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麽？”佟慕妍只覺得渾身的雞皮疙瘩一束，攤開的手止不住顫抖，掌心裏的藥瞬間就滾了下去。她輕呼一聲，試圖再倒出來，擡頭時，看見陸衍已經重新走了過來。

他拉了拉車門，發現門鎖了。

陸衍拍了拍窗戶，有些生氣說：“顧莘，你給我下來！”

佟慕妍下意識藏起了藥，她飛快轉身開門下車，繞過去攔在駕駛室的車門前，按捺住尚未平覆的心情，用力掐著虎口，試圖用疼痛令自己清醒一些。

她看著陸衍說：“顧莘既然不想談，你先回去吧。”

“慕妍，你讓開。”陸衍上前一步試圖推開她，她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就是貼著車門不讓。陸衍嘆息說，“如果他已經知道我媽當初嫁給我爸的原……”

“陸衍！”佟慕妍完全沒有任何心思聽陸衍說話了，她急得快哭了，哀聲說，“你回去吧，我求你了行嗎！”

“慕妍……”陸衍被她突如其來的態度嚇到了。

他下意識想要越過佟慕妍的肩膀看向駕駛室內，不過由於玻璃膜的原因，還有此刻漸漸暗下的光線，陸衍看的並不十分真切，只隱約似乎看著顧莘一直低著頭。

佟慕妍用力推開了陸衍：“你快走！求你別再因為陸夫人的事來找他了！明天……明天我親自去看陸夫人，有什麽話明天我當面跟她說，我保證！但是現在，求你先回去吧！”

她知道顧莘絕對不想陸衍知道他生病的事，可是她太害怕了，怕陸衍再不走這件事就真的要瞞不住了。

此刻佟慕妍的眼底充滿了害怕和緊張，陸衍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但她從沒有這樣求過他……

陸衍遲疑了下，終於不再說話，轉身走了。

佟慕妍看著他的車駛出了小區，這才匆匆折回到車上。

“顧莘！”佟慕妍拿出身上的手時，卻見他略微搖了搖頭，她見他身上的藥瓶被丟在了副駕駛座上，明白他吃過藥了。她俯身過去扶他靠在椅背上，伸手替他撫著胸口，一面拿出了手機想要打給夏商周，顧莘卻按住了她的手。

佟慕妍忙說：“好，我不打給夏秘書，我們馬上去醫院。”她說著，轉身打算下車，卻被顧莘拉住了手。

他的聲音很輕：“好多了，不用緊張。”

佟慕妍回頭細細打量著他，終於情不自禁俯身抱住他，哽咽說：“對不起！陸衍打開你車門的第一秒我就應該讓他走的！對不起！我以後再也不會讓陸家的人接近你，絕不會再讓他們為了陸夫人的事來找你了！”

她知道顧莘一直恨趙琴如，卻從沒想過這背後的原因竟然這麽可怕！

她顫抖收緊了雙臂，聲音止不住地打顫：“不想了，咱們不想了。”

顧莘凝視著她不住顫抖的雙肩，不覺伸手緊緊將她攬在懷中，低頭瞬間，他的薄唇掠過她的發絲，他自嘲說：“我也曾這樣想過，但事實真相永遠都存在著，時間抹不掉，誰都抹不掉。”

“顧莘……”

“慕妍你知道嗎，那時候，我大哥已經等到了可移植的心臟了。”

佟慕妍震驚擡頭看著他，他的臉色蒼白，“是她，是趙琴如用床單……”那可怕的畫面再次出現在了眼前，顧莘猛地皺眉，胸口剛緩下的絞痛再次襲卷上來，他抱著佟慕妍的手臂本能收緊，極力地強迫自己不要去想那一段，不要去想……

“顧莘，快別說了。”佟慕妍覺出了他的異常，她下意識擡手貼上他的胸口。

他回避了那個畫面，話卻還是要說：“她不知道，我因為和我大哥玩游戲，正躲在衣櫃裏。我全都看見了，當時我還不知道那是在幹什麽，直到後來醫生宣布大哥的死訊……我接受不了打擊昏倒了，後來再醒來，我忘了那段可怕的經過。那一年，我10歲。”

佟慕妍屏住呼吸聽著，她終於明白他們剛認識的時候，他說他媽媽在他10歲那年就死了。原來是因為趙琴如做的事，所以她在顧莘心裏早就在那一年就已經死了！

“如果不是我那麽沒用，如果那個時候我就能說出事實真相，也許我二哥就不會死了！”這句話，他是咬牙說完的。

佟慕妍的心口倏地一驚，什麽意思？

難道連顧若也……

佟慕妍仿佛感到一陣陰風從背後襲上來，她輕輕推開他，握住了他冰冷的手。

顧莘慘淡說：“我雖然沒有親眼看見，我雖然沒有證據，可要不是她做了什麽，我二哥……我二哥分明前一天還好好的，第二天就病危了！”

