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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五章 對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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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會死,貧僧只會受些輕傷。”

道衍的話聽起來好像是個笑話,但在場的卻沒有人笑。李毒、馬三寶還有朱高熾三兄弟是無條件的相信。而李彩娛三人則是在思索此言到底是真是假。

見過的世面越廣,經歷的事情越多,就越是明白自己的渺小。李彩娛三人對自己的武功雖有信心,但他們畢竟不是張三豐那樣的先天境界,無敵的存在。能以一敵三殺死他們三個的人不是沒有,就他們所知,前任門主任笑、副門主無眠、馬慶功都可以做到。

若說此三人年歲高,功力深,那麽當代門主徐如意、白蓮佛母唐賽兒,雖然沒有與此二人全力爭鬥過,但從已知的信息上來說,可能性不小。

這是人,還有武功,魔刀門的那門魔刀刀法所造成的偽先天境界同樣也可以,那眼前這和尚未必便不會與魔刀類似的武功。他們不知道不代表不存在。

沈吟良久,李彩娛開口道:“道衍,原名姚廣孝,籍貫江蘇蘇州,年齡四十三歲,十四歲在蘇州妙智庵出家為僧,後於洪武十八年被先帝召入宮中,以祈福僧的身份賜予燕王朱棣身邊,咱家說的可對?”

“不錯。”道衍點點頭,一臉的坦然。

“但這不合理。”李彩娛搖頭皺著眉頭:“當年洪武爺為藩王選祈福僧,將天下年紀稍輕的高僧都選入宮中,蘇州名剎數不勝數,寒山寺,西園寺,靈巖寺,怎麽他們都沒有適齡僧人入宮,偏偏這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妙智庵蹦出了一個你?

咱家也派人去當地查過,不錯,廟還在,沒有長著腿跑了,其中的僧人也都在,但對你有印象的人卻不多。幾番查探,才有人想起,當年塔林的掃地僧似乎收過一個徒弟,掃地僧於洪武十八年圓寂,他那徒弟也不知所蹤。”

“那掃地僧確實是貧僧的師傅。”道衍笑了笑,說道:“有什麽不對嗎?”

“當然不對。”李彩娛揮手道:“洪武爺給自己的兒子們選祈福僧,必然將這些僧人的老底查個通透,可你的來歷處處透著詭異,瞞不過咱家,自然也瞞不過當年如日中天的錦衣衛,那麽問題來了,洪武爺為何還會將你放到燕王身邊?”

沈默片刻,道衍嘆道:“寸土生火蘭,畸木可參天。憐笑世人苦,何如遁空山。先帝欠了貧僧師傅的一個情,所以便將貧僧賜到藩王身邊享福。

現在貧僧想問問施主,貧僧以這顆腦袋交換,可否放貧僧等人離去?”說著話,將手上徐增壽的人頭平舉,死死的盯著李彩娛的眼睛。

聽道衍念了四句禪詩,李彩娛和唐身葬、楚埋兒幾人對視一眼,面色凝重,對這和尚的出身有了一個大概的猜測,而正是有了猜測,反倒不敢逼得太過,可若就此輕輕放過?

李彩娛上前一步,負手而立:“皇上信任東廠,疏遠錦衣衛,也因此,錦衣衛可以無作為,東廠卻不敢推脫,徐增壽的腦袋只能算是一個添頭,和尚你在京中惹出這麽大的亂子,咱家不能就這麽放了你們。”

“明白了。”道衍點點頭:“看來施主是一定要動手了?”

“那倒也不是。”李彩娛搖搖頭,玩味笑道:“燕王需要一個繼承人,和尚你身後有三個,留下一個如何?燕王有了世子,咱家這邊對上面也有了交代。”

聽得此言,馬三寶怒目,李毒默然,但都沒有說話,三位世子的表情更是精彩,朱高燧面有喜色,朱高煦似乎有些糾結,只有朱高熾臉色有些難看。

道理很簡單,此行路途遙遠,從身體狀況上來說,朱高熾是個不折不扣的累贅,有他在,幾人趕路必須坐馬車,沒了他,他們便能騎馬,這速度的提升可不是一星半點。而且朱高熾也不得朱棣喜愛,回了北平,燕王未必便會對道衍等人過多責備。

退一步說,三個老太監說是留下一人便不追究,可之後若翻臉呢?千百騎追來,帶著朱高熾實在麻煩,若將朱高熾留下,三個太監退去的可能不小,事後再有番子追來,他們輕騎簡從,逃起來也方便。

顯而易見的道理,如同禿頭上的虱子,都是明擺著的。道衍是一個智者,當然也明白,轉身,視線在朱三人的臉上一一拂過,最後在朱高熾的臉上停下,笑了:“大世子最適合留下來。”

“大師說的不錯,確實如此。”

“世子不害怕嗎?”

