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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十一:逢儂多欲擿(之玉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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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日,阿顧從寢閣起來,換了一件雙盤領櫻草色木槿繡花窄袖對襟衫,一條明珠碧纈裙,外面系了海棠紅火蠶披風,往永安宮給太皇太後請安。剛剛到了殿外,便聽得殿中傳來太皇太後歡喜爽朗的笑聲。

她笑著進了殿,問道,“皇祖母今兒這麽高興,可是有什麽好事情?”給太皇太後請了安,在公主身邊坐了下來。公主面上也有著明顯的喜意,揚了揚手中書信,笑著道,“留兒,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你小姨要回長安了。”

“小姨?”阿顧一怔,問道,“是玉真小姨麽?”

“是啊!”公主想起久未見面的胞妹玉真公主姬明瑛,亦是笑容滿面,“我和你玉真小姨是同胞姐妹,自幼感情極好,她回來若見了你,一定會喜歡你的。”

玉真大長公主姬明瑛也是大周的一個傳奇人物,聲名幾乎不亞於艷名播於天下的唐貴妃。

她是太皇太後的小女兒,在仁宗皇帝的公主中是最幼的一個,排行第十三。不同於胞姐丹陽公主的溫柔嫻淑,她自幼性情堅毅,愛恨分明,及笄後受封玉真公主,先帝為她擇的駙馬是昭國公聶家嫡長子聶弘。聶弘字光洵,人如其名,面貌昳美,在勳貴之中素有美男子之稱。這門婚事,當時結締的時候也是人人欣羨。卻不料,最後竟落得個慘淡結局。玉真公主破門休夫離聶門而去,別府而居,聶弘郁郁而終,玉真公主經過了這一次失敗的婚姻之後,對嫁人沒了興致,只在自己的公主府中常常舉辦宴會,邀請長安權貴,交游廣闊,是長安城中數一數二的名重人物。

阿顧抿嘴矜持的笑了笑,“我也很想見玉真小姨呢!”覆又疑惑道,“說起來,我回宮這麽久,怎麽從沒見過玉真小姨?她去什麽地方了?”

“還不是她任性,”太皇太後敲著手中的鳳頭拐杖,高聲抱怨道,“好好的女孩子,不想著嫁人,竟然對修道有興趣。前些年熬著我,出家做了女道。你皇舅舅去世之後,她偏偏要說去華山道宮為亡兄祈福一年,大周有那麽多和尚道士,祈福哪裏需要用到她堂堂一個公主?偏她從小性子就犟。徑自就走了,連跟我打個招呼都沒有。”

永安宮中靜靜的,侍女們低頭抿唇而笑。太皇太後如今這話聽著雖不太好,但眸子裏對於這個幺女歸來的喜悅卻是實實在在的。若真有人因為這就以為太皇太後惱了玉真公主,可就大錯特錯了。“母後如今只是這麽說罷,”公主難得俏皮的說了一句,“等到明兒小妹進宮了,定是心肝寶貝的揉搓一頓,一句重話也舍不得說。”

太皇太後睨了公主一眼,嘆道,“你也是個不省心的東西,這輩子,你們兩就是我的孽債啊!”

冬日的陽光在於飛閣的梁枋間流連,微翹的琉璃瓦反耀出亮眼光芒。金鶯從打起的簾子中出來,看見匆匆從廊下走過的小侍女,喚了一聲,“綃兒。”

綃兒身子僵了僵,頓了一會兒,方提著一只藤提梁畫花草食盒來到碧桐面前,屈膝有禮道,“金鶯姐姐。”

金鶯看了一眼天色,奇怪問道,“我記得你早就出去了,怎麽這麽久才回來?”

綃兒低垂的面上閃過一絲驚惶神色,提著食盒的手微微一抖,很快就隱去了,不自然的笑道,“奴婢去禦膳房取糕點回來的路上遇到了八公主的人,……沒法子,這才耽擱了一陣子。”

八公主姬華琬性情跋扈,見著阿顧最是愛難為。於飛閣中的丫頭都是明白不過的。“又是八公主,”綾兒義憤填膺道,“八公主怎麽總為難我們娘子呀?”

