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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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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溪擡起楠艾的頭,讓她雙目定視自己幻眼。問:“你喜歡的人,是誰?”

楠艾雙眼無光,失魂般張嘴答:“老祖。”

“將他的樣子想象出來,讓我看到。”

須臾,帝溪眼中看見了那身裹黑袍的挺拔身影。眉目如畫,面貌俊美,是她於心底惦念了二十萬年的人。

帝溪斂下心頭波動,又問:“喜歡黑色嗎?”

“喜歡。”

“將他的衣裳想象成白色。”

楠艾順著她話語的誘導,腦中浮現出白色衣裳的老祖。幻術中,她腦中所想,盡數呈現在帝溪幻眼之中。

帝溪問:“你所見過的人當中,有誰最適合白裳?”

楠艾沈默了稍刻,才道:“老祖。”

帝溪一頓,這不是她要的答案,她需要一個同拂墨完全不同的人,可以將拂墨在她心底的身影覆蓋。

此次的幻術不單讓楠艾忘卻對拂墨的感情,因為彼此有感情的羈絆,只是一時間忘卻,相處久後,仍會不由自主產生感情。杜絕生情的唯一辦法,便是將這份感情徹底轉移。

——在楠艾的潛意識中,將她喜歡的人全然替換成她所認識的另一個人。

而那個人無論性情還是體貌,與楠艾真正戀慕的人差別越大,施術時的潛意識暗示則越強。如此,楠艾對拂墨產生的男女之情便會在幻術的指引下,更易轉移至他人身上。

一旦她愛上別人,拂墨再如何不情願,也不可能將楠艾強行困在身邊。他面上冷清,骨子裏卻十分溫柔,從他對女娃的態度就看得出,卻也是他最大的弱點。

帝溪原本只打算施術切斷楠艾的欲念,如此一來,楠艾對誰都不會動情,好比斬斷情絲。

可當飲血劍出現在楠艾手中......她便更改了計劃。

父王曾說她將來會是金烏族的族後,欲將她許配給拂墨,她期盼成為他的妻,同他攜手一生,看著他終有一日成為三界帝王至尊。

哪知拂墨斷然拒絕,半點未猶豫。

他能為女娃放棄帝王位,更輕而易舉將飲血劍贈予楠艾。

她卻什麽也未曾得到。

既然如此珍視楠艾,默然以族王之劍定情,不如就讓這劍徹底成為一把無人懂的普通仙劍。任憑他傾註多少感情,也永遠得不到回應,這劍的情便永生都定不了。

他終究也會嘗到思之如狂、癡之如醉,卻愛而不得的錐心痛楚。

帝溪默思片刻,換個問法:“你所見過身著白裳的人當中,印象最深的是誰?”

楠艾似在思索,稍後回答:“三殿下。”

三殿下?天帝之子昱瑯?

帝溪眸眼瞬亮,嘴角勾起愉悅的弧度。

這個人選實在是妙!

***

自從巫山回到歸墟,楠艾總覺得似有事壓在心底,卻又琢磨不出是什麽事。

就像她本有事要做,忽然就忘記要做什麽,而這件事隱約覺得有些重要,卻絞盡腦汁也想不出,抓心撓肺的。

如此健忘,莫非是那次夢魘的後遺癥?她只想到這個關聯。畢竟她鮮少忘事,尤其是重要的事。

漸漸,楠艾便將這事淡忘。

可最近,她敏銳地察覺老祖這段時日似乎越發冷淡。

有幾次她在房內打坐完,出門遇見他剛巧從外邊回來,她笑吟吟上前打招呼,老祖卻甚也未應,面無表情地直接走進屋子,關上門。

她臉上堆著尷尬僵硬的笑......

這時的老祖,就像最初來歸墟時,冷冷冰冰不好相與。隱隱覺得他心情不好,像生著氣,卻又百思難解:自己並未說什麽亦或做了什麽惹他生氣啊?

楠艾想問,卻又膽怯。心情不好時的老祖渾身散發森冷寒意,一個眼神就能凍得人直寒顫......