“怕,但怕也沒用,所以就不怕了。”朱高熾慘然道:“孤留下,大家回北平的可能大增。若孤反對,最後很可能我們誰都回不去,這些道理孤都明白。”

“嘎支支。。。”這是馬三寶捏拳的聲音,指節作響,雙眼再犯紅光。

道衍聽到聲響,瞥了馬三寶一眼:“別緊張,貧僧又沒說要將大世子留下。真正要留下的。。。是他!”

道衍話音剛落,猛然擡掌,轟然落下,幾人只覺得眼前一花,緊接著,死屍倒地。

整個腦袋都被這巨力按進了腔子中,鮮血噴灑,幾人的頭面上都帶上了血花。

“大師!”朱高熾幾人駭然。

道衍不理,平靜的又轉過身,看向李彩娛:“現在少了一個累贅,三位面前,貧僧有信心護住一位世子周全。

三位要的交代,貧僧也留下了,現在貧僧可以帶兩位世子離去了嗎?”

。。。。。。

也就是最近,雲錚養成了一個在天牢門口蹲著吃人肉幹的愛好,尤其是天近黃昏的時候,天色似黑似紅,雲霞滿天,蹲在天牢門前的臺階上吃人肉幹,伴著獄中的哀嚎,讓他覺得心靜。

偶爾,黑貓若有閑心,會帶上一小壺淡酒,在他身邊坐一會兒,閑聊幾句諸如:“這次的味道如何?”“我又發現了一塊好料。”之類的令周遭守衛毛骨悚然的對話。

此時,紅霞浮動,雲錚又捧著小布袋蹲了下來,身後沒有了哀嚎,讓他覺得稍稍有些不習慣。

今天出了這麽多事情,連天牢都被人端了,難得的,他沒有大發雷霆,因為他還沒有把前因後果想明白。他想靜一靜,靜下來,才知道接下來該怎麽做。

蹲了大概兩刻鐘的樣子,身後有熟悉的腳步聲響起,帶著血腥氣的身影一如往昔,又在身旁蹲下來,以一副聊家常的語氣開口道:“二百守衛,一百六十四個囚犯,都死了,死的還挺慘的。”

雲錚“哦”了一聲,將一塊肉幹放到嘴裏咀嚼,他知道黑貓的話還沒說完。

“應該是第九重下邊關著的那個馬三寶幹的,只有他的屍體不在,而且鎖鏈也斷了。”

“他自己掙脫的?”

“當然不是。”黑貓搖搖頭:“鐵鏈旁邊咱們的那個二檔頭也死了,手裏邊還掐著一根鋼絲鋸,應該是他了。”

“哦,原來是出了內鬼,這就難怪了。”雲錚沈聲道:“是北平的那個道衍和尚動的手,一番謀算,為的是救出宗人府裏看著的朱棣那三個雜碎兒子。”

“救出來了?”

“嗯,但有個叫李彩娛的老家夥拿著紫蛟令和我說,讓我回東廠等候,他會給我一個交代。還讓我準備些人手,過些日子可能用的上。”說到這裏,雲錚正好將嘴裏的肉幹嚼完,咽下,偏頭看向黑貓:“督主曾跟我說過一點天門的事情,但說的不太詳細,我也沒有多問。但我現在倒是有些好奇了,你也是天門的人吧?”

“額。。。”黑貓猶豫了一下,點頭道:“是。”

“能說說嗎?”

黑貓想了想,搖搖頭:“也沒什麽可說的,像是一個門派,但更像是一群太監組成的一個家,說不上有什麽追求,只不過抱成團才能獲得更好罷了。

太多的我不得準許,也不能和你細說,不過你要真有心想知道,回頭你親自問問督主,相信他也不會瞞你的。”

“嗯,那就以後再說吧。”

弦月如勾,勾動有心人的思緒,在肉幹快吃完,袋子見了底的時候,那個老胖子挎著一個竹籃出現在了兩人身前:“人心不古啊,老人家如此操勞,你們兩個年紀輕的反倒在這裏聊閑天?”

