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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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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懷真察覺含煙的藥有蹊蹺,便攔著不許叫喝,淑妃本欲發難,然而看著她站在彼端,嬌芊似弱柳扶風,卻偏含笑隱隱,通身竟是一股子篤定堅決不容人小覷之意。

此刻在場的眾人都且驚心,跟隨淑妃的宮女內侍們見主子發怒,均慌忙跪地,只以為是懷真觸怒了淑妃。

含煙見狀,也是驚心動魄,忙掙紮著地跪倒,喚道:“娘娘恕罪……”便要求情。

懷真見狀,眉頭一蹙,凝眸看向淑妃,雖知道淑妃不免震怒,然而這一句“是你”,來的突兀,卻又是何意?分明不像是說喝藥之事。

懷真仔細相看,卻見淑妃眼中透出驚駭跟震怒之意,雖看似是死死地盯著自己,然而那種眼神卻有些古怪,仿佛不是看著一個見過幾面兒的外命婦,卻像是……

懷真心中詫異,不能明白。

這會兒眾人都已跪倒在地,只她兩人尚且站著。

懷真斂了心緒,不慌不忙掃了一眼,又見含煙也張皇失措,單薄的身子哆嗦著,如秋風中落葉,更是咳嗽不停,卻又竭力忍著,看著委實可憐的緊。

懷真心中只憐惜含煙,面上卻仍是淡笑,低頭行禮,口中說道:“娘娘恕罪。”

淑妃怔怔地盯了懷真半晌,眼中恨火交織,聽到這一聲,才反應過來,驀地見眾人都跪在地上,驚心之餘,有些意外,便道:“都跪著做什麽?”

眾人這才又都起身,殿內卻仍鴉雀無聲,含煙撐著起身,擋在懷真身前兒,還要說話,懷真扶住她的手,道:“娘娘身子弱,還是不要勞神的好。”手在她臂上輕輕一握。

含煙只好停口,盈盈看向懷真,滿目擔憂之色。

此即,淑妃面上仍有些驚疑不定,見懷真微笑低眉,緩緩說道:“臣婦出言莽撞,竟惹得娘娘震怒,還請娘娘恕罪。”

淑妃聽她聲音和緩,狐疑之際,面色卻極快也恢覆如常。她在後宮幾十年,一直屹立不倒,城府自非旁人可比,方才只因觸動往事,才震驚失態。

此刻,心念急轉,淑妃因笑了兩聲,道:“不必如此……本宮也自知道你的心意……”

淑妃頓了頓,便又落了座,卻仍是不錯眼地望著懷真,又道:“然而良妃的身子,不好好吃藥如何能成?你為什麽一力攔著?你倒是說說看。”

懷真看看淑妃,又看看手上那碗藥,笑道:“難怪娘娘誤會,原本是臣婦沒說清楚,方才我因想起來,這藥裏有一味是五靈脂,偏我方才來的時候,見良妃娘娘是如此,就叫她吃了人參益進丸,這人參跟五靈脂素來是相反的,倘若再吃了藥,恐怕大不好了();。”

淑妃聽了,略一挑眉,亦笑起來,道:“原來如此,我道是你素來謹慎的人,如何這會子這樣呢?原來倒也是為了她好。早說我便早明白了。”

淑妃說到這裏,便又站起身來,徐步往懷真身邊走去,此刻宮女已把藥碗取了退,淑妃一徑走到懷真跟前兒,才站住腳,目光仍是在懷真臉上,從方才起,竟再也沒看過含煙一眼。

懷真見淑妃如此,不免也暗懷詫異,卻只當時自己惹了她,故而來給自己馬威罷了。

因此懷真仍是不動聲色,只見她到底想如何。

淑妃仔仔細細從頭到腳把懷真打量了一回,才說道:“你今年……是十六歲了?”

懷真答道:“是。”

淑妃思忖了會兒,笑道:“果然是……通透靈秀的一個人兒,怪道唐家老三素來眼高於頂,世人都不放在心上,獨獨對你不同。”

懷真只得垂眸一笑,淑妃又默默看了她片刻,忽然說道:“本宮知道你素來跟良妃親厚……如今她病的怪可憐見兒的,你有心進了宮來探望,不如就多住兩日,陪陪她,也好讓她寬心,病好的也快些,你覺著如何?”

