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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十七:杜鵑竹裏鳴(之算盤)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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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公府風雲變化,轉瞬之間,國公府的中饋管家之權,在朱姑姑的一次折騰中,轉瞬就換了手。

珍珠奉命來到西房,喚道,“二夫人在麽?”

“原來是珍珠啊!”範氏從柏院次間中迎出來,面上團著和氣的微笑,“可是母親有什麽吩咐?”

珍珠望著範夫人,這位二房夫人雖然是國公府嫡子正室,卻一直被壓在大房之下,一直沒有存在感。只是風水輪流轉,今日之後,怕是府中中饋之事都要由她來掌了。

“恭喜二夫人,”她笑著向範氏福身道,“老夫人命你過去接掌國公府中的府庫管家之權。”

範夫人面顯驚喜之色,“真的?”

“奴婢自不會拿這個來開玩笑了。”珍珠抿嘴笑道。

“那可真是太好”範氏喜上眉梢,覆又疑問道,“只是,蘇姨娘之前不是掌的好好的麽?”

珍珠微微一笑,日後範氏管家,自己雖是老夫人的大丫頭,需要範氏關照的地方也是有的。於是樂意示好範氏,“這可不是三娘子的事麽?朱氏聽聞府中府庫掌管在那蘇姨娘手中,十分不愉,鬧到老夫人面前。老夫人拗不過那婆子,又不肯將管家權交給公主的人,索性便托給了夫人您!”

範氏聽的珍珠的話有理有據,這才真正信了,“這……這可真是!”她翻翻覆覆的道,“珍珠,你替我定不負母親所托。”

珍珠抿嘴笑道,“二夫人快些去榮和堂,老夫人怕是還有話要吩咐。”

“哎!”範夫人笑道,“我這就去。”回頭示意乳娘呂氏,呂姑姑上前一步,臉上堆滿了笑。將一個戒子遞到了珍珠手中,“珍珠妹子,這是我家夫人的一片心意。”

珍珠嫣然笑道,接了戒子,笑著道,“那朱氏大大撅了老夫人的面子,老夫人如今心情不一定太好,二夫人可要小心些!”

送走了珍珠之後,呂姑姑笑著躬身道,“恭喜娘子,”又道,“當日娘子嫁入韓國公府中,實不能想到今日之喜。”

範夫人挺直了背脊,意氣風發,“這是母親對我的信任!”

韓國公府中,爵位、祖產都實打實的是嫡長子顧鳴的,丈夫顧軒對兄長十分尊敬,範氏作為二房的主母,便是想爭,得不到丈夫的支持,也不得不偃旗息鼓。這些年,打定主意這座府邸便是大房的府邸,自己夫婦早晚是要搬出這座國公府的,一直安分隨時雖然眼睜睜看著管家大權旁落在大房的一個妾室手中,範夫人從來沒有起過爭奪管家權,將這座府邸攢在自己手中的念頭。

沒有想到,朱氏和蘇姨娘鷸蚌相爭,國公府的中饋權既落在自己這個漁翁的手上。

範夫人雖然一直安分隨時,但也沒有想過,在天上掉下餡餅的時候,自己將它推出去的道理。

範氏匆匆趕到榮和堂,秦老夫人今日受了朱姑姑威逼,積了一肚子氣,借口頭疼回屋子歇了。郎姑姑立在正堂上,替老夫人交待範氏,“二夫人掌了府中之事,代長兄掌家,乃是正理。日後定當勤勉持家方是!”

範氏恭敬的接了,“兒媳知道了!”

