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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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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漸沈, 只見花萼弄影, 月色迷輝。

宴春閣坐落於禦花園的西側, 於一片綠樹掩映間。窗戶是珍寶閣特制的水晶琉璃窗,宮殿中燈火通明,照在那晶瑩剔透的窗戶上, 更顯得流光熠熠。大臣們身穿官服,一個個入了席座。皇帝的左側坐的是二皇子趙尚和四皇子趙敬,五皇子趙基則坐在他的右手。

官員們按著品階, 依次坐下。

唐慎坐得算不近不遠, 他左手坐的是國子監祭酒,右手坐的是一位翰林學士。

宴春閣之宴算不上家宴, 卻也與家宴相去不遠。

皇帝入席後,與幾位皇子說了會兒話, 又與幾位相公說起話來。他們說的是私密話,隔得遠的根本聽不見一個字。這便是皇帝的寵信。

唐慎“大病初愈”, 不能喝酒,他一邊飲茶,一邊悄悄地望著皇帝那方。

只見皇帝的臉色略顯蒼白, 他也未曾飲酒, 而是時不時地喝著一碗褐色的藥湯。他時而與左相紀翁集交談,時而與右相王詮說話。三位皇子竭力想插入他們的話題,可總是說不上話,他們憋得臉色發紅,又沒有辦法。

然而皇帝的身後還站著一個人, 不是大太監季福,而是一個穿著素色僧袍的圓臉和尚。

他手中捏著一串佛珠,輕輕撥弄著,臉上掛著一抹如沐春風的笑容。倏然,他擡起頭,看向唐慎。唐慎心中一緊,他立刻移開視線。

善聽微微笑了起來,等過了會兒,他俯下身在趙輔的耳邊說了句話,趙輔也笑了起來。

晚宴到一半時,終於有皇子按捺不住。

四皇子趙敬走出席位:“兒臣自去了既州後,得了一塊天外飛石。此石形狀獨特,兒臣見了後十分欣喜,想將其獻給父皇。”

趙輔露出驚訝的神情:“天外飛石?搬上來瞧瞧。”

趙敬的人立刻搬了一塊半人高的石頭進殿。滿座的大臣們看清石頭的情況,紛紛驚嘆起來。

“這天外飛石竟形似如意,當真是富貴吉祥的好征兆啊!”

趙輔也很喜歡,他笑道:“你有心了。”

趙敬喜出望外。

四皇子出了風頭,其他兩位皇子怎能落於其後?

趙尚和趙基紛紛獻上自己尋來的禮物,想要討皇帝歡心。然而珍寶易尋,有寓意的禮物卻難找得很。他們找的禮物都珍貴有餘,在吉祥如意的好兆頭上卻遠遠比不上趙敬那塊如意形狀的天外飛石。

戌時,晚宴結束,群臣離宮。

唐慎離開宴春閣時回首看了一眼,只見善聽和尚緊跟在趙輔身後,悄然離去。

次日,便是除夕。

官員早就放假休沐,唐慎幫著姚大娘、奉筆把家中裝點一番,一家人歡歡喜喜地包起了餃子。到除夕夜,眾人正圍著吃飯,一個官差敲響探花府的大門。姚三去開了門,拿回來一封信,說是從幽州寄來的。

唐慎立即拆開信看了起來,只見上頭唯有一行短短的詩。

同樣是前朝某位詩人寫的,只是這詩被改了一些,改成了:“兩情若是久長時,亦思及朝朝暮暮。”

改是改的不怎麽樣,唐慎看了卻心頭一熱。他把信拿去書房,仔細地放在書匣中。出了門,姚三正要放鞭炮,見到唐慎,他道:“小東家可要親自來點燃這個炮仗?”

唐慎捋起袖子,笑著走上前:“交給我吧。”

鞭炮砰的一聲上了天,又是新的一年。

然而誰也不知,與此同時,大宋皇宮中,卻是一片死寂。

除夕夜,尋常百姓要吃團圓飯,皇族們也不例外。六王爺趙敖下午就進了宮,今年是第一次沒有太後的家宴,他需要陪著皇帝。

並不是每個皇族都能入宴,今夜參與這場家宴的皇族只有趙敖和他的王妃,以及景王世子趙瓊。還有三位皇子,以及三位皇子的母妃。

人數不多,大抵有十人左右。

家宴剛開始時,還算其樂融融。過了半個時辰,二皇子趙尚為了奉承皇帝,向他的父皇敬酒,說了幾句話。忽然,趙輔龍顏大怒,一拍桌子:“你皇祖母才走了不足一年,你竟就忘了她?這便是朕孝順的好兒子?”

趙尚驚恐地睜大眼。

其餘人也紛紛驚住,甚至沒人想起來趙尚剛才到底說了什麽,怎麽就惹得趙輔突然動怒。

趙尚的母妃珍妃立即走出來,為兒子求情。她本以為是件小事,趙輔只是思念太後罷了。誰料她說話後,趙輔怒極反笑,帝王無情的雙眼盯著這對母子,道:“爾等是否早就盼著朕去死呢?”