“師伯。”黑貓站起來躬身施禮。

雲錚也站了起來,只是沒有說什麽,若不是眼前的老人手裏有督主給的紫蛟令,單憑未經通報便擅入東廠這一條,自己便要與他不死不休。

李彩娛伸手將蒙著綢布的竹籃放在地上,用腳碰了碰:“徐增壽和朱高燧的人頭,應該夠你在皇上面前應付一陣子了。”

“這便是你說的交代?朱高熾和朱高熙的腦袋呢?”雲錚瞇著眼睛冷聲道:“督主臨行前讓我務必保證這三個家夥萬無一失,必要時可采取任何手段。先前你拿著紫蛟令攔下了我,現在又只帶回了朱高燧一人的腦袋,你在耍我?”

“年輕人就是性子急。”李彩娛笑道:“剩下的兩個,自然也會給你,但不是現在。”

“那是什麽時候?”

“他們想借著龍門互市的時候,從龍門關出關,由草原繞回北平,到時候北平那邊必然有所接應,咱們做好準備,到時候一件雙雕,說不定還能拿下朱棣手下幾元大將呢。”

如果說之前還只是猜測,那從李彩娛在城西攔下道衍一行人,便確定了自己的猜測無誤,此時自然信心十足。

見雲錚神色猶疑,似乎有些不信,李彩娛有道:“放心,督主那邊咱家已經派人送去消息,相信督主也會支持,有什麽事情由咱家替你擔著,不會牽連你的。”

聽到這裏,雲錚的才算是有了些底,想了想,開口問道:“需要我做什麽?”

“派出人手追殺,聲勢大些,沿途將道衍一行人逼入困境,但不要逼上絕路。處境越是艱難,北平那邊越會派出有分量的人接應,若是最後來的是張玉或者朱能,殺了他們,北平將來的勝算最起碼也要少上三成。”

“知道了。”雲錚點頭。

交代完了事情,李彩娛也沒有多留,幾個起縱,一晃身,人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等到初更鑼響的時候,雲錚輕聲道:“這個老家夥在天門中的地位不低吧?”

身邊只有黑貓一人,這話自然問的是他。

黑貓也不隱瞞,點頭道:“嗯,天門在宮內的一個堂主,老一輩的了。”

“我猜也是。”雲錚幽幽道:“我是個笨人,但卻不傻。現在我大概知道為何督主不願意東廠過多的接觸天門了。”

“哦?為何?”黑貓奇道。

對於徐如意刻意疏遠東廠與天門的做法黑貓其實一直不太明白。

“督主看似行事喜歡劍走偏鋒,但骨子裏其實是個穩重的人。他留下吩咐要將朱高熾那三個雜碎留下,結果那個老家夥拿著紫蛟令偏要拿他們做餌再釣大魚。

這便是與督主的意見相左。即便最後成功了,督主心裏恐怕也不會高興。見微知著,平日裏這些老家夥是不是經常做些擅作主張的事情?不能掌控的力量,督主自然疏遠。”

。。。。。。

自己成為了釣魚的餌,道衍還不知曉,或許就算知曉了,也不會在意。

此刻,他見坐在對面的朱高熾和朱高煦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微微一笑,開口說道:“有些事情還是不要問的好,問了,貧僧也不會說。”

說完,道衍撩開車簾,側頭沖著車轅上的馬三寶問道:“今天面對那三個老宦官的時候,你的神色有些不對,你認識他們?”

馬三寶將手中的馬鞭放下,回身平靜地答道:“不認識,難道他們不是東廠的人嗎?”

道衍深深地看了馬三寶一眼,說道:“不像。東廠的千戶,司主,檔頭,貧僧都已暗中查過。而今天這三人,神態語氣,乃至於氣勢武功,都遠勝於那個東廠的指揮使,雖然自稱是東廠之人,可難道他們只是百戶一級的嘍啰?這不合情理。你真的不認識他們?”

“真的不認識。”

“那好吧。”道衍點點頭,將車簾放下,好像什麽都沒發生。

[.]

