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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十九:容冶春風生(之薛采)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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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你的這幅《綠萼圖》可帶進宮了,給我看看。”

阿顧點了點頭,轉頭吩咐貞蓮取了《綠萼圖》,展開給江太妃看。江太妃看著綠萼圖,眸色深深淺淺,“你的這幅《綠萼圖》畫的不錯,照何子明的說法改了之後也有進益。但也不是說到了完美。綠萼梅的花朵清靈,但枝幹卻是其基礎,若是失了枝幹的厚重,梅花便如失水之萍,無根之木,沒有依附之處。這幅《綠萼圖》中,枝幹崎嶇是有了,於穩上還差了一絲火候,可加一層鐵褐色,用鐵線描描繪枝幹筋骨,鐵線力度可描繪出枝幹的遒勁之意。”

“呀!”阿顧驚呼,“我怎麽沒有想到呢?”想到這般繪《綠萼圖》會更完美,不由得心境動蕩,連忙道“我這就改改看!”

江太妃瞧著阿顧,“慢慢來,每一個藝術大家,都是歷經了多年錘煉,得了大機緣頓悟境界提升來的,你如今才多大年紀,畫了幾幅畫,又如何急的來呢?”

阿顧笑著道,“我知道我如今火候還淺著哩,這才要勤加練習,以後才有可能頓進呀!”

她頓了頓,忽的撲哧一聲笑道,“說起來可真是巧!”阿顧歡快道,“我是你收的徒弟,後來學畫又拜了衛大家做師傅,沒有想到你和衛師公竟還有這麽一段緣分,可不是巧麽?”

江太妃垂眸片刻,方道,“是啊,真巧!”忽的道,“於畫道上,我沒有什麽可以教導你的。很多事情只能靠自己感悟,你的心會告訴你,應該走哪一條路!”

“好了,”她起身道,“你難得進宮見我一趟,我給你彈一首《琴曲》吧!”

錚動的琴聲在鶴羽殿中響起,一曲《高山流水》,帶著款款的情致。在太妃優美的琴聲中,阿顧和鳳仙源一同走在長安東市的大街上。

“不過短短日子,阿顧的畫技竟又已經進境。這幅《綠萼圖》,愚姐甘拜下風。”

“瞧師姐說的,”阿顧眸中露出喜悅之色,卻終究還是知道自己的本事,皺了皺鼻子,笑著道,“師姐不必美化我。我的《綠萼圖》是得了師公和太妃指點,三易其稿,方最終定本。本就是取了巧。且師姐的《綠萼》畫的也極好,不比我的差,我才不用你讓我!”

她聲音嬌俏。鳳仙源抿嘴微笑,笑著道,“我不是謙虛。這幅《綠萼圖》上,我確實不如你。綠萼乃是之美在於清麗,我技法華麗,用色濃艷,但綠萼梅的清靈之意不及你,單只憑這一點,我就輸了!”

二人說著話,已經到了東市行知書肆。

行知書肆乃是長安最大的書肆,占據在東市最繁華的地段,足足占了三間店面。店中極高,清凈亮堂。一本本書卷擺放在其間,整潔累累。高高的墻壁上張掛出各張畫卷,有前朝名家之作,亦有時人拿來書肆販賣的作品。有的金碧輝煌,有的水墨清淡清淡,各有特色。

一名夥計從肆中迎上來,朝著阿顧和鳳仙源哈腰,“兩位小娘子,可有看中的書畫?”

“我和師姐進來慢慢看看,”阿顧道,“你不必招呼。待到我們瞧見滿意的,自然會叫你的。”

書肆的夥計在長安落腳,自然是對長安各家權貴頗為清楚。這名夥計名喚韓三郎,見了阿顧作坐著的輪輿,自然猜到這位少女的身份,態度十分恭敬,點頭道,“好的。兩位小娘子慢慢看便是。”

時近春閨,參加科舉的士子從各地趕來。書肆中有著不少書生模樣的人翻閱書卷。阿顧和鳳仙源悠然穿行在其中,擡頭打量著一幅幅畫。鳳仙源瞧著其中的一副圖,目光一亮,露出喜愛之色,只是想著自己境況,如今百歲春盈利,自己在銀錢上算的上是寬裕些了,只是家中叔嬸刻薄,自己若是買了這幅畫回去,也定然保不住,多半會遭叔嬸賤賣出去,倒反而是糟蹋了這幅畫,不由露出黯然之色,低下頭來。

阿顧在其後瞧見了,目光落在鳳仙源望著的《山居圖》上,揚聲問道,“夥計,那幅《山居圖》多少錢?”

