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風帶著涼意， 行人的交談聲忽遠忽近， 秦九九微微蜷起指尖， 從沒想過還能這樣， 並肩和他坐在異國他鄉的街頭。

只是， 從頭來過。

什麽意思？

這四個字宛如一顆重磅炸彈，在她腦海裏“轟”的炸開。

“陸閑庭。”她強自鎮定下來，輕聲叫他， 聲音一下散在風裏，“你知不知道， 我們不合適的，我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九九。”陸閑庭打斷她，聲音不高不低：“當年的事， 我很抱歉。”

為什麽突然這麽說。

“什麽？”秦九九耳鳴一般，又問了一遍。

陸閑庭卻難得的詞窮了，該解釋什麽，說他當年是為了和她一起出國和奶奶吵完架，不是真的誤會她和別的男人， 還是說冷戰那會他在和奶奶談條件沒顧得上她......

或者真的很想問問她為什麽走那麽幹脆一點留戀沒有。

時過境遷又好像都不重要，他是個註重結果的人。

他想要她， 只是這樣。

沈默了一會， 陸閑庭開口：“我父母婚姻的不幸很大一部分來自於家族，其實我奶奶也是。”

他說著笑笑，帶點諷刺，“我們陸家的子孫......”

“但是九九。”陸閑庭定定看過來：“上一輩的事情不會在我身上重演， 所以給我點時間。”

秦九九隔了兩秒才恍然，原來他說的是這個。

她捏緊指尖，半晌，輕聲問：“為什麽。”

陸閑庭“恩？”了一聲，像是沒聽懂。

秦九九繼續道：“你現在這樣很好，事業有成受人尊敬，將來找一個門當戶對的女孩，這輩子會過的很順遂。”

陸閑庭耐著性子聽完，只反問了一句：“那你呢，現在這樣也很好嗎？”

秦九九接下來的話都被這麽堵回去，她差點忘了，他是多麽擅長談判的人，能找到你言語中的所有漏洞。

“我......”她訥了訥，沒說出下文。

“你幫我想的那麽好。”陸閑庭好整以暇看她：“自己呢，說說看。”

似乎有點追根究底的意思。

“我也......還好。”九九垂眸道：“養了條狗，工作還算順利，也沒什麽特別煩惱的事，就是普通人的生活......”

話沒說完被他打斷：“那個導演，喜歡他嗎？”

秦九九下意識道：“沒。”

陸閑庭點點頭，又問：“那在我之後，心裏有過別人嗎？”

秦九九低頭盯著自己的鞋子，扯了扯嘴角，最終還是道：“沒有。”

“那是為什麽？”他一下湊近了，審視的看她。

“因為......”

太多了，九九閉上眼睛，要怎麽告訴他？

正進退兩難，手被他握住。

“別捏了。”

她緊張的時候喜歡捏指甲蓋，這麽多年壞習慣一點沒改。

他摩挲著她的指尖，像是有嘆口氣，“我不逼你現在給我答案。”

“你——”秦九九結巴了半天，最後道：“讓我想想。”

這個答案陸閑庭一點沒感到意外，點點頭說：“好。”

這樣幹脆有點不像他作風，氣氛突然的安靜，讓秦九九覺得讀秒如年。

半晌，她想到什麽似得，突然問：“你來美國，就為了和我說......”

他“恩”了一聲，很輕，然後道：“我陸閑庭還算潔身自好，沒有睡了女人不負責的習慣。”

額......這算什麽答案，秦九九眨了眨眼。

而且，他說的輕飄飄，但這話怎麽聽都不正經！

“所以九九。”她這樣實在可愛，陸閑庭笑笑，沈靜的眸光看過來，輕緩道：“沒記錯的話，前天晚上我們是你情我願。”

意思是她不答應就是不負責？

秦九九啞然，被強行遺忘的畫面重新出現在腦海裏，一幕幕放電影一般。

她的臉“騰”的一下發紅，再回神陸閑庭的俊顏已經在眼前放大了數倍。

九九側身躲開，一邊躲一邊強調道：“我說的是我想想。”

“我知道。”陸閑庭笑笑，“但你想的主語是你。”

言外之意是不影響我做什麽。

世界上還有這樣的歪理，時隔多年再一次領教，秦九九還是目瞪口呆。

陸閑庭卻沒有真的做什麽，微涼的唇在她的頭頂輕輕劃過。

他低語：“我等會的飛機回國。”

秦九九往旁邊縮了一下退到安全距離，“哦。”

陸閑庭還捏著九九的手腕，往後靠在座椅上，眼神落在不遠處。

“你呢，什麽時候？”

他要來接機嗎？秦九九想起從前的很多次，機場或者高鐵站出來，第一眼就能看到他，身高腿長紮眼的很。

多半時候他不會迎上來，閑閑散散的靠在那，等走近了又不管不顧的壓著你親一口，低聲問想不想我。

你說想，他會特不要臉的說獎勵一個，再親一次，你說不想......

