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74章 十四:羅綺垂新風(之刁臣)

關燈
公主終究是天家之女,平日雖和氣親善,這時一怒之威,倒也讓人心生肅穆,景娘驚了一跳,跪在地上,“公主恕罪。”大滴大滴的汗水從額頭滲下來。

公主冷笑一聲,擡頭掃過院中的奴婢,“我倒要看看,這座公主府中究竟藏著多少魑魅魍魎。”

正院大堂上絳紅恒州春羅帷幕深垂,棕紅宣州地衣出著長長的絨毛,柔軟如同綿延雲端。公主端坐在堂間金銷松鹿同春背屏前的紫檀羅漢床上,看著下頭的景娘,開口道,“景娘,當年我將你留在公主府中,是讓你替我好好守著這座府邸的。如今,我這個做主子的剛剛回來,便發現少了這麽些個東西。你可否告訴我,究竟這些年中公主府發生了什麽?”

景娘眉宇之間神情恍惚悔恨,伏跪在地上,慘然道,“公主,奴婢對不起你。當年您將公主府交給奴婢管理,便是出於對奴婢的信任。奴婢沒有對的住您的囑托,沒替你看守好公主府!”

公主心沈了沈。聽景娘的話可知府中確實是出了事情。只是瞧著她如今這個模樣,顯見得是不可能說出來了。“默蓮,”她揚起頭,吩咐道,“你領著人,拿著當年我的嫁妝和聖人歷年賞賜單子去庫中比對。”公主傲然道,“我就在這兒等著!倒要瞧瞧看,這公主府中,究竟還剩多少東西是能用的!”

默蓮上前一步,屈膝應了聲,“是。”聲音響亮。

她領了公主的命令,從正堂中出來,站在正院前頭檐廊下,對著廷中的下人揚聲悠悠道,“看守庫房的劉婆子人呢?同我一同往庫房走一趟吧!”

公主多年不踏足公主府。府中的下人早就過慣了閑散無事的日子。如今瞧著公主一怒之威,束手束足的立在下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色俱都驚惶不定。過了好一會兒,才有一個婆子上前一步,小心答道,“這位姐姐,劉婆子剛剛還在這兒,如今不知道溜到哪裏去了。”

“溜了?”默蓮頓時挑了挑眉,冷笑道,“這可真是有意思!今日公主剛剛回府,她身為管庫房的婆子,不正該在堂下隨時等候公主吩咐麽?還能溜到哪裏幹什麽去?”

“這個小的們就不知道了,”青衣婆子心虛賠笑著稟道,“劉婆子素來愛喝酒,許是昨夜裏多喝了幾杯酒,忽然鬧起了肚子,等不得溜到茅房裏去了呢!”

默蓮垂眸冷笑。“既如此,我便先自己往庫房去。你們派個人去尋這劉婆子。若是在我到了庫房之前,劉婆子還沒有趕回來,”聲音一冷,“她就不必再回來了!”她面容平淡,這一刻發話,眉宇間揚起刀鋒一樣鋒冷銳利的氣勢,眾位婆子攝於她的鋒芒,紛紛低頭應是,不敢拒絕,四下來散了開來。

阿顧從春苑趕過來,在游廊上逢著默蓮,問道,“默蓮姐姐,現在怎麽樣了?”

默蓮向著阿顧匆匆行了一禮,“小娘子。”

她唇邊浮起一抹柔和的笑意,恭敬道,“奴婢奉公主的命前去盤查府庫。公主如今在堂上,心情怕是有些不太好,小娘子可以進去看看。”

阿顧從側門進了正堂,站在絳色珍珠簾下頭,聽見堂上公主的聲音,“……高高興興的從宮中回來,實在是沒想到,公主府中會是這般亂象。”

屋子裏,伽蘭等幾個丫頭和朱姑姑立在公主身後,聞言互視一眼。其實公主府的亂象,她們幾個從前雖然在宮中,但也耳聞了一星些。只是當時公主避居宮中,心若死灰,根本無心管這些瑣事,她們這些做奴婢的,也不好自己多事。朱姑姑垂眸了一會兒,笑著開口道,“不過是幾個蠢人罷了,公主,這兒是您的公主府,您是大周公主,身後又有太皇太後和聖人撐腰,只要公主您能夠穩住心思,便是府中有多少個蛀蟲,都是可以輕易清理掉的!”

