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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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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懷真而言,被美紗子按在琴上那一刻,仿佛已是陌路,然而她心中卻毫無驚怕,甚至看著琴弦生生割裂手掌,一根弦難以承受,猛然崩斷……帶著血珠兒彈跳出去……

那時候她唯一所想所念,所要大叫出聲的,並沒有別人,竟只是……一滴淚隨著血珠齊齊墜落,自琴弦之中玲瓏劃過。

美紗子跳了出去後,懷真尚伏在琴桌上無法動彈,右手已疼得失去知覺似的,半晌,才微微一動,緩緩地擡了起來。

琴弦已是斷了數根,沾著血,顫篤篤地抖著,懷真哆嗦著握著手腕,那滿掌心的血紅讓她腦中轟然聲響,昔日那些幾乎令人崩潰的場景在瞬間閃過。

她深深呼吸,卻竭力控制著,不肯讓自己呼痛出聲,倉促中,只抽了一方幹凈的帕子出來,勉強蓋在手掌上,那絲帕才覆上去,頓時便被血染透。

正在茫然之時,忽地聽到窗外輕輕呼喝打鬥的聲響,在呼嘯的風中,若隱若現,如果不留意聽,或許也只當是風聲罷了。

懷真心中一動,想到先前那聲“滾出來”,聲音仿佛熟悉,此後雖好似還說了一句什麽,卻因疼得發狂,竟未曾聽清。

她心中擔憂,忙起身,踉蹌往外而去,才出裏間,就見屋門門扇敞著,寒風鼓起門簾兒,從門口灌了進來。

守夜的丫頭原本在這外頭側間,懷真打從彼處經過,無意中掃了一眼,卻見那丫頭趴在桌上,動也不動,哪裏會睡得這樣死?倘若是平時,只怕早就起來看門了……

想到方才美紗子所言,或許是夜風太冷,懷真竟不由自主打了個寒噤。

她咬牙走到屋門口,撞開簾子看了出去,卻見在一片冰天雪地琉璃世界中,兩道人影正拼的你死我活,加之夜色幽暗,除了美紗子一身丫鬟的裝束,看的分明外,另外那個人一身灰色布衣,面目更是模糊,加上動作極快,一時半會兒竟認不出來。

懷真才看了片刻,一陣風掀了過來,把她手上的帕子撩開,隨風卷到了庭院之中,雪白的絲帕沾血,於雪上亂滾,格外的觸目驚心,那灰衣人見狀,不由色變,手上竟慢了來……

卻正在這時,美紗子一聲冷笑,單掌襲出,手底一抹雪亮鋒芒閃爍,從灰衣人肩頭劃過。

灰衣人悶哼了聲,閃身後退,美紗子趁機擰身後退,臨去之前,又冷冷地盯了懷真一眼,眼神之中,竟是無限怨毒。

一直到此刻,懷真才看清那灰衣人的模樣,赫然正是招財叔!此刻單手捂著肩頭,血自指縫間而落,在雪地上灑幾點醒目的鮮紅。

招財卻並不理會,還欲趕上去一步,美紗子卻已經掠出墻去,無聲無息地消失在忙忙風雪暗夜中了。

招財只得停步,擡手在肩頭幾處穴道上輕輕一點,那血流的便慢了來。

他站在原地,深深吸了口氣,目光一動,待要走到門口,卻又徑直斜步出去,把那在雪地上被風吹滾亂舞的帕子撿了起來();。

懷真正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所見,仍呆呆站在門口邊兒上,這會兒夜風又寒又冰,如無冰冷形的風刃,吹得傷口自是疼痛難當。

她卻只顧看著招財,見他一步步走到跟前兒,喚了聲“小姐”,然後目光從她臉上移到掌上。

他本是想把那帕子遞還過去,誰知見她手上傷的如此,那手勢頓時也僵住了。

懷真見他眉頭深鎖,卻只顧問道:“招財叔,你怎麽……”

招財見她楞楞的,單掌將帕子捏的死緊,慢慢地團入掌心,嘆了口氣,方啞聲道:“小姐,進屋裏說話。”說著,在懷真肩頭輕輕一攏,掀起簾子,叫她入內。

懷真茫然進了屋內,才走幾步,又轉頭看向隔間的丫頭,忐忑惶恐地低頭去,先前對上美紗子的時候,不覺得如何,此刻卻後怕起來。

招財亦掃了一眼,道:“姑娘,你快進屋。”

懷真不知所措,卻聽他的聲音低沈略有些沙啞,因是素來熟悉的人,當不由自主往內而去。

招財目送她進了裏間兒,自己卻進了隔間,走到那丫頭身後,在脖子上一按,身子都有些僵了。

招財眼神微冷,便把那丫頭抱起來,閃身出外。

那邊兒懷真進了裏屋,回想方才之時,仿佛夢境,只是手上的割傷鮮血淋漓,卻在提醒著她,一切剛剛發生。

然而……招財?

