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宮西南，是樾堯的訓閉室。打小樾堯就有天分，血脈返古，更是成為了血璞鱗唯一的主。大家都講樾堯是天道入世。

天帝欣慰著，也慌了，西南角就成了樾堯的訓閉室。

這不是秘密，姃姃也知道，可她想不到的是，樾堯在訓閉室受得竟是天雷。

天雷尢黎就受過，他剛入魔之時，忤逆天道，十八道天雷滾滾而下，尢黎的身上沒有一塊不是焦皮。

奄奄一息，還是姃父三叩九拜，才在天道前搶了尢黎一條命。

而樾堯三日就要受一道天雷。

“九尾，你是不是瘋了！你為什麽對姃姃說這些？”

臻月責怪，九尾則是冷冰。

“臻月，同樣的話我也問你，如果你是天上令人敬仰的上神，如你所知，尢黎是殺人不眨眼的魔頭，樾堯的選擇是這樣，那你呢？”

臻月與九尾的聲音越來越遠，聽不見臻月的選擇，姃姃心裏只剩下一個念頭。

去見樾堯，見到他。

冥界的黃泉路上，開滿了嬌艷的彼岸花，美艷的名稱是曼珠沙華。

死亡，新生，抗爭。

多少人視曼珠沙華為大不吉。

而姃姃就站在成片的曼珠沙華裏，花粉紛揚，神色無光。頹了一路花色。

每每魔神一至，冥府四處都如臨大敵。按理說冥府魔界總該親近些便是，但冥府受天宮管轄，與魔界的關系說好也好，說不好也不好，說多說少都有些尷尬。

翁也與姃姃，姃嶸的關系更是尷尬裏的頭一份。各處傳聞，翁也是有意姃嶸的，就連冥王也時常打點翁也的意思，要是由著天宮說，翁也怎麽都應該嫁個天宮好兒郎，世世代代被天宮抓在手心裏才好，可冥王倒願意順著自己女兒的意思，對姃嶸也多有考量，可便的翁也有意並不是姃嶸……

姃姃有意隱藏來意，只留了個老地方見的字條。

無人通稟，翁也聞月聲而至，焦急地望著花叢裏垂頭喪氣的魔頭，打量了她身上並無傷痛才繼續開口問，“姃姃，何故這麽急，發生什麽了？”

因為那天九尾的語氣很急？“你就是個累贅！不僅是樾堯，廉戕，竇廣，康馮，凡是去過頌栗山，就沒有一個不挨罰的，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你，姃姃，我多麽希望樾堯歷劫的時候你從沒出現過。我討厭你！”

不想再拖累翁也，姃姃壓低了嗓子，“翁也，我想見樾堯。”

小魔頭的眼睛紅紅的，嗓音也是沙啞得，翁也再遲鈍也想到了問題之所在，更何況自打姃姃從頌栗山回來，左右嘴巴沒離半句樾堯。

“你和樾堯怎麽了？”

極力證明，“冥界不是歸天宮管嗎，如果方便的話，能不能以你的名義叫樾堯過來，我只見他一小會兒，不會給你添麻煩的，我來的路上都沒有洩露行蹤，我躲在花叢裏，沒有人看見，我……”

初見姃姃時是什麽樣子的？

張揚，傲嬌，一口一個冥府如斯遠不及他們魔界風光旖旎，可偏偏又讓人討厭不起來。

她就該是笑著，頭面上的紅寶石閃耀得像她不點而朱的紅唇，還有她眉心懸垂的各色珍珠，總是因為她故意晃腦袋而跳耀得像她寬松的語氣。

姃姃的妝行很少重覆，打小就有姃父姃母四處尋著好東西嬌養著，養出來的小魔頭自然嬌貴明艷，再有尢黎一旁加持，嬌貴卻不柔弱，中填大氣，連九天的仙女也比之不過，六界獨一份的耀眼。

養在深閨少有人識，可她也能騎上戰馬，追打廉戕三百餘裏，就連兩米高的獅虎獸也能叫她徒手撕開。天真爛漫的，嬌柔矜貴的，柔軟剛強的，自信灼灼的。

可從什麽時候起她竟也學會了端著一副苦瓜臉，她也會委屈巴巴得含著淚。她不該這樣的，可她便就這樣了。

就連偌乙時常也抱怨說，姃姃都被樾堯那個嬌弱的小白臉帶壞了，一段好的感情怎麽能讓原本愛笑的小姑娘變得愛哭了呢。

可偌乙嘴上那個嬌弱的小白臉，雷刑之前還在給姃姃寫著可有可無的字條，雷刑一過，一抹嘴邊被天雷震出的鮮血，認真地問路過的她妖界哪家鋪子的果脯最甜。

姃姃貪嘴，他就拜托翁也幫忙訂了一季的瓜果。他給的菜單就連偌乙也是陌生的，短短數月，卻是他們這些相處了千百年的交情也不得知的，那是他們兩個的一生。

冥界從不缺怨鬼，鬼怪之執念，神仙也見愁。

從小跟鬼魂打交道，翁也最先學會的品質，就是釋懷心裏的一念偏執，是樾堯的神情，深情款款，姃姃願意的。

擦一擦小魔頭眼角的淚花，翁也柔聲勸慰，“姃姃，你胡說什麽呢，什麽麻煩不麻煩的，你去我房間裏等著，我就說冥界有要事上表，請太子殿下親自過來，好不好？”

