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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一章 京師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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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城外,古道邊,一個灰蓬蓬的馬車晃晃悠悠的停下,車簾撩開,在老仆的攙扶下,黃子澄走下了車駕。

“到頭來,還是只有你一人相送啊。”黃子澄看著眼前的學生,苦笑道。

“老師。”黃觀躬身一禮,也不知該說些什麽。

擺了擺手,黃子澄笑道:“不要多想,老夫只是一時感慨罷了。”

“老爺。”老仆把馬車停在一旁的樹下,走了過來:“老爺,再等等吧。或許是咱們走的太匆忙了,所以各位大人還沒有趕來?”

“匆忙嗎?尚賓怎麽就趕來了?”黃子澄似乎真的看得開了,一臉的不在意。

黃觀寬慰道:“老師,您的囑托與教導,學生記下了,您放心,學生不會讓你失望的。”

“隨心,隨緣吧。”黃子澄看著黃觀恭敬地樣子,嘆了一聲。似乎有些疲倦。

官道上,一個獨眼大漢突然停下腳步,看著這邊,試探的呼喊一聲:“黃大人?”

“哦?”黃子澄循聲望去,卻有些不太認識。但既然這獨眼漢子稱呼自己為大人,或者是什麽舊友?當下點頭道:“不知閣下。。。”

“我?”獨眼漢子邁步走來,臉上帶著濃濃的笑意:“我叫李毒,娶你性命之人。”話音剛落,袖間一柄尖刀滑落“噗嗤”一聲,正紮進黃子澄的心口。

“你。。。是。。。”這個誰字終究還是沒有問出來,黃子澄帶著滿面的疑惑,倒在了地上,鮮血滴落。

“老爺!”老仆驚叫。

“額。”黃觀白眼一翻,暈了過去。

“啊啊啊啊!!!!”

“殺人了!!!”

“救命啊!!!!!”

路人驚呼四散。而李毒,三晃兩晃,好似一條游魚,飄然而去。

。。。。。。

道衍的指尖在桌上的地圖上點指幾下,隨後劃過:“黃子澄離京,到底是皇上的老師,多年的恩情,皇上心中再是厭惡也好,畏懼也罷,也掩不了心中的愧疚。若黃子澄在這時候死了,東廠和錦衣衛的指揮使必然會被招入宮中。一來一去,再加上一番訓斥責罵,少說也要廢去兩個時辰,而這兩個時辰,就是我們的機會。

三百偷天,沖擊東廠衙門,沿路制造混亂,餘下的事情,自有貧僧來做。今日,就用你們的命,來換世子的生機。你們可願意!”

“無怨無悔!”震耳欲聾的喊殺聲,頂著炎炎烈日,無言提刀,向著東廠沖去。

多年前的那個重陽節的夜裏,一世英雄的涼國公帶領著大軍沖擊了京師,最後卻被先帝爺從容地鎮壓,在那以後,人們的心中漸漸的有了一個錯覺,那就是在這天子腳下,首善之地,任何的強梁惡賊都不過是跳梁小醜。沒有人能打擾他們快活的小日子,他們可以一輩子快快樂樂的活下去。

可如今,在人們享受著寧靜祥和的時候,青天白日,又出現了一群惡鬼,不,更應該稱呼他們為魔,殺人魔,老弱婦孺,無所不斬,慌亂和躁動的氣氛開始在這整座城池中肆虐。

“殺人。。。啊!!!!!!!!”七旬的老翁倒在了地上,

“救命!啊!!!!”

“快跑,快跑!”一位母親在倒地前奮力的,想要將自己的孩子再推得遠些,

擡腳,落下,無數人從她的身上踩過,模糊的視線,她看到自己孩子無助的哭泣,也被人群推到了地上。。。

趨吉避害,是動物的本能,而人,首先也是一種動物,獅子沖入羊群的時候,羊群會亂,會跑,會嘶喊,人也是一樣。

憐憫,同情,與自己的姓名相比,什麽也算不上。

嘶吼聲好像邊疆的烽火,有人呼喊,自然就有人聽到,殺戮的信息慢慢的擴散。

應天府的差役狗屁也算不上,早就躲了起來,五城兵馬司的兵丁們還在等待著上司們統一意見,真正能做出有效的應對的,只有錦衣衛與東廠。

紀綱和雲錚入了宮,但這不代表便沒有了做主的人。

南京城裏出現了一群只知殺人的瘋子,這令人匪夷所思的消息傳到東廠的時候,黑貓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神色。走出大堂,縱身躍到屋頂觀望著遠處的騷亂,片刻,眉頭皺起,旋即冷笑:“看樣子是沖著咱們東廠來的?”

