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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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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盼聽了鐘硯說的話, 竟然一點都不意外,他就是這麽個人, 強行留她在身邊, 好不容易走到今日, 他即便是死了,也不會放她後半輩子跟了旁人。

要她殉葬,實在正常。

只是顧盼有些哭笑不得,她到底是沒想到昨晚鐘硯僅有的清醒的那麽一小會兒,竟是在安排她的後路。

她淡淡望著他蒼白的臉,道:“你這不是還沒死嗎?”

鐘硯胸前纏著紗布,厚厚的一層都遮不住沁出的血跡, 他的手指微微發涼, 剛受了重傷這會兒也沒什麽力道, 輕輕勾著她的手指頭,嗯了聲,然後問:“我昏迷了多久?”

顧盼回道:“一晚上。”

鐘硯卻覺得自己昏迷了有幾個月那麽長,他都以為自己要醒不過來了, 昏沈的夢境裏光怪陸離,沒有人能看見他, 可是他卻能看見顧盼。

剛及笄的少女嬌艷明亮, 那雙勾人的眼睛看人時驕縱無禮, 好像誰都沒有放在眼裏,身份明明不高,不知道她哪裏來的底氣蠻橫。

他看見了顧盼和年少的太子殿下, 兩人站在樹下郎才女配,遠遠看著好不般配。

她似乎生氣了,臉上表情惱怒,又羞又急,天氣炎熱,她的一雙耳朵好像被這炎炎暑氣蒸的紅透了。

他看見趙煥章低頭去哄她,沒多久兩人就抱在一起。

鐘硯怒極上前,想將她從那人的懷中拽出來,卻發現自己的手根本碰不著她的衣袖,也握不住她,他們兩個人都看不見他。

鐘硯親眼看著他們擁抱、親吻,看著他們互訴衷腸,花前月下。

顧盼在趙煥章面前嬌媚而不自知,明艷的令人移不開眼睛,他看著他們二人同床共枕,紅帳落下,衣襟緩緩退去,鐘硯什麽都阻止不了,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二人行魚水之歡,竟然是一口血吐出來,活生生被自己這場夢給氣醒。

他冷汗涔涔,手腳亦是冰冷的,摸起來沒有溫度,整張臉泛著死氣沈沈的白色,鐘硯扭曲的愛意在日覆一日的壓抑中變得更加扭曲,所以才在剛剛醒來的那一小會兒,嘶啞著喉嚨下了命令,若是他死了,顧盼要為他殉葬。

她是他的女人,從血洗東宮那天之後,她就只能是他的。

鐘硯目光病態的望著她的臉,而後低眸親了親她的嘴角,嗓子依然沙啞,發出的聲音卻不怎麽難聽,他問:“若是我死了,你肯定要恨我。”

他知道,顧盼心中肯定是不願為他殉葬的。

她巴不得離他遠遠地。

顧盼撇撇嘴,不明白他受了這麽重的傷怎麽話還是這麽的多?

她不鹹不淡的回道:“你不死,我也對你沒什麽好感。”

鐘硯在她的手指頭上咬了一口,瘋的不輕。

顧盼唯有嘆氣,怎麽說呢,鐘硯這一刀也是為她擋的,其實她反而希望他沒有沖上來,寧安郡主是要她的命,沒刺中第一刀,還要來第二刀。

她問:“寧安郡主是不是喜歡你?”

鐘硯皺著眉,對這位郡主沒多大的印象,“不清楚。”

顧盼便沒繼續問,鐘硯多數時候不屑於在她面前撒謊,他說不清楚便是真的不清楚。

“你好好養傷吧,我困了,想去睡覺了。”

坐了一整夜,望著燭火睡不著。

怕他就這麽死了,但是顧盼心裏也知道,鐘硯是男主,他不會死。

鐘硯哪怕沒什麽力氣,也足夠拽著她不讓她離開,他掀開另半邊被子,拍了拍他裏側的位置,笑瞇瞇的說:“睡裏邊吧。”

顧盼不肯,擺著臉就要走,他也是倔強,怎麽都不松手。

兩人拉扯間,鐘硯胸前的傷口撕裂,血水涓涓,卻不見他變臉,也從他口中聽見一聲疼。

顧盼冷下臉,脫了鞋子爬上床,卷著被子背對著他,小聲嘟囔著:“疼死你。”