佟慕妍不可置信說：“不會的，人怎麽能這樣狠心……”

顧莘自責說：“看到被白色床單蓋住的二哥的那一剎那，那段被我遺忘的記憶突然回來了，我記得了大哥的死，記得了一切。可是那又怎麽樣，二哥的死我沒有任何證據，而我大哥……那麽多年過去，桐桐都長大了，佳人姐已經漸漸從那時候無邊無盡的痛苦裏走了出來，我又該怎麽說？”

“顧莘，別說了！”佟慕妍握緊了他越來越冰冷的手，她的眼淚再也止不住流了下來，她從來沒有那麽那麽地心疼過他。

16歲，他也只是個孩子，卻要獨自承受這樣的痛苦！

車廂內的氣氛詭異，充滿著悲傷。

顧莘的話語中帶著憎恨卻又藏著滿滿的無奈與悲傷：“我真的很想把她送進監獄，可我更加清楚明白地知道，這件事我一說，顧家就散了。大哥二哥走了，我該怎麽面對我爸，怎麽面對我視如己出又那麽依賴我的桐桐？怎麽面對一直以來對我疼愛有加的佳人姐！時間隔得越久，我就越不敢說了，因為現在，我已經成了幫兇！”

“別胡說，你不是幫兇！”佟慕妍捧住他清瘦的臉，強迫他看著自己堅定的目光，她一字一句說，“你聽好，陸夫人做的事和你一點關系也沒有，你一點錯都沒有！”

他死寂的眼睛裏終於泛起了一抹晶瑩，他俯身靠在了她的身上，痛得麻木的心底似乎在這一刻又湧起了幾分安心。他將臉埋入她的頸項，緩緩說：“十幾年了，慕妍，我從不敢跟人提，也從沒有人可以安慰我，抱著我……”

佟慕妍無法想象，郁芷言心裏究竟有多大的仇恨，她分明應該知道這個秘密對顧莘而言是一道多大的傷口，郁芷言怎麽能忍心用這件事去威脅他！

佟慕妍不禁狠狠地抱緊了顧莘，咬著唇說：“以後我會一直在你身邊，無論發生什麽，我都會不離不棄！”

他艱澀笑了笑，分明很痛很難受，可是因為有佟慕妍，他覺得就像擁有了全世界，是那麽安心那麽高興……

她看著他的笑，心疼得說不出話來，強忍住哽咽半晌，才終於說：“你放心，我會替你守著這個秘密，老爺子還是那個疼愛你的老爺子，桐桐也還是那個關心你愛你的桐桐，佳人姐也不會變！顧家的一切都不會變的，顧家不會散的，我向你保證！”

顧莘放心地點了點頭。

讓他休息了會兒，佟慕妍才送他去了醫院。

梁院長給顧莘做完檢查，臉色很難看，要不是看顧莘心情低沈，一句話也不想說，佟慕妍覺得梁院長當場都要訓人了。

後來，他跟著佟慕妍和顧莘回去，在家裏給打了點滴，直到確定顧莘的情況穩定，這才離開。

顧莘拉著佟慕妍的手不願意松，目光始終落在她的臉上，嘆息說：“慕妍，你怎麽能這麽好。”

她扶他躺下，輕聲說：“別多想，好好睡一覺。”

他仍是不松手：“所以連上天都在眷顧你，我很放心，這病到我這裏就算結束了。”

佟慕妍的睫毛微微一顫，她有些不敢去看顧莘的眼睛，但在這一刻，她更加確定和肯定自己的決定是對的，眼下絕不能讓顧莘知道孩子們的事。

她上床，在他身邊躺下，輕撫著他的胸口：“睡吧。”

顧莘閉上了眼睛。

看著他含在嘴角那抹清淡的笑容，佟慕妍臉上的笑卻一點點斂了起來。

顧莘告訴她的秘密很可怕很殘忍，可是……

回想著白天趙琴如面對顧莘時說的那幾句話，令佟慕妍無端想起了有一次她惹顧莘生氣，顧莘要她自己想想他為什麽生氣的事。因為她清楚她做了不止一件令顧莘生氣的事，卻不確定他指的哪一件，她還打電話給簡靈問要不要試探試探顧莘，簡靈罵她笨，因為一試探，就是不打自招，承認自己隱瞞的不止一件事。

而趙琴如試探顧莘時就是這樣！

顧莘因為把所有的憤怒與仇恨全部集中到了顧芃的死上，所以難免沒有精力去註意別的，可是佟慕妍卻註意到了。

趙琴如瞞著顧莘的絕對不止這一件事！

佟慕妍的心“砰砰砰”地跳起來，光顧芃這一件就夠令人膽戰心驚了，但她很清楚，別的那些事，也一定會很可怕，不然趙琴如不會那麽害怕顧莘知道。

那個女人……她到底還做過什麽？

佟慕妍死死咬著嘴唇，臉色越來越蒼白，這一樁樁一件件，真是細思極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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