猛然間想到昔日在唐府,唐毅曾跟她提起來,說是在肅王作亂那夜,把她帶到永福宮的神秘人,正是招財。當時她還不信,畢竟……那夜她恍惚之中看見那人的影貌,似乎跟招財叔相差甚遠……

正在胡思亂想之時,卻聽得一聲門響,懷真已是驚弓之鳥,忙回頭看去,卻見一張枯槁毫無表情的臉,正是招財去而覆返。

懷真略松了口氣,才要站起身來,招財卻已經極快地到了她身前,按住肩頭:“別動。”

懷真一楞,招財覆輕輕握住她的手腕,擰眉道:“小姐手上的傷,不可大意,這藥雖然有效,卻會有些疼。”

懷真未及開口,他已經將她受傷的手掌攤開,——原來他右手中握了一個紙包,此刻打開來,裏頭是些淡黃色的藥粉,輕輕地倒在傷口上。

一剎那,就像是熱油澆落來般,火/辣辣地疼痛難忍,懷真低呼了聲,忙要抽手出來,招財卻早有提防,原本握住她的腕子就是此意,此刻更是牢牢固定。

懷真動彈不得,疼得不由自主湧出淚來,只道:“招財叔……”竟比先前傷著時候更難熬,只想他快些停手。

招財卻面不改色,一直把紙包中的藥粉盡數灑落,才將那張紙團入懷中,又自摸出一卷絹紗,小心翼翼地給懷真將整個兒手掌裹了起來。

懷真疼得渾身發抖,任憑他上藥包紮妥當,那手掌兀自碰著烙鐵一般,然而她畢竟怕驚動了人,因此竟只是死死忍著,不曾大聲呼痛();。

卻聽招財又道:“小姐記得,十天內不能沾水,你這傷差點兒損了指骨,大意不得。”

懷真含淚,輕輕一點頭。

招財望著她帶淚的模樣,終於又道:“疼得很麽?”

懷真忽地想到他也受了傷,忙問:“招財叔你的傷如何了?”

招財掃了一眼肩頭,道:“是皮肉傷,不打緊。”

懷真雖然關心,卻因從來懼怕這些,仍是不敢看,招財道:“你這手上的疼,至少要三天才能緩和。”

懷真聞聽,更是平添煩惱,然而這會子不是計較這個的時候。好歹靜神來,忙問道:“你還沒告訴我,你如何會來這兒……又為何,竟是會武的呢?我從來不知道。”

招財垂了眼皮:“我是聽見小姐的琴聲才來的。至於我會武……”

他略停了停,才說道:“說來話長,不過,小姐可否答應我,暫時不要將此事告訴別人?”

懷真道:“你指的是什麽?”

招財道:“我會武這件事,唐三爺跟咱們爺都是知道的,小姐如今既然也知道了,只別再對旁人說去。”

懷真聽說唐毅跟應蘭風都知道此事,不由睜大雙眸。

招財眸色一暗,又道:“只今夜這賤/人來此的事,倒是先不必對人說。只因咱們府內近來多事,若是再張揚出去,指不定又有多少閑言流語出來,方才那潑賤,瞧著像是倭國之人,咱們爺又是跟此事沾染才受連累,因此老奴想著,倒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懷真聽他說的很有道理,便道:“你說的是,然而……”

一語還未說完,忽地招財臉色微變,道:“外頭有人來了。”

——原來此刻,正是淩景深同應佩來院外叫門之時,懷真仔細一聽,略聽見有些聲響,心中自覺古怪:誰在這時侯來到?