公主聞言,輕輕怔了怔。圓秀上前一步,瞧著公主的神色,嫣然笑道,“公主,您剛剛和小娘子說了,要小娘子將這兒當做自己家,想做什麽便做什麽。話才剛剛說完,便發現自己家裏遭了家賊。可要讓小娘子怎生想呢?公主,您這次可不能再寬縱這些個賊子了!”

公主面色頓時一變,變的難看鄭重起來。圓秀這小丫頭聰明慧黠,這句勸諫算是抓準了公主的心思。其實,最初得知府中庫房一些東西可能被人偷盜,公主雖然有些惱火,但遠遠不到上心痛恨的地步。對於公主而言,她出身高貴,從小到大,在物質上面供給都是十分優越。這種優越也造成她對於身外財物並不十分看重,對她而言,就算朱漆螺鈿屏風被人盜了,她還有琉璃雉雞屏,就算沒了她指定的鳳弦琴幾,庫房裏肯定還能找的出其他幾具貴重的替換琴幾。退一萬步說,就算府中庫房被蟊賊搬空了,她還有封邑丹陽郡中的賦稅財貨收入,後續的日子太皇太後和聖人也會陸續送來厚重的賞賜。作為大周深受寵愛的嫡公主,她從來不曾過過一刻鐘因為物質而擔憂的日子。物質自然也從不會成為她最看重的東西。

與此不同的是,公主對女兒阿顧方是真真是疼在心眼裏,捧在掌中怕摔著,含在口中怕化了。聽了圓秀的話,想著這群惡人膽敢動自己府庫中的財物,便是根本便是沒將自己這個公主放在眼中。若不及時處置了,阿顧日後在自己家中和之撞上便會受委屈。自己從宮中將阿顧帶回來,是盼著阿顧過的更好的,若是讓阿顧在自己家中還要受委屈,不能圓轉如意,豈非是自己這個做阿娘的太無能了?頓時心中就痛恨非常起來,開口道,“這幫子人著實可恨,我既然查到了,自然會狠狠處置。”

她冷笑道,“他們這般在我的府中視為,真當我這個公主是不會喘氣的?”心中下定了決心,要清理掉這些個監守自盜的蛀蟲,將公主府整頓的清清爽爽,讓愛女阿顧能夠真心在這兒安家。

圓秀吐了吐舌頭,巧聲一笑,伸手在胸膛大力拍動幾下。“聽得公主您這樣說,奴婢就放心了!”

阿顧在珍珠簾子下頭聽著內室裏公主和幾個丫頭的對話,唇角微微翹起來,開口道,“阿娘,你們在說什麽呢?”

“留兒,”公主望著阿顧,奇道,“你怎麽過來了?我不是讓你留在春苑歇著麽?”她顰了顰眉,“阿娘在這兒處理一些瑣事,你一個小女孩兒,跑到這兒做什麽?”

阿顧笑瞇瞇道,“我擔心阿娘啊!放心不下,就過來看看了。”她仰頭望著公主,嫣然道,“往常在宮中,大多事都是阿婆替咱們做主了。我還沒有瞧過阿娘理事的模樣呢。如今瞧著,阿娘很威風呢!”

朱姑姑唇角泛起一絲微笑,勸著公主道,“公主,小娘子日後也是要學著掌家的。倒不如讓她留下來多看著些,日後也好學一些不是?”

公主瞧著阿顧一眼,微笑柔聲道,“那好。那你一會兒可不許嫌煩。”

“一定。”阿顧連連點頭,握著公主的手道,“我陪著阿娘就很好了,如何會覺得煩呢?