郎姑姑笑的春風拂面,“老奴自是知道二夫人是個嚴謹的。”將府中對牌交到了範氏手中,“三娘子的春宴乃是大事,二夫人既接了中饋,便當好好撐著。”

範夫人笑的如沐春風,“媳婦明白這個道理,定當撫愛子侄,高高供著留娘。”

從榮和堂出來,範氏扶著呂姑姑的手款款而行,長廊上,府中下人見了,都停下來朝著範氏行禮,言語舉動比往日更加尊敬。範氏的腰桿亦挺的比往日直了數分。

範氏得了掌家權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登上棠毓館的大門,造訪顧令月。“當日在榮和堂見著侄女兒,便覺得侄女兒是個標致的美人兒,”範氏挽著顧令月的手,笑的一片春風拂面,“如今不過幾日不見,留娘出落的越發動人了!”

顧令月笑著道,“二嬸著實誇讚的過了!”

“不過,不過,二嬸說的都是大實話!”範氏一疊聲道,“如今嬸嬸開始掌國公府的事,你要的松綠折紙花步障,嬸娘已經命下人去采買錦緞了,待得了合適的便找匠人打造,定能在春宴時日前趕出來。一準兒誤不了留娘的春宴!”

顧令月客氣謝道,“如此便多謝二嬸娘了!”

“咱們乃是一家人,哪裏用的著說道一個謝字?”範氏親親熱熱道,“留娘若有什麽想要的,盡管和嬸娘說,別客氣。”

“二嬸對侄女一片關懷,侄女當真感懷於心,”顧令月開口道,“侄女兒倒真的有一件事情想求一求嬸娘。”

範氏怔了怔,她這般開口不過是對顧令月示好,倒沒有想到顧令月當真有事,“什麽事?”

“大母心疼我,每日裏讓廚房緊著棠毓館的夥食。只是這兒到底離府中的大廚房有點遠,每日裏去廚房取飯菜都有些麻煩,偶爾菜單有些變動,也不方便吩咐過去。能不能在棠毓館給我設個小廚房,三日裏讓府中管事將食材送過來?”

“這……”範夫人遲疑片刻。沒有想到顧令月一開口便提了這般要求,國公府中設大廚房提供全府人飲食,只有老夫人的榮和堂和二房上院柏院有單獨的廚房,便是擅寵如蘇姨娘,也不敢明面上單設小廚房,府中小娘子著實是沒有資格單設一個廚房的!反正開支是公中支出,又不惠費自己一文錢。自己來之前不就打定主意,要好好討好顧三娘麽?直接應下就是,反正顧令月身份金貴,單獨開一個新例也不是說過去。

於是面上笑顏如花,應道,“此事合該如此!瞧瞧咱們小留娘,”伸手摸了摸顧令月的臉頰,“這些日子都餓瘦了些,雖然瘦了好看,但著實有些可憐。嬸子就替你應下了,待會兒就讓顧管家領人將小廚房開設出來,日後每日讓采買送新鮮食材過來。”

“多謝嬸娘。”顧令月面上就露出了歡快的笑意,“日後棠毓館小廚房的錢就從我的賬目裏單獨走就是。”

“這如何是好!”二夫人道,索性已經答應下來了,就打算將好處落到十分,“你是國公府的小娘子,難道在國公府的飯食還要自己出麽?天下間沒有這個道理。”

“嬸娘不必這般為我說話,”顧令月笑著道,“正經道理我還是懂的,府中的小娘子本是不該單設小廚房的,嬸娘能夠答應我設小廚房就已經是優待了,如何還能讓公中破費?若這般,日後大姐姐或是三妹妹也提出要設小廚房的要求,可讓嬸娘怎麽答呢?”

範氏靜默了片刻,心中妥帖,“咱們小留娘當真是個能幹的,如何讓嬸娘不疼愛呢?”

西天最後一束陽光照在榮和堂的檐瓦上,漸漸湮滅。秦老夫人念完了一趟佛經,從佛堂中出來,換了一身素色裳子,坐在寢臥榻上,嘆道,“自留娘回來,府中便多了很多事情,”扶著自己的腦袋,“簡直吵的我腦袋都疼!”

