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考結束後不久，春節踏著難忘今宵的節奏而來，高三黨也終於名正言順地等來了一個超過兩天的假期。

唐莘要跟父母回老家，所以跟老師多請了小半天假趕飛機。夏初音依依不舍地幫她收拾書包，“初一看不見你來，媽媽會傷心的。”

唐莘也很配合地做悲傷狀，“我也不想呀。夏媽媽的茶烹得那麽好，吃不到才更傷心。行啦，別難過了，秦大人、羅校草、傅明星都留給你□□，而且一個個甘之如飴，你看你多幸福，就這麽三個像樣的，全讓你收了。這麽一看，我是沐曉宛我也挺煩你。”

提到羅馬，夏初音瞬間沒了鬥嘴的心情。自從她藝考回來，羅馬就沒主動跟她說過話。她大概能夠猜到原因，但卻不知道該怎樣打破這個僵局。總不能拍著他的肩膀說，“秦錚去陪考，純屬個人行為。”估計羅馬好了，她也就完了。

“怎麽地，因為誰發愁呢？”看她偶爾擡頭瞄幾眼旁邊的空桌位，唐莘心境清明，不是為羅馬還能為誰。

夏初音否認地搖頭，不足的底氣卻出賣了她。有時候，唐莘很心疼羅馬，明明付出的不輸秦錚，卻總是藏著不說。就像這次藝考，當天知道初音獨自去外地考試，然後立刻訂機票的不止秦錚一人。“初音，其實羅馬他……也訂了機票的，只是他爸媽剛從意大利回來，很想一家人團聚，所以他就沒走成。”

夏初音微有些驚訝，卻不知該說些什麽，只是默默地將最後一本書裝進唐莘的書包。

所謂錯過，是一種如何執著都必然兩訖的宿命。就像此時，她從教室後門送走唐莘，羅馬卻抱著球從前門進來。

而所謂相遇，卻是一種怎麽繞著走都能碰上的邪門。就像電視機裏播放傅晨驍的《千年》MV時，秦錚正好按動遙控器。

“萬家燈火不比你婀娜而來的驚艷，皓月星空不如你眉間繾綣的思念……”歌詞，曲風，畫面，似曾相識。雖然新加了很多鏡頭，但影像的轉換間，仍是那日演出的畫面。

打開到關掉，用時1分15秒。

秦錚突然有些煩躁，他走到畫布前，擡起筆，覆又放下，明明只需寥寥幾筆眼前的畫作就能完成，可心慌與意亂一相撞，雜草就得叢生。

傅晨驍的電話打進來，正堵槍口。“秦大人秦大人，快打開電視，我新歌mv發表嘍，裏面還有我家夏初音，那漂亮得……”

“誰家的？”

“我家的呀？！”

“誰家的？！”

“我……我家的？”

“你家的？！”

“就我家的！怎麽地吧，閨蜜不行嗎？！再說，小半年了，不還是緋聞女友!有能耐小心眼吃幹醋，怎麽不把她變成'你家的'……”

聒噪，切斷。

主動中止“你家我家”的主題對話，秦錚再度擡起筆，條理卻異常清晰，微笑異常詭異。他決定要請傅大明星吃頓好的，不是私放鏡頭到MV的鴻門宴，而是他一語中的問題實質的答謝宴。

“把她變成‘你家的’！”

是的，立刻、馬上。所以，他現在必須快速完成這幅畫，然後帶著它到花房拜年，將“緋聞”徹底坐實，順道爭取夏媽媽的祝福。因為，“給錢你放手，再見打斷腿”的狗血劇情絕對不能在他的愛情路上爛俗。

天色徹底暗下去的時候，秦錚的最後一筆也離開了畫布。他滿意地點頭，然後開始快速地整理，連手機持續不間斷地響起都無暇接聽。直至敲門聲傳來，他才不得不停下。

趙達明。他的出現，仍舊是這般突然。一如半年多前，在母親的墓地見到他。歲月沒有在他額間眉上留下過多的痕跡，不過是增添了滄桑又落寞的氣息，僅此而已。

“不打算請我進去坐坐？”門裏門外，父子間格外疏離。

秦錚微一側身，才讓趙達明放下尷尬，準備脫鞋進門。他四下打量一番，才在鞋櫃邊找到了一雙不太適合他的拖鞋。是的，不太適合，紫白相間的音符圖案，不適合他，也不適合這個男孩獨立生活的空間。

他躊躇著是否就此穿上，眼前卻突然出現了另一雙拖鞋。“您穿這個，那雙……是……私人物品。”秦錚赤著腳，將音符圖案的拖鞋小心地放入鞋櫃收好，並不理會父親了然的會心一笑。

很安靜，或者很不安。前者用來形容秦錚，後者用來形容趙達明。好一會兒，他才試探地開口，“今天守歲，就跟我回家吧。”

秦錚有那麽一瞬的動容。曾幾何時，他盼望著能夠下一秒就出現的父親，此刻就坐在他的面前，用最溫暖的笑容招呼他回家。只可惜，他現在已不再需要，而他的母親也已魂歸黃土。

“我已經習慣了，還是……”

“就這一次。我對不起你媽媽，更對不起你，我只是想彌補對你的虧欠。請你給我這個機會。”