韓三郎連忙上來,瞧著這幅圖,笑著道,“顧娘子,這幅《山居圖》乃是一名趕考舉子賣給我們書肆的,價格倒是不貴,作價六十貫銀錢。”

阿顧點了點頭,吩咐碧桐道,“碧桐,付錢。”

韓三郎做成了一筆生意,露出喜色,上前用鉤鐮取下阿顧指著的《山居圖》,遞到阿顧手上。

鳳仙源怔了一剎,亦過來觀看這幅《山居圖》,讚道,“阿顧,這幅《山居圖》雖不是名人之作,但結構、用色都不錯,用筆頗有特殊之處,算的上一幅佳作。你買下這幅畫,眼光不錯,不會吃虧的。”

“師姐也覺得不錯,就再好不過了。”阿顧抱著畫卷嫣然笑道,“我打算將它掛在百歲春的二樓雅室之中,師姐若是也喜歡,可見得我沒有想錯了。”

鳳仙源微微愕然,知道阿顧這是瞧見了自己剛剛的神色,為自己著想,心中微微感動,道,“阿顧,你不必……”

“師姐想到哪裏去了,”阿顧連忙揚聲打斷道,“我可不是胡亂說著的。百歲春二樓要不時招待一些長安貴女,布置自然要清雅貴重,我也是百歲春的老板,自然要為百歲春著想,為百歲春買一副畫,不也是正理麽?”

鳳仙源垂眸片刻,笑著道,“師姐領你的情了!”

一輛翠蓋馬車在行知書肆門前停下,一位絳裳少女打起簾子,望著阿顧和一名美麗的少女抱著一幅圖從書肆中出來,上了馬車離去,美麗的眼眸瞇了瞇。

薛采進了書肆,見書肆墻壁上空出一塊空地,一名山羊胡的老夫子正命夥計將一副新畫卷掛在空墻上。

“小娘子,”老夫子回過頭來,望見薛采,連忙迎上來問道,“敢問你要什麽?”

薛采微微一笑,問道,“夫子,你們這兒有謝朓的詩集麽?”

“小娘子問的是,咱們自然是有的。”老夫子疊聲應道。“行知書肆乃是長安最大的書肆,書籍最全,若是連我們書肆都沒有的書,你便是翻遍整個長安也難找到了。”轉頭揚聲吩咐,“韓三郎,將《小謝詩集》取過來。”

剛剛掛畫的年輕夥計應了一聲,過了一會兒,送來一本《小謝詩集》,“惠賜八貫銀錢。”

薛采翻閱片刻,命丫頭成婢付了錢,做不經意問道,“夫子,我剛剛進來瞧見一個坐著輪輿的少女從書肆出去,不知道是哪一個?”

“哦,你說的是顧三娘子哦。”老夫子道,“顧三娘子自幼腿足不好,你瞧著她坐的輪輿精致靈巧,乃是內府特意為這位小娘子制造的。滿長安怕只有這麽一位坐著輪輿的貴女,極是好認。”

“原來竟是她!”薛采嘆道,做不經意問道,“顧三娘子常常來書肆麽?”

“那是自然的。”老夫子捋著自己的山羊胡子,得意道,“咱們書肆可是東市最有名的書肆,書啊畫啊都是極全的。來這兒的貴人自然多了。顧三娘子是習畫的,常常來這兒看畫。若有見了喜歡的,便自會買去。”

從行知書肆出來,薛采匆匆登上馬車,“康文、成婢,快快回府,我想到如何跟顧娘子搭上關系了!”

