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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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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魏霜午飯沒怎麽爽快吃,可工作的時候卻是紮實又認真,電腦前敲敲打打兩個小時不休息。

樓下財務結算室的張姐捧著一大盒甘草水果登門拜訪的時候,她起了身正準備去趟洗手間。

張姐五十來歲,身材高大壯實,往她們辦公室門前一站,光線幾乎都被擋完了。

魏霜只得往回退了兩步,笑著喚了張姐一聲。

張姐笑盈盈走進屋來,問:“這是要去哪兒啊?”又說,“先吃點水果吧,剛買回來的,新鮮著呢。”

馬園園嘴饞,立馬上前接過那盤水果。她叉了塊蜜瓜給魏霜,自己挑了塊芭樂吃,問道:“張姐,這麽大一盒,花不少錢吧?”

張姐忙說:“提錢多生分吶。你倆盡管吃,千萬別客氣,反正我是不打算拿走的。”

馬園園又吃了口橙子,滿嘴的汁,含糊的嘆:“這怎麽吃得完呀?”

張姐笑著說:“水果不占肚子。”

魏霜叉了塊奇異果給張姐,說:“張姐,您實在太客氣了,隔三差五給我們送好吃的,回頭我和園園一定得請您吃頓飯。”

張姐接了奇異果,卻不著急吃,而是著急說:“我才真是不好意思呢。上回我家那小子犯了事兒,要不是你幫忙,我們哪能撈得出來呀。說了好些次要請你吃飯你不吃,送東西你也不收,我就只能弄點這水果零食來表達謝意了。”

馬園園聽了犯糊塗,待張姐走了,便問魏霜。

“張姐兒子犯啥事了?”

魏霜有意回避:“沒啥事。”

馬園園撅著嘴抗議:“我還以為咱倆無話不談呢。”

她只好說:“哎呀,人家的家事,我張大嘴巴往外說多不好啊。”

馬園園不肯罷休,又問她:“你什麽時候學了撈人的本事啊?”

她反問:“你還不知道我幾斤幾兩啊?”

馬園園頓了頓,本想不探究了,可到底還是忍不住,試著問她:“你找他了?”

她將叉子隨意的叉在一顆青提上,搖頭說:“沒有。”

她確實沒找顧子朝,她找的是夏晨峰。

在與顧子朝分手大半年後找他的好友辦事,這確實讓魏霜感到異常的為難,所以她老老實實同張姐坦白了自己辦不成這事,可張姐不信,舉出諸多她一出面就能解決困境的例子,認定她不是辦不成而是不想辦,然後鐵了心似得,早也求、晚也纏,就差打個鋪蓋睡到她家門口。她實在沒辦法了,才不得不厚著臉皮去找夏晨峰。

夏晨峰二話沒說就把這事給辦了。

她想著,求人辦事辦成了,請人家吃頓飯是基本禮數,所以就挑了個周末請夏晨峰和海一去吃粵菜。

誰知會撞上顧子朝。

他們在餐廳門口正面相遇,尷尬而不失禮貌的打招呼。

進入包廂後,魏霜和夏晨峰的老婆海一齊齊看向夏晨峰。

夏晨峰哭笑不得的解釋:“這絕對是巧合,絕對是巧合。”

巧不巧合的,反正顧子朝坐在他們隔壁包廂已是既定事實。

夏晨峰去隔壁敬酒的時間裏,海一也與魏霜喝了不少紅酒。

那頓飯從七點吃到快十點。

夏晨峰最後被人攙扶著出門,海一不放心魏霜自己回,要拉她上車,讓司機先送她。

醉得跟爛泥似的夏晨峰這會兒到是格外的清醒,死死拽住海一,揮著再見的手對魏霜說:“我們跟你不一個方向,就不送你了。”

魏霜知道夏晨峰什麽意思,但那晚她並沒有坐顧子朝的車。

她打了輛出租車,他的車在後面跟了一路。

司機師傅是特能調侃的本地大叔,見過各種場面,對這樣的情形判斷無誤。

“姑娘,後面那輛車是你男朋友的吧?”

她否認:“不是。”

司機大叔可不信她的話,笑著說:“鬧別扭歸鬧別扭,可到底還是關心你安全的嘛。”

她頭靠著座椅,慢條斯理的深呼吸了幾口氣後,說:“師傅,您隨便開吧,我想看看路燈。”