花白色的大手髻端莊嚴謹,郎姑姑伺候在一旁,輕手輕腳的伺候秦老夫人卸下頭上的大手簪,“老夫人您是府中的定海神針,只要有您在,府中就亂不了!”頓了頓,“公主只有三娘子一個女兒,公主將她看的跟命根子似的,如今三娘子在國公府,公主有些不放心,常常派朱姑姑過來看看,也是正常。三娘子還是十分乖巧的!”

“那倒是,”提起顧令月,老夫人面上神情登時柔和了一點,“留娘倒確實是個乖巧的孩子,可惜了……”面色漸漸陰沈下來!

“……老夫人,”郎姑姑頓了頓,開口問道,“棠毓館的海棠花給了大娘子,三娘子那兒你看……”要不要給一些補償?

秦老夫人聞言,面上神情變幻,終究道,“這事兒再等一陣子吧!”

自己作為國公府的老夫人,高坐在府中金字塔頂,總管著府中只有各支勢力勢均力敵,才是興旺興家之道。這些日子,顧令月依靠著母親丹陽公主的身份勢力,表露的太囂張了一些,自己需要壓下一些她的氣勢,才好保持國公府的平穩。

郎姑姑在堂上宮燈的暈黃燈光中瞧著老夫人肅穆神情,心中驚駭,不敢再多說,低下頭去,“是。”

榮和堂中,秦老夫人為了國公府的平和安定殫精竭慮;國公府西房中,卻因著範氏中饋之事發生了一場鬧劇。

“胡鬧,”顧軒得知了此事,眉頭皺的緊緊的,“這國公府是大兄的,我們二房不過是借住府中的旁支,如何好管得國公府?”

範氏坐在梳妝臺前,背對著自己的夫君,委屈不已,猛的起身,“夫君既如此說,我這就去榮和堂,將管家權還給母親!”

“你幹什麽?”顧軒驚出一身冷汗,連忙攔住妻子,“也不看看現在什麽時辰?這時候去榮和堂,是想打擾母親夜裏安眠麽?”攏著妻子的身子,瞥見妻子臉上滿面淚痕,不由一怔。

“夫君,我知道你心正,這些年為妻作為你的妻子,可曾在國公府中勾三窩四?”她在顧軒的懷裏擡起頭來,“可是這管家權是我向母親要來的麽?是公主身邊的姑姑見不得妾室管家,告到母親面前。母親無奈,只得將管家權交給我。你若要我不接,是想母親一大把年紀,親自來管這個家麽?”

顧軒心中尷尬,嘟噥道,“我這不就是隨口一說麽?”

星月融融,在夜色中慢慢隱退下去。清晨的第一縷太陽從長安東方升起。

範氏打扮的清美艷致,送著顧軒從房門出來。顧軒回頭望著妻子,柔聲吩咐道,“夫人,母親既是交待你管家,也是對你的看重。你身為媳婦,以後的日子定要好好行事,管住國公府上下仆役,莫辜負了母親對咱們的心意!”

“夫君放心罷!”範夫人仰頭望著夫君,柔聲笑道,“我也是好人家的女兒,對孝順公婆、管家理帳都是一清二楚的,此次暫攝府中中饋,定會公正嚴明,絕不會丟了您的臉的!”

“那便好!”顧軒滿意的點了點頭,望著範氏,眸中透出一絲珍重,握住妻子的手,柔聲道,“阿籬,這些年來,你跟著我苦了你了!昱德,阿婉一對子女都十分出色,咱們一家日後一定會團團滿滿的。”

範夫人聽了丈夫的貼心話語,心中感動,一雙眼眸便如春水一樣的迷蒙起來。

太陽高高的升起,照在橘院的窗紗上,顧婉星在自己的黃楊木床上醒過來,小丫頭青娥打起帳子,笑盈盈的道,“二娘子醒了?”

顧婉星穿上衣裳,坐在榻沿,端上來一盞蜂蜜奶子。

顧婉星眼睛一亮,“今兒怎麽有這個?”

“這是二夫人特意吩咐送到您這邊的。”青娥道,“自二夫人開始管家起,二娘子這兒的供奉就比從前精致了,剛剛您梳洗的胰子也是摻了花香的,二娘子可聞到一股槐花香味?”

