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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一章 洪武三十一年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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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安,原名周不言。少林俗家弟子,因夜入藏經閣偷盜武功秘籍被發現,而被少林寺除名,並下帖追拿。”念道這裏,徐如意擡眼看了看周安:“藏經閣你也能偷,本事倒是不小。你的腿法還有掌法就是那個時候偷的?”

“是。”

“什麽名堂?”

“掌法叫一拍兩散掌,腿法叫如影隨形腿,都是少林七十二絕技中的武功。”

“嗯。”徐如意點點頭,又接著念道:“機緣巧合加入秦嶺狼盜,其後履歷奇功,深得狼王看重,被提拔為三大狼主之一。三年後又因勾引狼盜小妾被狼盜這麽三天三夜,還被閹了。”

“我是被陷害的。”雖然身受重傷,但周安還是掙紮道。

“少林童子功不能破身,你自然是冤枉的。但誰在乎?”嗤笑一聲,徐如意又念道:“逃離秦嶺後流落街頭,巧遇出外辦事的鄭志忠,得其憐憫,施以救治才撿回一條性命。你感念其恩德,自願簽下賣身契,投入鄭家,為其貼身護衛。”

“你這一生活的可真是精彩啊,就算是現在死了也是值得了吧。”輕輕一笑,徐如意將手上的宣紙放在桌上。

“是公子告訴你的吧?”周安躺在床上,歪著腦袋看著徐如意:“他現在怎麽樣了?”

“別這麽看我,我可沒把他怎麽樣。”徐如意擺擺手:“黑貓的刀子還沒碰到他,他就喊的要死要活的,咱家問什麽他就招什麽,招完了還想招,只是咱家不想聽了而已。”

周安淡然道:“你將我撿了回來,說明你不想殺我,雖然我不知道我還有什麽用處,但我答應你,只求你能。。。”

“放過那個姓鄭的軟蛋?”徐如意接道。

“是。”

徐如意偏著頭想了想,幽幽開口道:“其實一開始把你撿回來就是想套出你的功夫而已,少林七十二絕技咱家雖然沒學,但也看過四五十本,偏偏你的那套掌法和腿法沒有看過,出於好奇而已。

不過之前聽那姓鄭的說了一通,咱家覺得你這人還是蠻有意思的。敢闖藏經閣,說明你有膽識;能在強盜窩裏爬上高位,說明你有能力有手腕;最後為了恩情,能在鄭家為奴二十三年,說明你忠義。

反正你也是個太監,加入我東廠如何?咱家手下賞善司還缺個司主,你來試試?”

見周安似乎有些猶豫,徐如意又道:“權勢財富什麽的咱家也不用多說,你日後自有體會。但在這眼下,只要你點點頭,加入咱家的東廠,咱家就把那鄭善如當個屁給放了,怎麽樣?鄭志忠可就這麽一個兒子,不用咱家提醒你吧?”

沈默片刻,周安費力的點點頭:“我答應你。”

“有你這句話就行了。”徐如意點點頭站起身來:“既然進了我東廠,以後也就不用再躲藏什麽。少林也好,狼盜也罷,在我東廠面前還算不得什麽。以後你還叫周不言好了,比周安好聽。

好好養傷,你的賣身契咱家已經給你撕了,回頭會給你補一份良民戶籍,雖然估計你也不會太在意,但有一個總比沒有強不是?”

短短一個月的時間,所有與會試有牽涉的官員都被東廠和抓緊了詔獄之中,定下了一個胡惟庸餘黨的罪名。

朱元璋朱筆一勾,戴毅無罪,劉三吾全家發配邊塞充軍。除此二人以外,其他人悉數斬首。

罪名與會試毫無牽連,但實際原因誰都知道是怎麽一回事。經歷了藍玉和傅友德的事情之後,朱元璋行事愈發的肆無忌憚起來。

三月二十九,朱元璋下旨願丁醜科會試榜單作廢,並新發一榜,其中錄取六十二人,盡為北方士子。

史稱南北榜案。

。。。。。。

南京城外十裏亭

周不言與鄭志忠相對無言,鄭善如站在一旁訥訥不語。

“決定留在東廠了?”

