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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5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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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adx();  且說小唐喝退了“王曦”,把手頭相關的卷宗一拍,擰眉冷哼道:“當真是豈有此理,毫無體統。”

侍立的溫平跟陳基兩人面面相覷,渾然不解,溫平便大著膽子道:“大人,方才那位王公子……言語流利,應答機變,以官之見,竟是這許多日所見眾人中的佼佼者,如何大人竟把他喝退出去?”

小唐掃他一眼,卻只是冷冷一哼,溫平便忙低了頭道:“是官多嘴了。”

小唐把王曦的卷宗往旁邊一扔,道:“燒了去。”

溫平無法,只好拿了卷宗往外,誰知才出房門,就見先前的王曦呆立在門口,失魂落魄,面如土色。

溫平一怔,忙把他往旁邊拉了一把,因心中有惜才之意,見王曦又是如此,不免有些憐惜同情,因小聲說道:“唐大人今兒許是心情不佳,我們也不知是何緣故,倒也沒有法子,你且好生去罷。”

王曦見他握著自己的手臂,便往後一躲,卻並不肯就離去。

溫平詫異說:“你還不走麽?若惹怒了大人,不是好耍的。”

王曦擡眸看他一眼,溫平卻見他雙眸黑白分明的,竟帶有幾分楚楚之意,心怔忪的當兒,王曦卻撇開他,又往小唐房中而去。

溫平驚了一跳,忙拉住他道:“餵,你做什麽?”只是卻有些晚了,只稍拉了一把王曦的衣衫,未曾拉住,竟給他到了門口上。

溫平瞠目結舌,卻又有些心驚,他們在小唐身邊兒伺候慣了的,知道小唐素日雖是個極溫和的菩薩模樣,怎奈若發起怒來,卻又是個金剛性情,霹靂火動處,真真兒地寸草不生。

只是如今攔著王曦卻已經晚了,溫平咬牙戰戰,在旁看著,卻不知這王曦到底是要如何。

卻說小唐本正煩心,忽地聽外頭略有些吵嚷聲,正詫異,見門口人影一晃,卻是“王曦”去而覆返。

小唐當即眉頭緊鎖,雙眸含惱,不悅地望著此人。

這會兒陳基也忙上前,便欲將王曦趕走,口中道:“如何又回來了?還不好好地離了這兒呢?”嘴裏說著,又向著王曦打掩護使眼色,自然是示意他快快地“走為上策”。

怎奈王曦仿佛毫無察覺,竟不領受陳基好意,反只是看著小唐,道:“小人還有幾句話要同大人說明。”

陳基聞言,暗暗叫苦,此刻溫平也探頭探腦出現,向著他露出個無可奈何的表情。

小唐聽王曦說罷,卻並不曾立刻喝令趕走,因默然端詳他片刻,終於對溫平跟陳基道:“你們先出去。”

兩人見小唐並未發作,各自稍微松了口氣,因躬身行禮,果然便退出門來。

此刻那王曦便重又邁步進了裏間兒。

且不說溫陳兩人狐疑掂掇,不明所以。只說王曦邁步入內,小唐微微擡眸,道:“你倒是好大的膽量,竟還有何話說?”

王曦聽到這裏,並不出聲,只是一撩袍子,雙膝一屈,跪在地上。

小唐見狀,依舊面不改色,道:“這是何意。”

王曦道:“我早就知道瞞不過唐大人,只不過仍想搏一搏運氣罷了。”

小唐淡淡一哂,不置可否。

王曦擡手在頭上一抹,把發釵跟束冠摘,頓時之間滿頭青絲傾落,覆在臉頰邊上,而她雙眸垂著,柳眉微蹙,透出幾分女子的嬌弱秀麗來。

原來這王曦,並不是真的王克洵之子,卻是王家的二小姐王浣溪。

小唐早在她進門的時候就看出端倪,畢竟男女有別,王曦身形高挑修長,王浣溪卻有些嬌小,禮部其他眾人先前並不曾見過王家的子女,倒也罷了,小唐卻是有名的過目不忘,何況男子跟女子的舉止畢竟也是不同,雖然王浣溪已經竭力掩飾,畢竟也有破綻,而小唐先前也見過她兩回,因此只掃一眼,就認出是王浣溪。

