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曉聽完錄音，抽抽搭搭地哭了半天。孫輕雪小朋友果然是貼心小棉襖，見媽媽哭得傷心，竟然撲過去，摟著媽媽的脖子安慰了起來。

林曉聽著孩子媽媽不哭的安慰，眼淚頓時流得更歡了，抱住女兒便開始嚎啕大哭：“小雪，媽媽對不起你……”

劉戰站在一旁冷眼旁觀，沒有半點想要安慰的意思。在她看來，林曉的確對不起女兒，她願意用皮肉之苦換錦衣玉食，那是她自己的自由，連累無辜的孩子，就是她的不對了。如果忽略掉兩人的年齡，單看兩人的為人處事，反而是六歲的孩子看著更像成人。

一個女人，活到需要自己六歲的女兒來保護的份上，簡直已經不是失敗二字能夠形容的了。

母女二人抱頭痛哭，半天才安靜下來。

林曉一直以為自己是在為了女兒犧牲，所以受再多的委屈，吃再多的苦也認了。現在知道女兒並不是如她自己想象中那樣單純快樂後，腦海中拼命維持的幻象便瞬間崩塌了。她原本就不是那種物質的女人，沒有了女兒這個理由後，那個家便再沒有了任何能夠令她留戀的存在。

兇狠殘暴的丈夫，惡毒刻薄的婆婆，外面甚至還有步步進逼的小三和私生子，回首往事種種，林曉竟有種大夢一場方覺醒的感覺，自己簡直是瘋了才一直在拼命忍受這一切！

低頭望著懷裏的女兒，林曉原本猶豫的表情終於漸漸變得堅定了起來，這一刻，她甚至感覺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輕松，就像突然搬掉了一座壓在頭頂的大山。

看到林曉的眼神漸漸變得清明，知道她終於想明白後，劉戰長舒了一口氣，轉身離開，把病房留給了她們母女兩人。

“小雪，你想清楚，沒有了爸爸，以後就沒錢上鋼琴課了。”

“媽媽，我不喜歡鋼琴課！”

“也沒錢去夏令營了。”

“媽媽，我不喜歡夏令營！”

“媽媽現在這個樣子，還可能會沒錢吃冰激淩。”

“媽媽，我也不喜歡冰激淩！”

……

“那你喜歡什麽？”

“我喜歡媽媽！”

劉戰走到走廊盡頭的時候，房間裏已經傳來了母女二人的笑聲。這次的事情已經是刑事案件，又牽涉到了網絡輿論，其實，林曉的態度已經不重要了，不管怎樣，這牢孫建業是坐定了。

然而，林曉的態度卻關系到她們母女二人以後的生活。如果她沒辦法認清楚現實，就算讓孫建業去坐牢，也改變不了什麽，說不定反而會讓事情變得更加糟糕。智腦甚至曾經從網上找到過，丈夫把妻子打成重傷，妻子卻跪在地上，哭著求法官開恩的案例。中國的法律中之所以會有虐待罪，其實也是一種無奈。

還好，林曉最在乎的，只有她女兒。也幸虧，她生了一個好女兒。

完成了對林曉的心理疏導，劉戰松了一口氣，剛想到樓下自動售貨機買瓶飲料歇口氣，才發現樓下急救大廳那邊不知怎的，竟已再度忙碌了起來。

見她面露好奇，智腦體貼地替她放大了急救大廳那邊的音量。

“是連環車禍，跑車超車，撞上了大巴，大巴又側翻，壓在了一輛私家車上！聽說現場慘不忍睹！”

“怎麽又是我們慈濟？”

“誰讓我們現在這麽有名呢？120調度室那邊說不定想給我們一個表現的機會。”

“出事地點距離這邊不遠，也就十五分鐘車程。誰跟我一起出車？”

“我！”

“我！”

“還有我！”

“因為我們這裏距離事故現場最近，重癥的都得拉到我們這裏，大家做好搶救準備！”

“是！”