顧婉星唇角高高的翹起來,捧著蜂蜜奶子飲了一口,鮮甜的滋味便湧到口腔之中,如同一場瑰麗的夢。

顧婉星沖到範氏面前,抱著母親,“阿娘。”她的眼睛亮晶晶的,“我好高興。”

範氏反手抱著女兒,“蜂蜜奶子好喝麽?”

“好喝,”顧婉星道,“連用的胰子都比從前要細膩芬芳多了,你摸摸我的臉上,可比從前細滑多了?”

範氏舒心的笑起來,“會好的,我們一家人的日子會好的!”

“那,”顧婉星眼睛亮的如天上星辰,問道,“我前兒個在三妹妹那兒看見三妹妹有一件龍油綾的衫子,十分漂亮。阿娘可以也給我買一件麽?”

“買,”範氏大力拍板,“自然給你買!”

顧婉星開懷萬分,面上的笑意如同抑制不住的流水一樣,投到母親的懷中,“阿娘,我可真是開心死了!”

國公府西房一片春光明媚,在國公府的另一邊,碧蘭閣中,天光卻是一片黯淡。

姨娘蘇妍倚在閣中窗前的榻上,臉頰蒼白,側影消瘦的如同窗紙上的一道剪影。

“……二夫人往三娘子的棠毓館走了一趟,”丫頭在房中稟著探出來的消息,“走的時候,好像十分高興的樣子!”

顧嘉辰側影剪剪,聞言譏誚的扯了扯唇,“下去吧!”聲音清淡。

小丫頭不敢多聲,垂著頭退下。

顧嘉辰轉過頭來,望著蘇妍,“二房得了便宜,就直接去棠毓館舔那顧令月的腳跟了!顧令月有公主做靠山,二房靠著顧令月得了管家權,二者達成聯盟,咱們母女的日子可就越發不好過了。”她的聲音陡然激動起來,“阿娘,你曾對我說,想要勝過人,要先學會借助別人的力量,如今別人的力量尚未借到,卻先把手中的管家權給丟了,你可後悔?”

蘇妍失去管家權的時候確實心痛,躺了這麽久,如今的情緒已經平定下來,“做人想要有所得,就得先拋去手中多得的東西。”

“雖然此時他們好像結成聯盟,二房自有所求,除非三娘子能夠一直滿足他們,否則,如何能真正走到一起去?”她轉頭,望著顧嘉辰,目光中露出憐惜之色,“我既然求著你有一朝一日借著公主的名勢說個好夫家,就應當有覺悟,不可能什麽都握在手中,公主從前諸事不管便也罷了,如今既然三娘回來了,自會將註意力重新放回到府中,我一個妾室,如何能掌的住手中的中饋權許久?也只是我掌家日久,如今一遭權被奪,倒也難受的緊,竟是忘了,自己從前在別人手下做妾室俯首帖耳的日子。我只要調試片刻,也就會習慣了!”

顧嘉辰聽著蘇妍的話語,痛徹心扉,撲到蘇妍腳下,將臉伏在蘇妍膝上,“阿娘!”

“好了,”蘇妍撫摸著女兒年輕美麗的臉龐,笑的心酸但欣慰,“我這一生只有只要你和琰奴好,只要你們姐弟兩好好的,阿娘什麽都願意做。管不管家又有什麽關系?對阿娘而言,如今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看你嫁一個好人家!”

顧嘉辰感動不已,“阿娘!”眼中滴下來淚來,“我向你發誓,定會好好過日子,照顧弟弟,讓弟弟成才,繼承公府,讓阿娘為有我這個女兒而驕傲!”

從碧蘭閣中出來,顧嘉辰沿著府道向東向而行,走了片刻,前方出現一條直道,往東北是自己如今居住的蕉院,往東南方向走,則通往棠毓館。顧嘉辰在岔道口停住腳步,美目中神色變幻不定。

嫣紅目中疑惑,問道,“大娘子,咱們不回去麽?”