鐘硯摸摸她的頭發,渾然不在意,“我不疼。”

像個變態。

還是個神經病的變態。

顧盼緊繃了一整夜的神態這會兒才勉強松懈,熬了一個通宵,這會兒沾了枕頭,很快就睡著了。

鐘硯精神氣很好,喝了藥後靠著枕頭,屋外等待良久的大理寺卿好不容易才等到被召見的機會。

年輕的大理寺卿,臉色不太好看。

鐘硯看都沒看他,低聲道:“不用審了,直接殺了吧。”

他說的是寧安郡主。

大理寺卿臉色微變,猶豫片刻還是開腔道:“皇上,郡主畢竟是鎮南王唯一一個女兒,不若網開一面......”

還沒說完,鐘硯擡起臉,眼神冷冷的,十足的殺氣斂在眸中,他冷笑了聲,很不客氣的打斷他的話,“正因為她是鎮南王的女兒,朕才會給她這麽痛快的死法。”

他眼底的煞氣一閃而過,若不是他眼疾手快,現下躺在床上沒法起來的人就是顧盼了。

她身體弱,被刺了那麽一刀,能不能活還是個問題。

大理寺卿見皇帝心意已決,也很識趣的閉嘴了,沒有再多說什麽。

顧盼是非恩怨分的很清的人,鐘硯這回是為她受的傷,故而這個男人厚臉皮的要求她伺候起居,她也沒有拒絕。

七天之後,鐘硯才能勉勉強強的下床。

他已有了一段時日沒有上早朝,朝堂上積攢了許多奏折等著他批閱。

鐘硯直接將她的屋子當做書房來用,整日都待在她的屋裏,批折子的時候還厚著臉皮說自己擡不起手。

顧盼覺得他這種行為實屬不要臉,本來不想理他,但又被他抱在腿上哪兒都去不了,若是她一走,鐘硯便不肯吃藥。

顧盼只想快些將他的傷養好,便什麽都不欠他。

鐘硯懶洋洋的將面前的奏折丟給她,“你來看。”

顧盼別開眼,煩躁道:“我不識字。”

“那我念,你來寫。”

“我也不會寫。”

鐘硯就開始笑,“那正好,我教你寫字。”

他就這樣順理成章將奏折丟到一旁再也不管,顧盼咬牙切齒的拿起毛筆,臉都不紅,冷靜的不得了,說:“我突然就會寫了。”

這還不是最過分的,偏鐘硯抱著她的時候還喜歡親她的脖子,有事沒事就咬一口,仗著自己是個病人,仗著這段時日,顧盼不會和他計較而為所欲為。

她握著毛筆的手在發抖,喉嚨深處的聲音都嬌媚了幾分,“你別這樣......”

好在鐘硯不敢真的惹她生氣,逗夠了就收了手,摸摸她的臉,好聲好氣的哄她,“不鬧你了。”

顧盼照顧了他整整一個月,鐘硯的傷漸漸好了起來。

這個時候,冬天都快要過去了,京城也再沒有下過雪,轉眼又快要過去一年。

有時顧盼望著遠處的天空,也有自暴自棄的想,要不然就算了吧。

忘了吧。

就這樣待在這裏,陪他耗一輩子。

冬天剛過,鐘硯便要立她為後。

這個時候顧盼才想起來,她還有一件事沒做,她還沒有告訴顏父他的女兒已經死了。

顧盼沒法出宮,只好去書房找鐘硯。

這是她入宮之後頭一回主動去找他,一路暢通無阻,守在門外的劉墉瞧見她後,楞了一楞。

顧盼抿了抿唇,問:“他在嗎?”

“在。”

“我能進去嗎?”

劉墉哪裏敢攔她,立馬開了門,“您快進去。”

鐘硯在書房裏同人議事,趙隨和徐長河望著突然闖入的顧盼皆是一楞,尤其是趙隨,眼神在她身上停留了良久。

鐘硯沈著臉,立刻將書房裏的另外兩個男人給打發走了,“你們先去偏殿等著。”

人一走,鐘硯對她笑了笑,“你怎麽來了?”

顧盼直接說:“我想出宮。”

鐘硯看著她的眼神沈了沈,面色不變,問道:“出去做什麽?”