——

公主府庫房坐落在外院東跨院中,高大寬敞,此時此刻,兩扇大門緊閉,兩把明晃晃的鎖鎖在大門上頭,一大一小,閃耀著錚亮亮的光芒。

“庫房的規矩,只有兩把鎖同時打開,才能進庫取東西。大鎖的鑰匙有兩把,景娘和宗家令一人持一把,如今景娘的鑰匙已經交給姐姐你了;小鎖的鑰匙只有劉婆子那兒有。”領路的婆子躬著腰,對著立在庫房外的默蓮仔細介紹道。

“劉婆子如今找不到蹤跡,也開不了門。您要不要到那邊樹蔭下頭歇歇,奴婢讓大廚房給你上一鼎茶,幾盤糕點,待到劉婆子回來了,再打開庫房進去查看就是了!”

默蓮看著面前大門上亮錚錚的鐵鎖,冷笑一聲,“不必。”抱起雙肘道,冷聲道,“不就是小小一把門鎖麽?難道沒有那劉婆子,咱們就進不去了麽?”揚手吩咐道,“來人,拿斧頭將這庫房大門給我劈開。”

跟在默蓮身後的兩個小丫頭大聲應道,“是。”不一會兒,果然各取來一把沈重的斧頭。斧頭高高的舉起,向庫房上的鎖頭猛的劈過去。磨的鋒利的斧刃擊在漆黑的鎖鏈上,迸出一道飛亮的火星。

府中婆子看著這些個小丫頭們彪悍的舉動,不由目瞪口呆。

鎖鏈經得這麽幾下斧鑿之後,“啪啦”一聲斷開。小丫頭們提著斧頭退後幾步,回頭對著默蓮道,“默蓮姐姐,門鎖已經被劈開了!”

默蓮點了點頭,上前一步,推開庫房大門。門口的灰塵轟的一聲散了開來,默蓮待到淡淡的灰塵散盡,擡起頭來,看著面前空蕩蕩的庫房,面上一片目瞪口呆。

——

默蓮立在公主府庫門口時,公主府外院的一處屋子裏,也有幾個公主邑司聚在裏頭,面色難看。一名灰衣婆子從內院溜了出來,鬼鬼祟祟的穿過外院長廊,左右探看片刻,叩響了屋子門扇。

屋子中的一名中年官袍男子拉開門,劉婆子急急稟道,“連家丞,不好了!公主向景娘要一座朱漆螺鈿山水屏風和一臺琴幾,景娘拿不出來,公主發了大怒,此時正在正院查問此事呢!可是庫房裏頭已經被咱們拿的差不多半空了,咱們可怎麽應付呀?”

連選臉色難看,揮手道,“我自會和邑司的其他人商量,你先躲一躲,別讓公主的人拿住了,下去吧!”

劉婆子磨磨蹭蹭的,不肯退下,“連家丞,老奴都是聽您和宗家令的命令做的,如今事發,你們可不能不管老奴啊!”

連選面色一面,冷笑道,“我們自會想辦法的。還不快走!”

他打發了劉婆子,轉身進了屋子,望著坐在主座上的公主家令宗慶之,道,“宗家令,裏頭公主那邊已經發現不對勁了。想來不久就要開始命人開庫房查點物件了。”他說著說著,面色漸漸變的如土起來,“若是公主發現……這可怎麽辦呀?”

公主足足有八年時間不曾踏足公主府,對於府中的一切人事也不關心。他們守著公主府這份天大的家財,難免漸漸便起了貪心。這些年,依靠著公主府庫房中的寶物過起了富貴揮金的生活,快不樂哉!這時候公主卻忽然回府,想起公主查清楚自己一行人動的手腳的後果,連選的牙齒開始咯咯打顫,跺了跺腳,抱怨道,“當時屬下就說了,府中那麽多好東西,咱們稍微取一點就是了,不能貪的太過,宗家令你卻信誓旦旦說公主一輩子都不會回府管這事了,不會有事的。如今出了事情,我們可怎生是好?”

屋中案臺上的長擎宮燈烈烈燃燒,將暈黃的光亮投在宗慶之的臉上。宗慶之擡頭看著面前自己的兩位同事——公主家丞連選和公主錄事龐子山庸碌不堪的面容,心下一陣鄙夷,冷笑道,“事情是咱們三人一起犯下的。連家丞,這時候你想撇清幹系,當年你從我手中接過銀錢的時候,做什麽就笑的那麽歡呢?”