“等指揮使的消息還是直接讓手下的孩兒們殺出去?”周不言低聲道。

“都不用,咱們就等著好了。”黑貓笑了笑,做出了自己的判斷:“督主調走了幾百人,但咱們東廠也不是就空了。借著地利,咱們守株待兔就是了,那幫老百姓,死的再多與咱們東廠又有何幹?”

夜雨澤四下張望一下,也道:“那邊錦衣衛似乎也派出人手往咱們這邊趕來了,甕中捉鱉最是穩妥,只是不知這幫瘋子到底想做什麽。”

“管他呢。”無聊的打了個哈欠,黑貓手上轉動著一柄小刀:“殺光了就行了唄。”

隨著三位司主命令的傳達,東廠的番子帶刀提劍,緩緩聚集在大門外的街道上。

黑貓走出了天牢,卻沒有人註意到,東廠的三檔頭,皮鐵心,走了進去。

畢竟是東廠的三檔頭,身份是真的,自然也不會阻攔他在天牢中的巡視。七拐八拐的下到了天牢的第九重,陰暗潮濕還帶著一股子臊臭的味道讓皮鐵心不由得扇了扇鼻子。

三丈開外,一個人影盤膝而坐,長發披散著,遮住臉,黑暗中看不清表情。皮貼心皺眉看著那鐵欄桿後邊的像鬼多過像人的黑影,走了過去,一邊搜還一邊說道:“道衍大師進京了,今日動手營救世子,需要你的幫忙。”金絲鋸連連扯動,對著馬三寶身後地上的鐵鏈使勁,但總還有一段時間才能斷開,皮貼心笑嘻嘻的說道:“你腰間的鐵箍子,我打不開,鑰匙在黑貓的手中,但把這鐵鏈鋸斷,應該也就不耽誤你的行動了。

督主不在,你的功夫逃出去應該不難。大師有令,讓你沖出去,殺光沿途所有的看守,不要糾纏,火速趕去宗人府,剩下的事情你到時候自然會知道。

餵,給點兒反應,還活著吧?”

“死不了。”修羅的呢喃,嗓音有些尖細,一雙細眼,紅的發紫:“快點兒,咱家等不及了。”

。。。。。。

“什麽聲音?”宗人府的一處涼亭之中,李景隆和徐輝祖正悠閑地品著茶。隱隱的聽到遠處的喧囂吵鬧,徐輝祖不由得皺眉。

“誰知道呢。”李景隆也露出一臉疑惑的樣子,聳肩道:“管他呢,反正與你我無關。”

“是啊,與你我無關。”

徐輝祖的聲音中透著一股子消沈。

想想也是,畢竟是將門之後,自幼隨的父輩學的一身武功韜略,身世顯赫,但說到底,不過是一個富貴閑人,宗人府的宗人令,好像一個笑話一般。

似乎是感受到了徐輝祖的失落,李景隆狀似無意的開口道:“先帝對咱們這些將門之後防備甚深,其實也可以理解,畢竟鳥盡弓藏的事情,古往今來又不是頭一遭。只是沒有想到,今上即位,卻依然無改,未免讓人寒心。”

沈默片刻,徐輝祖揮了揮手,端起茶杯:“說這些做什麽,平白地壞了心情。若是有酒,愚兄當自罰三杯才是。”

說到這裏,遠遠的一個圓潤富態的身影走了過來,一搖三晃,散發著一股子酒氣:“大哥,李老弟,原來你們跑到這裏來了,倒是讓我好找!”

“你怎麽喝成這副樣子?”徐輝祖看著自己的弟弟,失笑道:“快快喝幾杯茶解解,上好的黃山毛峰,快把你那酒壺扔了。”

“喝茶哪裏比得上喝酒。”徐增壽臉色通紅走到近前,伸手接過大哥遞上來的茶碗也不喝,抖手倒在地上,隨後又給滿上酒:“大哥你嘗嘗,下邊孝敬的女兒紅,香的很,小弟特意給你留了幾口,生怕回頭被你挑了理。”

”好好,我喝,我喝。”徐輝祖推托不過,也是感念弟弟的一番心意,昂首將酒一飲而盡。

“怎麽樣?”徐增壽問道。

“好酒,確實好酒。”徐輝祖伸手擦去嘴角的酒漬,連連點頭。

“當然是好酒。”徐增壽也笑了。

“我說徐老二。”一旁的李景隆故作不悅:“有好東西也不帶上老弟我,太不講究了吧?”