慈濟的兩輛救護車很快便鳴著警笛呼嘯著駛出了醫院，急診大廳也一片忙碌，所有人都在為即將到來的一切做著準備。一切井然有序，緊張又不失條理，跟當初林曉剛剛被送來時那手忙腳亂的模樣，簡直有著天壤之別。

這既要歸功於劉明偉這段時間的恩威並施，更要感謝林曉的存在，甚至還要感謝把慈濟醫院推到風口浪尖上的孫建業。

人爭一口氣，佛爭一炷香。網上的那些口誅筆伐非但沒能打擊大家的士氣，反而把急診科原本的一盤散沙擰成了一股，所有人都憋著一股勁想要向外面證明自己。成功把林曉救回來，又讓那幫原本對自己醫術沒什麽信心的年輕醫生士氣大漲。經歷了林曉事件的洗禮，就連膽子最小的那幾個小護士，也有了不同程度的成長。

可以說，慈濟的急診科現在正處於最好的狀態。

劉戰聽到有連環車禍，原本還有些擔心，看到大家氣勢如虹，幹脆坐在一旁，悠閑地喝起了飲料。

兩輛救護車很快就回來了，急診大廳立刻忙成了一團。

這一趟一共拉回來八人，劉戰趁著人從面前過去的時候讓系統掃描了一下。一個傷了腦幹已經死了；一個呼吸心跳還在，但卻已經腦死亡；一個硬膜外血腫；一個血氣胸伴多發骨折；一個傷了脊椎，看林如楓的移動和處置並沒有問題；一個被糖葫蘆的竹簽紮了眼睛，好在插入不深，並沒傷到腦組織；剩下的兩個都是普通的骨折，應該沒什麽大礙。

覺得情況應該還在急診科所有人的掌控範圍之內，劉戰又去買了瓶飲料，繼續喝著。倒是劉明偉已經急匆匆地從院長辦公室裏趕了過來，一臉的緊張。

劉戰一邊喝著飲料，一邊透過智腦提供的畫面欣賞著急診科眾人的處置。這幫家夥這段時間顯然已經開始慢慢把醫學院學到的那些東西都撿了回來，雖然偶有錯漏，倒也並不致命。劉戰也就沒有跳出去做任何的幹涉。

她原以為這次的事情應該跟自己沒有關系了，沒想到剛剛扔了飲料瓶，準備起身離開。懷裏卻忽然被人塞了一樣沈甸甸的東西。

低頭一看，竟然是個嬰兒！

小家夥是個男孩，約摸七八個月大的樣子，衣著整潔幹凈，長得也米分雕玉琢十分可愛，此刻正瞪大了眼睛好奇地望著劉戰。如果他的身上臉上沒有粘著大塊還沒幹涸的血跡的話，見到這麽可愛的孩子，應該是件令人十分高興的事情。

原來還有個這麽小的孩子嗎？孩子太小，劉戰開始沒註意到，這麽說的話，這一趟一共拉回了九個。急診科為了爭一口氣，也是夠拼的。

“拜托幫忙照顧一下！”林如楓隨手把孩子往劉戰懷裏一塞，轉身就準備離開，跟孩子一起的，還有一個帶血的媽咪包。

劉戰一把拉住了他，問：“怎麽讓我照顧，孩子的爸媽呢？”

“孩子他爸還卡在車裏出不來，孩子他媽傷到了腦幹，過來的路上就不行了。家屬還沒聯系上！孩子做過檢查了，沒事，只是尿了。你就委屈一下吧！”

“可是，血……”劉戰指著孩子額頭上的血跡，微微有些不安。

“這不是他的血，是他媽媽的。”林如楓說完，仿佛生怕劉戰拒絕，頭也不回地跑了。

“媽媽……”劉戰低頭，剛好看到懷裏的小家夥揮著小手，朝她甜甜一笑。

她只能硬著頭皮，在智腦的指導下，替小家夥換起了尿布。好在媽咪包裏什麽東西都有，劉戰聽從著智腦的指揮，很快便把一切都收拾停當了。

她替小家夥換了尿布，又替他擦了擦臉上身上沾著的血液，看看媽咪包裏有換洗的衣服，幹脆幫他把身上染血的衣服也換了。整個過程中，小家夥一直都很乖，偶爾甜甜地喊她幾聲媽媽。