“噤聲。”金鶯連忙斥道,板了臉道,“在宮中當謹言慎行。娘子性情和善,我們這些做下人的就更應該低調些,這話說了沒什麽用處,若是被旁人聽去了,反而給娘子添了麻煩。”

“金鶯姐姐,”綾兒怏怏道,“我以後再也不會亂說了。”

金鶯這才抹開了臉,轉身朝綃兒和聲道,“若是這樣,倒也怪不得你,這樣吧,糕點我替你裝盤端進去,你今兒個受驚了,先回屋歇一歇,下晌再進殿伺候。”

綃兒低頭道,“多謝碧桐姐姐。”將食盒遞給了金鶯,自己轉身回了房。

回到於飛閣,阿顧便召來了陶姑姑,道,“姑姑。今兒個在永安宮,說起我的小姨、玉真公主要回來了。玉真公主是我的嫡親小姨,日後自然是要親近的,姑姑給我說說玉真公主的事情吧!”

陶姑姑笑著道,“娘子便是不問,老奴也是要和娘子細細說說的。”

玉真公主的事跡便算是放在民風開放的大周,也算得是一個傳奇。

“玉真大長公主乃是仁宗皇帝和太皇太後的小女兒。及笄後封號玉真,先帝將她許的聶家也是勳貴人家,聶老國公靠著軍功封了國公。駙馬聶弘更是長安人人稱頌的美男子。就說公主下降聶門,新婚之夜,夫婦二人獨處,聶弘對公主道,‘吾聞汝姐丹陽主賢良淑德,以子媳事舅姑,且主動為夫納妾,願主效其德。’”

“玉真公主軒然覆道,‘吾姐婦德蘭馨,卻換不得韓國公真心相待,可見此德特也無用!若當日吾姐以公主君臣禮待之,顧鳴那廝安敢欺辱吾姐?姬家貴主要此德何如?弗能也!’”

夫婦二人後來雖然入了洞房,但這門眾人欣羨的婚事,到底從一開始就埋下了一些不和諧的預示。

駙馬聶弘身邊有一位寵婢,喚作容兒,自幼伺候駙馬長大,聶弘憐惜此女,瞞著公主私下與之通情。公主尚未育子,這容兒便懷了孕,生下了一個兒子。聶弘怕玉真公主容不下這個孩子,便將這個孩子私下養在了長安郊外的聶家莊子上。容兒眼見得自己得不到名分,兒子也不能認祖歸宗,漸漸著急了起來。她聽聞了韓國公府舊事,度量著自己真鬧出來也不至於殞命,幹脆惡向膽邊生,偷偷的用一根簪子在孩子腳背上弄出血痕,抱著孩子向聶弘哭訴,嫁禍玉真公主傷害庶子。聶弘聽信了容兒讒言,沖進了公主府怒氣沖沖的叱責玉真公主,“稚子無辜,汝竟傷此稚子!”

玉真公主立於庭中,神色漠然聽完了駙馬的責言,問道,“駙馬言畢否?”

聶弘瞧著玉真公主模樣,愈發怒氣爆發,口不擇言摞下話來,“汝蛇蠍心腸,竟不能容一黃口小兒乎?吾聶氏一門容不下你這樣的毒婦。”

玉真公主神情凜然,冷笑道,“姬家貴主,不屑為此事!”旋即高聲呼喝公主府丞蒙毅投了帖子往大理寺,請大理寺卿安正查究真相。安正費了不過小半日功夫,便查出事情真相,指出那個庶子足上的傷竟是那賤婢容兒親手所為。那聶弘猶自不信,然而人證物證俱確鑿,這才信了,愧然不已,被家中長輩壓著向玉真公主請罪。進了公主府,玉真公主身著全副長公主朝服,坐於庭中,冷笑道,“吾坐於家中,汝以此惡毒事誣陷於我。吾若不作為些事,豈非令汝憑白誣陷?”命人奪了那名庶子,用簪子挑斷了庶子腳筋,貫於廷下,仗劍破聶門而出。

消息在長安城中傳開,引起了軒然大波。

“大周民風開放,自應天女帝之後,女子更是擡頭挺胸,但縱然如此,也少有如玉真公主這般激烈決絕的!當時事情傳出來之後,在長安城中引發軒然大波。也有人說聶弘寵妾滅妻,對皇家有大不敬之罪;但更多的人說玉真公主品性乖張,皇家當予以懲罰。朝堂之上,有禦史參玉真公主不賢,傷殘庶子,本子摞在甘露殿禦案上,足足摞了一人高。先帝卻一力維護玉真公主,最終玉真公主受一星半點兒責罰。”

“我這位十三姨倒真的是女中丈夫,”阿顧聽的翹舌難下,問道,“那後來怎麽樣呢?”

