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顧千染浪完回家, 已經快十二點了。

不過回到家裏，他發現只有顧媽媽一個人在，不由納悶：“媽，我爸呢？”

顧媽媽正在電腦前倒騰什麽, 聞言探出頭來, 四處張望了一番, 露出驚訝的神色：“咦？老公呢？他之前明明還在家的呀！”

眼見她就要沖出家門尋找, 顧千染攔住她：“算了, 你在家裏等著吧，我去找他。”

“那就拜托你了哦, 小千。”顧媽媽一臉不放心地叮囑他, “你爸爸回來以後心情不太好, 你找到他以後記得安慰安慰他。”

“知道了。”

顧千染又出了門。

最後，顧千染找到了蹲在路肩上抽煙的顧爸爸，那一星紅色的火光在黑暗中格外明顯。

“哎喲哎喲幹嘛幹嘛，眼都要瞎了, 趕緊關掉！”顧爸爸被手機電筒的光一照, 連忙捂住眼睛叫道。

“你蹲在這裏幹什麽呢？”顧千染關掉電筒, 幹脆蹲到了他旁邊。

想了想，他忽然壞心一笑, 問道：“又準備離家出走啊？”

借著遠處路燈微弱的昏黃光線，顧千染看到顧爸爸的臉色立刻窘迫起來，惱羞成怒地叫道：“滾滾滾，你一個小孩子懂什麽！”

顧千染聳聳肩。

顧爸爸指著他叫罵：“你看看現在都幾點了, 你才回來，是不是還想夜不歸宿了！”

見他不說話，顧爸爸罵得更來勁，“前腳才跟人去開房被抓包，現在又大晚上跟人家鬼混，你還有沒有點學生的樣子！”

顧千染還是沒說話，只是用一種似笑非笑的眼神看著他，看得顧爸爸心裏一陣發虛，罵人的底氣都不足了：“你這樣不學好，遲早是要墮落的……”

“嗯。”顧千染終於給了回應，哼了一聲。

顧爸爸還想說什麽，然而顧千染搶先說了一句：“媽媽很擔心你。”

顧爸爸張著嘴，說不出話了。

顧千染搶過他手裏的煙，在地上摁滅：“少抽點煙，對身體不好。”

“要你管。”顧爸爸還傲嬌了。

數了數地上的煙頭，起碼有十幾根，顧千染搖搖頭，感慨：“抽這麽多煙，你到底有什麽煩心事啊。”

“與你無關！”顧爸爸粗聲粗氣地說。

顧千染笑了一下，“別嘛，咱們父子倆談談心唄。”

“不跟你談。”顧爸爸扭著身子不理他。

“好吧。”顧千染起身，拍著褲腿上不存在的灰塵，“那你慢慢待著吧，我回家了。”

他沒能走動，顧爸爸一把把他抓了回來：“回來回來！”

顧千染被這一拉跌坐在地上，索性也沒起來，就這麽坐下了。

兩人誰也沒有說話。

夏夜的星空滿是閃爍的星星，散亂地點綴在天幕上，構成一幅奇異的畫面。

好半晌，顧爸爸悶悶的聲音響起：“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失敗啊？”

“哪方面？”

“……畫畫。”

“嗯。”

“兔崽子白養你這麽多年了，白眼狼！你就不會說說好話哄哄我嗎！”顧爸爸指著他罵道。

顧千染躲著他的手指頭，一邊說：“好話你前半輩子還沒聽夠嗎？”

顧爸爸蔫了。

他把臉慢慢埋進手掌裏，發出一聲長而沈悶的嘆息，“你說得沒錯，我確實很失敗。”

“我從小就喜歡畫畫，可惜畫得不怎麽樣……但是我在別人的吹捧裏完全沒意識到這個事實，自以為是，眼高於頂，直到被老頭子道出真相，原來我一直活在虛假的讚譽裏，我根本不是什麽畢加索再世。”

“可我當時年輕氣盛啊，根本接受不了這個事實，所以我惱羞成怒到和他斷絕關系，離家出走，我其實也沒別的意思，就是想要向他證明，我在畫畫上並不是一無是處。我想他能跟我道個歉，能肯定我。可是啊……”

又是長長的一聲嘆息。

“可是這麽多年過去了，事實證明，我真的不行，哪怕再喜歡又怎麽樣，沒天賦就是沒天賦。嘖，真是個殘酷的事實，磨滅了我多少熱情。”

