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他的一切都歸結於命運，無境的心中反而舒坦了很多，冷笑一聲，道：“你是不喜歡瘸子吧，如果我雙腿可以正常行走，想必你一定會嫁到回風山盜寶吧。”

林雨蝶臉上一紅，不知該如何接口，過了一會兒，才低聲道：“你也知道的，我一直都看你可憐……”

“我不需要你的可憐！”無境又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把林雨蝶的話直接打斷了。

到了這個時候，話已經說開了，林雨蝶倒不像剛才那麽不安了，依舊接著剛才的話說道：“所以我對你也比較照顧。但是，每個人都希望她的枕邊人疼她，愛她，照顧她，不會想著去喜歡一個需要照顧的人。”

無境從未想過成家立室之事，此時忽然覺得林雨蝶說的話和自己離得很遠，即便是幽荷，他也只是想和她呆在一起，不要分開。

林雨蝶鼓起勇氣，擡頭看了無境一眼，但見此時他雙眼迷茫，似乎陷入了沈思，便不再往下說了。

過了一會兒，無境似乎想通了什麽，空洞的眼神漸漸有了光亮，往自己的雙腿一看，自嘲地笑著，道：“沒有人會喜歡一個瘸子……”

林雨蝶不知這句話該如何接口，尷尬一笑，道：“我也不知道。”此時反而不太害怕了，將盯了老大一會兒的那杯茶端起喝了，忽地電光一閃，心道：“我跟他這麽說，估計他也不會厚著臉皮想要娶我了，不妨再跟他說說，把他和哥哥的夢中人給拆開。”

計較已定，林雨蝶拿起茶壺，一邊向無境和自己填茶，一邊道：“如果真心喜歡一個人的話，就不要成為她的累贅，有時候也需要嘗試一下放手。”

無境腦中嗡的一響，心道：“她這句話是說給我聽的。”

自從他功法有成之後，已不再把自己當個瘸子殘廢來看待，可林雨蝶的一番話，仿佛把他從夢中拉回了現實，無論如何，他始終是個殘廢，這一點，任憑乾坤顛倒，日月無光，都是無法改變的事實。

或許，在他心中已不再將自己當做一個殘廢來看，可是，別人呢？

他從來沒有考慮過。

腦中迷迷糊糊，就此過了多久也不知道，不過等他再去端面前放著的那杯茶時，熱氣騰騰的茶早已冰涼，甚至還泛著一些棕紅色。

林雨蝶耐心地看著他，待無境回過神來，這才道：“無境，你也別怨我，人活在這個世上，誰不想活得快快樂樂，但是……”

無境將手一擺，道：“別說了，你先走吧，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林雨蝶本來心腸就好，一看無境仿佛又變成了三年前那個阿境，心中頓生歉意，慢悠悠地站起來，將一錠金子放在桌子上，離開了常慶樓。

無境思緒澎湃，腦中亂成一團，過了一會兒，仿佛憤世嫉俗的狂士，在樓上高聲喝罵：“不對，幽荷豈是林雨蝶這種眼光短淺的自私鬼可比？”一會兒又像是失魂落魄之人，黯然神傷：“其實她說的也對，昨晚見到幽荷替我推著雪羽梨絨，我心中就有些莫名的感傷，和她在一起，只是連累她罷了。”

他呆呆的坐在那兒，只覺得天大地大，又成了孤身一人，前幾日還做的美夢，在此刻又化作泡影，心中百感交集，一時怨恨、不甘、不舍，種種情緒交織在心頭，只想找個人大戰一場，以解胸中煩悶。

時近正午，他才獨自起身，茫然往青陽客棧趕去。

忽地，一道藍光劃破了天際，停在無境身邊，卻是無念找來了。

無境視無念為兄長一般，本前些日子在回風山見了一面，卻沒想到這麽快又能在青陽城見面，直是又驚又喜，心中郁郁，沖淡了不少。

豈料，無念神色焦急，拍了拍無境的肩膀，道：“小師弟，我們幾人還有急事，沒空跟你多說，現在要去追幾個兩極族的人。”

無境奇道：“兩極族？”

