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等樾堯睡了，姃姃才從卻笙巫躡手躡腳出來。

月下花廳，是尢黎在獨酌。

也是從臻月斷斷續續的埋怨裏，姃姃才知道，原來尢黎和臻月吵架的原因，竟是尢黎不願意與臻月成親。

拿著杯子，給自己倒了一杯果酒，姃姃自顧自碰了碰尢黎的酒杯，“師父，我都有點不敢相信。”

月下尢黎白衣高雅，哪有一點魔界神尊的影子。

尢黎入魔前，大概也是個似樾堯般如玉的謫仙吧。

尢黎笑，“你不信什麽。”

“你脾氣那麽差，卻對臻月那麽好。”

神尊之為魔敬仰，竟願意與人間為人臣子。

捏碎杯盞，尢黎換回黑冠黑袍，極力否認，“樾堯對你也很好。”

姃姃也笑，好壞哪裏只勘衣冠顏色，“這不一樣。師父，樾堯是好人。”

好壞隔之一字，差之千裏 。

想那時尢黎剛入魔不久，魔息不穩，還十分不懂得控制自己的情緒，一面殺仇。

姃母牽著還是小豆丁的姃姃的小手，指著面前如玉般好看的魔頭，說道，“姃姃，這位大哥哥往後就是你的師父了，快，去拜見師父去。”

姃姃也便跪，行正拜師禮，“徒弟姃姃見過師父，師尊長得真好看，一點兒都不像魔頭，反倒是像話本子裏的神仙。”

往後千年，姃父姃母八方游歷，魔界由尢黎與姃伯司權，天宮多少仙神不得善終。

死傷無數，倒再也沒有人對尢黎說過他不像魔頭反似神仙的話，就連姃姃，好像也覺得這位神尊是天生的惡人，直到眼前人故作輕巧，換下一身白袍。

尢黎又飲一杯烈酒，“姃姃，人的一生太短暫了。一想到臻月這一世只有須臾幾十年，我認命了。”

神之命，天之幸，不好認。

魔之命，萬生之命枯竭，不敢不認。

是為師似父如兄長的男人，姃姃第一次見到眼前人軟肋，她的師父，只該風風光光的。

“師父，臻月想跟你成親。你既然也珍惜時間短暫，為何不趕緊在人間把親事辦了。”

“同樣殊途，你和樾堯年輕，你們之間還是幹幹凈凈的，你們倆有大把的時光可以抗爭。可我與臻月之間，衡於家族之仇。”

尢黎頓，又而繼續。

“那夜我驚醒，金烏闔族湮滅，那個時候我就知道，我和臻月完了。既然徂爾一世，又何必糾結姻緣。日後她回天宮，不跟樾堯議親，許給廉戕也挑不出錯的。”

魔頭之計深遠。

姃姃不禁感嘆，“師父，你果然不是個合格的魔。”

“嗯”

“我們魔界生人，最講恣意，想愛就愛了，是絕不會考慮後世因果的，而且師父，你以前從來不會跟我講這些的。”

為師似父如兄長，尢黎難得柔情，輕聲道，“本尊不議親，不生子，身後只有你一個晚輩，你想要天上的星星本尊也能為你摘得，憑得無故讓你學那麽多做什麽。”

那年他也年少，思及以後，也會想著哪一天和臻月有一個可愛的小豆丁。

後來就來了一個這樣可愛的小豆丁，雖然與他和臻月無關，但也讓他傾註半生心血，了解為神之夙願。

如今那個頑皮的小豆丁長大了，許的還是天宮最優秀的好兒郎。姃姃眼中有光芒萬丈，“師父，我不要天上的星星，我想要天上的飛龍。”

頑皮的小豆丁長成了貪心的魔頭，尢黎笑了，“也摘得。”

“師父，那你為什麽一開始不同意啊？”

紅鸞星動，金絲情結，難得善終。

尢黎不提天象，飲酒轉題，，“嫁給姃嶸，過得安逸些。”

“那你現在怎麽又答應了呢？”

為師似父如兄長，所謂傾註半生之心血，大不了也就是個逆天改命。

尢黎不答又問，“姃姃，你等樾堯三百年無果，為何還會回來。”

姃姃也時常想，為何回來，明知難求結果。

“以前等不到樾堯是失望，現在想到以後等不到樾堯是心痛，師父，所以我回來了。”

回到卻笙巫，本該熟睡的樾堯正臥在窗邊看書，是詩經裏的一篇，名叫終風，橫於愛恨。

終風且暴，顧我則笑，謔浪笑敖，中心是悼。

終風且霾，惠然肯來，莫往莫來，悠悠我思。

終風且曀，不日有曀，寤言不寐，願言則嚏。

曀曀其陰，虺虺其雷，寤言不寐，願言則懷。

情之一事，難判難辦。夜裏魔頭又忍不住貼在樾堯心頭舊痂。

問，“怎麽不睡。”

心跳沈穩如雷，“姃姃，我在等你。”

等之漫長，三百春秋。

“樾堯，你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恢覆記憶的？”

