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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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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來冷鋒過境,寒潮持久不退,氣溫陡然降低,以至於逼近了零度。

夏林希早上起床,覺得嗓子有一點疼,但她沒當一回事,照舊去了學校。她今日來得比較晚,路上都沒碰見同學,然而當她踏上走廊,卻聽見有人在大聲怒罵。

冬季的清晨,陽光尚且熹微,呼出的氣體凝成了白霧,片刻之後消散四方,走廊上有一個虎背熊腰的中年男子,面對著耷拉腦袋的張懷武,揚手就是一耳光。

“啪”的一聲,聲音脆響。

不遠處的教室裏,幾個同學趴在窗戶上觀望。

“我是怎麽教育你的,高三階段多重要,你放著好好的課不上,跑去網吧和別人打游戲!”

張懷武的父親打完兒子,仍舊不解氣道:“你不想念書,就別浪費老子的學費,老子打你是為你好,不然你遲早要廢掉!”

許是因為嗓門太大,喉嚨也有一些不舒服,他隨地啐了一口痰,吐在大理石地板上。

張懷武頂著一個巴掌印,低頭看著地板磚,沒過多久,他從兜裏拿出餐巾紙,彎腰用紙把那口痰擦掉。

他老爸還想打他,不過班主任乍然出現,伸手將他攔住了。

“孩子不能打,要好好講道理,”何老師擋在他身前,指向了右邊的辦公室,“我們去辦公室聊,正好別的任課老師也在。”

孩子不能打,要好好講道理。

這樣的一番話,竟然出自他們的班主任。

夏林希感到十分詫異,但她仔細回想了一下,班主任確實沒有打過人,他一般都喜歡摔東西,比如蔣正寒的《算法導論》,還有張懷武的游戲畫報。

等她進入教室,班裏已經炸開了鍋。

有一個同學說:“哎呦我去,張懷武他老爸,打人真的好狠。”

另一個同學也說:“要是我在大庭廣眾之下,被家長扇了一耳光,我肯定立刻就跳樓了,張懷武的心理素質蠻不錯。”

眾人各執一詞,他們所談論的話題,無外乎有關於張懷武。

說來奇怪,在某些家長看來,孩子的自尊心好像不怎麽重要,但是廣而言之,他們自己肯定也不喜歡被責辱打罵,既然本人也不願意,為什麽要變相施加在子女的身上。

夏林希思考沒多久,打了一個噴嚏。

“你感冒了嗎?”顧曉曼問,“自從你進門以後,噴嚏打過三次了。”

夏林希攤開筆記本,據實答道:“我覺得嗓子疼,鼻子也堵了。”

“聲音也變了,”顧曉曼轉頭看著她,伸手去摸她的額頭,“我的手比較涼,摸你的額頭,感覺有一點燙。”

她提議道:“你和班主任請假吧。”

蔣正寒是今天的值日生,班上的衛生表是按照成績排的,成績越差的學生,輪到值日的次數就越多,因此夏林希很久才會做一次衛生,蔣正寒幾乎隔三差五就要打掃一次。

在他洗拖把的功夫,他錯過了張懷武挨打,也錯過了夏林希進教室,等他回到座位,夏林希已經趴倒了。

如果教室裏只有他們兩個人,蔣正寒會把她抱起來,但是當下眾目睽睽,他只能站在一旁問:“你怎麽了?”

“頭暈,嗓子疼,”夏林希道,“趴一會就好了。”

蔣正寒卻說:“我送你去醫務室。”

夏林希一口拒絕:“今天要段考,我考完試再走。”

段考只考理綜和數學,一般而言,段考的試題都比較難,尤其在物理和數學這兩門課上,各類難題層出不窮,夏林希頭暈腦脹,但她依然心有不甘,說什麽都不願意錯過考試。

顧曉曼想對她說,這種狀態下的考試,很有可能發揮失常,但是夏林希一直都是年級第一,顧曉曼覺得她不能用自己的標準來衡量對方。

早讀課很快結束,班主任沈著臉色進門,發下了一套數學試卷,然後又獨自出了門,段考當然少不了監考老師,沒過多久,趙寧成過來替補了班主任的位置。

趙寧成是本班的語文老師,他帶著一沓的練習冊,在講臺上批改作業,或許是因為信任學生,他並沒有下臺巡視,也沒有盯緊在場的任何一個人。

全班第一個翻頁的同學,依舊是坐在後排的夏林希。

她自覺哪怕燒壞了腦子,做這種題目也是條件反射。

接下來把卷子翻頁的人,就是另一大組的陳亦川,他們兩個都寫到了反面,但是對於大多數同學而言,選擇題還沒做完。

兩個小時眨眼晃過,將近一半的學生卡在了壓軸題上,夏林希把卷子檢查了第三遍,如釋重負地交掉了。

接下來的理綜依然如故,寫完之後將近中午,她提前半個小時交卷,獨自下樓走向了醫務室。

然而就在樓梯間內,她聽到別人的腳步聲。

夏林希回過頭,瞧見蔣正寒越走越近,她的第一反應竟然是:“你的理綜試卷寫完了嗎?”