初春的城市已不再是光禿禿的淒景,蘇醒的生物們在暗夜中悄悄的瘋狂生長著,偶有那麽一兩只含苞的小東西,想趁著無人註意時紮進誰的心中,然後狠狠生下根。

那晚,她坐著出租車在城中毫無目的的游蕩到淩晨兩點。下車前,她看了一眼出租車上的計費表,然後告訴司機大叔去找後面那輛車要車費。

回到家後,她靠坐在門腳,哭了一整個後半夜。

她從沒告訴過任何人,她最傷心,是他從來沒有挽留過她。

其實魏霜昨晚在從深圳回北京的高鐵上遇到了顧子朝。

過境深圳的臺風不僅讓她放棄了飛機,也讓顧子朝和他的兩個得力臂膀選擇了動臥。

如此這般湊巧的買到了同一個動臥包廂,真是讓彼此既驚詫又尷尬。

顧子朝隨行的那兩人見此情形,借口去買飲品後再沒有出現過,在那狹小的包廂裏唯一橫在兩人之間的就是她的28寸行李箱。

她以最快的速度收撿好淩亂心情,然後告訴自己,大家都是成年人,這一夜才剛剛開始,總不能過於小家子氣的悶聲不吭,畢竟他們當初是和平分手,分手以後他也暗中多番關照,既是在這個情形之下遇到了,說上那麽三兩句話才算是得體的表現。

結果她一開口,他也開口。

“你出差?”

“你回家?”

“嗯。”

“嗯。”

異口同聲的問,又異口同聲的答,真是越發的不自然。

列車徐徐開出站臺後,車速逐漸提高。

她是下鋪,未免和他正面對視,她脫了鞋,躺坐在床上。正好魏琳打了視頻過來,問她發車了沒有,她說剛發車,魏琳又說:“你這次回去以後,一定要認認真真考慮好到底是留北京還是回深圳,如果非要留在北京,那我們就要開始準備買房子的事了。”

姐妹倆說的是粵語,他並不是完全能聽得懂,但她也不想和魏琳說的太多,只簡單嗯了聲。

魏琳哪曉得這邊什麽情況,接著說:“按我的意思,你一個人孤零零的就不應該留在北京,深圳會越來越好的,我們一家人在一起也會越來越好。”

她又嗯嗯了兩聲,然後說信號不好,就掛斷了。

不知為什麽,當著他的面與家人說了幾句關乎她今後生活的事,讓她有點發麻的心虛。她把手機調到靜音,然後放到一旁,又從裝糕點的袋裏翻出一盒蝴蝶酥和兩個冬瓜芝麻餡兒的餅遞給他。

他欣然接受了,並表示:“晚飯太趕,沒吃什麽東西,這會兒還真有點餓了。”

她想著這些東西幹巴巴的,吃著噎人,又翻出一瓶綠涼茶給他。

他掃了掃她放在小桌板下的兩個大袋子,半笑著問:“你帶這麽多零食,是打算通宵從這裏吃到北京嗎?”

她看了他兩眼,不敢再多看,目光飄到別處,口氣隨意的解釋:“帶給園園的。”

他撕開了冬瓜芝麻餡兒餅的包裝袋,咬了一口,咀嚼咽下後,問:“她還好嗎?”

她說:“懷孕三個多月了。”

他微微蹙了蹙眉頭,斷定:“看來她的妊娠反應很小,這個時候胃口還這麽好。”想了想,又說,“她真是挺能吃的。那頓滿漢全席,每個菜她都認真吃了幾大口,我從沒見過比她更愛吃的女孩。”

那頓滿漢全席,是她與顧子朝關系很穩定之後,他主動提議的。邀請的人不太多,都是她平日裏關系不錯的朋友和同事。

他問她吃什麽菜,她到是隨便的,可馬園園特別激動,說顧子朝請客,那得來頓最豐盛的,非滿漢全席莫屬。

她隨顧子朝所赴的飯局不算太多,但頓頓精致,可像滿漢全席這樣的陣仗也是生平第一回,真正是大開眼界。

被邀請赴宴的趙竹筠喝了三兩酒下肚後,拉著她笑說,她與顧子朝能成,自己得算半個紅娘。

趙竹筠算半個紅娘,另半個自然是邵啟華。

說來也怪,她與顧子朝談戀愛的日子裏,一次都沒遇到過邵啟華,反而是獨身後遇到過兩回。一回是在商場,她和馬園園在折扣店淘寶,馬園園和邵啟華的老婆看上同一雙短靴,誰都不肯退讓,僵持到店家打烊,那回她和邵啟華都假裝不認識彼此。第二回是在地鐵上,趕上出行高峰期,兩人中間擠著四五個大學生,除了打聲招呼,再沒能多說上什麽話。

韓思羽為此一直心氣不平,說她沒能在最風光的時候去前男友跟前扳回一局。

被邵啟華劈腿的最初那些日子,她確實心有恨意,想自己這般花容月貌、不求面包求真情,卻眼瞎跟了個負心漢,白白浪費了幾年青春,可時間一長,恨不恨的,就淡了。後來與顧子朝分手,她一點恨意都沒有。

韓思羽問她:“愛的反面是恨,你連恨都不恨他,是不是壓根沒愛過他?”