連選無言以對,只得低下頭去。

公主錄事龐子山擡起頭來,仔細觀察宗慶之的神情,見宗慶之只是有些冷淡,並無畏懼神色,開口道,“宗家令,莫非你已經有應對對策了?”

丹陽公主邑司中,他任職公主錄事,排位第三,當初宗慶之打起了公主府庫的主意,為了堵住他的口,也分給了他一份份額。這個時候公主回府,若是追究起來,他也是逃不過的。這個時候瞧著宗慶之面上胸有成竹的模樣,不由心生希望,開口道。“家令,咱們可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若是咱們出了事,你可也討不了好呀!”

“你們兩個呀,”宗慶之開口道,面上帶著一絲不以為然的神情,“不就是丹陽公主回府了麽,至於嚇成這副如喪考妣的模樣?”他立起來,將手負在背後,冷黑的目光中帶著一絲蔑視神情,“誰不知道,咱們這位公主就是個菩薩心腸,誰去拜都會心軟的。就連韓國公那個良家妾都能把她逼的她在國公府待不下去。再說了,她素來受寵,又不缺那點東西,只要咱們咬緊了口,將事情推到那景娘和劉婆子身上,逼的她揭過此事。這事也就了了!我實話跟你們說,”他的目光掃過了面前的連選和龐子山,“年前,聽說小娘子在東都已經找回來了,我便知道這公主府中要壞事了。早就準備好了後路,讓那景娘替我們做這個替罪羊。幾個月前,我用從公主府庫中得來的一座瑪瑙盆景賄賂了吏部考功郎中宋同,已經敲定的差不多,只待從公主府脫身出去,就可以外放到外頭中下縣做一個小縣令。待到我離了公主府,這公主府的事情如何扯的上我這個前家令?”他看著眼前的連選和龐子山,“我既然可以走這條路,你們兩位也是正經官吏出身,自然也是可以的。眼前有這麽道關卡,只要我們齊心合力,將公主糊弄過去,那些個如山樣的財物可就落到咱們口袋中了。過陣子你們想法子從公主府調走,大周天下如錦,自可以一展宏圖,何必窩在這座小小的公主府中做個沒聲氣的府官呢?”

連選和龐子山聽著宗慶之的話語,想著他在自己面前描繪的藍圖,兩雙眼睛也不由得亮了起來。

公主府的邑司官雖然清閑,但是丹陽公主常年居在宮中,是個不生事的主,自己一輩子都沒有什麽前途。宗慶之可以用瑪瑙盆景賄賂考功郎中。他們手中也有不少從府庫中得來的寶物,難道就不能走同樣的門路外放出去?只要出了這座公主府,從前的這些黑歷史,便自然不存在了!

思及此,二人的呼吸都急促起來,龐子山謹慎詢問道,“宗家令,你真的有把握可以麽?”

“這是自然。”宗慶之滿懷信心道。“我已經設好了局,讓那景娘百口莫辯。只是,”略頓了頓,“若要將這件事情塗圓活,必須要將漏洞全部補上,”三角眸中露出了陰狠神色,“那劉婆子,是不能留了!”

——

一輪圓日掛在正空,將金色的光芒射入公主府正院中。默蓮握著手中的一疊單子沈聲稟道,“……奴婢已是照著單子粗粗的看過一趟,庫中如七寶床這樣的大宗物件還有十之八九,禦賜物品上面留有標記的也大部分都在。至於其他珍珠瑪瑙小物件,金銀財寶,大半都不在了,如今只剩下十之一二。”

“十之一二,十之一二。”公主重覆念道,饒是她脾氣溫和,聽著默蓮的這話也氣的身子發抖。

她當年出降之時,仁宗皇帝為了讚賞她的賢德,給她的嫁妝加了不少內庫寶物,豐厚非常。母後馮皇後和太子皇兄也為自己添了厚厚的妝。這些年,公主陸陸續續送回府中的太皇太後和先帝賞賜之物,加在一起累累可以堆積滿庫房。這麽多豐厚的寶物,如今聽得默蓮所稟報,竟然都被人私下裏挪移了去,只剩下十之一二。“這些人怎麽敢,怎麽敢?”公主怒聲喝問,之前雖然已經做好了一些心理準備,但此刻聽得默蓮稟得的庫房現狀,方知道這些人有多麽喪心病狂。

