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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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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硯臉上泛著病氣, 瞧著就不是很好的樣子。

顧盼恍惚了一瞬,好像他上回用這種語氣和她說話已經是好幾年之前的事情了, 那時候他還是侯府裏被博平郡主欺辱的世子, 想來那時他溫溫柔柔同她說話也是也不過是為了避免麻煩。

她緩緩將自己的手指頭抽了出來, “我又不是專門伺候人的丫鬟,不會照顧人。”

顧盼站起來,可能看著鐘硯孱弱躺在床上的樣子比較柔和,深呼了口氣,認真的看著他的眼睛,說:“要不然你還是放我出宮吧。”

“來的路上,我還以為你快死了。”

“你若是死了, 我可怎麽辦?那幫人會不會把我當成兇手給你陪葬, 想想都不劃算, 我可不想和你死在一塊。”

鐘硯似乎在極力忍耐著什麽,額頭青筋暴起,較好的面容此刻看起來有些猙獰,臉色蒼白。

顧盼望著他繼續說:“你放回去嫁人吧, 大路朝天我們各走一邊不好嗎?你想想看,如果不是你非要把我接進宮裏來, 我也不會發瘋刺你一刀, 將來說不定還會有第二刀第三刀。”

鐘硯忽然間用力掐住她的下巴, 眼神微冷,“你刺我的這一刀我心甘情願,是我該受的, 但你想嫁人,就是我死了也不可能。”

“你大可以再捅我第二刀、第三刀,我都會一一受著,絕無怨言,但出宮嫁人這樣的話,你不要再說,激怒我而言,與你並沒有好處。”

他微微喘著氣,而後緩緩松開手,摸了摸上面留下的指印,“疼不疼?”

顧盼覺得好笑,竟然也就真的笑了,“你憑什麽來跟我說這些話?你又有什麽資格在我面前說這種話?”

顧盼本來是真的不想和鐘硯翻舊賬,老是翻來覆去提起過去的事也怪沒意思的,但她實在是費解,鐘硯到底哪裏來的底氣在她面前如此的霸道,即便是死,也只能死在他身邊。

她的語氣淡淡,“是你說你不後悔你所做的一切,你怎麽還指望著我能當作什麽都沒發生過的樣子留在你身邊?”

顧盼發完脾氣就後悔了,她和一個腦子不好的人講什麽道理呢。

鐘硯從來不跟她講道理。

她有些煩躁道:“算了,我走了。”

“是你先說喜歡我的。”

這聲音都已經不像他的了。

鐘硯看上去永遠都是那副高貴清冷的樣子,這會兒臉上卻露出幾分痛苦和茫然。

她讓他知道了什麽叫愛而不得,什麽叫悔不當初。

顧盼往外走的步子停都沒停,喜歡鐘硯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院子外,秋風掃落葉。

唉。

她嘆氣,也不知道自己心頭密密麻麻的不舒服是因為什麽,有點難受也有些悵然。

她在臺階上坐了一會兒,回想起她和鐘硯是怎麽走到今天這個樣子的呢?

權勢地位、血海深仇個個都排在她之前。

她記得,和鐘硯婚後的第一年,那段時光是真的很快樂。

丈夫體貼溫柔,事事周全,樣貌又是極好的,每一樣都叫她歡喜,那時她付出的是滿腔赤誠的愛。

顧盼也不知道自己坐了有多久,風吹打在臉上,卻是不疼的。

天上的太陽開始落下,夕陽斜灑在她的半張臉上,她站起來瞬間,腦袋眩暈了一下,顧盼忽然之間就很想吃糖。

人總是這樣的莫名其妙,總會因為很小的一件事,想起很多年前的回憶。

顧六小姐身體也不算太好,雖然不常生病卻有貧血的毛病,起初和鐘硯表明心意後,她按耐不住女兒家的小心思,每日傍晚都會在院門前等著他歸家。

顧盼站了沒多久腿就會疼的受不了,那時候她被鐘硯慣的很是嬌氣,當真是吃不得苦頭的一個嬌小姐。

站不動就蹲著,後來覺得蹲著的動作好像又不太文雅,索性在臺階上坐著。

鐘硯回家每每瞧見她坐在臺階上傻傻等她的樣子,臉上表情總是無奈的,“不是讓你不要等嗎?”

她那時候站起來稍不註意也會暈了一下,抱著鐘硯的腰,沖他很開心的笑,說:“我想你了嘛。”

鐘硯極善觀察,那之後每天都會讓人給她準備補血的湯藥。

顧盼如今想起這件事,心裏又酸又澀,說不上什麽感覺。

她瞇著眼盯了會兒天空,直到眼睛看酸了,才慢慢將視線收回來,她一擡眸,便與一雙熟悉的眼睛相對。

趙隨白衣玉冠,腰間戴玉,身姿挺拔,顧盼往常見了他,他的眼角都帶著幾分笑意,卻是難得見他面無表情的模樣。

顧盼並不怨恨趙隨,也知道他之所以在成親當天親自上門退婚是鐘硯的命令,他不喜歡她,犯不著為她得罪自己的主子,她能理解。

但她還是很難過。

找來找去,她竟然找不到一個只愛她的人。

趙煥章喜歡的是顧六小姐,鐘硯的愛廉價到可以忽略不計。

她揚著臉對趙隨笑了笑,“原來探花郎也就這麽點勇氣。”