“後來啊,”陶姑姑撇嘴一笑,“那賤婢容兒被聶家人亂棍打死。昔日光鮮熱鬧的聶府沒了公主,爵位被剝,漸漸沒落下去,曾經貌若潘安的駙馬聶弘早早病逝,留下的那個殘了一條腿的庶子聶密,在長安默默無聞的活著。玉真公主卻依然肆意張揚的在長安城中度日。公主喜詩弄文,破出聶門之後,常在公主府和自家的園子裏舉辦宴會,長安高官名流為求赴宴,不惜一擲千金。玉真公主府終年人客絡繹不絕。每逢科舉之年,有才士子們希望投卷玉真公主府上,得玉真公主在天子面前一句美言,便能金榜題名,光耀祖宗。直到年前玉真公主自請入道觀為神宗皇帝祈福,才好了一些。”

阿顧想著玉真公主的風采,目露神往之色,“我倒是真想見見我這位小姨了!”

“……‘鳳兮鳳兮歸故鄉,遨游四海求其凰。有艷淑女在閨房,室邇人遐毒我腸。’邛崍卓府初見之時,司馬相如對卓文君彈奏這首《鳳求凰》,情感熱烈,世人都欣賞《鳳求凰》的浪漫情意,我卻獨欣賞卓文君後來所寫的《白頭吟》,‘皚如山上雪,皎若雲間月,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倘若人間所有事情都能如這首詩所吟詠一般,瞧著不喜歡了便能幹凈利落的決絕了去,大約世事要幹凈很多!”

阿顧若有所思,問太妃道,“師傅,司馬相如與卓文君既有鳳求凰的千古佳話,卻又為何生出納茂陵女為妾的心思?”

江太妃淡笑答道,“世間男兒都重美色,司馬相如也是如此,只是他從前不過是一個窮書生,自己還要依靠卓文君娘家資助生活,自然不敢起納妾的心思。後來他受了漢武帝賞識,做了個不大不小的官,認為自己發達了,也就想著茂陵女的女色了。”

所謂鳳求凰,不過如此!

可阿顧依然有些失望,問道,“難道這世上便沒有一個願意珍重女子,從一而終的男子麽?”神色殷殷。

江太妃怔了怔,頓了一會兒,道,“縱然如先帝,說是獨寵唐貴妃,但太極宮中依然有燕王和十公主的存在。這世上也許有這樣的男人吧,但誰又知道呢?”

阿顧沈靜了片刻,忽的問道,“太嬪,你說人欲何以自立?”

“嗯?”

阿顧的聲音十分冷靜,“司馬相如昔日依附卓家度日的時候,便不敢另納寵;後來他自認做官了,便有資格置妾了。但卓文君當初隨著司馬相如私奔,便是追求‘願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的理想,為此也算是傾盡全力支持司馬相如,到頭來司馬相如剛剛有出頭之意,便想著另納新歡。僅僅因為身處位置的不同,想法便天差地別。我自認回宮之後,並無開罪旁人。卻因些許寵愛,而令旁人不喜。太嬪,究竟是我以臣女的身份,得的恩寵太過了,還是那個旁人太過偏狹?”

江太妃深深的看了阿顧一眼,道,“阿顧,你自己覺得呢?”

阿顧苦笑,“太嬪,你知道的,我自幼隨著養父家在湖州度日,並沒有經過太多事情。我自覺自己並無本分錯處,但八公主氣勢咄咄逼人,竟讓我有些始懷疑也許也有些做的不當的地方。”

“你既然會這麽覺得?”太妃微微訝然。

“這些年唐貴妃獨得先帝寵愛,這太極宮中有多少妃嬪心懷怨憤,若個個都如此想不開,早就活不下去了。說起來,這些日子你雖得了些許恩賜,但和八公主這些年的恩寵比起來,連個零頭都算不上。再說太皇太後做事講究公平,六公主和十公主可有什麽怨言?只有八公主不滿,可見得八公主是被先帝和唐貴妃寵壞了,太過以自我為中心,不懂得容忍她人的苦處。你也當引以為戒,日後莫要如八公主,讓人覺得小家子氣!”

“是。”阿顧應道,微微咬著薄艷紅唇,猶疑問道,“那我該如何應對才是好?”

太妃瞧著面前虛心的女徒,“這太極宮是天底下最覆雜的地方,為人處世,平常的時候當學著欣賞他人的好處,將心放寬一點;但若真的有人冒犯了你的安危、尊嚴甚至立身之本,亦當勇於反戈相擊。她雖是金枝玉葉,你也非林間塵土。有些尊榮該是你的,便完全不必讓。須知這世上惡人從來是得勢不饒人。你今日讓了一步、兩步,它日若她繼續步步緊逼,你又能讓到哪裏去?除非如我當年自請退居東都一般,連自己的底子都讓掉了,才有可能讓她暫時滿意。便算如此,來日算起賬來,她還可能再踩你一腳。還不如幹脆反擊一次,讓她知道痛了,日後知道你的厲害,從此不敢再輕易招惹你。”

阿顧聽的精神一震,又問道,“那我該如何反擊才是?”