小唐本以為王浣溪是來胡鬧的,然而若只是胡鬧,又怎會經過底眾人的考核?故而才又叫她說幾句新羅語,不料她所說的,竟是那日在翻過大雪山的時候,當地土人所唱的讚頌他的民謠曲子。

小唐雖有些意外王浣溪的新羅語說的倒是不錯,應答也頗為機變,但畢竟識破她是女子,自忖閨閣中人只當好生留在內宅,她卻喬裝改扮,到禮部登堂入室,如此驚世駭俗,在小唐看來,自然是不成體統的。

何況身為譯者,最要緊的便是忠信原意,這“忠信”二字,卻又不僅是譯文的能力,而是為人的品格,倘若任用那奸詐不實之徒,只怕幹系非同小可,鬧不好,便是國與國之間的紛爭糾葛了。

故而王浣溪以女子之身,女扮男裝已經是大為逾矩,冒名頂替更是涉及忠信品格,這在小唐看來,自然是處處也不能忍的。

只是小唐沒料到,王浣溪被他喝退出去,竟還有膽量回來,倒要看看她尚有何話說。

如今見王浣溪自曝身份,小唐便冷笑道:“你既然知道我會看穿,如何又要明知故犯?倘若不是我看破你的行跡,被別的任何一人看穿,你以為,這會是你一個人之事麽?”

王浣溪聽了這句,便緩緩擡頭,凝視小唐道:“我知道是我冒失了,若是事情敗露,只怕於義父身上有礙,然而卻也知道唐大人十分維護義父,因此才鬥膽……”

小唐聞言,越發動怒,便忍著怒意,冷道:“自古有挾恩圖報,你這卻是恩將仇報之意了……你果然好生放肆。”

王浣溪看了他片刻,眼中便流淚來,道:“小女自知道罪無可赦,只不過,當初家父入罪,我跟兄姐都成階囚,後來承蒙義父相救,來到京中……自然知道義父品性高潔,只恨自己是一介女流,竟無以為報。”

小唐以為她要求饒,只冷漠不言。

誰知王浣溪拭了拭淚,又道:“姐姐曾勸我,只安心留在府中,一切聽憑義父主張便是最好,我本來也是這樣想法,更不敢異想天開,只是……因聽說禮部出了招賢榜文——浣溪年幼之時,有一名新羅女子為乳母,因此自小便會新羅語,於是心生此念;又因知道唐大人心胸見識,皆在常人之上,故而才鬥膽前來一試,浣溪……不想一輩子只是罪臣之女,也不想庸庸碌碌嫁人度日罷了,倘若能盡微薄之力,做出一點事來,也不辜負義父相救之恩,或也可以為先父所犯的罪過贖罪一二……求唐大人體諒寬恕。”

王浣溪說罷,便俯身去,以頭磕地。

小唐聽完這一席話,倒是略覺意外,見王浣溪伏在地上,他竟半晌無語。

頃刻,小唐才道:“好一番歪理邪說,只是本朝自古以來,便不曾有女子拋頭露面,何況在禮部!倘若容你如此,只怕為天恥笑,你竟還敢在我跟前強辯?”

王浣溪道:“本朝雖不曾有女子在禮部,然而在平靖夫人之前,本朝也並不曾有過女將軍……大人……”

小唐見她竟又說出平靖夫人來,便道:“你竟敢自比平靖夫人?”

王浣溪又磕了一個頭,道:“浣溪自是不敢,只是想一盡綿力罷了,求大人體察。”

小唐默然無語,看了她半晌,終於說道:“今日之事,我只當從未發生過,也望你自省,收了這許多癡念邪說,若還有回,或叫我知道你又作出什麽不何體統之舉,我必不會再行姑息!退罷!”