還是少去招惹,指不定一怒之下將她趕出去!尤其自己成仙不久,需鞏固和提升修為,還得依靠老祖幫助。

如此,一個有心事,悶不吭聲;一個甚疑惑,不敢詢問。兩人許久未交談,仿佛兩人住的不是一棟屋子。

***

這夜,楠艾在書房查閱仙法有關的書籍,正捧著書走向書桌。不經意擡頭,就見老祖站在門口,視線落在她這邊。

楠艾楞了楞,低聲喚了句:“老祖......”

老祖仍是看著他,寂然不言。房門處光線不佳,他面色晦暗不明。

一陣沈默,安靜得能聽見屋外清風掠過樹葉沙沙作響聲。

楠艾走也走不得,因為老祖定在了房門口,一寸未移,杵著像根樁子。她又不知能不能去書桌看書,倘若老祖也要去呢?

前後躊躇,她索性轉過身,假裝重新找書,等老祖離開門口再尋個機會走出書房。

氣氛委實尷尬又怪異。

忽而,楠艾耳邊刮來一陣風,側身一看,老祖已站在她旁邊,擡手也在翻找書本。

她悻悻地縮回目光,正琢磨同他打個招呼就離開。

老祖突然開口問:“你難道沒有話要對我說?”

“啊?”楠艾被他問懵了,吶吶搖頭:“我沒有話要說的。”

這話剛說完,老祖翻書的手一頓,側臉望來。

清冷的面容在她眼前瞬間陰轉雷雨,沈得堪比黑壓壓的雷雲,隨時準備打個雷電將她劈焦的態勢。

楠艾心下一瑟,她真沒話說啊......老祖怎就怒成這副模樣。難不成非要她說些什麽才成?

她想了想,沈吟道:“唔......是有事。最近看了定魂術,有些興趣,但始終掌握不了訣竅,遂想請教老祖。”

哪知她話音剛落,老祖面色非但未好轉,那黑眸瞬間冷如深海寒淵,懾得楠艾透心骨的涼......

楠艾心下一哀:這不開口不對,開口更不對。

楠艾放下書,暗自拽了拽岌岌可危的幾分膽量。轉身面對老祖,墊起腳尖伸手將他手裏的書壓回櫃子。

學著他沈下面色:“之前我的確沒話要說,不過現在,我一肚子的話不吐不快!”

老祖放下手,回看她,默等她的話。

楠艾吸了口氣,放開慫膽,直言挑明:“自從巫山回來,老祖就顯得不大高興,對我也是愈加冷淡,不加理睬。可我並不知自己做了什麽事惹惱你,你就算心裏有事,也不喜同我說清道明。我只能暗暗琢磨揣測,這幾日白天猜晚上想,腦子都快戳成篩子,也理不出頭緒。”

“老祖若是因為我而惱火,不如同我說明,好歹我也該知道自己那些事做得不好,往後可以改正。”

一口氣說完,楠艾著然忐忑得很,目光緊緊盯著他神色變化。明明提著一顆心,卻要佯裝鎮定等待他回答。

老祖端看她,她神色看著雖幾分緊張,卻並未說謊。她是當真將巫山那晚的事忘了......

這幾日與其說是在惱她,不如說是氣自己。

那晚的情形,她目光中的眷戀不假,面容上的嬌羞不假,話語中的柔情更不假!他便以為她終是開了竅,理清了心思。

她說有話要同他說。當時他心中激動,險些控制不住想將她擁在懷中,想聽她緩緩訴說。

帝軒來的不是時候,打斷了她欲開口的話,也瞬間遏制他的情動,硬是將萬般情愫頃刻斂下。

就像推波逐浪的海水,陡然被設了閘,疏通不開,暗自在心底盲目翻湧,著實難受!