第一百就是六章 雲煙

接到京中傳訊的時候,時間已經過去了五天。

徐如意皺著眉頭在燈燭下仔仔細細的將手中的信箋看了三遍,確定每一個字都深深的印刻在了腦海之中,方將這桌上的信紙在燭上點燃,面色陰晴不定。

到底還是讓道衍得手了,朱棣的三個兒子最後雖然死了一個,但對於北平來說,哪怕死了兩個也不打緊,只要留下一個繼承者,軍心便可以穩定下來。

好在接下來還有些布置,放長線釣大魚的計劃,在魚上鉤或者線折斷之前,一切都還只是未知數。

“一群自作聰明的王八蛋。”恨恨地罵了一句,徐如意有些煩躁拍了一下桌面,刻意的控制了力道,桌子倒還是完好無損。

雲崢的猜測不錯,徐如意確實對李彩娛的安排很不滿意,明明有機會能夠將朱棣的那三個兒子留住,但偏偏為了所謂的大魚而“袖手旁觀”。

再大的魚又怎比得上朱棣的這幾個兒子?

最後若還能將朱高熾和朱高煦帶回來倒也罷了,可萬一真讓他們跑了呢?對於歷史上那個智多近妖的黑衣宰相道衍,徐如意覺得無論多麽高估都不為過。

“篤篤篤。”

敲門聲響起,打斷了徐如意的沈思。

“誰啊?”

“督主,是我,房天佑。”

“進來吧。”

房天佑推開房門走了進來,順手將門帶上,來在徐如意面前,跪倒在地:“督主,您找我。”

從一進門就看到徐如意臉色陰沈,房天佑知道他的心情不好,便將禮數做的周全些。

“嗯,起來吧。”

“謝督主。”房天佑站起身來,垂首不語。

輕咳兩聲,徐如意開口道:“少林事了,咱家原本想著帶你直接上魔刀門把你那個兒子要回來,但現在事情稍稍起了點兒變化。”

“督主。”房天佑面色一變,剛要開口,又被徐如意擡手打斷:“別擔心,只是耽擱些日子罷了,回京前肯定把你的事情辦利索,這點你放心。”

聽到這裏,房天佑才算是放下心來,略一猶豫,開口恭聲道:“督主,不知可是京中出了什麽變故?”

“嗯。”徐如意點點頭:“燕王那三個狗兒子,死了一個,跑了兩個。”

“啊?!”房天佑大吃一驚,滿臉的不可置信:“這,這怎麽可能?”

畢竟是東廠的大檔頭,對於京中關於朱高熾三兄弟的守衛布置還是有一定的了解的,錦衣衛、東廠、宗人府三處兵馬互相策應,想救三個人出京簡直就是不可能的。

“沒什麽不可能的。”徐如意擺手道:“京中可靠消息分析,他們可能要往西北過甘州,出龍門關,借朝廷與塞外互市的機會繞路草原逃回北平。這其中的幹礙你是清楚的,所以你兒子的事情只能暫時放一放,等咱家把那幾個狗東西抓回來再說。”

“督主不必多言,屬下明白的。”

正在這時,門又再度被敲響,這次進來的,卻是南宮彩雲了,手裏邊拿著一封密函,說了一聲“督主”便將信函呈上。

徐如意伸手接過,看看火漆封口,是天門內部信函,並非出自東廠。

“這又怎麽了。”徐如意嘆息一聲,有些頭疼的揉了揉太陽穴,扯開信封掏出信紙讀了起來。

大概盞茶功夫,信讀完了,徐如意擡起頭來,略帶玩味的看向房天佑:“或許是天意吧,本來還想著要往魔刀門跑上一遭,沒想到你兒子卻自己迎上來了。”

“什?什麽?”房天佑有些不明所以。

“沒什麽。”徐如意笑著搖了搖頭:“沒什麽,只是一個猜測罷了,到時候再說。”

。。。。。。

雨水嘩啦啦的落下,給邊塞幹熱幹熱的天氣中帶來了些許的涼爽。雨不算太大,帶上鬥笠,披上蓑衣,內衿基本也就不會太濕。

又一家悅來客棧的門口,一駕馬車停了下來,趕車的年輕公子跳下車轅,輕車熟路的高聲喊道:“小二,四個人,兩間上房!”