無念點了點頭，著急忙慌地道：“水師叔公被兩個兩極族重傷，師父已經趕往回風山了，他讓你盡快把青陽城的事情處理完，然後去找洪師伯。”

無境點了點頭，道：“那你們現在去做什麽？”

“我們去追那兩個兩極族的人，看能否打探到任何關於八翅墨龍的消息，這件事情關系到神龜山禁術‘亡靈古咒’，師父非常重視，我們得馬上動身了，老四和老六在上次咱們相見的那個林子裏面等我。”

無境深深地籲了口氣，道：“好的。”

無念輕輕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笑道：“老四和老六跟我說了，臭小子，你艷福不淺啊，把兩個都娶了吧。”大笑聲中，藍光已沒入天際，不多時和藍天融為一體，再無蹤影可循。

無境呆呆的望著藍天，過了一會兒，忽然生出一個念頭：“我生性不羈，喜歡到處轉，可幽荷是鳳凰島的公主，鳳凰島等級森嚴，尊貴榮辱看的極重，對我的看法，想必也和林雨蝶是一樣的，即便幽荷她真的不嫌棄我，可我真能心安理得的呆在她身邊，陪著她嗎？”

一會兒又想：“原來，從一生下來，我的命運就已經被安排好了，今生，我註定孤獨到老。”

……

不知不覺中，他竟然癡了。

忽見街道上有兩位老者走過來一對老夫婦，看起來都是年過五旬之人，相互依偎，男的模樣猥瑣，一身油膩，女的雲鬢灰白，腰間綁著一個圍裙，不住地向後面回頭，大聲道：“快回去吧，怎麽還這麽執著？”

無境朝後方望去，卻見兩個老人正在向一看起來和無念差不多年紀的少年打招呼致別。

那少年臉上的神色頗有幾分不舍，不住地向前眺望，也是大呼道：“舒爺爺，舒婆婆，有時間記得回來啊。”

那位形貌猥瑣的老頭子放聲笑著，道：“我們賣包子，那是一年換一座城，再過一百零八年，又會回到青陽城了。想當年，老夫我身強體健，精力充沛的時候，一天換一座城也沒問題，現在只能一年換一座了。”

無境也不知道他們所說何事，不過看那老頭的樣子，擺明了是個吹牛的行家，面不紅，而不赤，那老婆婆卻是慈祥的多，不過似乎早就對老頭的話習以為常了，將他一拉，持子之手，往青陽城西而去。

豈料，後面那個少年又跑了上來，一副哭哭啼啼的樣子，攔在二人身前，道：“我舍不得你們。”

舒老頭沒好氣地瞪著那少年，罵道：“所有孩子裏面，就你最沒出息，已經送了半個城了，還要送？放心，老頭子我少說還得活個三百年，不會這麽輕易死的。”

那少年伸手擦了擦眼淚，道：“我不是舍不得你們嗎？你們到下一個城落腳之後，記得差人給我們送信。”

舒婆婆臉上露出了慈祥的笑容，溫言道：“孩子，都說你太執著了，還真是看不開，你關心我們，我們也記著你們，這就足夠了。”

無境全身大震，心道：“這老婆婆究竟是什麽人，這些話擺明是對我說的。”有心詢問，卻見他們滿身油膩，不由得停了下來，低低說了一句：“他們都說了，是到處賣包子的，看那個少年太過執著，指點了他兩句，哪是對我說的。”

正自他低頭微笑之時，那舒老頭和舒婆婆已經去的遠了，可那少年孩子哭哭啼啼，往著二人的背影，顯然是難舍難分。

無境正自沈思，忽然靈光一閃，頓時恍悟，只覺得心頭疑雲瞬間散開，大徹大悟，天大地大，到處都是一片光明，心道：“是啊，我是太執著了，既然註定我只能是個殘廢，只能孤獨一生，又何苦去打擾幽荷呢？只要她一切都好，我心中時時掛念著她，那不就足夠了嗎？”

想到此處，心中已有計較，雖然還是有些不舍，心中不忍，但已不如剛才那般痛苦糾結了。

他自然是想和幽荷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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