顧盼抿緊了薄唇,“有些事情總要說清楚的。”

說明白了,將來她回去了才不會留下遺憾。

顏父是那麽的疼愛他的女兒,她不能欺瞞他。

鐘硯聰慧過人,一猜便猜出她說的話是什麽意思,他沈頓片刻,道:“我讓他進宮。”

顧盼微怔,覺得這樣好像也沒多大的分別,只要讓她見到顏父就夠了。

第二天中午,顧盼就見到了顏父。

見到他後,顧盼忽然就喪失了和他說出真相的勇氣,她忽然間開始猶豫,把真相告訴他,到底是好還是不好?

或者是繼續欺騙他?

她出神這會兒,顏父抓著她的手,問:“兒啊,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他的女兒怎麽忽然就和皇上扯上了關系呢?

顧盼擡眸看著他關切的目光,啞然失神,而後改變了主意,她對他笑了笑,“爹,我和皇上......”

她沈默後,還是說:“是兩情相悅,如今我在宮裏過的很好,你不用擔心我。”

“我怎麽不擔心!!!唉,你進宮之後,我半點消息都打聽不來,問了趙隨那個狗男人,他也什麽都不說,氣死我了。”

“爹,別氣了,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嗎?”

“你也是,一封信都不知道給我寫!害我白白擔心這麽久。”

“我錯了爹。”

顧盼到底還是心軟了,醞釀好的話一個字都說不出來,陪著顏父吃了頓午飯,然後命人將他送出了宮,臨別前,顏父還往她的手裏塞了幾張銀票。

從這兒之後,顧盼在宮裏的日子越發安逸,每天都無所事事,她見不到外人,鐘硯不喜歡有人打攪她,或者說他天生就是這麽個扭曲的性子,只想將她藏起來。

顧盼對此什麽都沒說,連抗爭都沒有。

她連自己的宮門都懶得出,好在每天願哥兒都會來她這裏,月末的時候願哥兒還會抱著弟弟一同來看她。

願哥兒六歲了,小平安也快兩歲了,已經學會了走路。

顧盼沒想到這兩個孩子相處的倒是不錯,願哥兒每次都是牽著小平安的手來她的屋裏。

她心情好時就會去廚房給他們做一頓飯,若是還有精神,還會多做幾份他們都愛吃玫瑰酥。

小平安性子安靜,不說話也不鬧騰。

願哥兒好歹是太子,在外或許是個冷淡的性子,在他娘親跟前,才像個小孩子,纏著她要抱抱要親親,還要她陪著自己睡午覺。

顧盼基本都是有求必應的,然後略惆悵的抱起沈默坐在角落裏玩手指的小平安,戳了戳他的臉,“什麽時候你才能像你哥哥這樣呀?”

她並不曾註意到願哥兒冷下去的目光。

“弟弟實在是太文靜了。”願哥兒仰臉看著她,捏了捏弟弟的手,微笑著繼續說下去,“娘親放心,我會一直陪著弟弟的,不會讓他孤獨。”

顧盼笑,“我們俏俏好懂事呀。”

他一旦被娘親誇,就會紅臉,得意又不太好意思。

顧盼見兒子連耳朵都紅了,更加覺得他可愛了。

有時候,顧盼也覺得就這麽在世界裏過去,在鐘硯身邊待著也挺好的。

鐘硯說愛她,不會再傷害她,她姑且就先相信了。

後宮裏除了她這個皇後再也沒有別人,她不需要宮鬥,也不需要爭寵,想要什麽就有人立刻送到她跟前。

除了沒什麽自由,其餘的一切都很好。

可是顧盼的心裏空落落的,好像少了點什麽。

直到一個接著一個的夢將她拽回過去,她才知道,她並沒有完全摒棄過往。

她開始厭惡睡覺,厭惡做夢,厭惡一遍遍在夢中看見十七歲的鐘硯,厭惡自己一次次對他的心動。

顧盼睡覺的時辰越來越少,她並不是睡不著,她只是不想睡。

又過了一個月,顧盼從願哥兒口中得知徐長河要成親了,新娘子是他曾經的親嫂子。

她忽然有點想笑,去問鐘硯是不是真的。

鐘硯說:“是。”

顧盼就說:“那他成親那天我想去看看。”

鐘硯不太想帶她去,又不好直接回絕她,只好問:“為什麽?”

