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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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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太師進了福寧宮, 旁人便不得再入。連季福都站在唐慎的身邊, 在外頭候了一刻鐘, 福寧宮的殿門便從裏頭打開了。

季福連忙走上去,賠笑道:“太師,官家可曾醒?”

“未曾。”

自然是沒有的, 周太師只是個人,又不是神。趙輔昏迷了這麽多天,哪能他一回來就給醒了?也不知季福為什麽要問這話, 他露出關切愁苦的神色:“官家已經昏睡不醒二十餘日, 太師,這可如何是好, 奴婢只是個太監,沒個主意。不過奴婢總想著, 官家是上天庇佑的真龍之子,定然會無礙的。”

周太師望了他一眼, 聲音鏗鏘有力:“自然如此。”

季福因為一直在笑,臉都快笑僵了。終於周太師的目光從他身上移開,看向一旁的唐慎。

唐慎早就做好準備, 他作揖行禮, 恭敬道:“下官工部右侍郎唐慎,見過太師大人。”不用周太師主動問,唐慎直接將自己在這兒的原因一五一十交代了一個清楚:“陛下昏睡多日,勤政殿每日都會派官員來福寧宮外守著,今日輪到下官。”

周太師一手扶著腰間長劍, 身姿威武軒昂,說道:“老夫曾聽景德說起過你。”

唐慎:“下官與李將軍有過幾面之緣。”

周太師又與唐慎吩咐了幾句,幾乎都是長輩對晚輩的問話,並沒體現出一絲喜惡。如同來時一般的突然,這位天下兵馬大元帥一步邁入雪中,長靴在雪地裏踩出一個個深深的腳印。

白雪落滿他的披風,長風而入,獵獵作響。

季福心有餘悸地拍了拍胸脯,和唐慎說笑了兩句,就又進了福寧宮。

一片雪花自屋檐外飄轉而下,唐慎伸出手,接住了它。掌心是溫熱的,很快雪花便融化。唐慎再擡頭時,周太師的身影已然消失在茫茫大雪中,再也瞧不見了。

周太師突然回京,這可不是小事,一下引起多方關註。

唐慎也好奇得很,但如今王溱遠在金陵,還沒回京,他也沒處去問。直到臘月廿七,王詮的夫人過壽,他派人邀唐慎到府上用飯,飯後,王詮將幾位心腹都喊去了書房。

王黨中堅幾乎都聚齊在這小小的書房中了。

唐慎倒是不算,他並非王黨,只是他身份特殊,所以王詮也喊了他來。

眾人聚齊後,王詮品了口熱茶,先道:“周太師回京,諸位如何看待?”

眾人紛紛發表意見。

“太師與陛下相伴多年,陛下做皇子時,師從的是當時的文淵閣大學士李莫合。但是李大學士早在三十年前就病逝了,對陛下而言,太師才是真正的良師益友。此次陛下的頭疾來勢洶洶,怕是真的到了危機關頭,太師才會回京一見吧。”

“下官也覺得如此,此次聖上怕是真……”

說話點到為止,大家卻心知肚明。

王詮看向唐慎:“聽聞周太師回京那一日,是景則你在宮中當值?”

眾人齊刷刷扭頭看向唐慎。

唐慎站起身,微微作揖:“是。那日正輪到下官在福寧宮外守著,恰巧就碰上了太師。”

“唐大人可覺得有何異樣?”

唐慎:“並無異樣,太師進入福寧宮後,只待了一刻鐘功夫,便出來了。”

有官員嘆息道:“那是自然,陛下昏迷不醒,太師看了又能如何,難道還坐在床邊枯等麽?”

唐慎:“但太師也未曾表露出太過悲痛欲絕的模樣。”

王詮雙目一亮:“如何說?”

唐慎將那日的情形仔細推敲一番,他推測道:“太師回京,自然不會僅僅是來見陛下一面。太師常年在外征戰,與陛下君臣兩知,從無罅隙。若是陛下的身體真如諸位大人所說,藥石無用、無力回天,太師也定然會心神勞傷。但從太師的模樣話語來看……似乎還有轉機。”

王詮:“如何轉機?”

唐慎啞然無言,這個他可真說不出來!

所幸周太師並沒讓他們等太久,次日,一位民間赫赫有名的神醫就被傳喚進宮,為趙輔診脈治病。

唐慎以前也覺得大隱隱於市,小說電視裏總會說,什麽神醫聖手都歸隱山林。皇帝病重,他們從天而降,輕而易舉地解決了太醫們束手無策的難題。但如今他見多識廣,真正入了其中後才發現,在這個時代,皇權大於一切!