顧爸爸說著，擼了一把頭發，搖搖頭：“其實我現在越發覺得老頭子當年是對的，但是要我跟他承認錯誤，我又做不到——那老頭肯定會特別得意，這樣我在他面前就更擡不起頭了。”

“就這樣，你想笑就笑吧，反正你是個不孝子。”顧爸爸說著，語氣裏卻沒有了先前的氣憤和激動。

“我覺得這沒什麽可笑的。”顧千染說。

顧爸爸詫異地看著他。

顧千染聳聳肩，一副很無奈的樣子：“確實啊，你在畫畫上很沒天賦，可是沒天賦你不也堅持了這麽多年，嘲笑一個人數十年如一日的熱情，我覺得挺low的。因為是我的話，知道自己沒有天賦，是不可能堅持這麽久的。”

顧爸爸捂住眼睛，聲音都有些哽咽了：“對啊，起碼看在我這麽有恒心的份上，肯定我一下啊！”

顧千染拍拍他的肩膀，說道：“其實，我覺得你也沒必要因為這事，和爺爺鬧得這麽僵。”

“嗯？”

“想要得到別人的肯定，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顧千染直視前方，“被別人否定會不開心、會失落，會熱情消退，也是再正常不過的，這都是人之常情。”

“可是你都堅持這麽久了，難道還會因為別人的一句否定，就輕易放棄畫畫嗎？”

說著，顧千染搖頭，語氣篤定：“不可能的。”

“畫畫已經成為你的習慣，你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你不會輕易放棄的。所以，不管別人怎麽說，做你覺得正確、喜歡的事情，就好。”

顧爸爸聽著他的話，伸手去摸煙盒，但是剛從煙盒裏把煙抽出來一半，又果斷塞了回去。他嚷嚷著：“小小年紀，大道理一套又一套的，還教訓到我頭上了，真不懂規矩。”

顧千染斜眼看他，都這個時候了，還傲嬌什麽啊，老老實實感恩戴德說謝謝不就好了。

在地上畫完幾個圈之後，顧爸爸又開口了：“大人的事情你一個小孩子別管那麽多。”

“是是是，我不管了，我走了。”顧千染說著就要起身。

“回來！”顧爸爸呵斥。

“又幹嘛？”

“我的事說完了，現在說回你。你跟晏家那小子到底怎麽回事？”

雖然有料到對方會說到自己的事情，但是這個提問方式還是讓顧千染感到有些意外：“就，在交往啊。”

顧爸爸盯著他，似在探究什麽：“可你以前不是不喜歡他的嗎？”

顧千染沈默了。

顧爸爸了然了，拍拍他的肩膀：“我懂我懂，這就是青春期的躁動，不管喜不喜歡，先交往了再說，反正也就是玩玩而已。”

顧千染把他的手從肩膀上拿下來，露出和善的微笑：“親愛的爸爸，請您不要以己度人好嗎，自己渣就覺得別人都渣。”

“我哪有，我明明這麽專情，對你媽從一而終好嗎！”

“呵呵。”

顧爸爸忍了自己的怒氣，又問：“那你到底是怎麽想的？”

“怎麽想……”顧千染陷入思考，“沒想過。”

顧爸爸差點被這個回答噎得一口氣沒上來：“沒想過？”

顧千染想了想，說得更具體些：“就是不需要思考，自然而然就發展成這樣了。”

對於他的戀愛觀，資深戀愛專家顧爸爸很不讚同：“你這樣也太只顧眼前了吧！像你這樣不考慮未來，你們是不會長久的！”

顧千染歪著頭笑了一下，說道：“可我覺得，我跟他的關系，會比你對畫畫的感情更持久。”

顧爸爸鄙夷地看著他：“你這小鬼也太自信了吧！”

沒有再看他，顧千染只是擡起頭看著夜空，繁星依舊點綴在夜幕之上，一顆一顆地如同璀璨的寶石一般。

“喜歡一個人，又不需要天賦。”

他輕聲呢喃著。

深夜的街道上萬籟俱靜，連隱藏在草叢裏的鳴蟲都安靜了。

“走了，你自己慢慢思考人生吧。”顧千染這次是真的起身，丟下這句話後，便大步向家的方向走去。

回到家裏，顧媽媽仍在電腦前忙活，不過這次是在打印什麽東西。

“媽，爸在樓下，一會兒上來。”