朱姑姑侍候在公主身邊,面露羞愧之色,上前一步,在公主面前跪下,道,“這些年,公主府出了這麽大的問題,也是老奴監管不力。還請公主懲罰。”

公主連忙一把扶起朱姑姑,“姑姑,你這是做什麽?我是你奶大的,這些年一直陪在我身邊,你的忠心我是知道的。這些都是那些個黑心人在作怪,我如何會怪到你頭上?”她說著,唇角揚起一絲苦笑,“其實我心裏清楚,這公主府裏生了這麽多暗鬼,都是我自己縱出來的!”

朱姑姑望著面前的公主,心中慨然。公主其實並不是真的蠢的,太皇太後教養出來的嫡親女兒,又怎麽可能真的蠢到什麽地步去?只是當年太皇太後憐惜公主胎中吃了太多苦難,對之十分疼寵,從小沒有下力管教,又逢到了個一直稱道婦德賢良的父親仁宗皇帝,這才將公主教的歪了。太皇太後在長女身上吃了虧,後來得了幼女玉真公主,便長了教訓,自小親自帶在身邊調養性情,不肯讓玉真公主聽了仁宗的那一套,玉真公主長大了,方和公主完全兩個模樣。

如今公主能夠意識到自身問題,朱姑姑著實是欣慰。柔著聲音勸道,“過去的事情便不必再提了!太皇太後也說了,公主如今當為母則強,哪怕是為了小娘子,公主也當立起來,將這公主府肅清幹凈,也算是給小娘子造一個舒心的家了!”

公主目光一凝,點頭道,“姑姑,你放心罷!”

阿顧坐在一旁,想了想,轉身悄悄招過圓秀,在她耳邊吩咐道,“圓秀姐姐,你覷個空,悄悄到外頭去,讓姜叔叔率幾個侍衛進來。”

圓秀眼睛一亮,笑著道,“小娘子是怕待會兒有人狗急跳墻麽?還是小娘子想的周到,奴婢這就去!”

阿顧笑著道,“多準備些總沒有什麽壞處。”

她擡頭瞧著公主道,“阿娘,這和你有什麽關系?都是那些個人自己起了黑心眼。”握了握拳頭,“待會兒找得了壞人,你可要好好懲治他們。”

公主瞧著阿顧,目光重新溫柔起來,唇角泛起一絲苦澀的笑意,將阿顧攬在懷中,自嘲道,“今兒倒讓留兒看了阿娘的笑話了!”

“瞧阿娘說的,”阿顧道,“你我母女乃是一體,您的笑話,就是我的笑話。我如何會看自己的笑話。再說了,阿娘只有我一個女兒,你的東西以後可都是要給我的呢。這麽說,那些個黑心人竟是搶了我的東西。那怎麽成?阿娘,你可一定要把我的東西給要回來!”

“好。”公主撲哧一笑,瞧著阿顧承諾道,“阿娘定把留兒的東西給要回來。”

朱姑姑和伽蘭對視,交換了欣慰之色,公主的性子柔和,不是個硬挺的。如今有了小娘子,竟是有了堅定的決心,怎麽說,都算的上是一件好事!

伽蘭將一盞沈香飲子遞到公主身邊,笑著道,“公主府這麽多年,府庫虧空的這麽嚴重,一定不是幾個婆子能夠成事的。幕後必定還有其他黑手。”

公主面上的眉頭微微打結,看了看伽蘭,“依著你的意思,這個黑手是……?”

伽蘭揚著頭一笑,“自然是……”

“臣宗慶之,”正院外傳來家令宗慶之的朗聲求見聲音,“攜邑司屬臣求見丹陽大長公主。”

“瞧著吧,”伽蘭努了努嘴,冷笑道,“黑手來了!”

公主眸子一凝,很快的也想明白了其中道理,道,“進來吧。”

宗慶之領著連選和龐子山進了屋子,朝著坐在上頭的公主參拜道,“臣等參見公主。”

“都免禮吧。”公主客氣的點了點頭,“宗家令,不知家令等人去而覆返,所為何事?”