“好嘞,客觀您稍待片刻,小的這就安排。”特有的西北粗獷的強調,聽起來別有一番韻味。

車簾掀起,車上陸陸續續的下來三個人,兩女一男,算上之前趕車的這公子,四個人站在一起,正好兩對兒,男的俊,女的美,當真是珠聯璧合。

“這便是甘州了?”沈紅仙慵懶的伸了個懶腰,姣好的身段一覽無遺,古月真看的陣陣失神。

甘州,按照今天的位置來說,大概是甘肅張掖一帶。

再往北走上十幾裏,便是龍門關。出了龍門關,理論上來說也就算是走出了大明的地界。所以這甘州城算是西北邊陲的一處要害重鎮。

來往商販,出關入關,連結西域絲路,甘州雖然地理偏僻,卻完全沒有荒涼的氣息,反倒是一派朝氣蓬勃。

“客官你們現在來的正是好時候。”掌櫃的見古月真四人氣質華貴,料想非是一般人家,便放下手頭的活計迎了上來:“再過兩個月便是朝廷定下的每年與韃子們互市的日子,到時候啊,這西域的,塞外的,中原的,天下各地的商賈都要聚在這裏,若您幾位那個時候來,恐怕別說上房了,就是窩棚都不好找。幾位客官是哪裏來的?可是也想來做點兒買賣?”

“掌櫃的。”古月真上前拱拱手,拿出早已準備好的說辭來:“我們四人結伴而行,來這甘州其實也沒什麽事情,純粹就是聽說這裏互市的時候熱鬧繁華,便想來這裏開開眼界,長長見識,”

說到這裏,古月真伸手由打懷中掏出一張“百兩”銀票來:“這些先押在掌櫃的你這裏,這段日子的開銷就從這裏邊走,回頭多了少了的咱們再結?”

“好好好。小兄弟果然是爽快人,痛快,痛快。”掌櫃拿著銀票,笑的滿臉跑眉毛:“您幾位先好好休息,小人這就去安排飯菜,您一會兒是下來吃還是我讓小二給您幾位送上去?”

“我們下來吃。”沈紅仙回道:“出來玩的,總要多聽多看,悶在房裏多沒意思。”

“對了掌櫃的。”歐陽這時在一旁插言道:“這甘州城裏有什麽好玩的去處嗎?”

“歐陽姐姐,”方君湊到近前來笑道:“你想去哪玩,我陪你啊?”

“不用你陪。”歐陽翻了個白眼,也不理會。

“小姑娘,你要想找好玩兒的,那你可就來錯地方了。”掌櫃的笑著解釋道:“甘州這地方,不是草就是沙,樹都少,哪裏能成景兒?不過這地方接著西域,草原,又是我大明的地界,韃子、色目人不少,連帶著這城裏頭也多了許多特色的美食,偶爾嘗嘗,倒是別有一番滋味。只不過。。。”

掌櫃的似乎突然想起了什麽,臉色一變,左右看了看,又低低的聲音說道:“在這甘州城裏玩耍,可千萬要帶上朋友,萬萬不可一個人落單,不然的話。。。”

“怎麽,這甘州城裏的治安這麽差嗎?”歐陽聽的有些發楞,此刻開口問道。

“也不能這麽說。”掌櫃的想了想,解釋道:“往日裏其實也沒什麽的,只是這不是互市要開了嘛,到那時候,只要有貨物,就不愁找不到買家賺不到錢。。。”

“而人,恰巧也是一種貨物。”嬌媚的聲音聽的人骨頭發酥,幾人轉頭循聲望去,只見門外一個妖嬈的身影正挎著一個竹籃邁過門坎。

白嫩的杏仁小臉,身穿一件粉色底刺繡金枝線葉蜀錦通袖薄衫,逶迤拖地米白色掐牙鑲邊五彩花草紋樣綠葉裙,身披黛綠色刻絲織金錦。豐亮油厚的青絲,頭綰風流別致翻刀髻,輕攏慢拈的雲鬢裏插著玉蘭花透玉鈿花,膚如凝脂的手上戴著一個赤金長命鎖的手鐲,腰系束腰,上面掛著一個香袋,腳上穿的是紅面小鞋,整個人顯得濃桃艷李。

掌櫃的還沒開口,大堂上有那相熟的食客便開口招呼起來:“呦。顧大掌櫃的,今兒來的夠早的啊!”

