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公公小時候家裏窮，只能托關系把他賣到宮裏。

宮裏長大，變老，洪公公無兒無女，年紀大了，身邊唯一親近的先皇後去得早，從小顧到大得樾堯也回了天宮。

找一個安逸所在安享晚年也是好的，可偏洪公公是個愛辛勞奔波的，若是讓他和二旺兩個獨自窩在一起，肯定是要天天哭個幾回鼻子。

姃姃雖說覺得洪公公嘮叨了一點兒，但也不忍心看洪公公和二旺孤獨終老，九尾和二旺有了感情，她也舍不得洪公公。

但九尾也說著，要不要趁著去冥府的檔兒，給洪公公換個完整的身體，畢竟人嘛，總是渴望完整的。

姃姃也覺得有道理，但這種事，還是交給姃嶸做吧。

洪公公是非常傲嬌的，把行李都交給了司力，自己則摟著垂垂老矣的二旺，憂愁地的遠瞰著頌栗山下山的路。

鄉愁離愁的，姃姃不太能理解，但還是覺得自己應該寬慰洪公公兩句，“洪公公，你不要擔心，我們魔界可好了，雖然黑了點，風大了點兒，但我們魔界的人都很淳樸，你看我就知道了，你去了以後還能接著當管事的，九尾也可以教二旺修煉，我們大家還在一起的。”

“老奴是感嘆自己這一生，實在是為人之大幸。”

伺候人的，還有些殘缺，怎麽算得上是幸運呢。姃姃以為洪公公是傷心糊塗了，不忍勸慰幾句，“洪公公若是在魔界呆膩了，我便去冥府給你討個好去向，奈何橋，黃泉路，下輩子換洪公公當個皇帝玩玩，日子過得可瀟灑了。”

“與老奴同期進宮的，大多都死絕了。沒死的出宮也是隨便裹塊布一拋，像老奴這樣，還能去魔界長長見識的，可不就是大幸了。”

幸不幸。

知足便常樂吧。

尢黎擔心拖累臻月的名聲，只打算與凡間將就一世。天宮那邊有樾堯和廉戕幫襯著，只說青女有意完歷此劫，想必二人再與凡間共度幾十年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依著姃姃的意思，在凡間待著哪裏比得上把臻月帶到魔界去，神尊殿裏，尢黎的地盤，哪有天空能插上嘴的地方。

只是尢黎向來謹小慎微，又怕臻月恢覆記憶時怪他。

還是姃姃埋怨了句，師父，你改了她的命數，你要是怕她怪你，你現在就給她送回去最好。

於是三言兩語，啟程時司力又多拿了兩大包行李。

但耳目還是要遮掩的，總不能再繼續大大咧咧地叫著臻月臻月了。思及半天，尢黎才吞吞吐吐的講了兩個字，“阿愔。”

愔，安靜和悅。

見臻月和姃姃都一臉疑惑，尢黎才咳咳的解釋了，“阿愔，愔愔都好，以前我想著以後若是跟臻月生了女兒，取了這個名字說不準家裏就能安靜些。”

一句話，說惱了兩個女人。

臻月是被尢黎嫌她聒噪氣的惱。

姃姃是被兩人的感情氣得惱。

真不應該提出這種讓他們倆也回魔界的愚蠢的建議的，姃姃後來想。

不管怎麽樣，愔愔就愔愔吧，他們倆都安靜點最好。

給臻月換了名字，姃姃也想給洪公公換個稱謂。結束了是新的開始，總是公公公公得叫著，姃姃總覺得虧待了洪公公些什麽。只是洪公公本家叫洪孫，總不能叫他孫公公，也不能叫老孫。

還是九尾鬼主意多，先解決了姃姃的心頭大患，“洪公公幹活麻利，處理府務也賢明得當，不如就叫他士賢吧。”

“洪士賢？”

好名字。

只可惜洪公公還是堅持要自己的名字，江湖人稱老洪。

世人都講魔界蠻夷地方。

姃姃最不同意這種觀點。

魔界是民風較天宮來講開放了些，可再開放遠不過妖界。

同樣的事兒妖界那些狐貍精做了，人們只道是情場韻事，可若發生在魔界裏，又成了恬不知恥。

魔界的子民確實也粗獷了些，但比冥府又綽綽有餘。

可同樣的不規矩到了冥官那裏都是不拘小節，到了魔界就是粗鄙疏漏。

也虧得魔界的人都性直不看言辭，也從不屑於解釋什麽。只求恣意，世人的眼光多如芻狗，只當他們是欣賞不來暗夜黑紗就是了。

其實魔界的風景也沒傳聞中說的那麽差勁。

起碼臻月就很喜歡。

臻月，也就是現在的愔愔，已經完全被傳染上了姃姃嘰嘰喳喳的毛病，一路上總是抱有旅行的熱情，渡一渡畄河水，品一品高山茶，帶得洪公公都享受上了旅途的愉快，只有姃姃看大家開心不禁冷笑一聲，“看你們多住兩天還笑不笑得出來。風吹一吹，給九尾的綠帽子都吹掉了。”