她不答,只覺得,愛的反面才不是恨,愛的反面是不愛,是淡漠,是不在乎。

可她對顧子朝沒有反面。

與馬園園和王泉介紹的相親對象相親失敗後,顧子朝的表哥舒凱樂來找過魏霜。

當初她拼湊宋南妮和顧子朝的故事,順道拼湊出了這個故事的第三個角色,就是宋南妮的初戀,舒凱樂。作為故事中宋南妮的摯愛,舒凱樂在宋南妮死後遠走新疆喀什,一改往昔玩世不恭的形象,成為戌邊衛國的好男兒。

魏霜認識舒寶樂的時候,就知道了舒凱樂這個人,但當時他的身份單一,是比顧子朝稍大一些些的表哥、舒寶樂的親哥哥而已。從沒有人主動在她面前提舒凱樂,她也未曾特別在意過這個常年駐守在祖國邊疆的人物。即便在她後來對舒凱樂這個人有了較深入了解,她也沒見過他本人。直到上個月,休假回京探親的舒凱樂來找她,她才第一次見到這個在宋南妮心中把顧子朝比下去了的人。

舒凱樂約她在出版社附近的咖啡館見面。

她想過拒絕,但好奇心總是占了上風。

他長的與顧子朝不像,與舒寶樂也不像,可能是常年生活在被風沙侵蝕、烈日暴曬的環境中,他的五官看上去十分堅韌,身姿氣質也和尋常的世家子弟很不一樣。

他們面對面坐著。

他端詳了她一陣,隨後笑了一笑,心情仿佛是從緊張到松快了,他說:“他們都說你像她。但我看著也不是那麽像。”

她有點厭倦別人把她和宋南妮作比較,口氣懨懨的問:“舒先生,您找我有什麽事嗎?”

他於是單刀直入的表明:“我是來給顧子朝這個倒黴鬼當說客的。”

她聞言,起身,想要離開。

他叫住她:“來都來了,你就不想聽聽當年的故事嗎?”

她有些冷冷的說:“關於你們當年的事,我大概是知道的。如果你沒有。”

他打斷她的話:“你知道為什麽最後陪在南妮身邊的人是我,而不是顧子朝嗎?”

她居高臨下的看著他,說:“最後陪在宋小姐身邊的人自然是她最重要的人。”

他發了會兒怔,隨後喃喃道:“最重要的人。”隨後笑了笑,那表情明顯是在自嘲。

她見他這樣,不由得站著沒再離開。

他誠懇的請她坐下,說起:“她敬愛的哥哥、疼愛的侄女,都是她重要的人。當然,我也是她重要的人。”

她鬼使神差的聽了他的話,重新落座。

他問她:“顧子朝有跟你提起過我嗎?”

她不知他為何這樣問,只能委婉的回答:“別人提起過你。”

他笑的有些難看,說:“看樣子,雖然過去這麽多年了,他還在嫉妒我啊。”

她問:“你到底想說什麽?”

他擡眼看了看她,表示:“有個秘密,我守了很多年了。我答應過南妮,永遠都不告訴顧子朝。但最近我經常想,我不能告訴他,並不代表不能告訴你吧?”

她在他眼中看到了殘留的一絲狡黠,她想,他少年時,定也是意氣風發的翩翩公子吧。

他徐徐說起:“所有人都以為南妮心裏的人是我,所以陪她走完人生最後那段路的人是我而不是顧子朝,我當然也很希望她心裏的人是我,可惜並不是。當年她知道自己病重無救,不希望顧子朝在她死後走不出傷心地,所以選擇欺騙他。她跟他說,從來沒有喜歡過他,其實她愛慘他了。”他語速很慢,也有些動情,雖然明顯不願意承認,可他最終還是說了,“對南妮而言,最重要的人,由始至終都只是顧子朝,但他永遠不會知道。”

她緩了很久,才問:“你跟我說這些,是想讓我告訴顧子朝嗎?”

他搖頭否認,而是說:“我跟你說這些,就是想告訴你,顧子朝是這世上最慘最倒黴的大蠢蛋。他不但失去了陪伴南妮走完人生路的機會,也有可能再一次失去愛人。”

她心裏淌出許多難過的情愫,她低聲說:“他並不愛我。”

他長籲了一口氣,悠悠說:“我已經很多年沒跟顧子朝好好說話了,我很少回北京,回來也不一定能見到他。如果在家庭聚會上遇到了,我們從不提當年的事。南妮的死,無論是對我還是對他來說,都是這一生無法挽回的遺憾,這不僅僅是因為我們的出現造成她人生更多的悲劇,更因為他沒能陪她走到最後。你或許有聽說過,也或許不知情,當年他為了讓她在走之前見到她哥哥減刑出獄,答應了姥爺馬上離開她。你能想象他那樣一個人,一個伸手就能摘到天上星辰的人,只能在家中等待心愛的人死訊的感覺嗎?”

不知是他說的動人,還是她聽得動情。她眼底裏泛起了點點濕潤的液體。

他最後問她:“魏小姐,你覺得,像南妮一樣活在顧子朝心裏一輩子和平平安安與他看完這一生的細水長流哪個才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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