顧盼坐在床邊,剛洗完腳還沾著水,一雙腳丫子在空中晃來晃去,她說:“我就想看看他那個嫂子長得什麽模樣,有沒有我好看。”

那可是他曾經的嫂子,徐長河還是娶了,那得多喜歡啊!

不過顧盼覺得他的嫂子未必就願意嫁給他,說不定就是他強娶來的,和鐘硯關系好的,估計也是和他一個德行。

仗勢欺人。

鐘硯捏了捏她的臉頰,還是不太願意,“改日讓他們進宮,好不好?”

顧盼搖頭,“不好,我想看新娘子穿嫁衣。”

鐘硯沈默了,沒有松口,也不想松口。

他心裏惶惶,總是不安。

他不肯讓顧盼有離開他的任何可能,他也不喜歡旁人看她的眼神。

顧盼拿腳尖踢了踢他,笑眼彎彎,忽然間問:“你還記不記得我嫁給你的時候,穿嫁衣什麽樣子嗎?好不好看?”

鐘硯蹲在她面前,不費力氣就捉住了她的腳丫,攥在手心裏,愛不釋手摸了摸,隨後道:“好看。”

顧盼嗤的一笑,“你肯定忘了,你那個時候根本不喜歡我。”

多看一眼都覺得厭惡,又怎麽會喜歡呢。

鐘硯用幹布將她濕漉漉的腳擦幹凈,塞回被子裏,嗓子低啞,“真的記得,也好看。”

她一貫都適合穿紅色衣裳,嫁給他的那天尤其張揚,漂亮的像個仙子。

顧盼只是隨口一問,打了個哈欠,縮進被窩裏,“你也好看。”

鐘硯那天也是好看的。

穿慣了素色衣裳的男子,著紅衣亦不差,淡雅的容顏添了幾分魅惑,輕蔑的眼神,都能將女子的魂給勾了去。

徐長河成親的那天,鐘硯還是心軟將她帶了過去,只不過是俏俏的,誰都沒打擾。

顧盼被迫穿了男裝,扮作貼身伺候他的仆人,一路都被緊緊攥著手,站在府門前近瞧了一眼新娘子。

紅蓋頭遮著,顧盼沒看見她的臉,不過和她想的不太一樣,徐長河的嫂子似乎是心甘情願的,並不是被迫。

風揚起的瞬間,顧盼瞧見了她嘴角的笑意。

那是一種很甜蜜的笑容,就和她還喜歡鐘硯時的神情一樣。

回宮的路上,顧盼仰著脖子,楞楞望著身側的男子,眼睛舍不得從他的側臉移開。

她想起這段日子,自己每天都會做的夢。

每一天都會在夢裏看見那個抱著貓站在玉蘭樹下的清雋少年,她聽見自己心跳加快的聲音,看著自己不受控制的朝他走過去。

她被他推開,她的簪子掉在了地上。

少年只是冷冷看了一眼,轉身離開。

鐘硯察覺到她盯著自己的目光,問:“看什麽?”

顧盼低下頭,“在看你。”

鐘硯忍不住翹起嘴角,握著她的手緊了緊,“好看嗎?”

“好看。”她說。

鐘硯望著她柔白的臉頰,輕聲細語同她說:“再過不久,宮裏的玉蘭花要開了,我記得你最喜歡的就是玉蘭花了。”

顧盼嗯了聲,“是啊,我最喜歡的就是玉蘭花。”

鐘硯沒說錯,才過了不到半個月,宮裏的花開了。

顧盼那天屏退了所有身邊伺候的所有宮人,一個人安靜的站在湖邊,望著那頭開的正好的玉蘭花。

她的視線恍惚了一下,好像看見了那個穿著白色衣裳的孤傲少年,又好像望見了自己那個掉在地上卻沒人幫她撿起來的簪子。

顧盼望著湖面,靜靜的笑了一下。

她努力過了。

她也很想裝作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待在鐘硯身邊。

可是她做不到。

正因為年少時的愛意太深,刻骨銘心,所以才難以忘記。

顧盼跳湖自殺了。

輕盈的身體落進湖水裏,耳邊卻掠過了寒烈的風聲,她的身體被一道無形的力量拽了過去。

【滴,恭喜宿主脫離穿書系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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