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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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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說淩絕出了應公府,便乘轎子吩咐往郭府而去。

恰好這會兒郭建儀也才從戶部回府,兩裏竟在門口撞了個正著。

淩絕出了轎子,便上前見禮,郭建儀見是他,略有幾分意外,——只因當初為著懷真,兩個人彼此也略有了心結,何況又都為了官,各自有所歷練,便不似少年時候般親近了。

除了節或郭夫人壽,等閑淩絕是不會來郭府相見的。

郭建儀心中詫異,面上波瀾不驚的,彼此略敘了禮,便陪他入府詳談。

因淩絕有正經要事,不敢怠慢,郭建儀自也看出來了,便單請他前往書房落座,童子奉茶後退了,郭建儀便才笑問道:“今兒怎麽得閑來了?可是有事?”

淩絕見他帶笑,便也略微一笑,道:“我原本跟哥哥是極好的,先前也多承蒙哥哥照顧,近來因為那許多瑣事,彼此倒是生疏了。哥哥休怪我來的唐突才好。”

郭建儀聞言,便琢磨著說道:“君子相交,貴在交心,你我之間又並無深仇大恨,何來生疏之說?若說唐突的話,才是見外了。”

兩人相視一笑,各自心明白。淩絕便道:“既然如此,我便直說來意了。”

當,便把自己昔日同僚送信之事說了一番,又道:“我聽他所說的,竟是昔日郭府的一宗舊案子,本來倒也罷了,只最近仿佛令叔父又鬧出什麽別的事端來,故而給禦史知曉,不免要往上捅了出來。”

郭建儀果然尚不知情,頓時皺起眉頭來,淩絕又道:“且聽聞那折子裏還帶上了我恩師應大人,我方才已經向恩師說過此情,恩師本想親自來見哥哥說知,免得哥哥毫無準備,措手不及……是我勸住了,叫他不要輕舉妄動,免得又落人話柄,倒是我出面才好。”

郭建儀斂了心神,點頭道:“表哥有心,也叫你費心了。”

淩絕搖頭道:“如今哥哥跟恩師兩人,既沾親帶故,又是朝廷的中流砥柱,難保有人眼熱使壞,哥哥知道了此事,只及早提防罷了。”

淩絕說完,便欲告辭,郭建儀道:“已是這個時候了,何不留來吃一頓便飯?”

淩絕腳步一停,笑道:“哥哥必然還有事料理,就改天再好生聚一聚不遲。”

郭建儀見狀,便親自送他出門,見他上轎而去,郭建儀才自回府,且走且想,便往郭夫人大房而去。

卻說因這數年來,郭建儀聲名鵲起,郭白露又成了太子妃,頓時之間,郭府自然炙手可熱起來,先前本家只郭繼祖那一支,卻在外省,卻因郭繼祖整日折騰做耗,家中不免虧空,有些捉襟見肘之意,因又見郭建儀如此聲勢,郭繼祖竟打發了夫人,攜了一子一女過來投奔。

郭夫人正因郭白露嫁了,郭建儀又未娶親,因此見了家鄉親戚來到,竟然十分喜歡,誰知過不多時……她那妯娌秦氏家中的一個姊妹,因也是家道破敗,寡婦失業的,正叫天不應,叫地不靈,因聽說姊妹在“太子妃”的娘家,便慌不擇路攜家帶口地忙過來投奔,膝也帶了個沒出嫁的女孩兒。

郭府自然便也接了,郭夫人見那女孩子年紀雖不大,然而知書達理,也生得花容月貌,又因郭建儀一直不曾婚配,她急得無法,竟暗暗存了個近水樓臺的心思,想把這女孩子許給郭建儀。

不料因跟郭建儀說了幾回,他竟不肯,只是推脫。

郭夫人雖然急中生招,見郭建儀不答應,又因這女孩兒雖然有些入她的眼,奈何論起家世出身來,倒果然是配不上兒子的,因此郭夫人說了幾次,便暫熄了此心而已。

因此郭家也渾然不似原先那樣冷清,此刻他嬸子秦氏跟一個堂妹,那姨娘以及女孩兒,正陪著郭夫人在說笑逗趣,忽地見郭建儀來到,便紛紛站起來行禮。

郭建儀進內拜見母親,因見眾人都在,倒是不好提心中所想之事,虧得那女孩子是個機靈的,見郭建儀面色淡然,並不多說多笑,似有正事,便攛掇了母親,同眾人起身告退。

如是眾人才都去了,郭夫人方發覺不妥,便打量著問郭建儀道:“你怎麽了?如何像是有心事的?”

郭建儀才道:“兒子有件事不解,不知道母親聽聞了不曾,——如何我聽說,家中叔叔又鬧出事來了?”