懷真正欲回答,含煙咳嗽了聲,搶著說道:“多謝淑妃娘娘,然而這個倒是不必了,請她入宮已經是冒失而為,過夜便大不妥的……何況如今她嫁了,更是不便。”

淑妃小道:“有何不妥?這也是你們好了一場的情分。懷真,你的意思呢?”

懷真雖知道淑妃恐怕別有深意,她倒是不怕什麽,然而含煙是這個情形,倘若自己一走,不知道又會如何,既然來了,索性多陪她兩天,倒也是好。

懷真便道:“既然娘娘都這般說了,我自然無二話,遵命就是了。”

淑妃笑了兩聲,道:“你果然是個懂事知機的。很好,怪道皇上……素來也對你另眼相看的很呢。”

懷真聽到最後一句,越發覺著有弦外之音,當即擡眸看向淑妃……兩個人的目光在瞬間相對,懷真心中一震,見淑妃雖則面帶笑意,然而眼中卻仿佛有些恨懼之意,促成一股刀鋒般的利,深淵似的黑,沈沈凝視著她。

懷真雖震動,面上卻仍如常,雙眸更寧靜如海如巒,不生微瀾。

兩個人說了這會子……竟不再理會那藥之事,淑妃也絕口不提方才那一聲震怒,竟是把那劍拔弩張的情形化為烏有,說罷之後,就帶著宮女太監們離開了。

直到淑妃去了,含煙一把抓住懷真的手,喘著說道:“傻丫頭,你這是做什麽!何苦為了我觸怒了淑妃娘娘?你不是不知道,她是個口蜜腹劍的人……罷了罷了,不要再說了,你立刻出宮回府去……”

懷真心裏雖也在猜淑妃到底打的什麽算盤,但見含煙嚇得如此,卻反而無事一般,安撫道:“姐姐怕什麽?她不至於就立刻暗害了我呢,你放心罷了。”

含煙想了想,淑妃如今倒真的不至於對懷真手……畢竟肅王要上位,還須唐家佐助,她縱然有心仇恨懷真,卻也要好生想想唐毅是何許人也();。

含煙雖然略安心,卻仍道:“還是小心為上,倘若你在宮內有個萬一……我就算死一百回也抵不了呢。”

懷真“噗嗤”笑了出來,道:“姐姐真真兒越發瞎說了,都是一樣的性命,難道我的偏比你貴重些?”當,便扶著她回到床邊,令她坐了。

懷真看著含煙憔悴枯槁的臉容,心中甚是疼惜,便道:“那藥多半是有問題的……然而畢竟這宮中是淑妃一手遮天,就算我方才說穿了,只怕不過是魚死網破罷了,如今只一步一步行事……先戒了那藥,以後,姐姐行事也務必再多上心,一應的藥,吃食等,都小心些……”

懷真叮囑了一陣兒,又想了會子,便嘆道:“姐姐的性子,素來是極和順的,然而也委實太好了些,淑妃才這般肆無忌憚,然而姐姐該知道……咱們家裏並不是沒根底的,縱然伯伯們不管你……可還有我爹呢,他如今剛升了工部尚書,內閣學士,在皇上跟前兒,也是有些分量的,淑妃娘娘欺負你並無勢力,才肆意如此,回頭少不得我要跟爹說一說。”

含煙急得道:“不可,怎能再勞煩三叔。”

懷真道:“都是一家子的人,同氣連枝的,說什麽勞煩?既然開了頭,一發都說了,——小表舅未必也是不管你的……他如今在戶部,也很有威望,何況……還有我呢,橫豎要把這風透出去,讓淑妃娘娘知道,你不是無依無靠的,就不信她還敢害人。”

含煙淚如雨,已經哽咽的無法出聲了。

懷真將她抱住,只覺得已經瘦弱的一把骨頭,好端端地一個花兒似的女孩子,竟被煎熬如此……懷真不由也濕了雙眼,忙又忍住罷了。

當夜,懷真果然就在宮內住,派人回唐府自說明了,又送信到禮部,小唐聽了,半晌無法做聲,雖然不樂意,卻也沒有法子,只得罷了。

且說懷真本是個與世無爭寧靜溫和的性情,只要別人不犯到她頭上,便總是一副垂眉順目的模樣罷了,然而她跟含煙有一點不同卻是,她是個外柔內剛的性情,含煙卻總是個裏外都綿軟乖順的人。