宗慶之起身,跪在地上,拱手道,“臣此來,是為了向公主告發惡人偷盜府庫中寶物之事的!”

“哦,”公主有了一絲興趣,笑著問道,“不知宗家令所告究竟如何?”

宗慶之的聲音平郎清晰響起,“這些年,微臣任職公主府上家令,掌管公主食邑,也算的上是兢兢業業,謹慎行職。前些日子,微臣途經東市,在一家當鋪發現販賣一套金紋葵花碗具。微臣這些年任職公主府,也曾見過每次宮中賞賜的物品。天冊三年先帝中秋節賞給公主的東西中就有這麽一套同樣碗具。向掌櫃要來這套碗具之後查看,果然見碗底刻著先帝禦賜公主的字樣。微臣心生懷疑,悄悄查問良久,這才發現,竟是一個年輕男子將這套碗具當給當鋪的。這名年輕男子這些年還從府中取了好些其他府庫寶物出去販賣。著實是膽大包天,罪大惡極。”

“這名販賣府中寶物的年輕男子,便是景娘之子樓小安!”

景娘頹軟在堂上一旁,本已經心灰意冷,垂眸不聽是非。聽得宗慶之這般顛倒黑白,陡然擡起頭來,激烈反駁道,“宗慶之,你胡說?”

“大膽賤奴,”宗慶之猛的起身,伸手指著景娘,目光中閃過厭惡的神色,“公主命你掌管府邸,是出於對你的信任。你竟監守自盜,將府庫中的財物盜回自己家中,倒賣享受,著實是罪大惡極!”

“你血口噴人,胡說八道。”景娘大聲斥罵,隨即匍匐著爬到公主面前,叩拜道,“公主,奴婢從來沒有做此事呀!奴婢冤枉,是他冤枉奴婢,這些事情都是宗慶之做的。”

公主眼睛微微瞇了一瞇,開口問道,“宗家令,你指證景娘盜竊我府中財物,不知可有什麽證據?”

“好叫公主知曉。”宗慶之道,“我知道景娘是你從前舊仆,能夠這般指控,自然是有證據的。恒春當鋪的掌櫃莫二可以證明,那套帶字金紋葵花碗是樓小安當到他們鋪子裏的;樓小安是景娘幼子,您派人到東西二市問問,這些年樓小安過的十分豪富,若他沒有倒賣公主府庫寶物,一介奴婢之家如何供的起這樣的生活。”

“再說了,府中庫房上有兩把鎖,一把大鎖由我和景娘各持一副鑰匙,另一把小鎖由看守庫房的劉婆子持鑰匙。只有兩把鎖全部打開,才能進入庫房。我雖任職邑司家令,卻少入內府,幾乎從來沒有用過這把鑰匙,景娘和劉婆子勾結,倒賣府庫寶物。”他面上露出慚然之色,拜下去道,“這二人犯下此行多年,我竟一直沒有察覺,令公主財物蒙受損失,是我這個公主家令失職,還請公主責罰。”

景娘望著宗慶之,目中吐出仇恨怨毒的神色,“你撒謊,明明和劉婆子勾結的人是你這個公主家令。你偷盜府中財物,被我發現了,我想要報稟公主。你竟找了個胡姬勾引我兒小安,小安宿了一夜,醒來身邊的胡姬已然身首異處……你拿了我兒子的把柄,逼著我閉嘴不向公主稟報此事。這些年,我冷眼看著你們幾個瓜分公主財物,不能稟報公主,心中愧疚,早就有了以死謝罪的念頭。可是你們竟然再次利用小安,竟這個黑盆扣在我的頭上,你這人,著實陰險狡詐!天下怎麽竟有你這樣黑心的人?”

“景娘,你說話可要慎言!”宗慶之怫然甩袖,不悅道,“我擔當公主家令,掌握著公主封邑上的賦稅財貨,若有心要得財物,只要截取每年丹陽郡送上府中的財物就是了,何必打府中庫房的主意?你怨恨本官揭發了你的惡行,竟想要將此事栽到本官頭上,說出這等荒謬可笑的話語,”他搖了搖頭,道,“怪不得孔聖人說,‘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擡頭向著公主行了一禮,慨然道,“還請公主為微臣主持公道!”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