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達美國半個月後，顧莘拿到了最終的確診報告。

即便再不願意相信，事實終究還是殘忍地擺在了眼前。顧莘握著報告的手指有些微微顫抖，紙張在指腹下發出細微的聲響。

主治醫生喬治坐在他面前，用英語認真地說：“您說這是家族遺傳病，我們需要看到您兩位哥哥的病歷，以便做交叉對比，也好進一步制定治療計劃。”

顧莘的臉色難看，他曾在美國十多年，雖然從前是治療心理疾病，但也在醫學領域認識了不少人，所以來美國才能把他生病的消息瞞住。

而他的兩個哥哥都在國內治療，當年老爺子把國際頂級的醫生都請到了國內，梁院長也是業界權威，所以顧莘是絕對做不到避開老爺子和夏秘書的眼睛調取他兩個哥哥的病歷還能瞞天過海。

而他現在不想讓老爺子知道這個噩耗。

喬治看顧莘不說話，又叫了他一聲：“顧先生？”

顧莘修長的手指微微圈緊，他暗自吐了口氣，擡眸看他平靜問：“多嚴重？最長能有多少時間？只有器官移植這條路嗎？”

他問了一連串的問題。

喬治皺眉，他搖頭正要說話，外面傳來敲門聲，接著，女傭說：“顧先生，外面有位郁小姐說要見您。”

郁芷言？

顧莘略微蹙眉，他沒告訴郁芷言他在美國的別墅地址，但郁芷言也在美國進修過，想必有一定的人脈，她會找來也是遲早的事。

他下意識把確診報告翻了個身，朝喬治說：“這件事明天再說。”

喬治點頭起身出去。

很快，女傭引著郁芷言進來，她看見顧莘就大步上前，看得出她有些生氣：“你以為你隨意把我丟在機場我就找不到你嗎？”

顧莘不說話，將身下的敞椅轉了個身面朝著落地窗外，外面風和日麗，被精心打理過的花園裏盛開著紅玫瑰。

郁芷言深吸了口氣走上前，凝視著他，不悅說：“你別忘了，現在我才是你女朋友！”

顧莘的長眉微佻，嘴角的笑意飄渺不可捉摸，似乎是入鄉隨俗般，用英語問她：“所以（so）？”

他問得那樣隨意，帶著幾分桀驁，幾分挑釁般，郁芷言一噎。

他又說：“你今天是來行使女朋友的義務嗎？要脫衣服嗎？”

自從她用他的軟肋要挾他之後，顧莘就像換了個人似的。

而來美國後，半月不見，郁芷言隱隱覺得面前的人整個氣場都變了，仿佛什麽都無所謂，什麽都不在乎了。

她呆呆站著，竟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顧莘輕吐了口氣，閉上眼睛，閑適靠在柔軟的椅背，緩緩開口：“你千方百計阻止我和慕妍在一起，想要嫁進顧家，就是為了顧家的錢嗎？或者，為了給我爸一個下馬威？”

郁芷言的臉色慘白，顧莘也終於忍不住想要羞辱她了，但是，這條路從最初踏上開始，她就已經沒辦法回頭了！

她咬牙說：“是又怎麽樣？我還為了得到你！”

語畢，她上前一步，雙手撐在敞椅上，俯身吻住了他的唇。

顧莘猛的睜開了雙眼，她明顯看見他眼底閃過的驚詫、憤怒，但很快，這一切都被漠然所替代。

他沒有動，沒有推開她，就這樣睜著眼睛看著她。

仿佛這一切都與自己無關。

他的唇很冷，他整個人更冷。

這一股寒氣仿佛從郁芷言的腳底瞬間直沖而上，瞬間凍僵了她渾身的每一處毛細血管。

她被迫起身，離了他的唇。

“顧莘……”她脫口叫他的名字，說不清為什麽，剛才一瞬間他的眼神可怕得令她的心臟忍不住顫抖。

她見過無數的病人，見過無數人的眼睛，卻從未見過他這樣的，寒冷、空洞，甚至是——生無可戀！

顧莘的嘴角一勾，他反手拿了桌上的報告甩給郁芷言。她來不及反應，眼睜睜看著他丟過來的東西砸在自己身上，隨即又飄落在地上。

郁芷言楞了片刻，終於彎腰撿起了地上的報告，一點點看下去，她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顧莘終是笑了笑，睨著她說：“千算萬算你也想不到，最終你還是什麽都得不到，無論是我，還是顧家的錢。因為我和我兩個哥哥一樣，得了家族遺傳病。”

郁芷言的手有些顫抖，她的目光落在顧莘含笑的臉上，片刻，突然冷笑一聲，把手中的報告重重拍在桌面上，哧聲笑著說：“顧莘，你太天真了，以為造一份假的報告就能騙我嗎？”

郁芷言的反應令顧莘有些意外，隨即，他冷笑了一聲。

騙？他倒是希望自己真的在騙她。

顧莘站了起來，轉身朝外走去。

郁芷言突然追上去，從他背後用力抱住了他，咬牙說：“不用在我面前玩這樣的把戲！你只要按我們說好的來，我答應會守住你的秘密！顧莘，你不要逼我！”