“哼,”徐增壽瞥了李景隆一眼:“這是我給我大哥帶的,就這麽幾口,等下回再得了好的再說吧。”

“下回?下回得等到什麽時候?”

“還說我?上回耍錢你贏得我褲子都快沒了,也不說留點兒情面,現在還好意思和我要酒?”

“好個徐老二,還和我記仇。”李景隆伸手點點徐增壽:“我贏了你的錢,你不給我酒喝,那咱們可就算是扯平了啊。”

“再說再說。”徐增壽再度把徐輝祖的茶碗滿上:“大哥,再嘗嘗,就剩這點兒底兒了。”

“好好好。”徐輝祖端起茶碗將酒送到嘴邊,還沒喝,卻猛然感到一陣天旋地轉:“我。。。這酒。。。”

“嘩啦啦”

茶碗落在地上,碎做幾瓣。徐輝祖人也向後倒去,卻落入了徐增壽的懷中。

此時再看徐增壽,還是通紅的臉色,只是眼中哪還有一絲醉意?

“唉。”小心地將徐輝祖伏在桌上趴好,徐增壽嘆道:“也不知道我這麽做對是不對,只希望大哥醒來了不要怪我。”

李景隆起身在徐輝祖懷中掏摸幾下,摸出一塊令牌來看了看,隨手扔給徐增壽:“等事情完了,你一走了之,順便也就把所有的罪責背下。皇上就是再怒,但畢竟咱們兩家都是有免死金牌的,皇上也沒有辦法。

別想太多,你做的都是對的。於公而言,雞蛋總不能都放在一個籃子裏。你大哥不甘不願的把寶壓在朝廷,而你再投了北平。不管這天下最後到了誰得手中,你徐家的富貴都是跑不了的。”

“於公於私?”徐增壽反問道:“那於私呢?”

“於私,朱家欠咱們的太多了。”李景隆的臉色陰沈下來:“若是沒有機會便罷,現在有了這麽一個機會,咱們收點兒利息,難道有什麽不對嗎?”

李文忠的話中卻是涉及了一樁舊事。話說當年李景隆的父親李文忠得了急病,朱元璋親自探視之後命淮安侯華中負責醫治,結果治了不到三天李文忠便一命嗚呼,撒手人寰。

朱元璋又是憾哭又是追封,命錦衣衛嚴查,最後得出了華中下毒的結論來。

毒害當朝的曹國公,華中便是有一萬顆腦袋也留不住,誰知朱元璋卻只是降低了華中的爵位,將其家屬逐至建昌衛,其他醫生及妻子兒女都被斬首。

也就是說,華中這個主謀最後保住了性命,反倒是一幹從犯人頭落地。這簡直就是一個天大的笑話。可沒人敢反駁,也沒人敢抗爭,即便是李景隆,也只是默默的接受了這個不公的結果,因為這最後的判決是洪武皇帝所下,他還不想死。

殺父之仇的隱忍,不是真的將苦果咽下,而是在等待著報仇的時機。從那一天起,李景隆變了,英姿勃勃的將門虎子變成了京中大名鼎鼎的第一紈絝,錦衣玉食,美酒佳釀,玩鷹鬥犬。朱元璋曾無數次將他召入宮中責備,但李景隆卻看到了朱元璋眼底的笑意,那是一種“算你識趣”的眼神。

李景隆原以為自己這輩子是等不到報仇的機會了,可他遇到了朱棣。李景隆恨朱元璋,而朱棣則嫉妒朱允炆。這就是機會,銀錢的結交不過是一個笑話,堂堂的曹國公又怎麽會缺錢?但他看到了朱棣的誠意。

徐增壽搖搖頭,沒有搭話,將桌上李景隆的茶杯拿起,一飲而盡,隨後便大步流星的向著院外而去,手裏邊緊緊地攥著那塊令牌,緊緊地,甚至指尖都有些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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