招財瞇起雙眸,道:“小姐,不管是誰,只怕來意不善,我不便留在小姐這裏,如今先回去了。”

懷真本還想再問他永福宮之事,聽得外頭催門聲急,只好說道:“招財叔放心,我自不會對人提起。你且去罷。”

招財目光一動,看著懷真道:“小姐也安心,以後那毒女不敢再來侵擾你了。”

懷真只當他是安撫自己之意,便道:“招財叔也留意身上的傷才好。”

招財點頭:“我自裏間出去,小姐留神應付來人。”說完後,果然進了裏屋去了。

懷真本想跟過去看一看,然而見屋內有些破綻之處,又聽到外間小丫頭嘀嘀咕咕去開門,她忙略收拾一番,拿了琴囊蓋在那琴身之上,低頭看手上的傷無法掩藏,索性便披了一件鶴氅……

是以之前淩景深來到,懷真才對他隱瞞此事,一來覺著招財言之有理,二來,若是這會子說什麽刺客,闔府裏越發驚慌不知所措不說,倘或再傳到唐府去……

只是懷真怎麽也想不到,很不必再傳些什麽,唐毅已經親自來了();。

且說唐毅雖然看破懷真舉止有異,卻也想不到她手上的傷竟是如此嚴重,雖被層層地絹絲紗裹著了,但是連那微露外頭的指腹上都微透傷痕,且傷處深深。

他素來不大瞧得了這些,何況這傷是在懷真身上,越發地無法面對,一眼看見之時,竟覺得眼前發昏。

懷真見他已經看破,心中也有些慌亂,又見他遽然色變,只好說道:“不打緊,只看著厲害罷了,如今……且已經不疼了。”然而哪裏有不疼?只不過將心比心,想他看著……不至於太疼罷了。

唐毅放開她的手,情不自禁後退了兩步,懷真見他這般,不知所措,忙過來單手扶著:“三爺怎麽了?”

原來唐毅因酒醉了,正睡得滾熱沈酣,忽地做了噩夢,出一身汗,再猛然被那冰雪夜風一激……任憑他身子骨強健,也不免風寒入骨,加上提心吊膽擔憂了半夜,如今又見懷真傷的如此,竟有些禁不住之意。

唐毅見懷真來扶,勉強站住,只沙啞著嗓子說道:“是怎麽傷著的?”

懷真自不想說,扶著他令坐了,唐毅靠在桌邊兒,見她不語,眸中多了幾分不常見的銳怒之色:“應懷真!”

自打相識之處,他從來不曾這樣直呼姓名,這會子,卻是真正氣急攻心了。

懷真一顫,竟不敢再隱瞞,便低著頭,果然把先前美紗子喬裝假扮小丫頭……如何行兇的事兒說了。

本還想瞞著招財之事,然而唐毅跟淩景深一樣,都是心細如發之人,來時早看出那地上殘存的腳印痕跡,——明明是兩個人交手所致,哪裏容得她打混過去?

懷真雖有心遵從招財之意,但奈何面前的人是他……她只吞吞吐吐說了一句:“有個人救了我……”

他立刻就猜到,直接問道:“招財?”她還能說什麽?只得垂頭不語,等同默認。

唐毅從頭聽懷真說完,輕輕握著她的手腕,竟不肯放。

懷真覺得他的手不似平常那樣溫熱,反而冰涼,且陣陣發抖似的,懷真便道:“三爺,你怎麽了?”

唐毅也不答,只是把她小心摟入懷中,在她發端親了又親,輕聲說道:“是我……差點兒害了你……”

這卻也正是懷真先前擔憂的……方才她跟唐毅說那經過之時,美紗子提及關於他的話……以及那些什麽利用她來報覆等的話,她一概都不曾提過,便是怕唐毅會把今夜之事歸咎自個兒身上。

此刻聞言,懷真便低頭去,道:“跟你又有什麽關系,我們……都已經已經……”

懷真雖不曾說完,唐毅一顫,卻明白她的意思了,不由摟緊了她:“別這樣待我,懷真,不許你離開我。”

懷真心頭酸酸楚楚,唐毅喃喃道:“答應我好不好?跟我回府……太太跟小瑾兒都等著你回去,你當真舍得拋我拋我們麽?可知我終究舍不得你……”他身上竟是冷極,仿佛只有抱緊了她,才能得一份暖意,只是不管如何擁抱,竟都無法滿足,只盼著再多一份親近,至那溫存入骨,抵死纏綿,難分彼此的境界……才妥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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