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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二章 三面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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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門而入,道衍又變成了那副樸實無華的苦行僧模樣。如果忽略那雙三角眼所呈現的病虎之像,不得不說,他也算是一個妙僧。

頷首沖那面具男人點點頭,道衍在正當中坐下。

“道衍大師。”自稱醜牛的煙雨樓使者的態度說不上恭敬或者卑微,完全的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大師拿出的銀子,雖然只是借花獻佛,但我煙雨樓一向不問出處,拿錢辦事。

四十萬兩銀子,十萬兩開東廠廠公的花紅,二十萬兩運往北平,十萬兩權做我煙雨樓的茶水。”

道衍淡然開口道:“這些事情已經談過了,無需再議,使者還是直言正事吧。”

“交易雖然已經敲定,但有些事情我們樓主覺得還是要再談一談的。

北平厲兵秣馬,錢糧所耗甚巨,離不得這二十萬兩銀子。可東廠緹騎,錦衣密探,兩者如今布網天下,風聲著實太緊,我煙雨樓雖然神通廣大,但辦事的畢竟是人,不是神仙,這個道理,大師是明白的。”

“煙雨樓的意思如何?”

“樓主想問問大師,不運現銀,改運銀票飛錢可行否?”

“不行。”沒有絲毫猶豫,道衍當即搖頭:“這是軍餉。”

理由很直接,發給士卒的軍餉只能是現銀。

北平原本是元朝大都,北逃時留下無數稀世珍寶。這些寶物大部分都落入了南京皇宮大內,可還有不少卻落在了朱棣的燕王府。

可以說朱棣手中不是沒錢,只要他想,隨便拿出點兒東西來都是萬千金銀之巨,可他不能拿。倒不是他舍不得,而是拿出來也沒用。

北地缺銀,而朝廷此刻的傾重發展也在南方。所以北方商人凡是涉及到大額交易,多以銀票交接。

可銀票能用,但不換成現銀就不能發給士兵。沒辦法,沒有這麽小額度的銀票。道衍之前提出以海外之銀來彌補北平空虛。可不巧的很,海上翻了船,上一波生意血本無歸。

這是天意,怨不得旁人,但要命的是,錢貨丟了也就罷了,船也沒回來。這就好比打魚的丟了網,都是砸飯碗的事情。新的船還在建造,但在此之前,北平需要這筆銀子救急!

“嗯。”醜牛對於道衍的回答並不驚訝,只是點了點頭,然後提出了第二條要求:“樓主也料到大師不會同意,所以他說。。。”醜牛痰嗽兩聲清了清嗓子,隨後眉毛一挑,揚聲說道:“需要打通的關系太多,所以十萬兩銀子不足用,還請大師體諒。”

“漫天要價,就地還錢。生意場的規矩貧僧還是明白的,使者說個數吧,只是不要太過分就好,畢竟這筆銀子。。。”

“不要銀子。”醜牛擺手,隨後從桌上端起茶碗來:“樓主聽聞大師有一尊彩玉三面佛?我們樓主不勝心喜,欲求一觀,不知大師可願割愛?”話說完,滾燙的茶水送在嘴邊,輕輕吹開水面些許的漂浮,輕抿一口,等候道衍的回覆。

是人,總會有欲望,也總會有弱點。

如果說王圖霸業是道衍的欲望,那醜牛口中所提到的彩玉三面佛便是他為數不多的弱點之一。

伸手入懷,片刻之後,道衍的手中出現了一尊玉雕:

三頭六臂,法身端坐蓮臺寶座。三頭面現一喜一怒一慈悲。

喜面在左,眉眼彎彎,笑口常開;

怒面在右,凝眉瞪眼,利齒獠牙。

唯有中間的慈悲面相,面容娟秀,眉頭緊鎖。俯首下視,似為世人苦難而哀傷。

玉佛法身端坐蓮臺寶座之上,六臂上下揮展,各持玲瓏法器。

單只這雕工技藝,便已是萬金難求,可在此之上,這美玉材質也是世所罕見。

通體溫潤潔白,晶瑩剔透,如同凝脂。

法身白似羊乳,蓮臺青綠滴翠,三頭面中喜面為藍,怒面為紅,中間慈悲面相卻為黃。

物色交錯,宛如天成。

無價之寶,這便是無價之寶!