懷真又因是重活一生,更把前世那種肆意張揚活潑外露給盡數斂了,只收起鋒芒,低調行事而已,然而如今進宮一看是這個情形……心想若還是一味地做出柔順之態,卻給那些人都以為,她跟含煙一樣的受氣軟和性情呢。

因此懷真反而不似先前般一味溫柔無爭,便拿出幾分冷肅厲害來,但凡給她看見有宮女故意怠慢之意,便立刻喝住,竟呵斥道:“你們都警醒著些兒罷了,良妃娘娘雖是個好性情,畢竟是皇上寵愛的人,她的病如今都還不好,難道你們都不擔幹系的?如今主子尚且好好地在呢,你們便露出一副‘樹倒猢猻散’的行事來……這樣不上心伺候,我既然來了,明兒見了皇上,自然是要說道說道,皇上責怪來,大家可別懊悔。”

眾人聽了,忙跪地求饒,反是含煙替他們說情。懷真冷笑道:“娘娘就是性子好,只是有些人是沒良心的,你對他們好,他們反想生吃了你呢,倒不如那些厲害些的,他們還畏懼著不敢,姐姐只管仔細看著,若是有那格外刁鉆行壞的,少不得擒拿出來,也算是殺一儆百,給眾人個警示才好。”

由此,這些伺候的人才用心起來,不敢有片刻松懈。

至晚間用了晚膳,含煙這段日子本有些飲食不進,見懷真在,才打起精神用了些();。

吃過晚飯後,懷真便故意留許多宮女內侍在跟前兒,就跟含煙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說的都是些外頭的事,一會兒是說應蘭風升了尚書,或許皇上會許含煙省親……一會兒又說郭建儀在戶部做事出色,受了若幹嘉獎等等。

含煙起初不明其意,只是歡喜聽著,更巴不得多聽一些郭建儀的事兒,懷真高談闊論談笑風生了會子,故意把應家的這些親戚顯擺了一番,又說眾人都惦念良妃娘娘……那些宮人們聽得一清二楚,個個低頭咋舌。

懷真在家裏也不曾說這許多話,隱隱有些口幹,停了停,才又道:“可惜娘娘如今身份是這般,縱然省親,也只是回應公府罷了,我如今在唐府,相見越發難了。”

含煙聽她提起這個,不免又問小唐的事兒,懷真就笑道:“他也罷了,原先官職都比小表舅跟父親高呢,如今小表舅跟父親都大有出息……倒是顯出他來了,姐姐說可好笑不好笑?”

含煙笑了兩聲,便道:“快別亂說,這哪裏是比官職能比出來的?如今不說三叔升了工部尚書,就算連小表舅也升了尚書……又都哪裏比得上你的唐大人呢?他的身份尊貴,朝中怕也無人能及的。”

懷真豈有不知道這道理的?只不過有意顯露應蘭風跟郭建儀罷了,也叫那些宮女太監們知道,含煙不是沒有人的,雖然這些人素來懼怕淑妃,但因此一則,也不至於太過欺負人。

原來含煙雖然入宮,但應公府的情形,眾人不是不知道,他們家裏又對含煙很不上心,含煙偏又不是個心狠手毒的人,一味地和軟,雖然得寵,卻毫無嬌縱之心,也沒有禦的手腕,這些底的宮人們,又都懾於淑妃之威,因此竟多半都聽命於淑妃,樂得欺軟怕硬,拜高踩低呢。

如今見懷真來了,竟是這樣渾然不懼的行事風範,先是跟淑妃直面對上,絲毫沒落風,又說出這許多話來,眾人知道成帝疼愛她,只怕她在成帝跟前兒撒嬌一說,果然就吃不了兜著走呢,因此才都收了那小覷之心,越發不敢似先前一樣了。

含煙說了小唐各色的好,懷真便笑說:“這些話可別當著他的面兒說,不然……又不知如何了呢。”

含煙見她興致高昂,就握著手,含笑叮囑道:“你呀,別生在福中不知福的,唐大人哪裏是個喜歡自傲的人呢了?我雖然在內宮裏,外頭的事兒少知少覺,卻也明白,唐大人委實是個難得的……皇上喜歡他喜歡的了不得,然而他畢竟尚年青,又是那樣個出身,皇上倒是有心給他升官,又怕如此年青,便位高權重的……只看以後罷了。”