——

長安清柳吐新芽,轉眼之間,二月便到了。這一日,阿顧一人獨到行知書肆閑逛,見得墻上張掛出一幅圖,夏陽高照,數名童子在池邊戲水,池畔垂著數株柳樹,童子動作情態各異,栩栩如生,竟是展子虔的《童子嬉夏圖》,不由大喜過望。

展子虔乃是前朝書畫名家,做有《四季圖》,以四季為主題,分別繪成畫作。分為《游春圖》、《童子嬉夏圖》、《落葉圖》、《踏雪圖》。其中《游春圖》在太極宮中收藏,自己在姬澤處曾經觀賞過,筆法雖有嘗試之處,並不算十分成熟,乃是山水畫的濫觴,筆法為大周書畫傳承,意義非凡。年前自己得了一幅秋圖《落葉圖》,精心收藏在春苑的書房之中。夏圖和冬圖不知所蹤,今日竟在行知書肆得見這幅《童子嬉夏圖》,當真是不勝之喜,連忙吩咐道,喚道,“韓三郎,替我將這幅《童子嬉夏圖》取下來。”

“顧娘子,不好意思,”韓三郎笑道,“這幅《童子嬉夏圖》是有主的,我們書肆不過是掛出來放個幾天給大家看看而已!”

阿顧怔了怔,登時十分惋惜。她是學畫的人,自然喜歡收集名畫,見著一副佳作,欣喜不已。卻最終錯過,心中不免升起幾分遺憾。但她家教甚好,既然這幅圖是有主之畫,只得放棄。

“顧三娘子也十分喜歡這幅《童子嬉夏圖》麽?”一個女子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阿顧訝然回頭,見一個女子從門外進了行知書肆,一身越羅緋色芙蓉大袖衫,含笑朝著自己說話,頭上墮馬髻別致嫵媚,風流裊娜,正是前些日子春宴上遇見過的薛采。

“薛娘子。”阿顧點了點頭,打了招呼,忽的福至心靈,問道,“薛娘子,莫非這幅《童子嬉夏圖》是你的?

薛采點了點頭,“這幅《童子嬉夏圖》確實是我搜集來的。我和顧三娘子也有幾分緣法,本來顧三娘子十分喜歡,本應割愛,只是這幅《夏》圖是我準備送給伯父的五十大壽禮物。涉及長輩之事自當慎重,且我一時也找不出適合的壽禮了,實在不好相贈。”

“薛娘子太客氣了。”阿顧笑著道,“這幅圖是薛娘子送給長輩的壽禮,我如何敢奪愛。雖愛美之心人皆有之,我能夠有幸遇到,在這兒觀賞一番,已經是我的福氣了。”

薛采的眸子深深的笑起來,“顧娘子金尊玉言,薛采十分欣賞。這幅《童子嬉夏圖》我雖不能相贈,但家中還珍藏著一幅《踏雪圖》,若顧娘子有興趣,可隨我回府一覽。”

阿顧的眼睛登時亮起來,展子虔的《四季圖》,春圖、秋圖自己都已經見過,今日在行知書肆得見夏圖《童子嬉夏圖》,若是再能得觀《踏雪圖》,便將這一套《四季圖》都看全了。

說起來,薛采乃是應天女帝的曾侄孫女,這個身份在長安城中遭了頗多忌諱,諸多貴女都不敢深交。但阿顧不同旁人自幼在長安長大,乃是從湖州回宮的,且一直以來十分受太皇太後和聖人寵愛,對於這等事情雖然知道,但並沒有十分放在心上,再加上《踏雪圖》的誘惑,猶豫片刻,終於點頭道,“那就承薛娘子美意了!”