拿出珍藏的帕子，樾堯輕聲，“你回魔界那日，傷心欲絕，便全都想起來了。”

三塊絹布，上面還繡著殘缺的花型，是姃姃回魔界那日，樾堯從九尾窩裏搶的。

貼心存放。

這夜魔頭沒有問那個問題，問他為何不去找她。

給懷中魔頭掖掖被角，樾堯貼在魔頭耳邊，“姃姃，我會去找你的，等孛樾的事兒穩了，我就去找你。不過，還好，你先回來了。”

回。

一大早臻月便要告辭，說要回丞相府，姃姃好勸得勸才勸住了。

她師父當神入魔都只這一位心頭好，說什麽她也得替她師父給人留住了才行。

腦筋轉得飛快，魔頭趕緊把九尾抓過來，掀開九尾的綠頭巾，露出一個禿貓頭，“臻月，九尾想理發，你快幫幫它吧！”

九尾的貓頭上好不容易長出一層細密的小絨毛，一聽“理發”二字，八條尾巴都蔫了七條，還有一條擺不開，只能硬挺著。

聲音顫抖，“竟是我要理發嗎？”

捏住九尾還沒蔫兒的那根尾巴，姃姃用眼神提醒，九尾啊，九尾，不要忘記昨晚誰救了你一條命！

不畏強權，九尾一咬牙，一跺腳，“夏天到了，不理發是有點兒熱。”

望著九尾的禿貓頭，臻月十分驚訝，“九尾，你頭上就這麽幾根毛，你確定要理發嗎？”

咬牙切齒，“理，當然理！臻月，你不懂，像我們這種臉大頭也大的貓，就得配短毛才好看，是吧，姃姃！”

嘿嘿，嘿嘿嘿。

哄一哄炸毛的喵嗚，姃姃覺得自己犧牲太大，“九尾，等晚上我就縫一個襯你發型的帽子，你喜歡什麽色，綠色好不好？”

上次理完發，天宮太子殿下座下第一靈寵九尾，傷心欲絕的哭了三天，所以這次姃姃已經完全做好了給九尾抹眼淚的打算，可九尾突然又不哭了。

九尾說，它習慣了。

其實是樾堯答應他，回天宮以後向太上老君討幾顆丹藥，保他早日成形。

但所謂貓精貓精嘛，九尾當然不會說實話了，它還巴不得利用姃氏惡女的愧疚之心，給它多做幾頂帽子呢。

當然，這樣做的後果就是，想它九尾，堂堂天宮太子殿下座下第一靈寵，竟然得了選擇困難癥。每天都要在姃姃與臻月給它縫的幾時頂綠帽子中糾結至少兩個時辰，今天到底戴哪一頂綠帽子出去找小母貓玩好嘞～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找臻月談心。

姃姃又拿出來樾堯珍藏的果酒，給臻月倒一杯，給自己倒一杯，給九尾也倒一杯。

酒壯慫人膽，“臻月，你知道我是什麽東西嗎？”

真是特別的開場白，碰杯，“姃姃，你是人啊。”

唉，魔頭嘆。

“其實我不是人。”

怎麽覺得哪裏怪怪的。

魔頭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臻月，我真的不是人。”

兩杯果酒暖胃，九尾趴在臻月腿上酣睡不肯起來。

冰雪聰明，臻月摸了摸九尾又禿了的腦袋，“姃姃，你是想勸我和尢黎和好吧。”

“師父真的很愛你。”

“可他不願意娶我。”

成親之所向，哪個女孩不想嫁給自己心儀的男人。可若是臻月真恢覆記憶了，一世姻緣，只會讓她更恨尢黎。

攔住臻月的酒杯，姃姃哀道，“師父有苦衷，但真的也是為你好，他是不想讓你…”

“姃姃，我知道，你和尢黎都不是凡人，你們都是魔界的魔頭。晚上他熟睡的時候，總是講夢話，偶爾也會講，臻月，我真的不想當魔頭了，臻月，我不想殺人了。姃姃，你們的世界很累吧。”

累

土生土長的魔是不累的，驍勇好鬥，有對手開心還來不及。至於尢黎這種半路出家的，可能會累不過姃姃更感興趣的是，那麽嚴肅的師父竟也會說夢話！

可惜總是她睡得比樾堯早，要不然她也能知道樾堯講什麽夢話了，樾堯做夢也會講她的名字嗎？

不重要不重要，重要的是臻月！

姃姃把賴在臻月身上的九尾扔到二旺窩裏，自己貼在臻月身旁，溫柔堅定，“臻月，情況可能比你知道的覆雜一點。其實你跟我師父之間，前世有世仇。若你真的想嫁給我師父，以後可不能後悔。因為，後悔也沒有用了。”

“前世的事兒我不記得，今生八歲那年初見，尢黎白袍白玉冠，月明風清，我就知道，我臻月，此生無憾了。”

此生無憾。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氣溫回升，我一想這我不能浪費這好日子啊我趕緊穿上我的裙子

然後我感冒了

如果我一會沒繼續更新，那我明天一定補回來，大家對不起，如果我繼續更新了，那我就把這段話刪掉千萬不要感冒我要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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