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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8章 三三:疊扇放床上(之親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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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顧聞言怔了片刻。自己早年失蹤,確實是為行人司查探蹤跡,隨後再接回長安,此事自己早就知道。若當真如此,有何必要讓延平郡王星夜前往行人司燒掉資料?

等等!

阿顧愀然變色。

——天冊五年。

自己在湖州顧家摔下假山一場悲劇,是天冊六年間的事情。

阿顧想明白了一些事情,登時渾身顫抖:若當真如蕊春所說,行人司天冊五年十月便秘密查訪到了自己的下落,大可將自己接回宮中,為何竟在長達近一年的時間裏沒有絲毫動靜,放任自己在顧家受苦,最後竟至跌下假山,雙足再也不能站立行走,釀成了自己此生最大的遺憾。

那一年,梁七變帶人前往湖州接人,出現在自己面前,猶如天人一般,將自己拯救出了顧家的泥潭之中。她一直以來心中感念姬澤恩情,若非他費心命人尋回了自己,自己早就死在了江南湖州,哪裏還有性命享受與阿娘的母女重聚之情?因著這份感激之情,就算後來世事反覆,姬澤命自己和親,遠嫁孫氏遠離故土,她雖然心中怨懟傷感,卻也沒有真正恨過他。

自己的性命都是因著這個人所救,如今雖受了一些苦楚,但到底還能好好的活在世上,享受著生命的陽光雨露,又怎麽能狠心去徹底怨恨呢?

事到如今,阿顧捂著額頭,面色蒼白若是自己之前所有的認為都是錯的,自己該當如何?幾乎覺得自己的所有被顛覆,唇兒白到極致,挺直腰肢道,“我有些不舒服,趙娘子若無旁的事,便先回去吧!”

“郡主素來聰慧,想來已經識破其中關鍵。”蕊春瞧著阿顧吟吟笑道,“行人司天冊五年便尋到了郡主下落,”目光微微一轉,落在阿顧虛弱無力的雙足之上,帶著一絲惡意的窺伺,“眾人皆知,郡主的足疾是天冊六年落下的,若是當初聖人肯在初得聞您下落的時候就派人將你接回,您便是不至於落下足疾,如今可以康康健健的活著,不必忍受身體虛弱的折磨和旁人的目光。如今您身上的苦痛,都是聖人帶給你的!”

“你騙我,”阿顧捂著耳朵歇斯底裏的喊道,“只你隨口一句話,我憑什麽信你說的是實話,不是隨意編出來騙我的?”

“原來郡主竟是喜歡自欺欺人呀,”蕊春掩口笑道,“自然,當年的那一紙文書已經燒掉,此後人世間再也沒有明證能夠證明當初聖人尋到你的時點。郡主若是願意,自然也可以掩住了耳朵,當做我說的都是假話。繼續做著自己是姬澤心愛妹妹的美夢。可是您自己心裏清楚,”面色微微一板,“今日你既聽了我的話,怎麽可能沒有一點疑慮?這等疑慮就會如同毒蛇一樣鉆入你的心中,日日夜夜啃嚙著你的心靈,不能安眠,這方趁我的願呢!”

阿顧只覺自己渾身顫抖,用力執起案上的硯臺,向著蕊春狠狠砸過去,“你給我滾!”“郡主,”硯秋上前扶住阿顧,眼淚儼儼留下,轉頭朝著蕊春吼道,“你向郡主說這等話,究竟想要做什麽?“蕊春瞧著阿顧痛苦的如今痙攣模樣,仰頭哈哈大笑,面上不自覺墜滿了淚水,“瞧著你這般,我就心滿意足了!”傲然道,”想來宜春郡主這時候怕是不想見我了,不用你們趕,我自個走就是了!”

阿顧伏臥在硯秋懷中,身子顫抖如同打擺子一般。

“郡主,”硯秋生出一絲心痛之意,連聲勸道,“蕊春如今入了魔障,她的話您能信幾分啊?可別被她欺騙了去。”

阿顧痛苦不堪,蕊春的說法太過真實,自己竟忍不住信了幾分。便是因為信了,方肝腸寸斷。這些時日孫府的冷待威逼不能傷害自己一絲半毫,蕊春的只言片語卻將自己傷害的遍體鱗傷。這個世界上最能夠傷害你的,不是敵人的風刀雨箭,而是來自你愛的人的痛刺。

阿顧淚光模糊中眼前泛起一道白光。

默念道,九郎,九郎。

這些時日,就算獨身一人遠至範陽,被孫府困禁,生活困苦,連性命下一刻都不知道落在什麽地方,內心深處怨懟姬澤之餘,也忍不總會升起一絲為其辯駁的念頭:他是一國之君,為臣民思慮本是肩頭之責,犧牲了自己也只是迫不得已。如今之世事雖然痛苦,可至少在最初始,他們彼此間的情分卻是真誠明亮的。到了如今方明白過來,原來最初始的時候是虛妄。她從來都是他眼中一顆可以利用的棋子,只在適合的時候投在棋盤上適合的地方,出勝制兵,至於這顆棋子的喜怒哀樂,他從來也沒有在乎過!