皇帝想要,就沒有得不到的。

隨便從哪兒來個“神醫”,就能勝過太醫?這根本是天方夜譚。太醫院的那些太醫,放在民間,各個可以稱得上一句神醫。

但這次的神醫是周太師找來的。

百官們又心生狐疑:難道這位神醫還真是滄海遺珠,能治皇帝的病?

眾人都靜靜觀望,很快,又是一個新年過去,趙輔依舊沒醒。留在京中的三位皇子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他們的心轟的一下燃了,許多曾經想過、後來又不敢想的事,如跗骨之蛆,密密地爬進了他們的心頭。他們竭力不去想,可哪裏能忘。

年後,三位皇子輪流進宮侍疾。

眼見皇帝真的要醒不過來了,國不可一日無君,朝堂上的百官們都漸漸有了想法。

開平三十五年,二月初二,春龍節。

唐慎穿著簇新的官袍,迎著一場冰冷的春雨,來到勤政殿。春雨都是無聲而細密的,唐慎撐了傘卻沒什麽用,小雨潤濕了他的衣擺。他稍稍搭理了一番,同屋的戶部左侍郎徐令厚便到了。

徐令厚見唐慎衣擺被浸濕,他笑道:“左右今日也無事,唐大人不若先回工部一趟。”

說的是回工部,其實就是讓唐慎直接回家了。

以前王溱就總是在當差的時候,借著“回戶部”的名義,不知去向。比如他與唐慎初遇時,戶部尚書王溱當時應該在戶部當差,可他卻出現在了傅渭的府上。

徐令厚是王溱的心腹,比秦嗣更得王溱的心意。唐慎揶揄道:“戶部的官可都深谙此道啊!”

誰料徐令厚目露詫異:“難道還有誰也經常去工部?”

唐慎:“你家尚書大人。”

徐令厚笑道:“難道不是唐大人的枕邊人?”

唐慎:“……”

比臉皮,他果然厚不過戶部這群人!

不過有句話徐令厚可說錯了,王溱哪裏是唐慎的枕邊人?別說同床共枕了,他們兩個都快半年沒見過了!王溱一去金陵,便脫不開身,已經在金陵待了足足三個月了。

兩人又說了幾句,只見一個衙役小跑著進了屋。

徐令厚:“何事如此驚慌?”

衙役:“回大人的話,陛下醒了!徐相公命令小的們到各個大人的堂屋裏都說一遍,要您們立即去福寧宮呢。”

唐慎和徐令厚微微張了嘴,皆是錯愕不已。

誰都沒想到,昏迷了兩月之久,趙輔竟然還能醒過來!

勤政殿本就設立在宮中,如今皇帝一醒,勤政殿的官員們第一時間便趕到了福寧宮外。可是誰都沒能進去,因為周太師正在殿內與皇帝說話。等過了幾刻鐘,大太監季福出門來報:“陛下召徐相公、王相公、陳相公和耿相公四人進殿。”

徐毖四人立刻進殿,這次足足過了小半個時辰,他們四個才出來。

四人神色晦明不定,徐毖擡頭望了眼勤政殿外等著的二十多個高官,其中便有他的得意門生餘潮生。徐毖揮揮手,道:“今日都回去吧,今日陛下剛剛蘇醒,龍體不適。自明日起,勤政殿每日派兩名官員入福寧宮當差。”

眾人齊聲道:“是。”

百官們都走了,周太師卻依舊在福寧宮中。

趙輔雖說醒了,可還臥榻難行,需要調理一段時日。不過第二天,一封聖旨便送去江南:趙輔召王溱回京。

四日後,尚書左仆射王子豐王大人,風塵仆仆地回到盛京。

王溱是上午剛回的盛京,下午,唐慎就接到聖旨,要他入宮面聖。

兩人再次相見,居然是在福寧宮前。唐慎望著半年未見的師兄,心中百感交集。相思之情並非寫信就能寄托的,兩人都深深地凝視對方。王溱擡起手,以食指抵唇,輕輕地說:“噓。”

唐慎嘴角勾起:“走吧,王大人。”

兩人相視一笑,一同邁步進了福寧宮。

一入殿,唐慎便聞到了一陣陣濃郁的藥香。周太師並不在殿中,季福領著王溱、唐慎二人走入寢殿,只見一個花白頭發的老者正守在龍榻旁。

“臣王溱/唐慎,拜見陛下。”

趙輔的身子並沒外人想的那麽弱,此刻他正躺在床上,倚著靠枕,低頭看折子。聽到聲音,他擡起頭。唐慎看見他的臉龐,心中一驚:皇帝竟然瘦成這樣了!

趙輔從未如此瘦過,兩頰凹陷下去,臉上的皺紋更多了。但是他目光清明,雙目炯炯有神。見到唐慎和王溱,他將折子放下,朝他們招手道:“走近些吧,朕如今可沒有力氣與你們高聲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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