趙隨挑眉,“顧小姐,這事怨不到趙某的頭上。”

饒是他見多識廣,起初也不太敢相信顏姑娘就是顧六小姐,後來想想二人行事說話的風格的確想象,況且天子有令,他也沒辦法。

顧盼看了看他這張清俊淡雅的臉,聽說京城裏愛慕他的姑娘也能排成長隊,也不奇怪,少年得意,天子近臣,長的又風流倜儻,在外人模狗樣,也能騙一些有眼無珠的女子。

他們站在書房前的院子裏,也沒有刻意壓低說話的聲音,裏面的人自然也能聽清楚他們都說了些什麽。

顧盼走到趙隨跟前,“其實,我還挺喜歡你這張臉的。”她的語氣似乎頗為遺憾,“沒能嫁給你還怪可惜。”

她笑了笑,在鐘硯錯愕的目光中接著說下去,“你聰明長得又好看,若是嫁給了你,我應當也不會吃什麽虧。”

趙隨沈下眸,“顧小姐,慎言。”

顧盼覺得無趣,“你的膽子也不過如此。”走之前,她道:“趙大人,若是將來我出宮了,你可別忘了我,說不定我們還能再續前緣。”

趙隨真是頭疼,捏緊拳頭,忍了又忍才沒有在宮裏說些不妥當的話。

顧盼一走,趙隨邁開步子朝殿內走去。

鐘硯懶洋洋斜靠在軟榻上,情緒似乎不太高,神情漠然,趙隨一進去便感覺到一陣肅殺之氣,他心中無奈,怕是讓陛下聽見了方才的對話,才惹的他不快。

殿內泛著清淺的藥香,並不難聞。

良久之後,鐘硯淡定從容問道:“顧止行最近如何?”

趙隨思襯片刻,如實答道:“惹是生非,殺了幾個您一手扶持的新貴家族的紈絝子弟。”

鐘硯倒是不奇怪,顧止行向來和他就不太對付,殺不得他就只好想盡辦法惡心他。

若是旁人,鐘硯早就殺了的,可他是顧止行,是顧盼的弟弟。

鐘硯便忍了好幾次,放縱他使性子了。

他冷笑了聲,眉心不耐,道:“明兒綁了那個孽種....”他頓住,改口道:“他那個兒子,砍下一根手指頭給他送過去,看他還敢不敢繼續來惡心朕!”

趙隨遲疑道,“真要如此?”

鐘硯揉揉了眉心,方才在顧盼跟前的脆弱模樣消失的幹凈,眉間滿是暴戾,提起來那個孽種,他的心情是決計不會好的。

他冷冷道:“自然是玩笑話。”

趙隨又問:“那此事是否要繼續追究?”

顧止行殺的那幾個人確實是不怎麽入流,平日仗著家世在京城中為非作歹過,鐘硯想了想之後,道:“罷了,隨他鬧吧。”

趙隨嗯了聲,事情既然稟告完了,他本應該要出宮去,奈何天子有意要留他,似笑非笑看著他,意味不明的說道:“朕從前怎未曾察覺趙大人也生了一副好皮囊。”

趙隨嘆息,他和顧盼的對話還是讓皇上悉數聽了過去。

他就知道這位顧六小姐是個記仇的主,退婚的事,她雖不怨恨,但還是氣不過,於是才刻意說了那些話。

“臣不過空有一副皮囊而已。”

鐘硯的眼神又冷有狠,盯著他的臉,陰陽怪氣道:“說起來也是朕毀了你的親事,不若改日朕幫你賜婚如何?”

趙隨道:“勞皇上費心,這便不必了。”

鐘硯斂起笑,這會兒看他就不太順眼了,不耐出聲道:“行了,你回去吧。”

鐘硯對外稱病,連著三天沒上早朝,若不是顧盼去親眼看過,也都快信了他的病已經到了快死的程度。

秋天至,冷風起。

轉眼顧盼被鐘硯強留在宮裏已經快一個月了,她姑且算自由,至少後宮的地界來去自如。

顧盼在禦花園亂轉時,遠遠地就看見願哥兒。

她沒打算與他相認,小孩子的接受能力不像大人那麽好,她怕嚇著孩子。

顧盼偷看了他大半個時辰,願哥兒似乎不高興,繃著臉,不曾笑。

等孩子走了,她也就回去了。

殿內燭火通明,顧盼瞧見門外站著的劉墉,就猜到鐘硯過來了。

她在心裏嘀嘀咕咕,都病了怎麽還有空往她這裏來?早知道那一刀就該捅穿他的胸口。

鐘硯身著素面青衫,頭戴金冠,他安安靜靜坐在燭光下,細皮嫩肉,清瘦蒼白,這張精致的臉確實讓人難以移開眼。

柔和不失銳利,漂亮的有鋒芒。

他朝顧盼淡淡一笑,“回來了。”

鐘硯也不在意她理不理他,而是問:“見到願哥兒了?”

顧盼坦然鎮定在他面前坐下,“見到了。”

鐘硯將眼前的一碗素面推了過去,“先吃碗面吧。”

她一動不動,鐘硯也惱,語氣似乎渾然不在意,他道:“你忘了吧,今天是我的生辰。”

顧盼怔了一瞬,以沈默相對,然後她說:“對,我忘記了。”

沒有什麽是不能忘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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