……

北園思過堂堂風惠暢,孫沛恩一身寶藍色團花錦袍,立在風口之中姿態悠閑,適才朝華居中發生的事情自然很快也就之情,不由嘆道,“竟還有這等事情!沒有想到,顧氏從前竟有這等慘痛!”

蕊春伺立在一旁,唇角泛起嘲諷不屑的笑容,“對付不同人要用特定的武器。對於宜春郡主而言,這件秘事方是最能夠刺痛她的刀劍了,可謂一劍封喉,再沒有這樣更能讓她痛苦的了!”

孫沛恩轉頭瞧著蕊春,“既是如此,你為什麽要選擇對郡主吐出此事,”打量目光犀利,“你本來可以將這件秘事一輩子藏在心底,閉口不言,如今向顧氏說了出來,怕是顧氏如今恨死你了!”

蕊春聞言微微低頭,明亮的天光將她的臉頰照的透明,伸手撫摸在腹部上,“她害了我的孩子,”手掌撫摸動作溫柔,面頰凝出了一個痛苦懷念的滋味,“這個孩子在我腹中時日很短,他在的時候我其實也沒有覺得多麽喜愛,可是失去了後卻覺得好像丟掉了半條命似的。我這個做娘的,總要為孩子做一點什麽!”

孫沛恩微微動容,將蕊春擁在懷中,“春兒,別難過,咱們日後自然會有很多孩子的!”

蕊春伏在男人懷中,背脊微微抖動,過了許久之後,方重新擡起頭來,綻放笑意,“宜春郡主最看重的就是自己身體,平身最恨之事便是當年跌傷醫療不及時以至於不能行走。如今得知此疾卻是因著大周皇帝之由患下,心中定是恨死姬澤了。若您這時候再去朝華居垂問,想來她便定是向您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了!”

孫沛恩聞言哈哈大笑,“如此我就多承春兒的情了!”

貞平四年九月,河北軍行至冀州附近,河北王孫炅為了振奮叛軍士氣,在冀州城中稱帝,立國號為大燕,是為燕帝,立長子孫沛恩為安王,幼子孫沛斐為慶王,大舉封賞周身開國群臣。一時之間,河北叛軍士氣大振。

範陽寂靜的朝華居中,阿顧獨自躺在屋子中床上,今日得知的事實猶如顛覆了她從前整個人生的認知,她閉著眼睛,好像聽見身體思維再重塑,在碎裂到極致之後重新拼湊起來一個全新的自己。初生的太陽重新升起在東天之上,灑下明亮的光輝吻上窗紗,白晝如同從前一般模樣。

“參見將軍,”朝華居門外傳來侍女拜見的聲音。阿顧回過頭來,瞧見孫沛恩一身甲胄入內,朝陽照在他的身後,竟也顯出幾分威風凜凜的氣勢來,“郡主,”他頷首點點頭,“父親日前來書宣召我帶兵往冀城,我即將出征,過來瞧瞧你,”

微微一笑,“這些日子郡主還好吧?”

“還好吧!”阿顧唇角微微淺翹。

如今河北軍氣勢如虹,大有一舉攻破潼關,占了大周花花世界的意思,孫沛恩亦是躊躇滿志,“有些話我沒有跟你說。”微微一笑,“消息傳來,父親前些日子在旺城稱帝,國號大燕,我受封為為安王,奉命趕往魏州作戰了!”

阿顧怔了片刻,朝著孫沛恩道了一禮,“妾身顧氏參見安王殿下。”

孫沛恩瞧著阿顧在自己面前低下頭顱,只覺心中滿意至極,“春兒說你知道了事情實情,會心甘情願投效於我,我尚還有些不以為然,如今瞧著竟是果然如此?”

“為什麽不呢?”阿顧淡淡問道,氣勢凜然,“我視姬澤為君為兄,然而於他而言,我卻什麽也不是,難道還念著那點兒虛妄的血脈之情,拘泥不化麽?”仰頭望著孫沛恩鏗鏘道,“阿顧惟願大王此去旗開得勝,一舉攻破大周江山,成萬事之基業!”

孫沛恩心中暢快至極,仰頭哈哈大笑,阿顧的話語確然給了他無盡的成就感,“郡主暫且在範陽住著,等本王興兵打下一片萬裏江山,再回來讓你瞧瞧究竟是那姬澤厲害,還是本王威風!”

大周在最初的傾襲之後漸漸緩過神來,私下遣行人司使繞到範陽前往平盧,密談平盧軍馬使童子明。,童子明本是孫炅心腹,得孫炅信重,命其將平盧軍馬,掌管平盧大部分軍力,附庸於孫炅羽翼,周朝私下勸降於他,許童子明日後降服孫炅後占平盧、範陽二地,三代之後朝廷方會收回。童子明猶疑良久,適逢孫炅冀城之後大肆分封,其近年心腹傅弈、劉子駱等人仗著親情、諂媚緣故取得了更高的名爵,將童子明擠兌到邊角之下去了。童子明一氣之下,索性悍然脫燕而立,派心腹軍士守住平盧各處城門要塞,大舉殺戮城中孫氏心腹,城中殺戮之聲足足響了一天,大批的孫氏人丁倒下,將河東一地徹底掌握在手中,脫離大燕自立。

消息傳到燕“帝”孫炅耳中,孫炅剛剛自立未久,尚未過完得意洋洋的癮頭,便聽聞童子明叛逆之消息,氣的登時暈厥過去,醒來之後吐了一口鮮血,睜圓雙眼斥道,“童賊爾敢!”