“顧老板,今兒是想買點兒什麽啊?”

“顧老板,一起吃點兒啊?”

這姓顧的女子環首而笑,微微擺手道:“行了行了,都是老鄰居了,低頭不見擡頭見的,整那些有的沒的作甚,回頭有空了來我那邊喝酒,我給你們在搞點兒好玩兒的。”

“好嘞!”

“謝謝顧大掌櫃了~”

女子回頭沖著客棧掌櫃的道:“怎麽樣,老娘要的酒都準備好了?”

“準備好了,準備好了。”掌櫃的連連點頭,眼神,似乎有點兒畏懼?

“兌了多少水?”

“一比三。”掌櫃的比了個手勢。

“嗯。”女子滿意的點點頭,擡手拍了拍掌櫃的腦袋:“乖,找幾個人幫我搬到車上吧,店裏還有事兒,就不在你這兒多墨跡了。”

這女子看上去也就二十五六歲上下,掌櫃的卻最少也得四十開外。可兩人的動作卻好像這女子是掌櫃的長輩一般,偏偏的,兩人動作自然,周圍的也一副習以為常見怪不怪的樣子。

“您放心,都包在小人身上。”掌櫃的疊聲相應。

不一時,酒壇都整齊的瑪在車上,女子也不逗留,揚鞭一聲,很快便消失在了街道的盡頭。

“掌櫃的,這是誰啊?看著人緣不錯,怎麽你好像很怕她?”幾人都在小二的引領下上去收拾房間,古月真耐不住八卦的天性,使了個尿遁,下樓來找掌櫃的聊閑天。

“你說方才那女子?她叫顧雲煙,是城外快活林的東家。”掌櫃的聲音放的很低,好像在說什麽隱秘事一樣。

“快活林?那是什麽?”古月真疑惑道。

“快活林啊,那是位於甘州城外的一家客棧,離著龍門關倒是特近,也就二三裏的樣子。”

“一個客棧啊,那掌櫃的你怎麽。。。”

“客官有所不知,”掌櫃的苦笑道:“那快活林算是個客棧和賭坊的混搭,其實破破爛爛的,就幾間房,又開在城外那種鳥不拉屎的地方,按理說不用三天就得關門,可如今人家穿金戴銀的客觀您也看到了,您可知道這裏邊是個什麽緣故?”

“額。。。”古月真撓撓頭:“為啥啊。”

“我也不知道。”掌櫃的攤攤手:“不過小人知道一點,在這甘州城到龍門關的一畝三分地,她顧雲煙的話比皇帝老子的話都好用,她想要誰死,誰就活不了。”

“真的假的?”古月真有些不敢相信,如此一個嬌滴滴的女子,怎麽會有這麽大的本事?

“真的。我跟您說個事兒您就明白了。”掌櫃的眼神閃爍:“三年前,這快活林剛立下牌子的時候,誰也沒當回事兒,畢竟是開在城外的,與咱們都沒什麽關系。也搶不了買賣。

可過了一陣子,不知怎麽,咱們甘州最大的馬匪頭子風裏沙看上這顧雲煙了,還揚言說要在三天之內把她給抱上床,結果你猜怎麽著?”

“怎麽著?”

“來無影去無蹤的馬匪啊,三千多個馬匪,連帶著那個風裏沙,一夜之間全死了,屍體就扔在黑水河那邊,好家夥,那慘的,囫圇個兒的都少,腸子肚子滿地都是,黑水河的水腥的沒法喝,足足用了快一個月的時間官府才給清理出來。”

“對啊,官府怎麽說的?”古月真又問道。畢竟死了幾千人,哪怕是馬匪,總也要有個說法吧?

“官府什麽也沒說,就好像啥也不知道似得。”掌櫃的瞇著眼道:“這是最出名的一次,一開始大家還想著會不會只是一個巧合,可陸陸續續的,凡是與那快活林為難的,又或者對那顧雲煙稍有不敬的,不出三天,保管就得死,而且還是那句話,官府就像沒看見似得。”

“這麽說她和官府有勾結嘍?”古月真猜測道。

“不好說,但反正啊,在這甘州城裏,千萬別惹她就是了。”

“嗯,謝謝掌櫃的提點。”古月真拱拱手,又摸出了一錠銀子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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