會親到你說想。

周圍人怎麽看，他一點不在乎。

秦九九想到這裏暗自舒了口氣。

“周末。”她說。

又補充一句：“不知道幾點。”

陸閑庭：“好。”

他像是真的很著急趕飛機，電話響了三遍，最後走的時候他回頭看了一眼，那裏有溫和的笑意。

秦九九坐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心底的仿徨無措和暗潮洶湧交織在一起，像是曾經的一杯熱水涼了又冰，現在又逐漸被摻進了溫熱的柔情水。

她預感到命運的軌跡開始偏移，只是還沒有勇氣抓住。

陸閑庭落地北京是第二天清晨，司機等在外面，他上車後吩咐說回老宅。

車程過半，他又改口：“去甘源寺。”

小張也是跟了陸閑庭大半年才知道那裏的，一開始好奇像他們這樣的人竟然也信神佛，後來才大致聽說這裏面的事。

當然，也只是大致，像這樣的豪門世家，有些恩怨糾葛再正常不過，實情到底如何，知道的人也都諱莫如深，更不是他們能去打聽的。

到了地方，從右側門一路往裏，陸閑庭走的沈默。

他太不喜歡寺廟這個地方了。

印象裏從父親出事到他成年，奶奶都沒有允許他來探望過，後來再見面，出家人已是“三寶”，不叫母親叫師父。

見面第一句，她道：“還以為你不會來。”

陸閑庭微微頷首，眼神落在不遠處的院墻上。

話題都是無關痛癢，他不耐煩聽佛法，通常也不會開口在這裏說俗事。

於是沈默，或者說他在權衡。

最終他還是道：“我大學時有個女朋友，奶奶不同意，現在她回來了。”

“什麽叫回來？”

陸閑庭：“......”他真的也不是很喜歡和出家人聊天。

兩杯茶下肚，起身告辭。

走到門口處他頓住，突然回頭問：“您後悔過嗎？”

“從未。”

“只是閑庭，如果可以，我不會走那麽難的路了。”

一路上陸閑庭都在想這句話，最後到老宅的時候天上下起小雨，萍姨說奶奶在念佛。

“那您轉告一聲。”陸閑庭說，“我明天再來。”

“剛來就走。”沒往外走幾步，奶奶的聲音就在後面響起。

“這是打哪過來？”老太太問。

陸閑庭坐沙發上，坦然道：“廟裏。”

老太太不說話了，打破沈默還是萍姨在一旁提說最近老太太睡的不太好。

“我這把老骨頭有什麽好不好的。”老太太的聲音一下飄很遠，輕慢問：“聽說你去了趟美國。”

“是。”陸閑庭說。

奶奶看過來，“去幹什麽？”

陸閑庭忽然不耐煩應付，他擡頭看著窗外，說的是另一件事。

“鐘家手裏那個珠寶品牌，我給您拿回來。”他淡淡道：“您怎麽處理都可以。”

老太太聞言眼神一顫，“你什麽意思。”

“條件是。”陸閑庭沒聽到一般，繼續道：“您不要幹涉我的婚姻。”

“你以為我為的是這個？”老太太指著他，手都在抖。

陸閑庭擰了下眉，輕緩道：“不管怎麽說，奶奶，我不會聯姻。”

“陸先生。”萍姨不顧身份打斷，提醒道：“您有什麽話，過兩天再說。”

“好好好！”老太太平靜下來，連說了三個好字，“你現在是翅膀硬了長大了，什麽話都敢說。”

陸閑庭不接話。

“那個女孩。”老太太沈下語調，問的諷刺：“你就非她不可？”

陸閑庭默然，隨手拿起西裝外套起身往外走。

老太太氣的不輕，隨手拿起手邊的茶杯扔過去，萍姨想攔已經晚了。

陸閑庭沒躲，後背被砸個正著，滾燙的茶水浸濕了襯衫，他眉毛都沒動一下。

“奶奶。”他側身，最後道：“您別再去找她。”

說完闊步流星出了門。

老太太又心疼又心寒，“你看看，這就是我一手養大的孩子，他就是這麽想我的。”

萍姨跟著輕嘆口氣，沒敢接話。

從老宅出來，小張看到陸閑庭背後的茶漬驚了一下。

“陸總，您——”

“隨便繞機圈。”陸閑庭已經吩咐。

老板臉色差成這樣，小張沒敢再說什麽。

陸閑庭一直閉著眼睛，後背傳來灼燒的痛感。

半晌，他擡眸看向外面的天色，“雨下了多久了？”

小張：“有兩個多小時了。”

他從後視鏡裏看了老板一眼，猶豫道：“您要不要回去換身衣服。”

陸閑庭沈吟片刻，“去醫院。”

小張松口氣，至於是那個醫院就不得而知。

停好車，小張問：“要我陪您上去嗎？”

“不用。”陸閑庭接過車鑰匙，“你回去吧。”

陸閑庭在急診簡單處理了一下後背的燙傷，在收費處的走廊遠遠的就看到了季遠洲。

他彎著腰，和一個小丫頭在說話，看著也就十幾歲的樣子，末了還塞給人一包東西。

季遠洲已經看過來，走過來疑惑道：“誒，庭哥，你怎麽在這。”

陸閑庭微微擡了擡下巴，“剛才那是誰？”

“就一小丫頭。”季遠洲含糊道。

陸閑庭自然不信，“要我讓人查查嗎？”

知道瞞不住了，季遠洲索性大方道：“她媽媽生病了。”

陸閑庭：“......廢話。”沒事誰來這。

季遠洲訕訕一笑，“呀！庭哥你衣服怎麽濕的。”

陸閑庭隨意道：“茶水燙了一下。”

“不是。”季遠洲臉色很誇張的一變，“誰這麽不長——”

陸閑庭打斷他：“別轉移話題。”

季遠洲“哦”了一聲，指了指心臟的位置，老實道：“那小丫頭之前有個哥哥。”

他說話掐頭去尾，陸閑庭聽懂了。

他皺了皺眉：“你前段時間托老常的就這事？”

“對啊。”季遠洲說，“費了好大勁呢。”

聽著還挺得意。

陸閑庭上下打量他一會，最後別開眼，淡淡道：“你認錯人了。”

作者有話要說：  季遠洲：？

感謝“27568146”“甜味的可可”“graceee”的地雷，麽麽噠~

感謝“婷婷”“輕舟是只貓” “”“Godiva”的營養液，筆芯！

這章抽十個大紅包吧~

晚安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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