醜牛一時驚呆,手上一送,茶碗跌落在地,碎為幾瓣。

“當年恩師臨終前曾說,貧僧一生註定必然殺伐無數,禍國殃民。他不能逆天而行,但卻希望我能將這玉佛隨身攜帶,吸納戾氣,平心靜氣,體悟佛法真諦。”

一對三角眼,難得的在這玉佛面前露出了溫柔的神色來,一貫少言的道衍此刻竟然顯得有些絮叨。

“自貧僧得了這尊玉佛,晨昏三叩首,早晚一爐香,風雨無阻。每日功課,也是在這玉佛面前完成。

說來慚愧,貧僧翻遍典籍,卻對這玉佛的身份不得而知。但這就是貧僧心中唯一的佛。”

說道這裏,道衍又擡頭看向眼神有些渾噩的醜牛:“你們樓主想要?”

“。。。。。。”醜牛沒有回答,聽道衍這一番話,他覺得對方已經是拒絕了。他也能理解,若這玉佛屬於自己,恐怕很難有人能讓自己心肝情願的叫出來。甚至於哪怕對方真的把這玉佛給了自己,自己。。。會把他交給樓主嗎?眼神一驚,差點兒被自己這膽大包天的想法給嚇得蹦了起來。

“貧僧可以給。”道衍微笑點頭,起身將玉佛放在了醜牛身旁的幾案上:“但你們得為貧僧多做些事情,不然貧僧可就賠了本兒了。”

“你。。。你說。”醜牛的聲音很低,嘶啞。三個字,說的有些費力,仿佛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

“還是之前的條件,東廠廠公的腦袋。”道衍又坐回了醜牛的對面:“之前你們說十萬兩銀子不合適,只能開朵紅花?這次加上這玉佛,貧僧覺得應該很合適了。”

“好。”醜牛用力的點了點頭,隨後起身,將玉佛揣在了懷中。他很想在手裏把玩一番,可他不敢。他怕自己會抑制不住自己的貪婪。

他其實也沒有權力答應道衍的條件,但他還是答應了,先斬後奏。因為他相信,樓主見了這玉佛,什麽都會答應的。

就在腳步邁出房門的一瞬,溫和的聲音在身後傳來:“小心些,別碰碎了。”

。。。。。。

“這裏根本就沒有什麽城隍廟!”

吳郡城,也就是今天的蘇州姑蘇區一代,又叫吳縣,自古便是東南重鎮,繁華形勝。

化鵬飛在七天前來到這裏,卻一直沒心思游玩,又或者從某個角度來說,他一直在游玩,雖然心裏邊兒火急火燎的。

他約好和徐如意於兩個月後在少室山下匯合。一路緊趕慢趕,跑死了三匹好馬,趕到這裏,為的,是找徐如意所說的吳郡城東四十裏的城隍廟下邊的寶藏。算上趕去少室山的路程,自己大概有十天左右的時間,可如今過去了七天,他還是一無所獲。

吳郡城東四十裏的城隍廟。

這個描述聽起來很精確,但重點其實只有兩個,那就是“吳郡城”以及“城隍廟”。

吳郡城太大,東墻長六裏有餘,城東四十裏,這兩個條件加起來,就是幾千畝的面積,其中還多山陵密林。

所以歸根結底,最快的方法,就是在吳郡城中,打聽到城隍廟的位置。

化鵬飛現在就在吳郡城中,可他問遍了城中上下,甚至還在昨天晚上潛入縣衙翻了縣志,卻根本沒有發現這吳郡有過城隍廟。不是荒廢了,而是從來就沒有建過!

好吧,這其實蠻可疑的,要知道。中國自古便是一個多神的國家。山神土地,城隍判官這些神仙廟宇不計其數。吳郡是個大城,也是座名城。山神廟有,土地廟也有,甚至在北邊還有一座年頭不短的關公廟。卻唯獨沒有城隍廟。

這確實奇怪。可這一時之間,雖然好奇,卻哪裏有功夫去刨根問底?

狠狠的將盤中的那只肥雞的大腿扯下來,塞在口中撕咬吞咽。隨後又搬起桌上的酒壇仰頭牛飲一番:“媽的,老子一會兒閉著眼睛出門,撞到的第一個人,老子就給他十兩銀子,然後最後再問一次,若還是不知道,老子就在城東跑上三天。再不行,也只能這樣了!”