江太嬪蛾眉一揚,“這便是你的事了!”

阿顧垂眉想了想,應道,“謹受教!”又道,“師傅,今兒是我小姨玉真公主回宮的日子。我想一會兒早些回去,也好到仙居殿去見我小姨。”

江太嬪的手一頓,怔了片刻,方道,“原來玉真公主要回來了!她也是個一個妙人,多年前,我曾經答應給她一曲《梅花三弄》古譜,後來走的急,便錯過了。”她起身,回到書架上取了,遞到阿顧手中,“如今既然她回了長安,待你見了她,就幫我轉交吧。”

阿顧笑道,“敢不從命!”將曲譜置在手邊案上。

阿顧從鶴羽殿告辭,領著繡春和絹兒、羅兒回來,繡春從於飛閣中迎著出來,急急道,“娘子,公主吩咐人過來傳話,命娘子回來了便快些去永安宮。”

阿顧點了點頭,吩咐道,“知道了。叫陶姑姑過來一趟。”

綃兒盈盈笑道,“陶姑姑個兒早上告假了,說是從前一起進宮的姐妹出了事,要厾看看。”

阿顧怔了怔,點了點頭,道,“知道了。”

她在梳妝臺前坐下,繡春伺候著她換上白吳綾交領繡點點梅花對襟衫,細褶郁金香長裙。對著六神銅鏡為阿顧綰了一個倭墮髻,又從梳妝臺上的妝奩中取了一支黃金蝴蝶簪,插在阿顧發髻上。最後在阿顧面上撲了粉,抹上了香澤。

“打扮好了,娘子,咱們快些過去永安宮吧!”

阿顧點了點頭,坐到輪輿上,行到了閣門前,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揚聲問道,“金鶯姐姐人呢?”

“宋尚宮處出了事,金鶯姐姐去了宋尚宮那兒。”羅兒稟道,“娘子有什麽事吩咐我們辦吧?”

阿顧蹙起眉頭,“我把師傅給我的琴譜落在鶴羽殿了,本是想讓金鶯跑一趟取回來的,如今她既不在,少不得我自己走一趟了。”

“娘子,”綃兒忙勸道,“這時候玉真公主說不定已經進宮了!玉真公主是您的長輩,好容易才回長安,今天是您第一次見她,還是早些過去吧,至於太妃那兒的琴譜,您不如等回來再取,或者遣個小宮人去取就是了。”

“那可不成。”阿顧搖頭道,“這琴譜是前朝古物,珍貴異常,遣人取太不珍重,且它是師傅托我轉交給玉真公主的,必得現在去的。還是我親自去一趟吧!”蹙眉看了看殿外,“好在離宴席開始還有一陣子,也耽擱不了多少工夫。”

綾兒、綃兒二婢伺候著阿顧到鶴羽殿,在殿外階下等了一會兒,便見著阿顧出來,手中握著一冊琴譜,忙迎上去道,“娘子。”

阿顧看了看天色,道,“時候不早了,快去永安宮吧!”

“是。”

到永安宮的時候,天已將近正午,銀果迎上來,喚道,“顧娘子。”接手阿顧的輪輿,推著入殿,低聲道,“娘子,玉真公主已經是到了!”

阿顧微微垂眸,笑道,“知道了,多謝銀果姐姐。”

來到西次殿的簾下,便聽見太皇太後一陣歡暢的笑聲,殿中一片歡快熱鬧。

一個少年宮人站在殿中間,向著上首的太皇太後和公主敘述著玉真公主這一年來在華山上的日子,“……咱們公主在華山頂上道觀中清修祈福,那一日,一個名叫向昊的書生前來道觀投宿,投了一首古風。是這麽寫著的:“西岳蓮花山,迢迢見明星。

素手把芙蓉,虛步躡太清。

霓裳曳廣帶,飄拂升天行。

邀我登雲臺,高揖衛叔卿。

恍恍與之去,駕鴻淩紫冥。”

太皇太後吟了一遍這首詩,讚道,“意象萬千,瑰麗清新,這確實是一首不可多得的佳作吶!”