平盧乃是河北三鎮之一,童子明帶著一鎮軍力叛出去,猶如斷了孫炅一臂。且其位於其老巢範陽側後,此後猶如腹背受敵,牽制孫氏兵力,可謂於新立的燕國大大不利。麾下猛將耶律阿塔上前請戰,“大兄,那姓童的忘恩負義,咱們實容不得。弟弟願請願帶一支兵返回攻平盧,誓要將那姓童的當眾割了腦袋,好叫天下瞧瞧,這等臨陣叛變的孬種會有什麽下場!”

孫炅沈思片刻道,“吾此次出征,可謂是斷了求和後路。一路大燕軍士乘著一口士氣,若是繼續攻打下去便也罷了,若是回頭,怕是這股心氣洩了,日後再無起勢之機。童氏在我麾下多年,我最是了解他心性不過。他貌似勇猛,實則心性最是奸詐狡猾不過,是個墻頭草似的人物,範陽如今尚駐紮著一支我部精兵,命人自範陽帶兵陳列於其處,童氏不必敢輕舉妄動。待我等一路而下,攻克了東都,童子明瞧著咱們聲勢便會立即倒戈,”面上閃過一絲森然煞氣,“到時候悄悄朕怎生收拾他!”

眾人瞧著孫炅面上煞氣,都起了一絲敬畏之心,拱手拜道,“陛下英明!”

孫炅揚起精神,鼓勁道,“如今咱們前有周朝強兵,腹背有童氏陳兵於後,若是兵敗,只怕便如山倒,此後再無起勢之機,便是再想享有從前的榮華富貴也不可得了。倒不如打起精神一股往前沖,許是還能奪得一個光明前程!”

大燕軍隊背負背水一戰的悲憤之情,一鼓作氣,竟是作戰十分勇猛,三日之後攻克了魏州城。

長安一輪赤日懸在太極宮墻之上,王合雍坐在延嘉殿中,手中執了一柄紅寶牡丹扇,伸手按了按唇邊,喟道,“這個又起泡了!”

“如今河北戰事如火如荼,”丹砂道,“皇後殿下擔憂前線戰事,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自然就上火容易起水泡了!”

殿外傳來小宦者通稟的聲音,“聖人到。”王合雍忙迎了出來,“臣妾參見聖人!”

姬澤一身玄色衣裳,威勢愈發內含,沈聲道,“皇後請起!”

王合雍捧了一盞茶羹,遞到姬澤手邊,柔聲勸道,“雖則戰事吃緊,聖人也該當註重身子。如今面上眼圈都有些發青了。戰事大局都靠著聖人您,若是您倒下了,大周可怎生辦啊?”

姬澤微微一笑,道,“朕心中有數。”擡頭瞧著王合雍,面上若有所思,“朕今日來,是有事打算托付皇後,”沈聲道,“孫賊猖狂,朕打算禦駕親征!”

王合雍聞言吃了一驚,手中扇子跌鋪在地上,她卻不管不顧,失聲驚呼,“聖人,場兇險無眼,如今前線戰事雖偶有小挫,但大體平順,您實無必要親自前往。若是你有個三長兩短,大周可當真要陷入萬劫不覆之地了!”

“皇後關心朕之意,朕心甚慰。”姬澤沈沈道,“但戰事拖的越久,對於百姓民生傷害愈大。朕之所以起禦駕親征之意,也是為了盡快結束這場戰亂,讓天下重歸安平。”他斷然道,“朕意已決,皇後不用再勸了!”

王合雍聞言無音,靜靜瞧著年輕的帝王,他的面容在暈黃的宮燈下暈暖,下頷收緊線條有力,猶如含有無盡的力道。眸子裏忽然含了些許水意,天子這般堅持禦駕親征,怕除了那些個明面上冠冕堂皇的道理,尚有一絲用意,是想要親自接回困在範陽的阿顧吧!她心有所想,陡然泛起一股極酸楚的情思,一時之間也不知悲喜如何,竟自癡了!

姬澤瞧見王合雍如此,心中也自有些所感,嘆道,“禦駕親征茲事體大,朕便算做此決念,也並非朝夕便可出京。皇後自入宮以來,賢良中正,朕實信任的過,朕離京前自會將長安布置妥當,皇後身負母儀之職,也當鎮守宮中,替朕看好了大周江山,使朕行軍在外庶幾無憂也!”

王合雍心中尚辛酸,面上卻已經覆蓋上完滿的笑容,“聖人既已定下念頭,臣妾不敢勸阻只能領命,定會不負聖人期望,守好長安城,盼著聖人平安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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