打定了主意,化鵬飛便胡吃海塞了起來。

念頭通達,食量也是大增。兩只肥雞,除了雞頭和骨頭,剩下的全進了他的肚子,除此之外,還有一斤醬牛肉,一屜小籠包,一盤水晶淆肉,以及一壇子上好的女兒紅。

“小二,會賬!”

“來了客官!”小二麻利的一聲吆喝,點著碎步走上近前,手裏還拎著一個小包伏:“客觀,一共四兩銀子,另外這是您要的醉鴨肥雞還有饅頭,已經給您包好了。”

“剩下的賞你了。”化鵬飛隨手扔了錠不小的銀子在桌上,伸手接過小二手中的包袱,起身便走。

“客觀您慢走。”小二開心的將手裏的銀錠拿在手中,掂了掂,臉上瞬間樂開了花:“好家夥,得有十兩上下,這下可真發了財了。”

小二這邊兒心花怒放的樣子暫且不提,且說化鵬飛拎著包袱一搖三晃的走到酒館兒門口,剛要邁步,卻陡然響起剛剛自己做的決定:“好,我就再給吳郡百姓一個機會!”

想到這兒,閉上眼便邁出了門口。不挑方向,實際上也沒有什麽方向可言。閉著眼睛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剛才飯菜可口,他實在有些喝的多了。坐著的時候一杯接一杯的還沒什麽反應,這起身走了幾步,風一吹,頓時有些見風倒。

七拐八拐,也不知走了幾步,也不知撞到了什麽,來不及睜眼,便“砰”的一聲倒在地上,呼呼的睡了起來,嘴裏還喃喃的念道:“這吳郡還能喝到這麽地道的女兒紅,老天待我不薄啊。。。”

一番好睡,再睜眼的時候,也不知是什麽時辰,只知道弦月當空,星光黯淡。他其實還沒睡夠,但他還是醒了,沒辦法,太冷。

低頭再看,包袱沒了,身上的衣物銀錢也沒了。不過還好,當地民風沒那麽惡劣,還給他留了條褲子。

“切,就知道會是這樣。”化鵬飛拍拍屁股站起身來,感覺脖子有些疼,可能是落枕了。

他的神色倒是輕松,不見絲毫沮喪窩火。不過想想也是,銀錢什麽的對他來說實在不是什麽重要的東西,赫赫揚名的“雲龍九現”哪裏會為銀錢發愁?

四下張望一下,自己似乎是在一條偏僻的胡同中,周圍也沒什麽人,家家戶戶大門緊閉。擡頭看看月色推斷一番,該是已經二更天了,正常人都再家睡覺了。

前行幾步,走到大街上,白天喝酒的酒家就在不遠,左右看看,化鵬飛搖頭苦笑:“本來還想找人打聽城隍廟的,這個時辰,哪裏能見個活人?”

正這麽想著,卻聽東面不遠處三聲鑼響:“天幹物燥,小心火燭。”

化鵬飛拍手笑道:“對啊,除了我,這不還有打更的嘛?”

提氣邁步,化鵬飛幾個起縱間便悄然來到了更夫身後:“這位大哥!”

“哎呦媽呀!!!”突然出聲,更夫被嚇了一跳,險些背過氣去。

待到更夫回神轉身,看清化鵬飛的模樣,這才拍拍胸脯放下心來。到底是本分老實人,沒有破口大罵。

“我說老弟。”四十多歲的更夫的神情有些無奈:“這大晚上的,你走路也每個動靜,可嚇死我了。”

吳儂軟語,聽的有些費力,好在化鵬飛走南闖北,對各地方言都很熟悉。當下操著一口有些蹩腳的當地口音歉意的回道:“大哥不好意思,小弟天生走路沒聲。今天酒喝的多了,昏了過去,被人給撿了一頓。剛起來,可能您之前沒看到。”

更夫上下打量一番,點點頭:“原來是這樣。不要緊的,一會兒你隨我再喊上兩條街,然後跟我回家,我給你找件衣裳,大晚上的可別凍壞了。咱們窮人家,得病可遭罪著呢。”

“多謝大哥,多謝大哥。”化鵬飛連連拱手作揖。

按現在話說,大概過了能有二十多分鐘,更夫帶著化鵬飛喊完了自己負責的幾條街巷,便將銅鑼往腰間一掛,向著家中方向走去:“你說說你,這麽不小心,獨身在外還敢喝大酒,也不怕把命給喝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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