好，再好不過。

姃姃早就想好了一堆分別的話，只要樾堯安泰，就是讓她嫁給姃嶸她也願意的，雖然姃嶸大抵是不會願意的。

樾堯，姃嶸非我不娶，否則就要上吊跳畄河。

樾堯，算命的河伯說你我八字不合，強行在一起會水漫金山的。

樾堯，我

一切不成型的成型的，都被他輕柔一句話打斷。

靜悄悄的進來，樾堯把胡思亂想的魔頭從背後攬在懷裏，語氣是一如既往的溫情，“想我了？”

想。

可還沒等姃姃說兩句借口分別，就被樾堯提起來掂了兩掂。

樾堯還一本正經的，“我檢查檢查妖界的蔬果有沒有用，嗯，確實是胖了一點兒了。”

每天都有妖婆子按樾堯的囑托送菜，再由洪公公制成盤盤珍饈。魔頭變胖也是情有可原吧。

姃姃轉身去看，樾堯還是一如既往的仙氣逼人，冠發整齊，星眉劍目，五官比女仙都精致幾分。十分英俊百分英俊萬分英俊。

那些女仙是怎麽說的來著，一見樾堯誤終生，不見樾堯終生誤。傻子才不要這麽好看的夫君呢。

美色誤事美色誤事，色令智昏。

累贅就累贅吧，雖然說最好的愛是成全，但好在姃姃覺得自己也沒愛樾堯愛到那種程度，那就繼續當一個好看的累贅吧。

“樾堯。”

“嗯？”

樾堯眼神溫溫柔柔的一聲“嗯？”聽得魔頭的頭皮都要酥了。

使勁按按樾堯手心的雷繭，這不是做夢。

“痛嗎？樾堯？”

“一見到你，就覺得值得的。”收回手掌，樾堯補充，“不管九尾跟你說了什麽，我都已經痊愈了，姃姃。”

一日雷刑，一日天火。

明日又是業火通焚。

姃姃又想到昨日夜裏那個不像話的口勿。

“樾堯，我昨晚喝醉了。”

“我知道，一身酒氣。該打。”

算了算了，告訴樾堯就是給樾堯添堵，還是讓樾堯開開心心地去被雷劈火燒吧。

姃姃趕緊用嘴角扯出來一個標準的假笑，“我沒胖，我想你，都吃不下飯。”

九尾告狀說的明明是姃姃每頓都至少三碗飯……

樾堯也睜眼說瞎話，“嗯，姃姃一點都不胖。”

只是有一點點水腫罷了。

分別的日子什麽時候會是盡頭呢？頌栗山的好時光註定是一去不覆返了。

擔心樾堯的傷勢，姃姃趕緊扯過應龍的衣領，向裏翻看，“你快把衣服脫了給我看看。”

耳朵又紅了，樾堯聲音小得像只懷孕的母蒼蠅，“姃姃，這不好吧，這還是在翁也房間呢，姃姃。”

真是矯情的嬌滴滴的天族人。

姃姃沒有一點調戲良家少年的心思，“樾堯，我是想看看你有沒有被天雷烤焦，有沒有被業火燒熟。”

“熟透了。”耳朵也紅透了。

姃姃實在不懂樾堯總是害羞什麽，雖然她臉皮比樾堯厚很多，可到底她也不好意思在翁也房間跟樾堯拉拉扯扯，只能踮起腳尖，把頭探進樾堯的衣領裏認真地嗅嗅。

樾堯的耳朵更紅了，“姃姃，你聞什麽呢？我可不像你，我洗澡的。”

“我聞聞烤龍肉和烤魚肉是不是一個味兒。”愛洗澡的龍烤起來會比不愛洗澡的龍更香嗎？

不會的，只是如果非要選擇的話，那還是先吃洗澡的龍比較好，畢竟愛洗澡的龍幹凈一點沒，要是這樣看來，洗澡就是一件壞事。

姃姃正想辯論兩句，卻被樾堯先打斷了，樾堯一臉笑意，“姃姃，是不是我更香？”

“嗯！”

但其實還是烤魚更香。

樾堯突然想起來正事，便一本正經的繃著臉，“姃姃，看見我給你的暗號了嗎？”

暗號？

姃姃仔細搜羅了一下腦海裏形似暗號的樁樁件件。

莫非是信裏夾著的那個打結的頭發？

姃姃也正經，“樾堯，你是不是說那個頭發啊，我看見了的樾堯，你遭罪了，頭發都打結了。”

“我給你那個打結的頭發的意思是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

“好吧，樾堯，你果然只會背這一句詩。”

樾堯的意思雖不明說，但姃姃都懂，樾堯是委婉得提醒她，該趕快解除與姃嶸玩笑似的婚約了。

到底是長輩訂下的親事，姃姃原本打算著等姃父姃母游歷結束了再一同求稟，可事到如今，就算樾堯不說，她也急的。

“樾堯，我一會兒回去了就給我爹娘寫信，讓他們回來取消我與姃嶸的婚事。”

“不急。”

不急不可耐。

輕咳掩飾尷尬，樾堯問，“獵首日要到了吧，那天等我，我親自去酆魔嶺給你獵一頭獅虎獸做床墊。”

一年一度的獵首日可算是妖魔兩屆的大事，青年妖魔們聚在一起，獵獸求首，張揚灼華，只等著獵個彩頭給家族爭光才好。姃嶸就是因為蟬聯了三界冠軍，才打響了魔界第一美男的稱號。按照要求，三冠之主主動退賽，多少妖魔因為今年姃嶸不在而樹立的自信心，要是見了樾堯，不又得頹了。

不過姃姃還是不好意思與樾堯說，獅虎獸哪裏用他去獵，她徒手就能撕成床墊。

這都不重要。

“樾堯，你們天神不都是好人嘛，怎麽還殺生啊？”

“要不然你以為我們只吃地瓜的啊？”

好吧，獵首日，又是值得期待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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