顧嘉辰唇角微微一翹,“這就回去。”向北方跨出一步,腳尖在半空中一轉,折而向南,向著棠毓館方向折行。

春宴準備的差不多了,棠毓館一反之前一段日子的忙忙碌碌,反而陷入一個空當期的空閑起來。

顧令月坐在西次間窗前,望著窗外的中廷。目光深深淺淺,變幻不定。

廷中,花廳旁海棠花掘走的地方依舊空蕩蕩的,上面泥土還保留著翻弄後的新鮮顏色。

當日海棠花若是春宴舉辦當日,館中還沒有海棠花,可就有些難看了!這便也罷了,若是當真讓赴宴的女客知道棠毓館缺了海棠,府中開的最好的海棠花卻在顧大娘子的蕉院中,顧令月的臉面可也就算丟盡了!

瑟瑟小心翼翼望著顧令月,勸道,“娘子,要不然,咱們便再將棠毓館的院子名給改了吧!奴婢瞧著院子裏的紫藤生的也很好,不如就叫做藤院,也好聽的緊呢!”

“胡說什麽呢?”紅玉瞪了她一眼斥道,“若是那幾株海棠花還子啊館中,這院子名改了也就是改了,也沒有什麽大不了。如今咱們缺了海棠,就改了院子名,傳出去,小娘子可不就成了笑話了!”

瑟瑟幡然,低頭慚然道,“奴婢錯啦!”可是頓了頓,又道,“可是如今春宴的日子到了,館中卻缺了海棠花,到時候可怎麽辦呢?”

顧令月瞧了瞧幾個小丫頭,心中有些感動,笑著道,“不必急,我既然不急,便自然是有辦法。你們急個什麽?只慢慢等著就是了!”

幾個丫頭本都心中暗自沮喪,聽著顧令月這番話,都精神一震,“原來娘子早就有法子了!”紅玉驚喜笑道,“奴婢們都為這海棠花的事情愁著呢,既然娘子有辦法,那奴婢們就放心了,只是……娘子既然有法子,怎麽不和咱們說呢?”

顧令月微微一笑,正要說話,小丫頭從外頭進來,“娘子,大娘子求見。”

顧令月怔了怔,“她這時候怎麽會來這兒?”

“她能有什麽好心?”瑟瑟心直口快,“娘子你若不願意見她,奴婢便將她攆回去。”

顧令月微微一笑,瑟瑟性子直爽,喜歡討厭都會徑直說出來,人生在世,哪能那麽隨心所欲?”吩咐道,“請她進來吧!”

顧嘉辰從簾子底下進來,如同長安殘盛的春光,“三妹妹!”美艷蘼蕪。

顧嘉辰低下頭,“三妹妹,我是代姨娘來跟你致歉的。”

“你還沒有回來的,大母年紀大了,姨娘便替大母管了一點兒家。母親一直不肯回國公府,姨娘是我的生母,我自然是由姨娘管教了。這些年我們都習慣了,三妹妹剛剛回來的時候,竟一時沒有想到三妹妹是嫡女,不適合由姨娘管著的道理。幸得朱姑姑提醒,方才了了事情,如今管家權交到二嬸手上,我們也算是安心了。”

顧令月驚的毛骨悚然,沒有想到顧嘉辰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不由瞪著顧嘉辰,想要弄明白她的用意。

顧嘉辰嫣然道,“三妹妹,你這是怎麽了?”

“沒什麽。”顧令月低下頭來,“我只是有些意外罷了!”

顧嘉辰微笑道,“從前的那點兒不愉快,咱們便別記啦,到底我們是親姐妹,姐妹之間終究是要相親相愛的。”

顧令月聞言淡笑不語。動聽的話語誰都是會說的,真正要緊的,是看人的行止。

顧嘉辰問道,“三妹妹,你的春宴籌備的如何了?”