秦錚看著眼前這個讓母親愛了一輩子的男人，突然心生不忍。他沒有父親的關愛是母親出於愧疚的選擇，他被趙瑉折磨是父親未知的存在，這一切似乎與他密切相關，卻又毫不相幹。

趙達明看著他起身，仿佛什麽都沒發生一樣安靜地整理畫具，還有那幅看樣子才剛剛完成的畫作。他不敢再發聲，只能靜默地等待秦錚給他答覆。

幾分鐘過去，公寓裏再無聲音。趙達明嘆了口氣，落寞地起身向門口走去。

“還剩最後一道工序，如果還來得及。”趙達明驚喜地轉身，有多久他沒有感受過這種巨大的喜悅，竟漸漸潮濕了眼眶，“來得及，多久都來得及。”

走進趙家大宅時，已是深夜。可別墅大門前卻仍舊車水馬龍，熱鬧如晝。感受到秦錚的些許遲疑，趙達明小心地解釋，“哦，都是提前來拜年的朋友。每年都是這樣。”

秦錚沒有答話，只是默然點頭，然後，跟著父親第一次走進了這座，讓他在今後的時光裏痛苦掙紮而付出慘痛代價的豪宅。

秦錚的到來，沒有引起更多的意外或是震驚。從政，亦或從商，風裏來雨裏去，仿佛不存在幾個鮮為人知的秘密作為談資，就沒有成為豪門貴胄的理由。

趙達明倒是出乎秦錚意料的大方，逢人便認真地介紹，“這是犬子。剛剛從國外回來。”

微笑，點頭。秦錚從那些人錯愕的目光裏，看到了很多突然就覆雜起來的情緒，爾虞吾詐，諱莫如深，而他就在這漩渦的中心。

“秦錚？”大抵這就是狹路相逢。如果他沒看錯的話，眼前喚他名字的，正是被自己多次拒絕的同學——沐曉宛。以及，沈默走在她身邊的傅晨驍。

秦錚並不驚訝會在此看到沐曉宛，看她平日的行事作風，必然家道昌隆。此刻，她端莊地挽著一位中年男士的手臂款款而來，粉紅色露膝洋裙招搖而過，無不昭顯著家世的雄厚。

那中年男士親切地與趙達明相擁，仿佛多年老友般寒暄，“趙兄近來喜事多呀，越來越年輕了。”

“哪有，不過是犬子回國，心情好罷了。來，給沐兄介紹一下，這是我的小兒子，秦錚。秦錚，這是沐向遠沐伯伯。他可是‘歐寰國際’亞洲區的大當家，有名的商界大佬。”程序似的回答，聽來熱絡，語氣中卻也透著防備與疏離。

“趙兄諷刺我不是有您在，誰敢自稱商界大佬！趙氏家族百年不衰，哪裏是我們這些俗商能比得上的。”你來我往的幾句應酬，無不計較。

沐向遠深深打量起眼前的少年，終於明白一向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裏的女兒，為何會如此執著於他。外在倜儻，成熟穩健，心思縝密，謙虛言慎，最重要的是他有一個別人幾輩子都沒有的身份。

“秦錚？曉宛和晨驍的同學？”沐向遠明知故問。他有他的私心，看趙達明的神情，可以肯定，趙氏未來的接班人將是秦錚，那個被遣送到國外的趙瑉估計已經失寵，而且商界流傳著趙瑉非親生子的傳聞，眼下想來，確實有很高的可信度。如果能與趙氏聯姻，那將是一本萬利的生意。

秦錚禮貌地點頭，仍舊不多言語。雖然難免有失禮的地方，但趙達明對此已十分滿意，起碼他沒有調頭就走，讓他不好收場。於是，他打圓場道，“是嗎？那可是太巧了！秦錚剛回國，有很多不懂的地方，還請曉宛多幫助他。”

沐曉宛翩然一笑，“趙伯父客氣了，秦錚在學校可是風雲人物，哪裏還需要我幫忙。是吧，秦錚？”

沐曉宛不信秦錚能置家族顏面不顧，繼續冷漠相對。能夠在趙家見到他，絕對是意料之外的驚喜，看見他舉止優雅、淡然自若地面對如此多商政大佬，而且不卑不亢，她更堅定了對秦錚的追逐。

可秦錚，真的是沒有任何反應。沐向遠的臉色有些難看，訕訕一笑，“秦賢侄真是穩重，不多話，好，不錯。”轉身便帶著女兒與前來拜年的熟識接著寒暄。

傅晨驍搭上秦錚的肩膀，沒有了那對父女在旁，他整個人放松了許多，也並不在意秦錚探尋的目光。“行了，我出現在這當然是有理由的，沐先生是我的恩人，很小的時候，我就……認識沐曉宛。後來，沐先生幫我進了娛樂圈，現在的經紀公司也在他旗下。”

雖然已竭力隱去那些輾轉反側的糾結，秦錚還是可以感受到那些背後故事的酸澀與苦楚。“有機會，還是要做真正的自己。我先走了。”

這是他太熟悉的秦錚，只消一句話就讓他啞口無言。看著秦錚走向那個商界神話趙達明，很難相信他們是父子，卻又發現他們同樣的冷漠寡言。

此時，趙達明正與沐向遠聊天，安坐一旁的沐曉宛神色羞捏。秦錚一走近，就聽到了父親略帶婉轉且嚴肅的話，“沐兄，咱們都是自家人，也不必瞞著，我已經改變過一次他的人生，絕不能再有第二次。所以，孩子們的事還是讓孩子們自己決定比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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