那宮人聞言唇邊逸出一副不屑的笑容,道,“這首詩是好詩,可惜這作詩的人,卻不是那向公主獻詩的向昊!”向著上首太皇太後和兩位公主團團拱了拱手,“咱們公主素愛詩文,聞了這首詩,十分驚喜,將那向昊親自延請入觀中,一番招待交往,卻發現這狂生是冒名取了他人的詩,頓時大怒,將這冒名頂替的狂生一頓責打,丟出了華山觀。”

“哦?”眾人聽的大奇。“可見得公主是個促狹的,”梅姑姑笑著問道,“銀縷丫頭,那公主是如何發現那個狂生的錯處的呢?”

銀縷屈膝抿嘴一笑,“各位請聽奴婢道來,咱們公主一開始當真以為這首詩是那向昊寫的,公主素來愛好詩文,在華山之上陡然得遇這麽一個詩才,豈不是欣然若喜的。竟親自將那向昊延請入觀。只是在席上交談之間,公主睿智,發現那向昊談吐一般,著實不像能寫出這樣清奇詩句的人。公主便犯了疑心,問道,‘先生既然拜見了衛仙人,不知可曾問道,那雲母味道是甜是鹹?’可笑那向昊不知公主所問何意,瞧著公主,糊裏糊塗答道,‘公主這話問的好生奇怪,雲母這東西怎麽可以吃呢?吃了怕是要死人的!”公主勃然大怒,道,‘連中山衛叔卿服雲母得仙的典故都不知道的書生,怎麽能寫出“邀我登雲臺,高揖衛叔卿。”的詩句來?定是得了旁人詩句假冒為自己的。’,命人叉了那廝押去府衙。

刺史得了公主的意思,一頓棒子打下去,那狂生挨不住,招了出來,原來他前些日子游歷華山,登上蓮花峰的時候遠遠見了一個青衣青年吟出這首詩,一聽之下大感玄妙。待到回過神來,那做詩的青年早已經不見了蹤影。他想著索性那原作詩人已經走遠了,便假冒這首詩來投公主,希得騙去公主財物。公主發話說這向昊無德無行,讓官府革了他的鄉貢功名。”

眾人聽了銀縷惟妙惟肖講述的故事,都歡聲大笑起來。太皇太後道,殿中傳來一聲歡笑,“這等無德文人,日後做官也是誤了治地百姓罷了,革除了功名,也算是件好事!”

阿顧從宮人打起的簾子下進殿,先脧了一圈殿中,見那先前講述故事的丫頭站在殿中,大約十八九歲年紀,外貌柔美,看著精明幹練。丹陽公主奉著太皇太後在上首笑著聽著,六公主姬玄池陪坐在炕下的月牙凳上,在太皇太後的另一邊,一個宮裝麗人枕著青色隱囊倚坐在炕上,大約二十餘歲年紀,一身絳色衣裳華麗非凡,容色殊麗,想來便是自己的十三皇姨——聞名已久的玉真公主了!

阿顧垂眸拜道,“阿顧見過阿婆。”

“留兒,”公主喚道,“你這孩子總算到了,快過來,這位便是你小姨了!”

阿顧應了,朝著玉真公主拜道,“外甥女兒見過玉真小姨!”

玉真公主笑著應了,公主是一位殊色麗人,通身鏤櫻花紋大袖衫燦爛非常,她明麗的五官卻壓下了衣裳華彩,一雙劍眉不顯柔軟,反而顯出一絲剛強的意味。大周盛世繁華,玉真公主合該便是生在這樣時代的盛世公主,有著通身的氣勢,真正的大周公主。她的美麗不同於唐真珠的明艷魅惑,亦不同於江擇荇的清麗超俗,而是一種自信美艷。這種自信美艷極具沖擊感和存在感。第一眼就會讓人註意到,卻不會在看久了之後覺得疲憊。

她坐直身子,一雙美目打量了阿顧一番,轉頭笑著對公主道,“阿姐,這便是你的阿顧啊,果然是個玲瓏剔透的!”

“妹子謬讚了,”公主笑道,“不過是個調皮的,最是讓我頭痛。”望著阿顧的目光卻十分疼溺。

玉真公主微微一笑,從頭上取下一支水精雙股鏤花釵,“初見也沒什麽好東西,這支釵便算是我的見面禮了。”

作者有話要說:“西岳蓮花山。迢迢見明星。

素手把芙蓉。虛步躡太清。

霓裳曳廣帶。飄拂升天行。

邀我登雲臺。高揖衛叔卿。

恍恍與之去。駕鴻淩紫冥。”

是李白的詩。只用了上半闕。其實年代不是很適合,因為是安史亂後的。我更希望找一首李白早年的有用典的詩。不過好在寫的是華山,地方倒是很吻合!

其中衛叔卿一句乃是用典。衛叔卿:傳說中的仙人。《神仙傳》卷八:“衛叔卿者,中山人也,服雲母得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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