其實臻月是實在想多看一看尢黎生活的地方，來自骨子裏的想知道，那是從她還是青女的時候起。

不管怎麽樣，給大家都騙到魔界，熱鬧一點，就離失去樾堯的愁緒遠一點了。

久游不歸，魔界幾位魔官都親自率部下來畄河邊陲請迎。

一跪一拜，虔誠地請公主安，然後是神尊殿下尢黎。這也是尢黎的意思，姃姃以後才是魔界的正主，當無時無刻以姃姃為最大，這是尢黎立的規矩。也是由得尢黎這剛直不阿的心思，姃父姃母才放心出門游歷經年。

感情私事，加上風塵仆仆，姃姃實在沒多餘心思應付，只規規矩矩的問了幾句魔界政務，然後將魔都打發了。

洪公公雖說是長期伺候宮裏的主子，但也難得見到這樣恢弘的場面，人魔到底不同，洪公公的腿都軟了幾分，無力地靠著老 。二旺。然後極其小聲地抱起九尾問了一句，“咱們姑娘到底是什麽人物，怎麽剛才那些人那麽可怕，見了咱們姑娘都要跪下。咱們姑娘，該不會是掌管地府的閻羅王老爺吧！”

洪公公越想越像，越想越怕，今早姃姃還說著什麽黃泉路，什麽投胎。一看就是個不把生殺大權放在眼裏的。洪公公本來膽子就小，現在更是好像已經看見了地獄的怨鬼在向他招手。

九尾也壞，更起了調笑洪公公的心思，一板一眼的恐嚇道，“洪公公，你才知道啊！要不我為什麽叫她姃氏惡女呢，她可比閻羅王老爺都要恐怖幾分呢！你看剛才那些人，一臉兇相，卻對姃氏惡女畢恭畢敬，這說明了什麽？”

九尾就等著洪公公害怕，帶它回凡間生息最好。

經過九尾“善意”的提點，洪公公果然顫顫巍巍地回答，“這說明咱們姑娘有本事，一定能保護好我。”

果然，朽木不可雕也。

乜州閣，冷清宏大。姃姃命司力收拾了乜州閣的一處偏殿，安置了洪公公和二旺。這偏殿離主殿進，格局也大，跟司力的屋子隔得近，也好讓洪公公有個消遣。

至於九尾，姃姃特地在自己的屋裏給它安了個貓窩，晚上陪她說說話，講一講樾堯小時候的故事，她的心也能安放些。

臻月初來乍到，姃姃特地送去了好些生活所需，也領著洪公公和九尾熟悉了些魔神殿到乜州閣的路途，以後與臻月見面也容易些。

現在該叫愔愔了。

東山西田，是成畝的粉瓤地瓜，都成年了，各保各的甜。

洪公公向來閑不住，當天姃姃就讓司力帶洪公公去了地瓜田，有了新的消遣，洪公公也開心極了，言語中也少了初來乍到的輕愁。

這個時候如果樾堯在，肯定又故作老成的教育兩句，“姃姃，不準把九尾的窩安在我們的房間裏。”

他們那些當龍的，向來連貓的醋也吃。

竇廣和康馮會說什麽呢？不管說什麽，反正兩個人永遠都是呆在一塊，不會分開就是了。

廉戕上神雖然去頌栗山的時間最短，但也個性鮮明，大概也會跟著司力和洪公公去地瓜田吧。

晚飯還是洪公公做的，簡單的地瓜宴，臻月和尢黎也來了，加上蹭飯的姃嶸。

大家都不談分別與失去，講一講魔界的天氣，道一道沿路的風景。氣氛輕松愉悅。姃嶸還是嘴欠得吐槽洪公公做飯的手藝，只是這回洪公公倒不敢給他臉色看了，因為他覺得，姃姃的表哥，肯定也是一個跟閻羅王老爺一樣厲害的人物。

可惜洪公公不知道，姃嶸好鬥，倒希望洪公公跟他鬥幾句嘴，見洪公公唯唯諾諾的不敢回答，姃嶸倒生氣先走了。

姃姃也只能安慰洪公公，“姃嶸這魔從小腦子就不正常，洪公公不必放在心上。”

放在心上也沒用。

夜深人靜，相隔萬裏。

來不及去買好看的信紙，姃姃只好拿出一副曾經的丹青，還沒臨摹出那人相貌的十分之一，就已經貌比潘安了。

鄭重地寫下第一封信。

樾堯，我們回到魔界，安定了，大家都很開心，地瓜想你。

幾寸的畫紙，二十一個字。

把信疊一疊藏在九尾的尾巴裏，姃姃拍拍九尾的頭，“好九尾，快去送信吧，我在這裏等你。”

換來的是九尾一臉便秘，“姃氏惡女，你應該知道現在是晚上吧！”

“九尾，我急。”

急不可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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