“媽媽……媽媽……”小家夥明顯才剛剛學會叫媽媽，把她錯認成媽媽後，便一直樂此不疲。

如果是他親媽，見到這一幕，肯定會十分高興。然而，只要一想到小家夥爸媽一死一傷的慘狀，再聽他這一聲聲甜甜的媽媽，劉戰卻只覺得憋悶。她又不能對什麽都不懂的嬰兒做什麽，只能一臉無奈地瞪著他。

“媽媽……”又來。

看他一臉的沒心沒肺，劉戰竟然鬼使神差地解釋了一句：“我不是你媽媽，你媽媽已經死了！”

沒想到，聽到她這話，小家夥竟然咧開嘴，甜甜地笑了。一邊笑還一邊興奮地揮起了小手，那表情，仿佛聽到了什麽好笑的笑話。

果然什麽都不懂！劉戰頓時感覺一陣洩氣，忽然覺得自己剛剛試圖跟他解釋的行為簡直比嬰兒還傻。

望著不遠處一片忙碌的急診大廳，她長嘆了一口氣。早知道會淪落到要給孩子當保姆，她寧可早點換了衣服過去幫忙。

孩子的媽媽的確是個好媽媽，媽咪包裏什麽都有，甚至還有事先備好的母乳。發現小家夥開始往自己胸部的位置拱，劉戰連忙拿出奶瓶去開水間替小家夥熱奶。然而，奶熱好了，孩子卻根本不喝，只是依然一個勁地往她懷裏鉆。

“媽媽……”

劉戰立刻下意識地意識到了不對，此時，智腦也開口提醒道：“你難道沒覺得這孩子有哪裏不對嗎？”

“哪裏不對？”太過依賴工具，有時候並不是什麽好事。在未來，有超級醫療系統的輔助，任何疾病只要系統一掃描就能發現，所以，在體格檢查上，劉戰甚至還沒有這個時代的普通醫生敏感。

她看看孩子一切正常，林如楓又說檢查過沒事，也就沒有讓系統掃描。此時，聽到智腦提醒才慌忙開始了掃描。

竟然是硬膜外血腫！

兒童硬膜外血腫跟成人不同，並不合並顱骨骨折，因為繼發昏迷出現前沒有神經系統異常，所以比成人更難診斷。這麽小的嬰兒，還不會說話，就算有什麽不舒服也無法告訴大人。如果不是恰巧被交給了劉戰照顧，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想到孩子剛剛額頭上的那些血跡，劉戰忍不住有些懷疑，是不是媽媽當時急於保護孩子，無意中撞到了孩子的頭部。孩子的顱骨十分嬌嫩，輕微的撞擊都會導致難以預料的後果。

此時出血還不算太大，但比起剛才，孩子的活動已經明顯變得遲緩了不少。孩子跟成人不同，100ml以上的出血都能導致出血性休克。

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劉戰連忙一把將劉明偉從急診大廳扯到了無人的角落裏。

“爸爸，我們醫院有技術高超的小兒外科醫生嗎？”小兒外科的開顱手術可不是什麽人都能做的，不問清楚，劉戰根本不敢把孩子交出去。成人皮糙肉厚可以隨便慈濟的那幫醫生折騰，這麽小的嬰兒可不行！

劉明偉有些奇怪劉戰為什麽會有這一問，但還是乖乖回答了：“小兒外科醫生在全國都是稀缺資源，我們慈濟怎麽可能有？”

“那就沒辦法了……”劉戰長嘆了一口氣，一臉無奈地把孩子往劉明偉懷裏一塞，“懷疑這孩子出現硬膜外血腫，通知手術室，那位神秘的女醫生又要登場了！”

“啊？”劉明偉猝不及防，聞言，差點把懷裏的孩子都摔到地上。林曉那一次就已經差點嚇掉他半條命了，現在怎麽又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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