他本以為回到歸墟,楠艾會找他談,哪知她像個無事人,將這事徹底拋諸腦後,好似那晚什麽也未發生。

若不是確定自己頭腦清醒,他會以為那夜是自己的幻念。

此刻聽得楠艾對他這幾日的冷漠頗有埋怨,不免自嘲自己揣摩錯誤,那晚她要說的或許的確是些無關緊要的話。而他偏偏要從她羞澀的神情中看出幾分愛慕,擅自判斷她對自己生了情愫。

“這幾日......”老祖緩緩開了口:“我並未生你的氣,只是被一些事困擾,你無需想太多。”

以為會被訓一頓的楠艾,如何也沒料到他忽然解釋得如此平靜。方才雷電般的形勢在他眼中消散極快,瞬間雨過天晴。

楠艾低聲問:“令老祖困擾的是何事?可是解決了?”

老祖睇看她,眼底一抹黯,“並未解決,許是無解。”

楠艾聽得迷霧不清,只覺他不願講明,她也不便再多問。心中憂愁究竟是何事,竟讓無所不能的老祖也犯了難題。

卻也暗自放下心來:好在老祖並不是因我生氣。

深夜,山谷幽靜,海風微涼。

淡淡月色透過窗臺,流瀉在床榻,落在楠艾沈睡的臉龐。

只見縷縷黑霧從門縫緩緩湧入,飄向不遠的床榻。那霧凝成團,懸浮在楠艾的上方,徘徊盤旋。

片刻,黑霧移至床邊,落地成影。

老祖坐在床沿,靜靜端看。

目光如羽,輕緩掃過她寸寸面容。凝眸深處暗藏一方春池,就連清冷的月光也在他眼裏融成了盈盈柔水。

他伸手,掌心輕貼她臉頰,拇指細細摩挲。自從巫山那晚,他常念想她臉龐的溫暖細膩。每寸柔軟都令他心動,每分溫度都令他不舍。

幽幽開口:“莫要讓我等太久,你若再看不清心思,亦或違背諾言離開我身邊,我恐會將你困在歸墟,許就困在這山谷間,於這木屋中......”

他從不知克制感情會如此艱難,宛如盛燃的焰火,倘若再壓抑下去,只怕心口的熊熊烈火會反灼了自己。

老祖默看許久,遲疑些許,傾身在她額頭落下一吻,很輕,就像淅淅雨霧落在花瓣上一般。

倏然間,“啪!”的一聲......打破一室安靜。

床上的楠艾悠然轉醒,眨了眨朦朧睡眼,轉眼看向頓在半空的右手。

方才臉上癢癢的,擾了清夢,下意識拍去,是蚊子嗎?可掌心還有些觸覺,臉頰卻不疼,卻又像是拍到了什麽?

她迷糊地瞇眼環顧一圈,屋內沒甚動靜,也沒聽到蚊子聲。難道是做夢咧?

因幾日修煉未歇,加之擔憂老祖的事,今晚放松下來,睡得頗沈。

困倦難捱的她,儼然以為自己發夢了,翻了個身,繼續睡去。

屋外,老祖左側臉頰通紅......

***

一覺睡到大晌午的楠艾,伸了伸腰,抖抖手腳,神清氣爽。

最欣悅的事莫過於昨晚同老祖在書房攤開了話,只要他不再對自己冷淡不睬,想想都舒心不少。

楠艾深吸一口氣,就連空氣也散著清新沁人的香味。

她撚訣凈了身,穿上偏愛的碧色裙裳,打算去山谷澗泉裏泡個涼水浴。

方下樓,就聽到屋外傳來談話聲。

楠艾好心情地蹦跶著,三兩步跑出去,瞧見前方背對自己站立的老祖,她歡喜地揚聲喚道:“老祖!!”

聽到聲音的兩人停下交談,看向她。

而被老祖身軀擋住的那人,側踏一步,面容身形頓時出現在楠艾視線中。

楠艾腳步緩了下來,目光從老祖身上移了過去——那是三殿下昱瑯。

他一身潔白如雪,在耀眼日光下,純凈無暇。青絲半綰,眉目清俊,尤其唇邊掠起淡淡笑意時,清如澗、潤如玉。

楠艾心口陡然一跳,再一下,怦怦似小兔亂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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