他低頭看了看禁錮在他胸前的一雙幹凈漂亮的手，驀地一笑，輕聲說：“我不會逼你，但我會把你軟禁在這裏，半年，一年，我能活多久，你就在這裏住多久。我若死了，那個秘密也再威脅不到我了，你還是沒辦法嫁進顧家！”語畢，他扳開了她的手，快步出去。

郁芷言一楞，想要追出去的時候，外面進來一個高大的保鏢，他徑直奪下郁芷言的包，找出了她的手機，利落丟在地上踩碎。

郁芷言一時間回不過神來，顧莘……顧莘的話什麽意思？

他分明沒有病，為什麽要騙她？

難道他還能把她軟禁在這裏一輩子嗎？

…………

顧莘回房後，保鏢跟入，報告著說：“您吩咐的事辦了，郁小姐不會有機會跟外面有聯絡。”

顧莘點頭坐下，低聲說：“別讓她出大門，別的，讓她隨意。”

“是，顧先生。”保鏢出去了。

顧莘松了口氣，擡頭的瞬間，看見床頭櫃上那個精巧的盒子發了楞。

慕妍，你過得好嗎？

度假開心嗎？

他拿出了手機，翻到佟慕妍的電話號碼看了半天。

而後又翻出了他們之前的聊天紀錄，一條條認真地讀，笑著笑著，漸漸變得苦澀。

他感覺到了一絲心絞痛，顧莘快速將手機屏幕倒扣在沙發上。

昏暗房間內，只聽得見急促的呼吸聲，還有緩慢得幾乎聽不見的心跳聲……

…………

佟慕妍和簡靈再次去機場時，已是一個月後了。

這段日子，佟慕妍沒有提過顧莘，沒有提過顧家的任何人，每天吃好睡好，努力康覆。簡靈和陸衍都覺得很欣慰。

陸衍送她們到出境處，佟慕妍進去走了幾步，突然又折回，張開手臂擁抱了一下陸衍。陸衍一時間怔住，懷著的人已經退開一步站定，擡眸沖著他笑：“謝謝你陸衍，你的大恩大德，我佟慕妍不會忘記的。”

她終於不再叫他“陸總”，陸衍聽著卻有些苦澀，他低聲一笑：“什麽大恩大德。”

佟慕妍仍是笑：“等我鍍金回來，咱們再好好合作！”

陸衍含笑點頭，她揮手離開，他目送著，直到看不到她的身影。

他轉身打了個電話去法國，確定那邊已經安排好了住處這才放心。

出了機場，陸衍徑直回了家。

傍晚時分，陸家的人正打算吃飯，看見陸衍進去都很吃驚。這段時間他幾乎不怎麽回家，雖然他不說，但趙琴如的直覺告訴她，陸衍和佟慕妍在一起。

陸正元這幾天也很是不快。

陸衍上前坐下，看著陸星晴說：“想去m.z，明天和我一起去。”

陸星晴吃了一驚，她從前想去不過是為了幫裴竹汐，現在……她低下頭不說話了。

陸衍又說：“你是該上班了，不能總這樣游手好閑！”

陸正元哼一聲說：“星晴是該上班，你呢？”

陸衍擡頭看著他，從容說：“不把星晴培養培養，我又怎麽放心放開m.z接受爸爸的萬盛集團？”

“陸衍，你說真的啊？”趙琴如高興看著他，“你真的想通了？”

陸正元嘴上沒說什麽，但看得出他的眼睛裏也有了笑意。

陸衍低頭吃菜，聲音微冷，臉上卻有笑：“因為有個人告訴我，除了夢想，人還應該有自己的責任。”

陸正元就他一個兒子，他也該明白自己的責任所在了。

…………

大洋彼岸，顧家美國別墅的地下健身房內。

顧莘的呼吸聲逐漸變得短促，ekg（心電圖）還沒有明顯變化。

“滴”的一聲，護士上前關掉了跑步機，微笑說：“今天的壓力測試可以了，顧先生。”

顧莘扶著墻喘著氣，一周前，喬治說雖然沒有看見他兩個哥哥的病歷，但單從他的情況來看，病情尚在初期，好好配合治療基本不會有生命危險。

這是這段時間以來最好的消息了。

顧莘回房間的一路，覺得花園裏的景色也比往常美妙了些。

他已經辜負了佟慕妍，至少回國的時候不要再讓家裏人失望。

推開房門，郁芷言冷著臉坐在窗邊看著他。顧莘只當作沒看見，轉身走向浴室。

郁芷言站起來問：“你打算無視我到什麽時候？”這段時間，他根本就沒和她說過一句話！

他獨自在房內的時間，很多時候，她看見他看著床頭櫃上的盒子發呆，她不知道盒子裏裝的什麽，直到半小時前，她進來打開了。

佟慕妍的紅蓋頭！

顧莘沒有停下腳步，郁芷言生氣說：“你心裏記掛的人始終都是佟慕妍！可她人都不在了，還留著這些東西幹什麽！”

顧莘心下一驚，回頭的時候看見床頭櫃上的盒子已經被打開了，郁芷言甩手就把紅蓋頭從窗口丟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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