王浣溪聽了這冷冷漠漠的一番話,那顆心才覆又冰涼,因擡起頭來,含淚看了小唐半晌,終究擡手,匆匆挽起發髻,踉蹌起身往外去了。

只待王浣溪出門,小唐才覆擡眸看了一眼,此刻眼底的惱色卻退去大半,取而代之的,卻是一抹憂慮沈思之色。

卻說王浣溪趔趄出門,廊,那溫平陳基正袖手等著,見她跑了出來,兩人忙迎上來,溫平打量她的臉色,便道:“果然是不成的罷,咱們唐大人定了的事兒,等閑是絕無更改的,不過,你倒是該慶幸並未觸怒了大人才是。”

陳基細看王浣溪,忽地覺著……便道:“怎麽哭成這樣兒?堂堂男兒……”

王浣溪聽到這裏,便將他兩個人推開,拔腿快步離去。

陳溫兩人面面相覷,溫平若有所思道:“這小子有些古怪,怪道大人不要他。”

陳基笑道:“除了有些兒娘娘腔兒,愛哭鬼,又哪裏古怪了?他的新羅語卻說得無可挑剔,不要倒是怪可惜的。”

溫平噗嗤一笑:“不錯不錯,就是有些兒太像是女孩兒了。”正說笑著,忽地見小唐從屋裏出來,兩人一見,忙都屏息靜氣。

是日,小唐自禮部回府,見了唐夫人,請安欲去,唐夫人卻攔住他,道:“你不必忙著回去,可知道今兒懷真不在家裏?”

小唐一路想著正事回來,因也沒留意其他,聞言大為意外,忙問道:“為何不在家裏?卻是去哪兒了?”

唐夫人道:“去了你姑奶奶府裏,陪她住兩天。”

小唐道:“好端端地如何又去了?”

唐夫人唉聲嘆氣,道:“你這些日子,隔三岔五地連家也不回來,倒是想叫她一直都在家裏呆著不成?”

小唐便陪笑說:“委實是因近來部裏頭事多。”

唐夫人因看著他,便說道:“你別跟我只是這般推搪的,我且正經問你,你成親好歹也一年了,如何你們竟還是沒有……”

小唐半晌才明白過來,因笑道:“母親怎麽又提起此事來了?”

唐夫人不便說今兒魯姨媽來說的那些話,只道:“你倒問我?若不是你年紀大了,我又急個什麽呢?”

小唐只道:“母親安心,我須也不是七老八十了。該得的遲早會得。”

唐夫人嘆了口氣,便不言語,小唐瞅了母親半晌,心中忽地一動,本想要問,卻又罷了,只又略說幾句,才退了出來。

因知道懷真不在家中,小唐也不回房,只去敏麗房裏,見敏麗正斜靠在椅子上做針線,小唐笑道:“不是說不叫你勞神?如何又忙這個?”

敏麗緩緩坐起身來,道:“哥哥回來了?我也是閑著無事罷了,並沒正經做。”

小唐道:“我才見過母親,聽聞懷真去了姑奶奶府上。”

敏麗聞言,便點頭道:“哥哥大概不知道,今兒姨娘來過了,只怕又橫七豎八說了些什麽,她去了後,懷真才去了姑奶奶府上。”

小唐正是為打聽這事兒而來,聽敏麗說了,便道:“我就猜呢,先前也不說一聲兒,怎麽忽然就去姑奶奶那邊兒了,必然是這丫頭聽了什麽不中聽的話,不自在了。”

敏麗瞥了小唐兩眼,便道:“哥哥可要過去看看?”

小唐思忖了會兒:“罷了,且讓她自在住一夜,明兒我再去,順便給姑奶奶請安。”

次日早上,小唐早朝過後,便自回禮部,正出宮門,忽見熙王走過來,問他道:“你如何有些恍惚之意?”

小唐淡淡道:“是麽?”

熙王越發詫異:“又有什麽心事?好不好同我說?”

小唐看他一眼,似想要說,卻又一笑,搖了搖頭往前而行。

熙王拉住他道:“到底怎麽了?是不是因近來新羅派使者來的事兒煩心?”