“是。”周不言點頭道:“我留在東廠,是他們放公子離開的條件。”

冷冷的瞥了自己的兒子一眼,鄭志忠苦笑道:“事情的經過我都問明白了,不怪你,都是這個孽畜被他那個娘給慣壞了。

其實一開始你決定留在我鄭家,我就知道,你不光是為了報恩,還想借我鄭家的勢力找狼盜他們報仇。

可惜我在鄭家也算不得什麽重要的人物,試著為你說了幾次,但都被老太君駁回了。如今你能受到那東廠廠公的看重,當上賞善司的司主,怎麽看都是一件好事。

你也別想太多,哪怕是救命之恩,二十三年也該還完了。”

“老爺,”周不言恭聲道:“滴水之恩,需當湧泉相報。我周不言不是什麽好人,但這點兒道理還是懂得。老爺放心,我周不言一生都會念著老爺的救命之恩。”

和善一笑,鄭志忠點頭道:“行了,多了也不說了。你現在是東廠的司主了,想來也有許多公事要辦,我父子二人也早些天晚了卻是不好投宿。”

青布篷的馬車,漸漸遠去。兩行淺淺的車轍留在地上。風一吹,也漸漸的隱去。

。。。。。。

“榜單上全是南方舉子的時候,北方舉子去敲了登聞鼓。如今榜單上全是北方的舉子了,怎麽南方的舉子就這麽老實,一聲也不吭?”

對於夜雨澤的問題,徐如意沒有回答,倒是一旁的解縉開口解釋了起來:“讀書人,骨子裏透著一股子賎。沒見血的時候一個個視死如歸,為民請命的樣子。等真要見了血,立馬就老實了。這也就是老百姓說的不見棺材不落淚了。”

“也不能這麽說。”徐如意搖頭道:“崖山一役那十萬蹈海的儒生不是假的。讀書人的氣節並不都是虛妄,只是皇上殺伐太盛,威壓天地,讓那些讀書人少了一些天真,多了一些現實。”

看著押送劉三吾一家的囚車緩緩駛過,夜雨澤也不無感慨的嘆道:“天下若是多些天真的人,或許就不需要咱們這些臟人的存在了。”

“同情?可憐?”徐如意搖頭道:“記好了,咱們東廠做的是殺人救天下的事情,想要救人救天下的,自己把頭剃了出家當和尚去吧。”

二樓的雅間裏,徐如意的聲音透著嚴厲,他的眼睛看著夜雨澤,但其實這話也是說給他自己聽得。

周不言手裏抓著一只燒雞撕扯著,黑貓笑瞇瞇的滋溜著酒盅裏的杜康老酒。而房天佑,茍小雲,皮鐵心幾個檔頭則拿著筷子,有一口沒一口的吃著小菜。

雲崢最怪,桌上酒宴豐盛,可他卻似乎並不怎麽有食欲的樣子,也不動筷,而是不時的把手探進腰間的一個小鹿皮口袋裏,掏出一個小肉條,撕著吃。

“老大。”茍小雲碰了碰房天佑,低聲問道:“指揮使吃的什麽東西,你知道不?”

“怎麽,你想嘗嘗?”房天佑怪笑一聲,沖雲崢說道:“頭兒,小雲想嘗嘗你的零食,給一點兒唄?”

雲崢瞥了他一眼,將手裏剛拿出來的肉條扔了過去,被茍小雲接在手中,隨手又扔進嘴裏。

味道不錯,很筋道,有咬頭,只是好像不是豬羊雞的肉,難道是牛?

茍小雲正要發問。

卻聽徐如意開口道:“那兩個還沒吃完?”

“早吃完了。”雲崢回道:“黑貓又給做了一斤多。”

“這次的可是上等的好料,味道還不錯吧?”

“還行。”

三言兩語,這邊茍小雲聽的臉色都白了:“十。。。十香肉?”

“可能是牛肉也不一定。”房天佑奸笑寬慰道:“想開點兒。”

喉頭蠕動,茍小雲忍了又忍,總算是沒有吐出來。

周不言也放下了手中的燒雞,皺起眉頭,想說什麽,但終究還是沒說。

徐如意看看周不言,輕聲說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過去,有些事情也並不是表面看上去那麽簡單,日後你自然就知道了。”

周不言看看雲崢,又看看徐如意,面上露出覆雜的神情,好像想起了什麽心事。

“接下來的日子,雨澤。”

“督主。”

“把咱們東廠的情報網鋪起來,尤其是北直隸,山東一帶,或許很快就會用上。”

“督主是說北平?”