郭夫人聽了,才慢條斯理地笑著說:“我當是什麽呢,原來是這個……不礙事,不過是前些日子,又跟人起了些爭執罷了,已經都平息了,不值當什麽,我因見你那陣子很忙,便不想你煩心罷了。”

郭建儀臉色一變:“既然這樣,是誰平息的?”

郭夫人仍是不當回事,道:“我自然是拜托了應公府內你姑母幫的忙,這是多大點兒的事兒,極快地就妥帖了。你如今怎麽又特特地當件正經事來說呢?”

原來前些日子,老家派人來給了信,原來是郭繼祖又跟人因一件瑣事起了爭執,大打出手,這回卻是沒出人命官司,只不過打傷了人家兒罷了,那人家因不依,便告上官府……郭家忙叫人上京,先給夫人秦氏送信,叫趕緊請人救一救。

此刻在郭繼祖眼中,太子妃是自己的侄女兒,戶部侍郎是自己侄子,且還有應公府的勢力,此人因此自然是橫行無忌了……他的夫人秦氏得了信,忙便跟郭夫人商議。

郭夫人倒也不當回事,又知道郭建儀性子嚴謹,只怕跟他說了反而麻煩……原本想托郭白露行事,忽地因那日應夫人來到府中敘話,郭夫人靈機一動,就把此事跟應夫人說了,因此竟托付了應夫人去料理。

應夫人回到府中,也不以為然,只以應爵爺的名兒,派了個人去給那安州的知府送信兒,叫給疏通罷了。

那知府見是應公府出面,又曉得郭繼祖家中的關系……還跟太子妃相關,自然不敢造次,慌忙便從了,竟將那官司輕輕放。

郭建儀聽了郭夫人這話,心中暗暗叫苦,只是不好沖母親發火,於是擰眉忍著而已。

郭夫人見他雙眉緊皺,不由問道:“到底怎麽了?難道……還另有事不成?你姑母早說了,已經平息了。”

郭建儀見母親仍舊不知厲害,如此大意,終於說道:“以後母親萬萬別再隨意插手這些事端,上回因要救叔叔一命,我不惜跑到泰州去,跟表哥商議求情……雖然最終保住了叔叔一命,卻只叫他安分在安州就是了,誰知竟性情不改,終究又鬧出事來,如今給有心人看得明白,竟把當初泰州的事兒也翻了出來,母親只顧說是小事,卻不料,這細微之處,最能致人死地,此事若是料理的不妥,莫說是叔叔的命又要交代進去,只怕連我妹妹……甚至應公府也會受牽連!”

郭夫人本來因見郭白露是太子妃了,郭建儀又如此了得……近來自然便有些目空一切的,如今聽郭建儀說出這番話來,才嚇得色變,忙問道:“你你說什麽?”

郭建儀嘆了口氣,忍著惱意,只垂眸道:“母親只記得我的話就是了,以後萬萬別自作主張。須知:千裏之堤毀於蟻穴,這話並不是白說的。”

郭夫人目瞪口呆,急得說不出什麽來,忙結結巴巴地:“我怎麽會知道……竟又鬧出來呢?又是什麽人這樣膽大包天,好端端又翻出舊事來,難道不知道你妹妹是太子妃了麽?……你也別慌,我自去太子府,跟你妹妹說,讓她求一求太子便罷了……”

郭建儀聞聽這樣糊塗的話,心中惱火,卻畢竟不好對母親使出來,此刻竟也是不怒反笑了,便道:“母親若是去說,難道便是生怕害不了妹妹?”

郭夫人忙停了口,呆問:“這這……又怎麽說?”

郭建儀沈聲道:“妹妹雖然是太子妃了,母親難道不知‘高處不勝寒’的道理?越是這般身在高處,越要謹慎自省,——可知妹妹前些日子還張羅著給太子納妾?若不是因幾年間才得了安康郡主一個女孩兒,又礙於別人的閑言閑語,妹妹何必要如此‘賢惠’?母親卻還要在這個節骨眼上給她添亂不成?”

郭建儀停了停,又繼續說道:“何況,若是給太子知道了咱們府內出了此事,對太子又有什麽好處?皇上才立太子多久?正也是保持清正賢德名聲的時候,母親這會子去送上這一宗事,倒叫太子如何處置?對太子而言,最好不過的法子就是大義滅親,哪裏還會幫母親掩起此事?”

郭夫人聽了這許多話,竟如雷驚了的河蟆,癡癡呆呆,一聲也不能言語。

郭建儀嘆道:“何況妹妹也是聰明人,貿然對她說了,只會叫她兩難,護著郭家自然容易,只怕就此在太子跟前兒便失了德,更加失了……親自好好想想罷了。”

郭夫人哪裏會想的這樣深遠,何況先前被那煊赫鼎盛遮住了眼,此刻才知道厲害,當急得落淚道:“是我脂油迷了心了,難道竟害了你妹妹不成?這可如何是好?”