“已經是差不多了!”

顧嘉辰笑著道,“那可真好,我可真是替妹妹開心,到時候春宴正日子,我一定過來替三妹妹捧場!”

她站起來,走了幾步到了簾下,打起簾子望著庭院,“三妹妹,這棠毓館中紫藤開的不錯,只是院名棠毓館,終究是少了幾盆海棠。我的海棠如今還還培在花盆裏養根,你若願意,我可以將那幾盆海棠花商借給你,也算是和你合辦,待你開完了春宴再還給我呀!”

顧令月一怔,擡起頭來,望著顧嘉辰,見顧嘉辰捏著手絹對著自己而笑,笑容一片溫和可親,仿佛當真是對妹妹疼愛不已的好姐姐!

可是她心一片冰寒,怒意抑制不住的泛起。

這一趟春宴乃是自己舉辦,邀請了自己的閨中好友,又是費了足足大半個月的時間,棠毓館上下費盡心思籌辦春宴,顧嘉辰只是借了幾盆海棠花,就得了個合辦春宴的名頭。大麗海棠艷麗無匹,又和了棠毓館的館名,春宴上定是會被各個女客註意到,到時候,顧嘉辰在春宴上說這盆大麗海棠是她借給自己的。長安貴女並不清楚其中齟齬,見自己姐妹間能夠互借這般的名花,可不是感情要好?到最後顧嘉辰便是不費一點心力,就打出了一個姐妹相親相愛的名聲。

這算盤打的著實響亮,可是在顧嘉辰眼中,自己就是這麽傻,明知道她的算盤,還要往裏頭跳?

顧令月唇邊噙著一絲笑意,“多謝大姐姐關懷!妹妹心中有數。”

若自己辦的春宴傳出了顧大娘子友愛妹妹商借海棠花,顧家姐妹姐妹情深的名頭,顧嘉辰就可以借著自己的姐妹名頭和人結交,而阿娘當日在眾人面前說起的不認顧嘉辰為女也就成了笑話!

自己當日本以為顧嘉辰索要海棠不過是惡心自己,沒有想到她當初之時就已經有了這個打算。這個計算也真是一箭三雕,既給自己添了堵,又為她添了好名聲,解決了日前公主給予她的難看。既踩了自己的臉面,又要了自己的好。

顧嘉辰算計的是百般好,可便當真當自己是傻子麽?一股怒氣浮上心頭,硬邦邦道,“春宴的事我自己心中有數,大姐姐想是事情繁忙,我這兒就不留大姐姐了!”

顧嘉辰皺起眉頭,仿佛隱忍著任性胡鬧的妹妹,“三妹妹,你我姐妹之間著實不必客氣!”

她表達的像是一個關懷妹妹的好姐姐,瑟瑟心中不忿,冷笑道,“裝什麽呀?若是真的這麽好心,當初就不要裝病吧!”

“胡說什麽呢?”顧令月佯斥道,對顧嘉辰道,“大姐姐,瑟瑟這個丫頭性子直,平日裏最愛亂說直話,不討人喜歡,還請姐姐看在妹妹的面子上,別和這個妮子計較。”

顧嘉辰尷尬不已,起身道,“時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立在簾子小兔,發話道,“妹妹好好考慮一下,若決定改主意便到我的蕉院去,姐姐隨時恭候。”

顧令月唇角露出淡漠的笑容,“多謝姐姐美意,慢走不送!”

“這顧大娘子可真是不講究,”紅玉惱道,“當真是做好也是她,做歹也是她!顧大娘子不過是仗著咱們沒有海棠花不行罷了,”轉頭望著顧令月,目中露出期冀之色,“娘子,咱們真的有法子麽?”

“急什麽。”顧令月笑著道,“時候還沒有到,我要再等幾天看看!”