武國公府門庭深深,大道前傳來了車馬之聲。一輛朱輪華蓋車隨著薛采的翠蓋馬車在國公府門前停下。薛采立在門前,迎著阿顧從馬車上下來,笑著道,“顧娘子,請隨我來。”領著阿顧進了武國公府大門,來到後院之中的一處院落。院落門楣上掛著采薇閣三個大字。

“這兒是我伯父家了,我入京之後,便在伯父府中居住。伯父對子侄十分照料,我在這處采薇閣居住,府中的人伺候十分周到。”

阿顧點頭道,“武國公乃是方正長輩,阿顧佩服之至。”

院中婢女瞧著薛采邀請一位陌生貴女回來,不由面上露出好奇之色。薛采吩咐道,“這位是顧三娘子,你們都好好伺候。”

丫頭們低頭應道,“是。”

薛采領著阿顧進了書房,吩咐侍女道,“康文,將我的《踏雪圖》取來。”

康文屈了屈膝,轉身而去,過了片刻,取來《踏雪圖》。

阿顧瞧著這幅《踏雪圖》,圖中蒼木落光了葉子,只餘枝幹。遠山、地面、枝頭俱覆了一層厚厚的積雪,一行貴女從遠處而來走在雪地之上,身上披著厚重的大氅,美麗動人。線條純熟,技法精湛,與展子虔的其他作品有一脈相通之色。

阿顧仔細觀賞,愛不釋手,嘆道,“今日得觀《嬉夏圖》、《踏雪圖》,算是有生之年觀賞齊了一套展子虔的四季圖,算是了了一樁心願了!”

薛采微微一笑,道,“顧娘子為人郎落,薛采心中喜愛,今日相遇,也算是有緣,願以這幅《踏雪圖》相贈。”

阿顧登時愕然,“薛娘子,這《踏雪圖》乃是展子虔之作,堪稱珍品,你竟舍得贈給過我麽?”

“那又如何?”薛采不以為然,“展子虔的四季圖確是美圖,但我自幼愛的乃是琴,苦練十年琴技,於書畫之上造詣不深。這幅《踏雪圖》落在我手上,也不過是一副瞧著還不錯的畫罷了。倒是顧娘子,聽聞你雅擅丹青,這幅《踏雪圖》落在顧娘子的手中,想來價值更大。比留在我手中要好的多。”

阿顧怔了片刻,覺得薛采這般說的也有道理,心愛佳圖,躊躇片刻,開口道,“既如此,我便算是將這幅《踏雪圖》買下來吧。”

薛采一怔,笑著推辭道,“顧娘子又何必……”阿顧卻揚眉道,“能夠買下這幅《踏雪圖》,已經是感念薛娘子的盛情了。若是薛娘子連這個都不應,那我就不要這幅圖了。”

薛采無奈,只得應下,“顧娘子都這麽說了,我也只能應了。這幅《踏雪圖》便作價一千六百貫吧。”

《踏雪圖》乃是前朝畫家展子虔的畫作,隸屬於四季圖中的冬圖,畫技精湛,薛采開價一千六百貫,算得上是公道了。阿顧便不再多說,命紅玉付了銀錢,將《踏雪圖》收起。

她今日得了一幅名畫,心情極好,邀請薛采道,“薛娘子,我過些日子將舉辦一場春宴,日子訂在二月十一號,薛娘子那一日若是有空,不妨到國公府來赴宴。”

薛采眉宇之間染上一絲歡喜之色,款款道了一個福禮,“原來竟是顧娘子生辰。得顧娘子相邀,阿蕪恭敬不如從命。”阿顧抱著《踏雪圖》告辭。薛采送到門口,待到阿顧的朱輪華蓋車去的遠了,方收回目光,神情悵然若失。

“娘子,”成婢道,“你費盡心思,將千金購得的《踏雪圖》相贈,不就是想交好顧娘子麽?如今顧娘子親口邀請你參加她舉辦的宮宴,怎麽瞧著你還不開心麽?”

“開心?”薛采茫然道,“我為什麽要開心?”

她轉過頭來,在垂柳垂下的綠絲中側頰如花,神情嘲諷,“這長安城,到處都是幹幹凈凈的。我一個清清白白的女兒家,難道不想找個正經人家做正頭娘子,卻偏偏我是上趕著來做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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