小唐止步,雖然熙王猜的不全對,卻也的確有些兒關系。

熙王見他面帶躊躇之色,便索性說道:“這些日子我見你委實忙碌勞累,縱然是鐵打的也熬不住呢,不如且隨我去安閑半日?”竟不由分說拉住了。

小唐笑道:“殿既然知道我公務繁忙,就不要相擾。”

熙王見他有心事,便想要扯住他,好仔細打聽,不料見他只是不肯,便退而求其次道:“橫豎將中午了,你且賞光,只陪我吃了飯便罷,如何?”

小唐本欲拒絕,心念一轉,便答應了,熙王大喜,當竟棄了轎子,只陪著他騎馬,前回王府。

早就有王府的隨從先行回府稟告,兩人進了廳內後,極快之間便奉了中飯上來,小唐見菜色豐盛,且多合自己的口味,便笑道:“必然又勞煩王妃用心了。”

熙王笑道:“可知盼著你天天來勞煩也不能夠?”

兩人舉箸,吃了片刻,熙王便說:“這會子沒別人,你總該把你的心事同我說了罷,當真是為了那新羅國的事兒?我卻也知道了,父皇自然還是最屬意你去的,只因先前那一次鬧出笑話,這一番勢必要個長臉的人才好,因此你竟是個最出類拔萃再合適不過的,然而你放心,我自懂得你的心事……”

小唐不由笑問:“殿又懂我什麽心事了?”

熙王笑道:“你才跟懷真新婚燕爾多久,如何好就叫你們分開?你自然也是不願的,這幾日郁郁寡歡,必然是為了此事了,我說的可對不對?”

小唐見他這般篤定,因笑說:“什麽也瞞不過殿的眼。”

熙王聽了這話,又看他淡笑之態,卻驀地一驚,道:“難道我說錯了?”

小唐含笑不答,熙王擰眉想了許久,搖頭道:“除了這個,我卻是想不到其他了,對你而言,難道還有別這個更要緊的?”

小唐凝視熙王半晌,喝了口酒,才說道:“果然是殿你想錯了,我雖然也曾為出使之事憂慮過,然而我從不曾為此事猶豫過。國之所指,臣之所向,夫覆何言?何況新羅雖然是小國,千百年來也只附屬我中國,然而我朝臣民若每每以老大自居而不思進取,便是危殆之象了。”

小唐說到這裏,便想到同文館那疏忽之責,因放酒杯,又道:“何況近來我收到消息,言說扶桑之地,暗中派人前往新羅,所圖為何雖無法臆測,卻自然不能等閑視之。百年前跟扶桑的一場海戰,才叫他們熄了覬覦我國之心,這百年眼看將過,只怕彼賊心不死,如今又暗暗勾搭新羅,只怕真真兒地有死灰覆燃之意……故而這一次的新羅之行,不管如何,一定得是我去才成。”

熙王舉著杯子,怔怔地聽完小唐這一番話,雖然撥開了眼前迷霧,然而心頭卻覆沈甸甸地,竟有些澀然難言,因望著小唐道:“你你竟……想的這般周全。”

小唐一笑,道:“是以殿該知道罷,此事於我來說,是勢在必行,義不容辭。”

熙王垂眸,慢慢地也放杯子:他本以為小唐貪戀兒女之情,這自也是人之常理罷了,不料如今,新羅使者尚未抵達,而小唐卻已經顧慮周全,做好決定了,如此一想,這許多日子來禮部連番忙碌的原因,也有了答案。

熙王竟是滿心無言,只垂著頭。

小唐見他仿佛有些愀然不樂,便又笑笑,說道:“故而這兩日我所思所想,並不是為了此事,殿可願再猜一猜,是為什麽?”

熙王擡眸看他,默默說道:“你之深謀遠慮,運籌帷幄,總是出人意料,玄妙莫測,我又如何猜得?你倒是痛快說給我知道罷了。”

小唐點了點頭,才道:“這件事殿果然是猜不到的,只因我心中也正拿不定主意,雖覺著想法有些顛倒常理,近乎癲狂,然而總是會不覺想起……”

熙王這才又好奇起來,問道:“到底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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