……

其實顧令月硬是按著棠毓館的海棠之事,不過是在等一件事情。可是長安的日子一天天過去,春宴的籌備也漸漸完備起來,她想見到的終究是沒有到來。待到五月二十四日,離春宴只有三日,顧令月的眸子中的亮光終究黯淡下去。

自失一笑,起身道,“瑟瑟,吩咐外院備好馬車,我要出去一趟。”

“哎!”

顧令月換了一身蔥綠色的小衫,一條鵝黃團花裙子,從內室裏出來,在二門處上了馬車,禦人籲的一聲架著馬車出了國公府。

禦人問道,“三娘子,咱們去哪兒?”

顧令月吩咐道,“去玉真公主府。”

馬車在公主府中停下,玉真公主的惜園依舊姹紫嫣紅,一片神仙模樣。輕紗檐子沿著碧湖穿行,小丫頭將顧令月領到聽春水榭,屈了屈膝道,“顧娘子,你在這兒等一下。公主和王樂丞在裏頭說話,過一會兒就過來。”

顧令月微微一笑,“我知道了!”

聽春水榭依舊富麗繁華,白日裏四面敞窗大開,碧湖的風從水榭的窗中吹進來,一片清涼。顧令月坐在一旁的錦榻間,足足過了一盞茶時間,玉真公主還是沒有蹤影。顧令月心情也頗平靜,一直在水榭中靜靜等待。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簾子外方傳來細碎的腳步聲,小丫頭們屈膝道,“公主。”玉真公主從內室裏出來,頭上高髻珠翠環繞,一身華美的紫色金線大袖衫,鳳目華章,眉眼之間染了這一絲風流嫵媚,風采逼人。

顧令月拜道,“阿顧見過小姨。”

玉真公主低頭睨了一眼顧令月,“喲,這不是顧三娘子麽?”

她的口氣頗為嘲諷,顧令月聽的心中一黯。自己家的事情,太皇太後和小姨都是一清二楚。對於自己“拋”母搬入敵營的選擇,小姨自然很是不諒解。玉真公主性烈如火。如何願意受這個氣,這便發作出來,生生的將顧令月晾了小半個時辰,見了面,更是陰陽怪氣道,“怎麽,顧三娘子最近不是在韓國公府寶地盤桓,如何有時間踏足我這樣的小地方?”

顧令月面上浮現出一抹苦笑,喚道,“小姨,你就別挖苦我了!”

“挖苦?”玉真公主冷笑,“喲,這就叫挖苦啊,我如何敢?你阿娘對你掏心掏肺的,結果來了個根本半分沒把你放在心上的阿爺,你就將你阿娘拋在腦後,我這個小姨算什麽呀?”

玉真公主疼起人來是真疼,她若厭惡一個人,那言語也著實是很難聽,顧令月聽的很難受,但她心中也清楚,玉真公主這般態度也是因著對自己“選擇”的失望,所謂“愛之深,責之切。”正是因為投入了太多的厚愛,在偏離預期之後方會這般反彈。

“小姨,”顧令月道,“阿娘對我是什麽個心,我心裏是清楚的。這世上除了阿娘,再也不會有人對我更好了。我如何會拋下阿娘,那樣,我還有良心麽?可我也有我的想法,我的不得已。”

“哦?”玉真冷笑,“我倒要聽聽,你有什麽不得已的地方。”

顧令月低下頭,“我畢竟姓顧,是顧家人,這是無可否認的事實!這個世上,所有人都能指責顧家的不是,可只有我不能輕易這麽做,因為我的血脈是顧家給的。”她望了望自己的雙腿,“我已經沒有健康的身體了,若是再傳出涼薄不顧父系的名聲,我可還有的活麽?再說了,”頓了頓,“這一年多,我聽了不少關於顧家的事情,我希望多了解他們一些,才好做出我的決定!”