趙尚一屁股坐在地上,珍妃目瞪口呆,早就慌到沒了主意。

一場家宴,竟以這樣的結局告終。

珍妃被關在宮中反思己過,二皇子趙尚也同樣被皇帝囚在了皇宮中的小佛堂裏。他要為太後念誦九十九遍經文,抄送一百卷《觀音心經》才可出來。

趙敖離宮時,還一臉懵逼。他拉著兒子道:“這到底是怎麽了,原先不好好地吃著飯麽,怎的就說到太後了?”

趙瓊哪裏曉得。

趙敖道:“我還是先去找一下皇兄。母後去世那陣,他可真是傷透了心神。如今趙尚錯就是錯了,皇兄千萬別氣壞了身子,那不值得。”

景王妃一把拉住他:“別去。這可是皇家的事,你就算是六王爺,難道還能插手皇家事不成?”

趙敖想了想,聽從王妃的話,直接出了宮。

過了兩日,二皇子趙尚被囚禁於宮中的事傳了出來。唐慎官職不高,他比其他人還晚了一天知道消息,但他同時也聽到一個傳聞:趙輔被氣病了!

唐慎與趙瓊約在千裏樓見面,趙瓊將家宴那夜的事大致說了一遍,他道:“我也不知曉到底發生了何事,前一刻聖上還龍顏大悅,與我父王說了話。怎的二皇子就說了兩句,他便驟然動怒。”趙瓊苦笑道:“聖上也是真的病了,今日清晨我父王進宮侍疾去了。”

自太後死後,趙輔三天兩頭生病,似乎已是垂垂老矣。

每一次發病,皆來勢洶洶,能化險為夷都實屬不易。

唐慎告別了趙瓊,回到家中。當日傍晚,竟有一個不速之客前來拜訪他。奉筆童子將人引到花廳,唐慎見著對方,立即作揖道:“下官唐慎,見過監正大人。”

來人正是欽天監監正李肖仁。

短短數月不見,李肖仁瘦成了骷髏模樣。他兩頰凹陷,雙目無神,嘴唇泛著青紫,一副大病初愈的模樣。唐慎想起宴春閣那夜,善聽和尚陪著趙輔左右,卻不見李肖仁。他試探地問道:“李大人可是病了?”

果然不出唐慎所料,李肖仁道:“上月我中了風寒,前幾日才剛能下床。”

唐慎:“大人可要多多保重身子。”

李肖仁望著唐慎,欲言又止。他左右躊躇,良久,才艱難地說道:“王大人還在幽州?”

唐慎明白了:來找王子豐的。

“師兄還在幽州,未曾回來。銀引司的差事太忙,怕是得再過幾月才能回京。”

李肖仁露出痛苦的表情,他重重地咳嗽了幾聲:“唉,這可如何是好。”

唐慎望著他,語氣平靜地說道:“大人若有事,可寫信去幽州。只是師兄是定然回不來的。”言下之意,竟沒有插手其中的意思,也根本不想問李肖仁此行的意圖。

李肖仁哪裏想到唐慎會是這般撒手不管的態度,他的表情僵硬了一會兒,終於忍不住道:“唐大人不知,那善聽當真是有問題的。自從他來了後,陛下的身體就沒好過!實不相瞞,雖說我如今生了病,許久未曾進宮,但我的兩個小徒弟一直是在宮中伺候的。你可知道昨日我小徒弟瞧見了什麽?我徒弟瞧見,那善聽私下與被囚禁在佛堂中的二皇子聯絡,兩人舉止親昵!”

唐慎心頭大震,表面上他卻只是露出一絲驚訝:“竟有此事?”

李肖仁:“還能有假!”

“大人可曾將此事告訴聖上?”

“這……”

唐慎語氣急促:“這……我也不知這到底是何事,該如何是好。師兄怎的還不回京,要不請李大人立刻寫一封信送去幽州,問問師兄該怎麽做才好?”

李肖仁又說了幾句,唐慎都表現出手足無措、只想趕緊去問王溱的模樣。李肖仁大失所望,他原本就沒對唐慎抱有什麽希望,便告辭離去。

正月初七,趙輔的病依舊沒有起色,六王爺趙敖在宮中侍疾。

到傍晚時,唐慎正在家中看書,忽然有人敲門。姚三開門一看,是個管家模樣的中年男人。這人見到姚三,先笑著行了一禮。姚三哪裏被人這麽行禮過,趕忙學著也回了一禮。

男人道:“可是諫議大夫唐慎唐大人府上?”

姚三將人引進屋,對方見到唐慎,也行了一禮,道:“見過唐大人。”

唐慎上下看了他一眼,奇怪道:“你是何人?”

中年男人笑道:“小的是右相府上的管事,我家相公請大人到府上一敘。新年了,還未曾與唐大人見過,小的是來接唐大人的。”

唐慎感到有些奇怪,但他拱手道:“竟是王相公府上的管事。那恭敬不如從命,請。”

很快,唐慎便坐上馬車,到了王詮府上。

這一路上,唐慎冥思苦想,他不覺得王詮會突然請他去府上吃飯。王詮同樣出身瑯琊王氏,是世家大族,井然有禮。若是以王溱和唐慎的關系,他們兩人確實可以隨時去對方府上,不用事先遞拜帖、發請函。但王詮不同。哪怕王詮知曉他與王子豐的關系,都不當這麽貿然請他上門。

唐慎揣著疑惑,進了右相府。

見到王詮,他還未曾開口,就見王詮微微一笑,用筷子指著滿桌的菜,道:“吃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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