郭建儀因怕此事不同郭夫人說明種種厲害處,只怕以後她仍要故技重施,不知私底又作出什麽大事來,因此特意將所有要害都點出來,好叫她警醒收斂罷了。

郭建儀見母親落了淚,才道:“此事我既然知道了,少不得想個妥帖的法子來料理了,橫豎只別叫妹妹知情,若是捅出去了,皇上責怪來,也只我一個人擔著罷了。”

郭夫人聽了此話,更加無法寬慰,竟哭道:“我真真兒的是個老糊塗了,這可如何是好?”

郭建儀到底不忍,只好又著意勸了幾句,便道:“母親不必說了,我且自去想法兒,以後母親只記得,別人同你求著辦什麽事兒,且被大意心軟的,不然的話,我跟妹妹……指不定會是什麽樣了呢。”

郭夫人哪裏還敢如此,忙答應了,淌眼抹淚地又說了幾句,才送了郭建儀去了。

且不說郭建儀自去處置此事,話說,淩絕別了郭建儀,乘轎而行,卻並不回淩府,只是往翰林院而去。

如此行到半路,忽地聽到馬鈴車響,淩絕不以為意,卻隱約聽轎子外自個兒的隨從低聲說道:“是唐府的車駕……”

淩絕聽了這一句,便擡手將轎簾掀起,轉頭往外看去,卻見夜色之中,果然見一輛馬車顛顛而來,從他的轎子旁邊極快而過,隱約仿佛有一抹極淡的香氣,隨風在夜色之中彌漫掠過。

淩絕望著那馬車離開,便叫了小廝來,隔著轎簾子問道:“這是唐府的車駕?是從哪裏來的?”

那小廝道:“回二爺,是唐府的車駕無誤,看樣子是回唐府去了,尚且不知從哪兒來,且讓小的去打聽打聽便是。”

淩絕見他不知,便淡淡道:“罷了,不必。”

那小廝只好答應,不敢言語。

誰知過了片刻,忽地轎子裏又傳出那微微冷淡的聲音,道:“去細細打聽。”

那小廝見主子極短的時間內如此反覆,倒也仍不敢有話,只忙應承,抽身自去探聽消息。

淩絕回到翰林院之時,那小廝卻正好兒回來,因上前跪地,道:“回二爺,原來是唐府的三奶奶,今兒午是去了詹民國騁榮公主的府上,此刻方回。”

淩絕見他打聽得果然詳細,便點頭道:“知道了,你且去罷。”那小廝方應,起身後退而去。

淩絕自入內而去,此刻翰林院的同僚們盡數都已回府,重重院落顯得格外寂靜幽獨,兩個隨從緊緊跟著,淩絕卻負手而行,閑庭信步似的,竟覺著這般寂寥曠達的,比白日更加自在。

暗影之中,只有草叢內有夏蟲鳴叫,聞人腳步聲靠近,便膽怯地止住,候人經過後,才又歡暢高鳴。

淩絕帶著兩個隨從,淡淡地穿過長廊,一路進了殿中,侍從們早就將燈打好,便退後靜靜侍立。

且說淩絕翻看了一會兒卷宗,耳畔忽地竟響起馬鈴顛鐺之聲,聲聲入耳,無端地擾的他的心頭煩亂。

淩絕皺了眉,把書往旁邊一推,擡手扶在額上,閉了雙眸。

忽然一股淡淡幽幽香氣,隱隱約約傳來,淩絕心頭一動,擡手往懷中摸了摸,果然便掏出一個金褐色的香囊來,借著燈影一看,金褐緞面,蓮花栩栩如生,豈不正是那清神蓮花香囊?

淩絕凝眸看了半晌,仿佛是被那香氣蠱惑,竟情不自禁地將香囊往口鼻上送去……香囊將要碰到唇的時候,忽然醒悟過來,淩絕忙停手,不敢置信地望著那香囊,渾身如遭電殛。

此刻殿內無人動作,萬籟俱寂,只有兩個侍從垂手靜立,恍然無覺。

只有那靜靜燭光,似一只幽淡的眼眸,光芒漠然,將他的身形一舉一動皆都映照在地上,顯得如此突兀可笑。

淩絕盯了那香囊半晌,忽地想到小唐先前看自己的眼神,那樣半笑半嘲似的……心中一團煩躁,淩絕驀地站起身來,竟走到那紫金檀香爐旁邊。

香煙氣息裊裊騰空,因他近前兒,煙氣便繚亂起來,迷迷蒙蒙,亦如此刻他的心境。

淩絕掀起爐蓋,望著檀香爐內餘燼閃爍,眼神也隨之幾度閃爍,終於擡手,也將這香囊扔了進去!

那絲織緞面料子是最不經火的,頓時之間便起了一團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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