玉真公主聞言怔了一怔,她的胞姐丹陽公主一生幸福為顧鳴所負,她對韓國公府憎恨非常,見著顧令月投奔敵營,自然是百般痛恨,但這時候聽了顧令月略帶一絲苦澀的話語,看著面前的少女,不知道怎麽的,心中一軟,陡然回憶起自己年輕的時候。

當年自己性子剛烈,雖嫉恨聶弘負心與之分道揚鑣,但在此之前,少年夫妻也是有感情的。自己那樣決絕破門而出,可是在最初仳離的那幾個月中,公主府繁華綺麗,自己在深夜裏不也是輾轉反側,很長一段時間緩不過神來?

這樣一想,再次看著顧令月的時候,目光就柔和了一些起來。

人畢竟是柔軟的感情動物,顧令月雖然聰慧,但是到底年紀還小,這個年紀,要讓她多麽決斷,直接斬斷父系親情,到底也是嚴苛了!

“這麽說,”她頓了頓,問道,“你如今往顧家,也是一個緩兵之計嘍?”

顧令月猶疑了片刻,道,“也可以這麽說吧!”

她上前一步,扯住玉真的衣袖,“小姨,我跟你說實話。如果生命中有些人,事當真是我不得不摒棄的東西,我也希望這並不是一個簡單意氣的決定。而是在自己有過親近接觸過,了解他們的始末明細,然後主動做出的決定。

除此之外,我也有我的自私想法。這個世上人言多艱,作為子女若是摒棄血緣至親,多半會被人詬病。我自己倒沒什麽關系,可我若是得了不是,阿娘難免會替我擔心。我寧願將功夫做的足一些,讓人少說閑話,也算是為自己籌謀了!”

玉真公主的眼角露出一絲笑意。她性子直接爽利,不討厭顧令月這般敞快明亮的與她說話,她非但不嫌外甥女心機,反而覺得顧令月實誠,肯與自己說實話,倒對顧令月又增添了幾分喜歡。

“我只以為你是個傻丫頭,如今聽了方知道自己想岔了!”

“旁人說什麽也沒有關系,”顧令月道,“只要小姨明白我就好!”

玉真吃吃而笑,彈了彈阿顧的額頭,“說吧,你今日來,究竟是為了什麽?”

顧令月嫣然一笑,眉宇中重新染上了柔和色彩,恭敬道,“小姨,我今兒來是想請你幫一個忙。”

“怎麽?”玉真公主冷笑,“難道那顧家竟敢難為你?”她柳眉一豎,帶了一絲凜冽神情,“誰給他們這麽大的膽子?說給我聽,我親自上門,倒要會會顧家的厲害。瞧瞧看究竟是什麽人,膽敢不把皇家放在眼中。”

“小姨,”顧令月忙攔著道,“不必勞煩你大駕了,倒也不是那麽嚴重。”

她唇角微微一撇,笑容裏泛著淡淡的苦澀滋味,“我如今在國公府居住的是棠院,院中原植著幾品名品海棠。那顧嘉辰因著思念海棠花病倒,大母命我將這幾株海棠花讓給她。我過些日子打算在顧國公府裏舉辦一場春宴,一切都準備的差不多了。可是院子裏卻缺了幾盆賞景的花卉。我知道小姨這兒惜園集齊了各色名花異草,想商借幾盆海棠花,也好在春宴上撐一撐場面!”

“海棠?”玉真公主笑道,“韓國公府中的那盆大麗海棠,我倒也知道,你那位庶長姐,可真是一個奇葩人物。”

顧令月抿嘴不語。

她和顧嘉辰好像前世宿敵,有著剪不斷理還亂的糾葛。因著血脈關系,她沒有法子一把將她一把徹底打死。顧嘉辰又有著顧鳴的百般偏心,一直纏著自己。

玉真公主目中轉了一圈,明白了過來,笑盈盈道,“哦!你若是想在長安搶占輿論制高點,那春宴倒是必不可少的產物。”她爽朗一笑,“阿顧,你回去吧!我會著人把花給你送去的!”

顧令月知道玉真公主這便是允諾了,感動不已,“小姨,謝謝你。”

玉真公主爽朗一笑,漫不經心道,“不過是幾盆花兒,不算是什麽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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