高三教學樓一片寂靜,所有學生都在參加段考,理科班的理綜相當困難,文科班的文綜亦然緊張,似乎在全校的樓梯間裏,也只有他們兩個人。

好在這裏沒有監控,蔣正寒擡手摸上她的額頭,低聲回答她的話:“我不想寫了。”

他說:“我抱你去醫務室。”

“不至於啊,”夏林希繼續往下走,一邊走一邊說,“感冒發燒而已,不是雙腿殘廢了。”

她雖然病得不輕,但是沒有喪失思考的能力,提到“殘廢”兩個字,下意識地想起了蔣正寒的父親,誠然他父親失去了一只手,她說完話才記起這一點。

發燒真是一件讓人厭惡的事,她在清醒的狀態下,絕不會在他面前談到殘廢。

夏林希腳步一頓,接著解釋道:“我的意思是,我還可以自己走……”

她陷入了詞窮,停在臺階處不上不下,處境尷尬。

蔣正寒牽過她的手,沒有理解她的意思,因此他又問了一遍:“你是不是走不動了?”

為了證明自己可以走動,夏林希幹脆跑到了醫務室。

校醫給她量了體溫,三十八度五,其實算不上發高燒,她多少覺得有一點欣慰,不過看見蔣正寒守在一旁寸步不離,她又擔心他們的事情會在校醫室敗露。

果不其然,穿著白大褂的校醫問了一句:“你們是同班同學嗎?”

“沒錯,”夏林希搶先回答,“老師讓他跟著我過來。”

校醫楞了一楞,自言自語般說道:“你們老師怎麽派了一個男生啊……”

依照這位校醫的本意,其實是女孩子比較心細,至於男生麽,皮糙肉厚,粗枝大葉的,不適合過來照顧同學。

但是夏林希心中有鬼,所以她聽這句話的意思,就是十足的含沙射影。

她低頭斟酌幾秒鐘,方才開口答道:“因為我們還在考試,全班只有他寫完了試卷……”

蔣正寒笑出了聲。

夏林希擡頭將他望著,而校醫背對著他們,面朝貨架整理器材,蔣正寒看了一眼校醫,擡手給了她一個摸頭殺。

空氣中彌漫著福爾馬林的味道,白色的布簾擋住了窗戶和門縫,夏林希坐在不銹鋼的椅子上,一聲不吭和他對視了一陣,忽然說了一句:“我想快一點高考。”

“還有五個月,”蔣正寒道,“明年一月到五月。”

校醫聽見他們的對話,也跟著搭了一腔:“五個月過得才快呢,我在學校工作六年了,一年又一年,看著你們一屆又一屆地畢業。”

一年又一年,一屆又一屆。

歲月如梭,光陰似箭,校醫待在高三的醫務室裏,就好像走馬觀花一樣,高三的學生永遠年輕,不知道未來身在何方,但他杵在這裏六年多了,也算見了一些世面。

他取了一個單子,給夏林希寫下請假條:“你在這裏簽上自己的名字,然後去找班主任請假,發燒發到三十八度五,最好去醫院打吊水。”

夏林希照做不誤。

蔣正寒陪著她,兩人一起回到了五樓,夏林希踏進辦公室之前,班主任正在和張懷武講道理,張懷武的父親坐在一旁,臉上的神情並不好看。

班主任喝了一口茶,瞥眼望見夏林希,語氣就溫和了一點:“理綜考試還沒結束,你提前交卷了麽?”

“我今天感冒發燒,”夏林希把請假條遞給他,偷看了一眼張懷武,“下午要去醫院……”

夏林希尚未說完,班主任便答道:“燒到三十八度五了,是應該馬上回家,好好休息一下,你的心理負擔不要太重,註意勞逸結合,保持作息規律。”

張懷武安靜地沈思,只覺得現在的班主任,和剛才的班主任比起來,簡直判若兩人。

夏林希生病回家,肯定要荒廢一下午,而他昨天打游戲,也不過荒廢了一下午,為什麽大家都是同學,得到的待遇卻完全不同。

張懷武在心中嘆氣。

他微微側過頭,瞥見了門口的蔣正寒,為了不讓班主任發現蔣正寒,他特意挪了一個地方站,以求擋住班主任看向門口的視線。

他在心中為自己點了一個讚。

冬日的陽光清清冷冷,穿過玻璃篩下一片樹蔭,走廊上依舊空無一人,只有蔣正寒和夏林希,他們並排從辦公室走回教室,夏林希提出了一個問題:“明年高考結束以後,我們不在一個學校怎麽辦?”

她問得相當委婉。

按照他們目前的分數差距,同校的概率幾乎為零。

夏林希原本還想,可能會有什麽突然狀況,讓她忘記了要如何做題,於是忽然一落千丈,和蔣正寒的成績持平。但是經過今天這場帶病考試,她隱約察覺到,只要她還能喘氣動筆,就不會考出一個偏低的分數。

蔣正寒答道:“你打算去北京麽?我們不在一個學校,也會在同一座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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