其實含煙雖是個後妃,廝混這許多年,卻也知曉些朝堂的事,成帝如今年邁,早有退位之心,然而廢太子偏出了事,如今肅王跟熙王兩個……倒是讓人有些難為。

本來成帝屬意肅王,畢竟是立長的順序……然而因疑心廢太子之事跟肅王有關,因此前段時候便也遷怒了淑妃,才遲遲地不曾再立太子罷了。

然而小唐的為人,所建的種種功績,如今就算是官至一品,也是輕輕易易,無人敢說閑話的,可是畢竟將來新帝要登基……畢竟要給新帝一個籠絡重臣的機會才是,倘若此刻把官兒都升完了,以後新帝可如何呢?何況小唐尚且這樣年青,自然來日方長,大有可為。

且不說兩個人在說話,只說淑妃自回宮中,她心腹的宮女不免就道:“那唐三少奶奶委實有些無禮,娘娘方才因何不怪罪她?”

淑妃看她一眼,冷笑不語,自己慢慢地回到那貴妃榻上坐了,凝眸暗想();。

眾宮女見狀,都不敢吱聲,偌大一座宮殿,竟鴉雀不聞。

半晌,淑妃忽地冷笑了兩聲,隱隱念道:“難道真的是那餘孽未死不成!”

淑妃低低一聲,便擡頭叫了人來,說道:“派人去肅王府,傳王爺……”說了一句,因停了停,又一想,才道:“立刻來見!”

卻說這一夜,因懷真不回府中,小唐早得了消息,百無聊賴,便一心留在部裏,至晚方回。

進了屋內,一看床帳寂寞,不見嬌人,便先嘆了口氣……小唐慢慢地踱步到那床邊兒,略坐了會子,因想起昨晚上的種種情形,一時之間,不免越發顯得冷清孤單,只好壓心緒。

懷真不在家裏,小唐竟也不願去沐浴,只換了衣裳,自臥了片刻,聽到窗外更鼓聲動,懷中空空地……不免想懷真此刻在做什麽,不知是否也想到自個兒?

小唐思忖了會兒,便轉過身來,望著身內空著的半邊床榻,惆悵難言。

昔日不曾成親之前,自個兒一個人,倒也不覺得什麽孤單寂寞的,也自自在在地過了這近三十年,從來是心無掛礙,然而自得了她……卻竟如一日都缺不了似的,橫豎只有她在,或擁或抱,相依相偎,那心上才得安寧喜樂。

小唐翻來覆去了片刻,總是睡不著,因目光一動,看向那前面兒的櫃子……忽然想起跟懷真談論的那匣子……

此刻屋內無人,丫鬟們都在外頭靜靜地,小唐心中便冒出一個念頭……怔怔瞅了一會兒,竟翻身坐起,地走到那櫃子面前,舉手打開。

那匣子果然還放在底,依舊木木呆呆,毫不起眼。

小唐瞅了一會兒,忽然無端心虛,總覺著身後懷真正笑瞅著他欲笑話似的……忙回頭看一眼,見床帳垂著,動也不動,哪裏有她在?

然而這會子,倒寧可她在,說他幾句卻是最好不過的……

小唐啞然失笑,又嘆口氣。他躊躇片刻,終究伸手拿了那匣子出來,放在眼前,大膽看了片刻,卻見上頭雖然帶鎖,可卻並不是那等精巧難開的鎖鑰,只怕他手指一扭,就輕易打開了。

小唐心中掂掇,不由想:“懷真又有什麽故人了?既然不是姑奶奶,也不是郭建儀,那……又是誰?”

他胡亂猜忌,驀地想到一人,頓時心頭一疼,竟越發有些慌亂起來,便想:“難道是他?不……不能,懷真跟他形同陌路,避之唯恐不及呢,哪裏會留他的東西?”

原來小唐關心意亂,竟然想到淩絕身上去……再加上那話本的故事,一瞬如泰山壓頂,竟叫他有些喘不過氣來。

起初還並沒有疑心淩絕,倒也罷了,如今這念頭一生,就如野草般瘋長起來,越想越是心焦,隱隱五內俱焚,又是嫉妒,又是疑心……兩者交織,把原本的一絲理智都湮滅了。最後竟不知如何,竟一心認定了必然是淩絕所送……更恨不得立刻打開來看看究竟是什麽。

小唐胡思亂想之際,仗著懷真不在,縱然他偷偷看一眼……想來也是無妨,小唐一念至此,雙眸盯著那匣子,長指按著那鎖頭處,頓時就要打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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