“好的。”顧媽媽興高采烈地說。

大晚上的什麽事情這麽高興啊。

“那我先去洗洗睡了。”顧千染懶得理她，反正這對夫妻的事情那麽多，他也管不過來。

“等等小千！”顧媽媽叫住他。

顧千染停住腳步，疑惑地看著他。

等到打印機吐出最後一張紙，顧媽媽把打印好的紙張整理好，微笑著走到他面前：“小千，以前都是媽媽疏忽了，沒有及時對你進行生理健康衛生知識科普，才會讓你都這麽大了，還這麽不經人事。我已經認真思考過了，這樣下去是不行的，身為家長，要正確認識到性教育的重要性，一味的保守教育是不利於孩子健康成長的，所以！”

“你看！”她獻寶似的給他看自己這一晚上的成果，上面圖文並茂，還是彩色的。

“小千，現在就讓媽媽來給你講解生理健康衛生知識吧！”顧媽媽的熱情非常高漲。

顧千染心中滿是拒絕，這些我早就知道了，放我回去睡覺好嗎！

被迫聽了一晚上生理健康衛生知識講座的顧千染，第二天整個人都是萎靡不振的。

但他還是不得不打起精神，因為，今天他還有工作要到顧校董面前匯報。

雖然已經知道了兩人更為深層次的關系，但是顧千染並沒有任何放松，反而覺得更別扭了。

“顧校董，這是我擬定的本屆學生會幹部的名單，請您過目。”顧千染把一份文件雙手遞給他，“如果您這邊沒有問題，那麽我接下來會召開會議，正式進行幹部任命。”

顧校董接過後隨意翻了翻，點頭：“嗯，沒問題，就照你的意思辦吧。”

對方也沒有任何親昵的表示，這讓顧千染松了一口氣。

“那麽，我先出去了。”顧千染拿回文件。

“等等。”顧校董叫住他，從自己桌上拿起另一份文件遞給他，順便遞來的還有一支簽字筆。

看著遞到面前的文件，顧千染詫異：“這是？”

“這是爺爺送給你的。”顧校董示意他打開來看。

顧千染打開，滿臉詫異：“贈與協議？”

顧校董點頭：“雖然爺爺不願意認叔叔，但是你這個孫子他還是願意認的，這是他送給你的禮物。”

看他一眼，顧校董繼續說：“你不用感到為難，這是每一個顧家人都會有的，本來想等你成年再給你的，但是現在你已經提前知道，也就沒有隱瞞的必要了。”

“簽了它，這些就是你的了。”

顧千染看看簽名處，又看看那支簽字筆，最後原封不動地把兩樣東西放了回去。

顧校董詫異：“嗯？”

“抱歉，我爸爸不準我隨便要別人的東西。”顧千染一臉歉意地說。

“可是……”

顧千染搖搖頭，打斷他的話：“我什麽都沒有做過，緊緊憑借著是某個人的兒子，就得到這樣大筆的饋贈，我的良心會過不去的。所以，我不能接受。”

“你確定？”看了他許久，顧校董問道。

“是的。”

“好吧。”顧校董把東西收了回去。

顧千染對他鞠了一躬：“我不知道我當上學生會長是否有這方面的原因，但是我現在既然已經是學生會長了，我會認真工作，不辜負各位董事對我的期望。”

顧校董點點頭：“我明白了。你就放手去做吧，董事會會全力支持你。”

“非常感謝。那麽，我先告辭了。”

從校董辦公室出來，顧千染看到了在外面等待他的晏律。

“校董有為難你嗎？”小奶狗緊張兮兮地在他身上打量。

“他能為難我什麽。”顧千染對他笑了笑，揚了一下手中文件，“走吧，現在我們該去開會了！”

“好。”

學生會一號會議室裏，少了原三年級成員的會議室顯得空曠了一些，但是現在沒有人在意這些，所有人都全神貫註地聽著新任會長大人的發言。

“下面我宣布，新任學生會幹部成員名單。”顧千染翻開文件。

鴉雀無聲。

“會長，顧千染。”

沒有異議。

“副會長，晏律。”

異議來了。

唐臻不怕死地站起來：“我去，黑幕啊！一上來就搞暗箱操作，顧千染你膽子也太大了吧！”

說著，他用手指著晏律：“我抗議，後宮不得幹政！”

附議者寥寥。

顧會長直接無視了他的抗議，繼續宣讀：“副會長，唐臻。”

唐副會長張大嘴巴，一副驚訝模樣。

“我堅決擁戴顧會長的所有決議！”唐副會長一臉正直地進行發言。

那一天，參與會議的成員，見識到了什麽叫做狗腿。

作者有話要說：  晏律：誒嘿嘿，學長說喜歡我~

唐臻：誒嘿嘿，我當上副會長了~

顧千染：朕的學生會，前途堪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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