“嗯,”徐如意點點頭,問道:“最近北平那邊有什麽消息嗎?”

“前一陣子北平那邊又送來消息,燕王的身體似乎不太好,頭兩年得的頭疼病似乎又重了些,見不得風。”

“哼,這病選的可真不錯,不大不小,出不了遠門,又不至於死。做什麽事情也不耽誤。”

“大人是說,他是裝的?”夜雨澤試探著問道。

“你說呢。”徐如意將手中的酒杯重重的放下:“頭疼,等過幾年咱家出手,保你藥到病除!”

。。。。。。

北平燕王府後花園

朱棣執筆懸腕,筆走龍蛇。道衍站在一旁,攆動手中的佛珠,低聲念誦著不知來由的經文。

要說道衍和朱棣的關系真的很覆雜。兩人從本質上來說,應該算是互相利用的關系。

一個和尚,和一個王爺互相利用。聽起來有些可笑,但事實就是如此。

道衍利用燕王來一展胸中抱負,得到的是虛無縹緲的精神上的滿足。而燕王則利用道衍的權謀才智來謀奪天下,得到的,是至高無上的皇位。

良久

重重的一頓筆,朱棣滿意的點點頭,隨後轉頭笑道:“大師,看看孤王這篇《行路難》寫的如何?”

道衍睜開一對三角眼,走到近前看了看,隨後微笑道:“金樽清酒,玉盤珍饈,行路難。殿下叫我來是為了軍餉的事情?”

“唉!”朱棣臉上笑意收斂,長嘆道:“父皇給我那侄兒留下雄兵不下百萬,我北平卻只有兵將十三萬餘。擴軍勢在必行。可北平畢竟只是北地一小城,資財有限,遠不如江南繁華,這可如何是好。求大師為孤王指點迷津。”

“王爺原來是為錢財之事發愁。其實問題的答案您自己已經寫下了,就在這首行路難之中。”道衍禪意一指:“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

道衍將最後三字咬得很重,顯然這就是他所給出的答案。

“濟滄海?”朱棣皺眉細思:“大師的意思是開海?”

道衍不語,朱棣自搖頭道:“不行不行,父皇六次下令禁海,我若在左近開阜,父皇知道了必定龍顏大怒,得不償失。”

“皇上禁海之事貧僧自然知道,但海貿之利甚豐,棄之可惜。此事或許難辦,但不是沒有解決的辦法。

王爺可知朵顏三衛駐地之南有一彈丸小國?”

“大師是說。。。高麗?”

“不錯,正是高麗。”道衍微微一笑:“大明禁海,高麗可不禁。我北平的商隊到高麗出海,就不算是違背皇上的律令了。如此一來,兩難自解。”

朱棣哈哈大笑道:“多謝大師指點,小王明白該如何去做了。”

“啊彌陀佛。”道衍口宣佛號,轉身而去。

。。。。。。

“好久沒有回來了。”

行走在一片殘垣斷壁之間,唐賽兒的面上帶著濃重的哀傷。

阿大和阿二默默地跟在身後,一言不發。

魏東風悵然道:“二十八年了。洪武二年朱重八命徐達領大軍來攻,如今已過去二十八個年頭了。”

“無生,司空玄他們幾個都通知到了?”

阿大回道:“秉佛母,他們三日內便能趕到。”

“嗯,接下來的路怎麽走,確實要大夥兒好好議一議。”

“佛母,您心裏怎麽想的?”魏東風問道。

“本座沒有什麽想法,能把這光明頂重新建起來,把聖火重新燃起來,本座什麽都願意去做。”

“只怕沒那麽簡單。朱重八禁白蓮教的律令擺在哪裏,哪怕他死了,新皇也不會輕易推翻。更何況,拋開朝廷不談,上次蜀地一番算計,咱們將三教七派都得罪透了,只怕。。。。”

“朱重八禁的是白蓮教,明裏改個名字也就是了。至於那些什麽三教七派。。。”唐賽兒輕蔑一笑:“便是加在一起,難道我白蓮教會怕了他們不成?”

作為唯一擁有“軍隊”的門派,白蓮教確實有著傲然的資本。

“佛母可想好了新派的名字?”

“日月神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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