眸善睞顧盼生輝,再硬的心腸也要軟下幾分來。

最艱難的三年,他人盡可欺,每個人都可以在他頭上踩上幾腳,揚長而去,無人可憐無人幫襯,他生活艱辛一步一步咬著牙往上爬。

無話可說,弱肉強食,向來如此。

你拳頭硬,底氣足,別人自然對你敬畏有加,沒有本事就只能自甘平庸,偏居一隅,人盡可欺。

紀煥從小心思深沈,看得透徹,自然也不怨什麽,他微末之時,紀蕭辱他欺他,那是他自己無能,相反,若是紀蕭往後落在他手裏,他自然也不會手下留情。

第一次見面,陳鸞那會還小,粉雕玉琢的小團子,奶聲奶氣,沒染上半分世家的世俗,他當時年紀也不大,性子雖清冷,但到底不跟小孩子一般見識。

她喜歡跟在身後便跟吧,等她再大些了,自然會停止這樣愚蠢的行為。

只是出乎意料的,小姑娘已成傾城之姿,那份對他的執念倒是越來越強。

直到有一日走在喧囂的街市上,聽茶樓閑聊之人說起鎮國公明珠,旁邊圍坐的人下意識就說出了八皇子這樣的字眼來。

他才恍然發覺。

所有人,都知道她的心思。

身為局中人,紀煥自然做不到無動於衷,唯一能做的,似乎只有一忍再忍,微末之時娶她,只會是一種委屈,更是一種虧欠。

這一等,她就要嫁人啦。

紀煥的目光抽離,落在那棋盤之上,黑白子縱橫,他嘴角噙著淡笑,將一顆白子輕捏在指尖,接著袖袍一拂,陳鸞再看的時候,已然亂了。

“殿下為何?”陳鸞有些好奇地問。

小姑娘神情十分認真,眼瞳黑白分明,水靈靈的一如初見時的小奶包。

男人驀的笑了,聲音溫和儒雅,一改往日清冷,道:“一局棋罷了,隨心隨性就好。”

他不想多說,陳鸞也懶得多問,瞧著天邊的落日餘暉,霞紅一片,她睫毛微垂,開口道:“我該回府了。”

紀煥輕輕頷首,起身拿了面紗親自替她系上,溫熱的呼吸中夾雜著恬淡的酒香,她目光左右躲閃,臉上紅暈似霞。

“鸞鸞……”他似是有話要說,可陳鸞擡眸與他直視時,男人卻先一步撤回了視線,勾了勾嘴角,道:“我會讓著你。”

哪怕今時今日,她亭亭玉立站在他的跟前,紅暈滿面的利用他解除與東宮的婚約。

他也只覺求之不得,甘之如飴。

男人這話沒頭沒尾,陳鸞下意識皺了眉,有些擔憂地問:“是不是太子那邊……”

紀煥的目光冷了下來,眼瞳裏透著某種漠然與蔑意,“無需擔憂,賜婚一事不日即將解決,無人敢逼迫你。”

十數年潛伏,一朝籌謀,他如今,就等著紀蕭出手了。

陳鸞上了回府的馬車,太陽光斂去熾熱,只剩下漾漾的柔和,均勻地撒在少女窈窕的身姿上,鍍上一層金色的光暈,如謫仙神女一般。

此時朱雀河熱鬧散盡,紀煥站在船頭,臉上的線條柔和下來,若是再換上一身白衣,與那翩翩儒雅書生倒是極像。

小姑娘變了很多,心有顧慮,對他也是一避再避,他都看在眼裏。

之前重重,皆非所願,他有不可推脫的責任,若不是他之前受阻瞻前顧後,小姑娘也不至於會如此心慌。

她若是想躲著,藏著自己的小心思,他就縱著,一直讓著。

總歸接下來的風雨過去,彩虹就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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